【酒巷茶铺】【原创】木言FF

应飞少要求，开篇新文，更期不定，内容如有错漏，往海涵

1.错过
局中局外两沉吟，犹是人间胜负心
绝艺如君天下少，闲人似我世间无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江木言看着江沛书房墙上苍劲有力的两行字，默默正了正自己的跪姿，昨晚开始到现在，体力已经有些不支。
昨日，相府
“去哪了？”江沛端坐在上首，语气严肃
“刑部大牢”心中叹了口气，跪地的人儿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今天是什么日子？”闻言江沛微微皱眉
“今日是。。。初五？”江木言思索片刻，犹豫着回答
“啪！”茶杯砸在桌上的声音吓了江木言一跳。
自己回府就被江沛叫到书房，虽说江沛不满她经常去刑部大牢教犯人下棋，可也从未明令禁止，如今这怒火让江木言不知所措。
“用哪只手下的棋”江沛起身走至近前，手里拿着红木戒尺
“这只。。。”伸出右手，江木言微微低头
“啪”没有收力的一下打在手心，肿痕立现，江木言咬紧下唇，消化着手心的疼痛
“啪啪啪”江沛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戒尺，并未出言训斥
“额”江木言忍住将手躲开的冲动，轻轻痛呼出声
“啪！！”更重的一下落在背上，似是对江木言的表现不满
“还请母亲明示，木言不知。。。”江木言忍住身后的疼痛，试探着开口
“源休大师”江沛停顿片刻，缓缓开口
“。。。”
江木言身子一颤，源休大师，宁国棋坛泰斗，年轻时蝉联棋圣，无人能与之匹敌，同时也是江木言的启蒙恩师，自己竟然忘记了今日是源休大师七年忌辰。
“今日宁国所有棋士尽皆到场祭奠”江沛继续说道
“母亲，木言知错”心中懊恼不已，江木言只记得答应了刑部侍郎，为大牢里的犯人开课讲棋，使其平心静气，开拓眼界格局，不料竟忽略了恩师的忌辰。
“今日不罚你，在这儿好好想想”
扔掉戒尺，江沛抬步离开，她心里清楚，此刻不罚比罚更让江木言难受，她就是要让这孩子难受一次，让她知道，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可以弥补。
跪在书房，江木言心中酸涩，江沛除了是一国丞相，更是京师棋坛的领袖，江家也是围棋世家，可江木言作为江沛嫡子，她的棋却怎么也算不上优秀，勉勉强强能与中流棋手切磋。大家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只有源休大师摸着小木言的头，告诉她其实她很有天赋，源休大师去世时，更是把自己唯一一本棋谱传给了她。对于江木言来说，源休大师不仅仅是师父，更是亲人。摇了摇头，不愿再多想，可湿润的眼眶昭示着她的心境。

3.出游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江沛难得有闲暇时间，今日竟抽出时间，带上孩子出游，说是出游，其实也只是去拜访故人，江木言心中极其不愿，她知道拜访故人也就是去对弈，长辈之间切磋较量，晚辈之间自然也要分个输赢，江沛的好友几乎都是棋坛大家，每次切磋，她总占不到半点儿甜头。
京郊程府，程如带着一众弟子在门外等候。
“丞相大人到的好早”
看到不远处的马车，程如笑着迎了上去。
“这不是迫不及待想要和程大人切磋嘛”
江沛难得的打趣道。
“那丞相可要手下留情”
程如也半开玩笑的回应，两人早在两月前的棋圣大赛决赛上对弈过，最终以江沛获胜收场。
步入程府大堂，江沛留意到墙上挂着的棋枰，上面布满了棋子，俨然是高手过招留下的。
“程大人，这是？”
江沛说出心中疑惑。
“这是家父早年间与源休大师对弈的棋局，家父仰慕大师，就将这棋局留下，挂在堂中，也好让弟子们学习学习”
程如看着墙上的对弈，认真回答。
“不如我们今日就来复盘吧”
眼神扫过墙上，江沛提议。
“好，正好可以和丞相大人研讨一番，我先去准备”
程如点头应允，也很是满意。
江沛环顾一周，眼神落在无精打采的江木言身上。
“言儿，你来随我复盘”
说罢，在小厮的指引下，江沛抬步走向棋室。
江木言只能跟在江沛身后，在程家弟子一众羡慕的目光下离开了大堂，要知道江沛的到来让程府弟子很是兴奋，毕竟可以亲眼目睹当代棋圣的风采，有幸能旁观两位高手对弈，那更是无上荣宠。
可这在江木言看来就是煎熬，江沛从不教江木言下棋，最多就是扔几本古谱让她自己看，今天来这么一出，让她摸不着头脑。
“这是棋谱，你来帮我们读”
三人落座，江沛把棋谱塞到江木言手中
“是”
木讷的接过
“认真记着，等我和程大人复棋完毕，你再自己默复一遍”
还没等江木言开口，江沛继续说道。
“啊？”
江木言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
江沛摸着棋子，并未抬头。
“母亲，我。。。”
江木言想说这棋局太复杂，这么短的时间她记不住
“认真点儿！”
打断江木言的话，江沛声音渐冷。
“。。。是”
停顿一下，江木言缓缓回应。

4.复盘
“十七、四左下小目，四、三，十六、十七”
江木言看着棋谱默默念着，室内除了她的声音再无其他，安静的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两个时辰后，江木言只能机械的发出声音，大脑早已飞到屋外去了，她不喜欢这种古板的对弈，更喜欢随心所欲的落子。
“妙！真是妙”
一子落定，江沛拿起一旁的扇子，指着棋枰，称赞连连。
“丞相大人，这棋局可还满意？”
程如放下手中棋子，端起茶杯笑问。
“程大人，你有这样好的东西，不早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复盘已经结束，两人本就是各中高手，棋局中的精妙之处无需多言，早已领会，对于江沛这样的棋痴而言，这样一局棋胜似万两黄金。
“丞相这就错怪我了，源休大师可是木言的师父，他的对弈孤本，您那应该更多才对”
程如起身理了理衣服，伸了个懒腰。
“嗯，言儿，记的如何？”
被程如这么一说，江沛才想起江木言还在一旁。
“这。。。记了大概”
江木言手里攥着那本棋谱，想再多看几眼。
“来吧，我陪你再复一遍”
江沛难得的热情，本以起身，复又坐下。
“是”
叹了口气，江木言只能缓步挪到棋枰前。
一开始的布局，江木言还是记得的，毕竟几大世家开局也就那么几个套路，没什么新颖，顺风顺水的下了几十手，让江木言吃惊的是江沛，仅仅是刚刚听着自己读了一遍棋谱，现在居然就能坐在对面和自己复盘，而且她手里执的棋子颜色还和刚刚不同。短短的时间内，竟能将整盘棋默记于心，江木言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怎么了？”
见江木言久久未落子，江沛终于耐不住，出声询问。
“这里？还是这里？”
棋子在手上握了许久，已经能感觉到上面的汗水，江木言大脑飞速搜索着。
“这儿？”
试探着将手伸出，观察着江沛的表情。
“嗯？”
江沛微微皱眉，抬眼看向江木言。
“那这儿？”
收回落下的棋子，换了个位置，江木言咬了咬下唇。
这次江沛没有质疑，而是直接起身，盯着小孩看了半晌。
“母亲？”
这样的低气压让江木言感觉很不好，只能起身轻唤。
“今晚不准用膳，在这里把棋谱背下来，记住是全盘，明日一早我来检查”把棋谱扔在桌上，江沛抬步离开。
入夜
江木言独自在棋室看着枯燥的棋谱，没有用膳，肚子已经开始叫嚣。
“棋室怎么还亮着？”
几名程家弟子经过，谈话的声音传到江木言耳朵里。
“听说今日下午丞相让江二小姐背棋谱，结果没背下来，现在被罚在棋室里背呢”
“是那个自小拜在源休大师门下，天赋平庸的二小姐吗”
“正是正是，据说江家族内已经默许，她要是再没有长进，江家就只能传给过继来的大小姐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毫不避讳。
江木言默默的听着，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江家的传承问题，虽说自己确实平庸，可就这样被人戳穿，心中还是苦涩，她不是没努力，只是不论怎样努力，都达不到江沛的要求，达不到江氏一族的要求。

7.指导
屋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江木言揉了揉跪的发麻的腿，终于完成了江沛的要求，可好像早已过了午膳时间。
缓缓起身，步出棋室，阳光洒在身上，格外的舒服，可这样的灼热也让身后的伤更加难耐。
“是木言吗？”
就在江木言独自在院子徘徊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程岚？”
本来迷路，江木言有些焦急，听到有人呼唤，疑惑的转身。
“你怎么在这儿啊，是不是迷路了，这院子虽然不大，但假山景色都不太好分辨”
程岚边说边笑着走至近前。
“这院子确实是不太好走”
江木言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仿佛找到了救星。
“走，我带你去水榭吧，大家都在呢”
两人自小熟络，只是长大后见面的机会少了，所以并不拘谨。
“嗯”
微微点头，江木言跟在程岚身后。
程府水榭
“木言快看，入神坐照，今日难得的指导棋”
程岚有些兴奋，拉着江木言的手往前挤。
江木言很是意外，几乎程家所有弟子都聚集在此，更让她意外的是，江沛居然也在。
“还有谁想要对弈？”
程如看着江沛面前的五个座位依然空着一个，而自家弟子犹豫不前，不敢落座，开口催促。要知道江沛从不随意与人对弈，更不要说这样一对五的指导棋。
“我。。。我来”
程岚从众人中挤出，一路跑来，气息有些不稳。
“木言也要对弈吗？”
看到被程岚拉近来的江木言，程如笑着问道。
“我不。。。”
“是的，她也要对弈”
还没等江木言说完，程岚就打断了她的话，抢先回答，还回头朝江木言吐了吐舌头。
“这。。。要不木言和富匀大人对弈吧”
看着江沛面前的五个座位已经坐满，程如有些为难，指着一旁富匀面前仅剩的座位说道。
“好”
连忙点头，江木言如释重负，快步走向富匀。
“在这儿加个棋枰”
指着自己对面的空地，眼神扫过江木言，江沛淡淡开口。
“这样也好，那就是一对六了，丞相大人今日好兴致”
程如目光看向江木言，笑着打趣。不远处的富匀听到江沛这样说也微微笑起来，她了解江沛，从不下指导棋，就连对江木缘也没有例外，今日这出应该就是为江木言准备的。
“。。。”
此时的江木言只能磨蹭着走到为自己准备的位置上落座，她没有和江沛对弈过，可能是对江沛从小把她送走的不满，她也从未研究过江沛的棋，甚至连棋圣战的棋谱她都没有看过。
“不让子，也不用猜先，你们先手”
简单的命令，江沛便不在开口。既然是指导棋，那就不是为了取胜，她要知道对方的棋力，然后逐一引导，如果让子，她就很难正确判断。
“是，请多指教”
几人面向江沛，微微颔首，江沛也颔首回礼。
一柱香后
江沛盯着江木言面前的棋枰，久久未落子，前面几人都已落定，几乎都落在了右上小目，而江木言落在了星，这让江沛有些惊讶，这不似几大世家的手法。
第一步棋，江沛就思考了良久，这江木言有些紧张，自己素来不喜背棋谱，江家古谱自然也没记住很多，所以和江沛对弈她有些心虚。

8.指导二
其他人的对弈已经结束，只余下江木言一人，身后的伤被衣服磨的隐隐作痛，江木言只能略微挪动身子缓解不适，手里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还要继续吗？”
眼神扫过对面，江沛放下手中折扇，开口询问。
“我输了”
微微皱眉，江木言放下棋子，低头认输。可心中却五味杂陈，刚刚的对弈，江沛对其他几人可以用和蔼可亲来形容，局中并没有急于进攻，对弈之后还一一讲解，这样的江沛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小时候拿着棋盘去请教，江沛都只会把她推给富匀，自己匆匆离去。
“一直在防守，怎么不进攻”
语气中略带不满，江沛继续说道。
“。。。”
闻言，江木言把头压的更低，心中酸涩，不是她不想进攻，只是面对江沛，她不敢。虽然江沛并不喜争强好胜，但棋局中进攻却毫不含糊，处处杀招，江木言只有小心应对。
“之前在源休大师那就是这样吗？不懂回话？”
看到江木言的表现，江沛心中怒火燃起，原本刚刚的对局就让她不悦，现在还沉默不答。
“没有”
生怕江沛发怒，江木言连忙摇头否认。
不愿当众为难江木言，江沛没有再逼问，也没有讲解棋局，起身离开水榭。
“不错，能防的住丞相大人的进攻，木言很厉害”
见江木言依旧低着小脑袋，富匀走至近前，细细品味着棋局，半晌才开口。
“匀姨”
听到夸奖，小孩儿并没有高兴。
“来，匀姨帮你分析分析”
富匀笑着坐到小孩对面，这局棋她看得出，江沛很用心，摒弃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所谓手谈，江沛是想通过棋来了解江木言，反倒是江木言步步犹豫，没有敞开心扉。
“棋局中能看出一个人此时的心境，言儿，你看这局棋，丞相没有用过多的定式，完全是随心落子”
富匀适当提点，毕竟自小没有在丞相府长大，江木言太不了解江沛。
“。。。”
没有回答，江木言盯着棋枰，江沛和其他人下指导棋，最多也就赢两三目，可到了江木言这儿，江沛毫不留情，对别人可以那样耐心，怎么到自己这儿就如此严厉。现在想来，因为江沛没有过多的思考用计，而是真正的担诚相待，这对江木言来说也是最大的认可。
“谢谢匀姨”
江木言豁然开朗，笑着起身颔首。
“过几日丞相寿辰，之前你不在府中，今年第一次赶上了，记得备份寿礼，丞相定会高兴”
富匀扶起江木言，继续嘱咐着，别人不知道，可富匀了解江沛，因为政务缠身，虽然从小没能把江木言带在身边教导，但也帮其找了最好的师父，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11.棋会
祠堂
江木言跪在青石地上，夜里轻风拂过，虽然柔和，但也让她感到丝丝凉气。这样的寂静使得身后的痛感更加明显，江沛不在身边，江木言心里放松下来，身体的不适也随之加重。
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江木言心底一丝无奈，江家并不是本朝新贵，也不是普通的名门世家，它见证了帝国变迁王朝更替。十几代无一例外的身居高位，直到现在，江音作为嫡长子世袭了爵位，带领大军驻守在边陲，人称信文侯，江沛则留在京中为官，一步一步做到丞相。像自己这个年纪，江音和江沛都已经小有名气了，可自己现在。。。
翌日一早
“言儿，快起来，饿了吧”
富匀一袭白衣走至近前，对江木言柔声说道。
“母亲呢。。。”
江木言犹豫着开口，江沛并没有说罚跪的时间，所以她不敢随意起身。
“丞相今日有事，早早就进宫了，让我来传话”
看出江木言的疑惑，富匀开口解释。
“哦，劳烦匀姨了”
揉了揉已经失去知觉的小腿，江木言扶着一旁的石柱缓缓起身。
寝室
从祠堂回来就有些昏沉，伤口也没有处理，就这样睡了过去，整整一日，江木言懒在榻上。
“小姐，小姐”
阿岱轻轻推了推江木言。
“嗯？”
不满的翻了个身，江木言并没有睁开眼睛。
“小姐，丞相回府了，让您去用晚膳”
见状，阿岱只能继续轻声唤着。
“嘶。。。”
听到丞相两个字，江木言瞬间起身，不小心拉扯到身后的伤口，疼的她抓紧了被角。
“您小心些”
阿岱连忙上前搀扶，她是江木言跟随源休大师在外游玩时遇到的，机缘巧合就跟在了江木言身边，所以并不知道江木言在江府的处境。
大堂
远处夕阳染红了天际，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母亲，过两日齐王府举行棋会，言儿刚刚回京，我想带她一起去，也可以结识一些朋友”
见江沛今日心情不错，江木缘盛了碗汤，双手奉给江沛，笑着开口。
“棋会？”
接过汤碗，江沛重复着。
“是呀，太子殿下也会去，都是世家子弟，切磋切磋，棋艺也许还会精进不少”
见江沛没有直接反对，江木缘继续劝说，以往这种场合江沛都不允许江木言参加，说是以江木言闲散的性子，这种聚会去的多了，会玩物丧志。
“不行”
缓缓放下汤碗，似乎是在思索，过了片刻，江沛给出答案。
“母亲，不会影响言儿学棋的，要不您问问言儿，看她想不想去”
江木缘并不放弃，她前几日刚问过江木言要不要去棋会，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也答应了江木言，定会努力争取。
“言儿，你想去吗？”
闻言，江沛眼神看向江木言，沉声问道。
“我想。。。”
感觉到江沛气场的变化，江木言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开口。
“啪”
筷子重重砸在桌上，江沛放下碗筷。
“不想”
被江沛吓到，身后的伤还在叫嚣，江木言下意识改口，眼神却看向江木缘，后者只能摇了摇头。
“嗯，既然不想那就别去了，继续用膳”
没有理会两个孩子的小动作，江沛复又拿起碗筷，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其实她并非不想江木言去参加棋会，只是如今储位之争愈演愈烈，江木缘身在朝堂，作为太子棋师，已经避无可避。可江木言不同，太子、齐王，不论哪位，江沛不愿她与其有任何瓜葛。

13.棋会三
齐王别院
看着面前的棋局，顾凉微微皱眉，本以为只是随意的对弈，现在竟然让她感到棘手。
“皇上，您看，齐王殿下多认真，看来是碰到了对手”
“嗯，凉儿确实很少这么认真下棋”
高阁处顾泉手里拿着棋谱，眼神却看向不远处的江木言。
“那孩子是谁？”
顾泉放下棋谱，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细雨。
“回皇上，这。。。奴婢不知，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应该不是贵族子弟”
“过段时间魏国使团入京，按照惯例会带高手前来对弈，你留意一下，这孩子要是不错，倒是可以用一用”
顾泉知道顾凉的棋力，和宫中国手对弈都能战至收官，能让她这般为难的一定不是一般人。
“丞相大人到”
守门将士的声音传来，江沛已经下马步入别院。
“见过丞相大人”
见到江沛，众人皆起身跪地。
“起来吧”
没有停留，远远看到江木言的身影，江沛微微眯眼，快步走向亭中。
“竹青，江沛不知道朕在这儿吧”
顾泉赶紧理了理衣袖，穿上靴子。
“皇上，丞相大人要是不知道您在这儿，怎么会来这棋会”
竹青一边帮忙整理，一边打趣道。
“哎，又要被她唠叨半日了”
每每顾泉这样，江沛总要忠言劝谏。
“皇上，丞相大人那也是为了您好”
竹青看着顾泉和江沛一路走来，两人的关系早已超越君臣，江沛尽心尽力辅佐，顾泉全心全意信任。
另一边，凉亭中
江木言和顾凉的棋局已近收官，二人沉浸在棋局之中，并未发现江沛的到来。
“丞。。。”
一旁小厮欲提醒，被江沛一个眼神制止，齐王的棋力她是知道的，可如今看这局势，竟是江木言占了上风。
“小王输了”
“承让”
数子完毕，两人低头颔首。
“师父？您什么时候来的”
棋局结束，顾凉拿起纸扇想要解一解夏日的闷热，抬头却看到江沛，急忙起身行礼。
“。。。”
被顾凉的动作打扰，还在思索棋局的江木言也抬头看向前方，与江沛四目相对，江木言瞬间移开视线，从座位上跳起，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师父，凉儿输了，是凉儿学艺不精”
顾凉没有注意到江木言的举动，语气中有些许无奈。
“殿下是遇到了高手，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话，江沛眼神扫过江木言。
“师父，那凉儿今日不用复盘了吧”
顾凉陪笑着说道，每次输棋，江沛都会让她写出下每一步棋的思路想法，这让她很是难受。
“嗯，今日不用写”
江沛点了点头，肯定了顾凉。
“真的啊，谢谢师父”
顾凉惊讶于江沛的妥协。
“真的，她会替你写”
指了指江木言，江沛语气严肃。
“哎？师父，是应该木言写，她这棋风和您教我的一点儿都不一样，简直就是背道而驰”
听了江沛的话，顾凉才想起江木言还在身边。
“是吗？”
踱步至江木言身边，江沛沉声询问
“母亲，木言知错”
不敢回答，江木言只能跪地请罪。
“。。。”
本想发难的江沛因为这孩子的称呼冷静了三分，木言，不是言儿，江沛心中叹息，就连齐王在她面前都自称凉儿，可江木言却没有，心中远近亲疏因为这个自称而如此明显。

14.初见
“起来”
侧目看向亭外众人，压了压心中怒火，江沛冷声吩咐。
“是”
不敢抬头，江木言缓缓起身，她的棋力如何，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每每与世家子弟对弈，她都顾及身份，不敢随意落子，今日遇见齐王，可能是顾凉的性情比较随和，不拘泥礼数，江木言竟有种说不出的自在，落子也就随意了些。
“母亲，您怎么来了？”
听到这边的声响，江木缘丢下棋局赶来。
“不来的话，怎么能看到这么好的对弈”
眼神扫过江木缘，江沛心中不悦。
“。。。”
回头瞥向顾凉，想要求助，江木缘不知这话该不该接。
“哈哈哈，这孩子棋下的不错”
就在两人不知所措的时候，顾泉携着竹青微服而来。
“臣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见到顾泉，江沛跪地颔首，众人也跟随跪地。
“丞相快快请起，今日朕也是一时兴起，不过这一遭倒是来的值了”
顾泉伸手扶起江沛，平日里江沛一般不会行此大礼，看来今日是因为自己不顾劝阻坚持出宫，让江沛心中憋闷。
“这就是言儿吧，快起来，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肯带出来啦？”
顾泉拉着江木言的手端详着，可这话却是说给江沛听的。
“皇上，刚刚收到奏报，江南旱灾严重”
没有回答顾泉，江沛开口禀报。
“好吧，回宫”
顾泉无奈的挥了挥手，抬步离开。
“改日带这孩子进宫来，朕喜欢的很，哥哥也很是想念”
走到江沛身边，顾泉轻声开口。
“臣遵旨”
江沛微微颔首，笑着回答，要不是袖中紧紧攥着的双拳，都要以为江沛此刻心情极佳。
“回府”
顾泉走后，江沛并未多做停留，也转身离开。
丞相府
“母亲。。。”
看了看跪在书房门口的江木言，江木缘欲开口求情。
“进来”
放下手中奏折，江沛看向门外。
“是”
已经跪了一个时辰，江木言揉了揉膝盖，起身走进书房。
“告诉过你，不许去，把我的话当什么了？”
见小孩儿走近复又跪好，江沛淡淡开口，语气轻柔，完全看不出怒意。
“我。。。就是想去看看，没想到。。。”
江木言想说她没想到会碰见齐王和皇上，也没想到会和齐王对弈。
“想好了再回话”
不满江木言的回答，江沛厉声打断。
“孩儿知错”
看到一旁的江木缘边摇头边使眼色，江木言低头认错。
“身上的伤好了？”
点了点头，踱步至江木言身边，江沛开口询问。
“好了”
不知江沛这问题的因由，江木言随口回答。
“啪”
“额”
手中奏折重重落下，刚好打在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处，江木言咬紧牙关，才忍住了呼痛的本能。
“不要在我面前说谎，否则这就是后果”
看出江木言的隐忍，江沛俯下身子，轻声说道。
“。。。是”
身子微微后退，江木言连忙点头，和江沛独处她总是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如履薄冰，紧张到根本无法思考，更不要说和江沛对弈了。
“缘儿，你说说相府的规矩，明知故犯，该怎么罚”
目光转向另一侧，江沛开口发问。
“这。。。按照家法，不尊长辈教令，改罚藤条二十？”
江木缘试探着回答，之前也没人会大着胆子违抗命令，她确实不知道这规矩。
“到外面跪着将家法抄写十遍”
听到江木缘的答案，江沛微微皱眉。

15.小惩
“至于你，今日用哪只手下的棋？”
知道江木言身后的伤还没有好，江沛不打算重罚，思索片刻，开口询问。
“这只”
缓缓伸出右手，江木言低声回答。
“啪！”
随手拿起桌上的镇尺，打在江木言手心。
“嘶”
翠绿的玉石四周泛着金光，金镶玉的镇尺打在手上钻心的疼，江木言本能的躲闪。
“手”
“额”
不满江木言的躲闪，镇尺重重落在身后，覆在原有的伤口上，这次江木言没敢再动，咬紧下唇，生生受着，右手也快速举到刚刚的位置。
“二十下，不许躲，躲一次加十下”
江沛用镇尺点了点江木言的手心，淡淡下令。
“是”
“啪啪啪啪啪”
五下一组，江沛丝毫没有放水的意思，江木言手心瞬间泛红。
“啪啪啪啪啪”
“。。。”
江木言左手紧紧抓着衣袖才忍住将右手收回的冲动。
“啪啪啪啪啪”
“呼呼呼”
手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肿起，不想痛呼出声，江木言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啪啪啪啪啪”
“把桌上棋子洗干净，然后跪在这儿复盘，每一步思路写清楚，明早我来看”
看着江木言红肿的右手，江沛放下镇尺，指着桌上的棋子说道。
“是”
不敢耽搁，江木言忍痛收了棋子。
一柱香后
看着被水浸泡的棋子，江木言狠了狠心，还是把手伸了进去，刚刚被江沛责打过的手心虽然没有流血，但也有多处已经破皮，此刻来回翻搅着水中的棋子，对于江木言来说，并不好受。
“呼呼”
玉石的棋子摩擦着手心，火辣辣的痛感袭来，江木言把手凑到嘴边，轻轻吹着。
虽然手心疼痛，可江木言洗棋子的动作丝毫没有怠慢，一颗一颗的清洗，反复多次，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洗完棋子再回到书房，已是亥时。江木言跪在地上开始复盘，要是单纯复盘，对她来说还算容易，可江沛要求把想法写清，这就有些为难了，本来今日的棋局就是偶然，江木言并没有准备过，对弈中更是随心落子，没有过多定式。
可按照江家的祖训，她这种棋断然是不被接受的，这也是她每次和世家子弟对弈都会瞻前顾后的原因。
提笔思索，江木言发现跪地的姿势想要写字，只能将身体的重量压在手上，受伤的右手经过水的浸泡已经高高肿起，有些泛白。
丞相府，水榭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江沛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酒壶。
“今日怎么了，朝中有烦心事儿吗？”
远处的富匀默默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走至近前。
“朝中倒是没事儿，只是言儿。。。”
江沛放下酒壶，欲言又止。
“言儿？”
“今日齐王别院，她也去了”
江沛看着水中鱼儿，淡淡开口。
“既然已经和皇上见面了，那肃亲王那里。。。要早做打算”
富匀微微叹息，江木言的身世，江沛努力隐瞒了十多年。
十几年前，顾泉还是王爷，争夺皇位的路上，肃亲王顾恒作为亲哥哥，一直站在顾泉身边支持，江沛和顾恒自然也是熟识，不料江沛被人暗算负伤，为使江家避嫌，只能暂住肃亲王府养伤，两人日久生情，可当时顾恒已有婚约在身，作为巩固郑魏两国的联姻，顾恒自然不能悔婚。
肃亲王大婚之后，两人只能把这件事藏在心底，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可这时江沛竟有了身孕。

16.寿宴
翌日清晨
江沛起身练剑，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一袭白衣，轻轻挥舞着手中佩剑，云清风淡，雨滴划过剑身，落在青石板上。
听到声音，江木言就着跪地的姿势挪到窗前，小心翼翼的探出小脑袋，想要看个究竟。
“写好了？”
清冷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江沛并没有停止动作。
“嗯，差不多了”
江木言思考片刻，开口回答。
“差不多？”
收回佩剑，江沛重复着江木言的话，明显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我看看”
走近书房，拾起地上的纸张，江沛微微皱眉。
江木言并没有写的很仔细，好像每一步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是随性落子，但仿佛每一步又都经过准确的计算。
“这就是你要交给我的东西？”
扬了扬手中的纸，江沛看向江木言。
“母亲，我。。。”
江木言微微低头，她不知如何回答，这盘棋如果让她解释，她确实说不出因由，只是感觉应该这样落子。可这种理由，江沛又怎么会信服呢，放着江家数百年的家学不传承，非要做些旁门左道的事情。
“那你说说，这两次复盘，学到了什么？”
放下手中的纸，江沛看懂了江木言的欲言又止，不再追问，其实她并非苛刻古板，只是江家也确实要有人来继承，像江木言现在这样，绝对不合适。
“母亲，木言说实话，您不要动怒”
静默半晌，江木言小心翼翼看向江沛。
“但说无妨”
嘴角微微上扬，江沛被小孩儿的举动逗笑。
“木言觉得复盘可以避免孩儿以后和局中人一样，犯同样的错误”
边说边观察江沛的反应，江木言觉得江沛让她复盘，定是希望她从国手大家那里学到些东西，可她却看到了局中的疏漏，本不愿说出来，怕惹恼了江沛，偏偏江沛再三追问，她只好和盘托出。
“。。。”
果然，江沛的脸色变了又变，眉头紧锁。
“母亲。。。孩儿知错”
“嘶”
规规矩矩的跪好，以额触地，见江沛面露怒意，江木言赶紧认错。动作过大，右手落在地面，摩擦到了伤口，引得她轻呼一声。
“起来吧，今日府中摆宴，规矩些，否则连同昨日的，一并处罚”
眼神扫过江木言撑地的手，江沛依旧淡淡开口，心中却有些担忧。
“摆宴？”
江木言心中重复着江沛的话，有些疑惑。
“回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
不顾江木言的疑惑，江沛扔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丞相府大堂
直到宾客云集，贺礼络绎不绝的抬进后院，江木言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日是江沛的生辰。
“母亲，祝您松柏常青，天保九如，这是缘儿为您准备的寿礼”
宴会开始，江沛坐在上首，江木缘起身祝寿，身后侍女举着一个锦盒。
“缘儿有心了”
江沛笑着示意富匀将锦盒收下，走至阶下富匀接过锦盒，眼神似是无意间看向江木言。
“母亲，木言也给您准备了礼物，希望您能喜欢，愿您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感觉到富匀的目光，江木言抬步走至堂中，手里拿着一个竹藤编制的棋罐。
“只有一个？”
看着江木言手中的棋罐，江沛心中喜悦，不过这棋罐素来都是成双成对的。
“母亲，您若不嫌弃，过几日木言再将另一个送到书房”
由于去了齐王别院，江木言没来得及将另一个棋罐编完，所以今日就只能送出一个了。
“另一个不用编了，直接将竹藤送来吧”
看出江木言的心思，江沛打趣道。
“竹藤编的棋罐，这都送的出手”
“到底是在山野长大的，不懂什么礼数”
“听闻姨母几年都未曾出京去探望过”
看到江木言送出的礼物，江家子弟在一旁窃窃私语，江木言自小被江沛送走，从未参与过家族事宜，在朝中更是没有半点儿官职，在江家众人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是”
江沛坐在上首，自然没听到这些孩子的闲谈，可江木言却听的真切，袖中双手紧攥，指甲陷入红肿的掌心，静默片刻，开口回答。

17.寿宴二
听到江木言的回答，江沛微微一笑，欲起身走至近前，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姨母，临儿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信文侯江音的长女江木临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赶来。
“临儿过来，到姨母这儿来”
江沛就着起身的姿势，笑着召唤江木临。
“许久不曾回京，临儿长高了”
拉着江木临的手，江沛仔细打量着，她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江音还未领兵驻守的时候，两人都在京城，江木临几乎天天长在这丞相府，缠着江沛教其舞剑下棋作画。
“是嘛，母亲总是取笑临儿变黑了”
在江沛的指引下，江木临很爽快的落座，并不拘泥小节。
听着两人热络的闲聊，江木言微微抬头看向上首，江沛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此时她若起身，定会引来关注，可若继续跪在堂中，又有些尴尬。
“皇上驾到，肃亲王到”
就在江木言独自犹豫的时候，侍卫洪亮的声音响起。
“参见皇上”
众人起身跪地，江沛眼神扫过肃亲王顾恒，心中疑惑，虽说两人年轻时有过情分，但多年在朝中共事，政见不合，明里暗里争斗不断，昔日的情分已经所剩无几。顾恒也从未来过她这丞相府，更不要说来祝寿了。
“平身，今日丞相寿辰，没那么多规矩”
“朕来晚了”
顾泉笑着扶起江沛，在其耳边低语解释。
“皇上说笑了，您能屈尊就是臣的福分”
将皇上请到上首，江沛示意宴会继续。
“言儿，起来吧”
顾泉拿起手中酒杯，环顾四周，发现江木言依旧跪在堂中，笑着开口。
“。。。”
听到顾泉在叫自己，江木言第一反应是看向江沛，刚刚祝寿被打断，江沛并没有让自己起身。
“皇上让你起来”
收到这孩子的求助，江沛轻声开口，眼神扫过江木言的座位，示意这孩子赶紧入座。
“这就是言儿吗？都这么大了，来，让本王看看”
顾泉的话引起了顾恒的注意，后者招了招手，众人目光瞬间落在江木言身上。
为了两国邦交，顾恒与魏国公主联姻，多年来二人相敬如宾，直到两年前，公主因病去世，十多年间两人并无子嗣，如今见到江木言，顾恒心里欢喜的很。
“这。。。”
刚刚抬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就被顾恒召唤，江木言顿住脚步，再次看向江沛，她能明显感觉到上次在齐王别院遇到皇上时江沛的不悦，此刻被众人注视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听齐王说，你棋艺精湛，本王这里正好有一副棋子”
看出江木言的犹豫，肃亲王走至阶下，拉起江木言的手，复又拾级而上。
“喜欢吗？”
献宝一样将棋子捧到江木言面前，顾恒眼里满是宠溺。
“。。。”
看着象牙和墨玉制成的棋子，江木言摇了摇头，喜欢是喜欢，可初次见面，顾恒这礼物未免太贵重。
“给你家小姐拿好了”
看出江木言的心思，顾恒把棋子塞到阿岱手中。
“王爷，这太贵重了，木言不能收，无功不受禄”
见顾恒的举动，江沛眉头紧锁，眸若寒霜。见状，江木言连忙拒绝。
“收下吧，本是给丞相大人准备的贺礼，刚刚见到你，觉得有缘，想必丞相大人也不会介意”
面对着江木言，顾恒依旧笑着开口，眼神则看向一旁的江沛。
“既然是王爷给我准备的贺礼，那就收下吧”
看向江木言，江沛也笑着开口，淡淡的语气辨不出喜怒。
“。。。木言棋艺有限，实在配不上这副棋，还请王爷收回”
虽然面色如常，但江沛的眼神中充满烦躁和危险，这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江木言也感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不愿因此惹恼了江沛，退后一步，江木言从阿岱手中接过棋罐，跪地拒绝，态度疏离。

18.棋院
感觉到上首几人的尴尬气氛，众人默默停止了寒暄，一时间安静极了。
看着江木言，顾恒许久未动，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江木言的身世，本以为十几年前江沛没有留下这孩子，所以这些年他耿耿于怀，处处针对，并不是真的想要和江沛对立，而是他终究放不下。当得知江木言的身世后，顾恒在狂喜之余对江沛的情谊又重新燃起。
“好吧，那陪本王对弈一局总可以吧？”
知道江沛的态度，不愿为难江木言，顾恒收回棋罐。
“这。。。”
江木言警惕的抬头看向江沛。
“好，请王爷赐教”
江沛依旧没有表态，举着酒杯慢慢饮着，身后的富匀则朝江木言微微点头，犹豫了一下，江木言最终开口答应。
“你的手？”
两人落座，顾恒看到江木言的右手，肿的发亮，还有几处血点，不由出声询问。
“。。。是木言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感觉到围观的众人因为顾恒的一句话，目光都转移到自己的右手，虽然江沛责罚的并不重，但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点破，还是让江木言有些窘迫，静默片刻，江木言开口回答，同时缓缓将右手缩回袖中，改用左手执棋。
“嗯，让三子，如何”
感觉到自己的唐突，顾恒转移话题，他的棋艺可以和江沛一较高下，此刻和江木言对弈，为了更公平些，顾恒开口询问。
“好”
之前和源休大师对弈一般也都是让三子，江木言很习惯这种方式。
一个时辰后
“木言输了”
看着棋枰，江木言再三思索，最终还是开口认输。
“。。。”
顾恒没有因为江木言的认输而从对弈中走出，他依旧沉浸其中，这一局他用尽了全力，竟然只是险胜半子。
“这一步，为什么会落在这里？”
一旁观战的江沛指着棋枰，她也很震惊，这一招藏的很隐秘，看似防守，实则进攻，绝妙的一手。
“母亲，我感觉应该。。。”
闻言，江木言起身颔首，这一手完全是感觉，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声音越来越小。
“嗯？”
眼神依旧落在棋枰上，江沛轻声回应，似是不满刚刚的回答，继续等待答案的意思很明显。
“母亲，木言觉得下在这里，二十手之后左上角会被王爷打劫吃净，下在这里，王爷攻势太强。。。”
无奈之下江木言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听到江木言的话，江沛眉头紧锁。
这哪里是感觉，分明是将每一手的可能性都考虑了一遍，经过精准的计算才得来的妙手，原本见这孩子连一本棋谱都背不出，江沛以为江木言资质平庸，可现在看来，棋谱对于江木言来说，可能是一种束缚，在她的脑海中，能勾勒出无数个棋枰，上面有无数种可能的结果，她只是选择其中最好的一手落子，所以她能在棋谱中找到错误的一手，也能找到精妙的一招，然后收为己用。
“母亲？”
解释完毕，见江沛许久没有反应，江木言心中不安，开口轻唤。
“嗯，不错，明日去翰林院报道吧”
没等江沛反应，顾泉率先开口。
由于顾泉痴迷对弈，所以在翰林院设立了棋院，招揽各方围棋高手，同时也开堂讲棋，能进到这里的棋手都是经过严格选拔，层层淘汰的精英。
“谢皇上恩典”
这一次，江木言没有迟疑，跪地谢恩。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翰林院中的棋院，由江沛管辖，原本她想进入只需江沛应允，可奈何江沛不让她涉足，多年来她连棋院的大门都没进去过，更不要说和世家子弟一起学棋。
“明日卯时到棋院报道”
见江木言如此欣喜，江沛心中不觉好笑，但面上依旧严肃，淡淡开口。
“是，木言定会准时”
转身朝向江沛，再次叩首，江木言坚定的回答。

19.棋院二
翌日，寅时刚过，江木言早早出现在了棋院门口。
“江木言？”
“是”
撇了一眼江木言递来的资料，负责安排新人的刘贾坐在桌前，一手拿着茶壶，一手逗着鸟儿，语气中略带疑惑。
“江家的？”
刘贾放下茶壶，上下打量着江木言，一早收到命令，说是有新人来报道，可并没有言明身份。
“。。。是”
被刘贾这样询问，江木言微微皱眉，停顿片刻回答道。
“这盘棋，你来看看，应该如何落子”
指着一旁的棋局，刘贾一改刚刚的慵懒，笑着起身招呼。
“我觉得应该是这里”
江木言以为是棋院的入院考核，认真思索半晌，才给出答案。
“哦，这样啊，你先去住处吧，自会有人给你安排课业”
眼神略带深意，刘贾复又坐回椅子上，拿起茶壶吩咐道。刚刚那盘棋是江家入门的棋局，也是江家拿给棋院作为教学使用唯一的棋谱，所以除了已经进入棋院的弟子们，就只有江家嫡系才背过这本古谱。刚刚让江木言落子，也是想看看她是江家嫡系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毕竟棋院中等级划分还是很严格的。
“好”
并不知晓其中原由，江木言颔首回应。
“听说今日棋院来了新人”
“最近也没有举行入院考核，怎么会有新人”
午膳时，众人得到消息，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
江木言的到来打破了棋院原有的平静，本来院中众人要么是名门子弟，要么是通过层层考核，江木言算是个特例。
棋院住处
“这是你的出入牌”
直到晌午，才有人理会江木言。
“每日寅时到午时会有师父授课，未时开始，棋院的弟子都要在学堂研习棋谱，也可找人对弈”
看着江木言眼神中的希冀，苏来继续讲解了棋院的时间安排。
“谢谢”
三等丙，看着牌子上的字，江木言没太在意，默默挂在腰间。
已经未时一刻，江木言决定先去学堂研习棋谱，虽然她不喜背棋谱，但前两次在江沛的逼迫下，感觉还是很有成效。
学堂
“你是新来的？”
刚刚开始研究棋谱就被一阵嘈杂声打断，几个人出现在江木言面前。
“是”
看到一旁众人都退避三舍，不愿第一天就惹出事情来，毕竟来之前江沛曾警告过她，江木言起身回答。
“那一定是有过人之处，才会破格入选吧，咱们对弈一局如何”
看到江木言腰间的木牌，楚唤眼中带着笑意，棋院分为三等，每等分为甲乙丙三级，如今她已经是一等乙，在棋院弟子中难逢敌手，而世家子弟进入棋院一般是从二等开始，可江木言的三等丙则是乡试之中选拔出来进入棋院的初等水平。
“在下棋艺不精，不能和各位对弈”
感觉来者不善，江木言开口拒绝。
“这么说，那就是院长大人眼拙，看中了一个棋艺不精的乡野之徒”
将棋谱从江木言手中抽走，语气中带着不削。楚唤见江木言不敢应战，搬出了江沛，在场的人都知道棋院院长就是江沛，如今江木言破格进入棋院，必定需要江沛首肯。
“。。。好，那就只下一局”
心中无奈，见今日若没有个结果，对方不会善罢甘休，江木言只能开口答应。
“既然这样，增加点儿难度，不要棋枰棋子，咱们下盲棋”
楚唤将棋枰推到一旁，随意坐在江木言对面。
“好”
从来没试过盲棋，江木言觉得新鲜。
半个时辰后
江木言闭目思索，已经近百手，棋局刻画在脑中。
“七，十三”
静默片刻，江木言开口。
“那里已经有子了”
一旁负责记录的弟子出声提醒。
“。。。不会”
微微皱眉，江木言睁开双眼，她记得很清楚，那里不会有子，而这一手对棋局至关重要。
“还是认输吧，连落子都没记住”
侧目看向一旁记录的弟子，两人四目相对，楚唤微微一笑，开口催促。
“。。。那里没有子”
再次闭目回忆，从第一手开始，棋局在脑中重现，江木言肯定的开口。
“黑子二十三手，就在这里”
记录的弟子低头数着，好似在棋枰上认真查找。
“不对，二十三手是十三，七”
江木言摇了摇头，给出正确位置。
“怎么，我们还能记错了不成”
记录的弟子起身看向江木言，语气不似刚刚平淡。
“你们作弊，这局棋到此为止”
江木言终于看出端倪，她本以为虽然楚唤嚣张跋扈，但对弈只是棋院弟子间的切磋学习，没想到竟然使用这般卑劣的手段，再继续下去已然无趣。
“怎么，想走？那就认输啊，跪在地上说我输了”
楚唤眼神扫过身后几人，语气似是玩笑，实则认真。见状，身后几人欲上前按倒江木言。
“放手”
淡淡的语气和江沛如出一辙，江木言已经有些愤怒。
“额”
见几人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江木言抬腿一脚将其中一人踢飞，那人重重摔在地上，呻吟出声。
“你！你竟然动手伤人”
没想到江木言功夫了得，楚唤起身后退。
并不理会楚唤，江木言转身，欲抬步离开。
“是谁在这里胡闹！”
没走出几步，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江木言浑身一阵，顿住脚步。
下了早朝，江沛便匆匆赶来，想要看看江木言今日如何，没想到一走进学堂，就看到刚刚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