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禽兽风云”——明代赐服的前世今生

一楼祭天

楼主 半隐Kune  发布于 2017-04-02 11:32:00 +0800 CST  
提到“飞鱼服”,大家就会想到“绣春刀”还有“锦衣卫”,认为锦衣卫的常规配备制服就是飞鱼服配绣春刀,而事实上是如此么?事实上锦衣卫并没有这种制服设定。为什么呢?锦衣卫级别太低了,只是很普通的卫所官兵,他并没有这个资格服飞鱼。而这个设定最初是来源于大明会典所记载锦衣卫堂上官在皇帝朝日夕月耕藉等典礼中服“大红飛魚烏紗帽鸞帶佩繡春刀”。而这里的堂上官就不是一般的锦衣卫小兵,而是堂堂的衙门老大。另外一个例子,《明史·舆服志》:“嘉靖十六年,群臣朝于驻跸所,兵部尚书张瓒服蟒。帝怒曰:‘尚书二品,何自服蟒’。张瓒对曰:‘所服乃钦赐飞鱼服,鲜明类蟒,非蟒也’”。这代表什么,堂堂二品大员穿个飞鱼服,嘉靖帝依然发觉事情并不简单,虽然有长的太像蟒的原因,足以证明飞鱼服级别之高。虽然到了后期,已经路人飞鱼乃至蟒行遍地,但至少曾经辉煌过。
那么就从这儿发散开始聊聊关于明代的一种特殊荣誉制度“赐服制度”的前世今生。
提到赐服之前不得不提朝廷本来有的文物禽兽组合,也就是《明史·舆服志》所记载的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鸡,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杂职练鹊;风宪官獬豸。武官一品、二品狮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品、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这一类代表品官等级的常服制度。
而除开这一类还有蟒,飞鱼,斗牛,麒麟,白泽等除龙之外最尊贵的纹样作为赐给有功的文物大臣或者外国国王,达到拉拢控制官员以及番邦,而受赐者亦是莫大的荣耀,更加尽心尽力辅佐明王朝。这就是所谓的赐服制度。蟒纹,与龙最相似,唯独比龙少一爪。《万历野获编》:“蟒衣为象龙之服,与至尊所御袍相肖,但减一爪耳。”飞鱼纹,从古印度神话中的摩羯演变而来,其头部似龙,两足,四爪,有双翼,鱼尾,有腹鳍一对,明后期又出现蟒形飞鱼,造型与蟒相同,四足,四爪,无翼,仅尾部保留鱼尾的特征。斗牛,本来是指牛宿与斗宿,结合而成为类似龙的瑞兽,而后期除角为牛角外与飞鱼造型相同。麒麟,白泽等较少见,此处不提。

墨绿地妆花纱蟒衣局部





飞鱼 早期






鱼尾



暗绿地云纹纱斗牛补服


赐服这个制度并不是明代首创,各朝各代也有各种赏赐什物的先例,例如武则天赐给三品文物的绣袍;宋代皇帝在季节交替的时候赏赐各种绣袍或者鱼袋等等。但是像明代这样带有明确的等级而且广泛存在于整个明王朝还是极为特殊的。
明初对赐服禁制非常严格,不仅不准用先圣人物,日月星辰,龙凤瑞兽等图案,甚至玄,黄,紫三色也是禁止范围。皇帝赐服于臣下,除开一二品的权臣之外,最开始并不是从赏赐文武大臣开始的,而是从宦官开始。《明史》引《大政记》的记载,永乐以后,宦臣在帝左右,必蟒服。同时《酌中志》里提到:“(司礼监太监)皆穿贴里,先斗牛,次升坐蟒。”而纵观明代,宦官也是此类服饰受赏最多的一群人,毕竟隔着天子近,伸手也方便。同时皇帝对赐服的赏赐也是非常有限,同时更是多次颁布禁令,控制蟒飞鱼的数量。例如英宗两次颁布禁令,第一次正统十二年,《万历野获编》:正统十二年,上御奉天门,命工部官曰:“官民服式,俱有定制。今有织绣蟒龙、飞鱼、斗牛违禁花样者,工匠处斩,家口发边卫充军。服用之人,重罪不宥。”在天顺二年重申《大明會典卷之六十一 ·冠服二 》:“○天順二年:令官民人等,衣服不得用蟒龍、飛魚、斗牛、大鵬、像生獅子、四寶相花、大西番蓮、大雲花樣”。

孔府旧藏 白麻金狮补 局部


至于开广赐群臣先例的是孝宗时期的三位辅弼大臣,因为三位功绩卓越,孝宗破例赏赐蟒玉以示恩宠。从此开了宦官外臣互相炫耀蟒玉的先河,于是请求赏赐蟒服的也就更多了,乃至于一边颁布禁令压制蟒飞鱼等花色的制作与穿着,同时又为了提现自己对臣下的恩宠,赏赐亦不断,陷入了矛盾的恶性循环。然而此时较之之后,数量还算可看,因为至少从记载来看,孝宗从弘治元年,十三年,十七年三次颁布禁令控制蟒飞鱼等的数量与范围。
到了正德皇帝,也就是武宗即位的时候,打开了赐服泛滥的开关,新君即位,弘治的赐服衣料已经告罄,“内库所贮诸色纻丝、纱罗、织金、闪色,蟒龙、斗牛、飞鱼、麒麟、狮子通袖、膝襕,并胸背斗牛、飞仙、天鹿,俱天顺间所织,钦赏已尽。乞令应天、苏、杭诸府依式织造。”帝可之,乃造万七千馀匹。盖成、弘时,颁赐甚谨。自刘瑾用事,幸珰陈乞渐广,有未束发而僭冒章服者,滥赏日增。”当时当事的是大太监刘瑾,于是对于宦官请求赏赐,滥赏就此开始。
武宗是一个好将领,也是一个有着真才实学的皇帝,就是随心所欲,相当不靠谱。正德十三年,武宗回京,命令群臣一散大帽接驾,这事儿本来已经很不靠谱了,毕竟一散并非什么正式的常服或者礼服。同时不按规矩的赏赐各种衣料,甚至越级乱赐,让不靠谱到了高潮,内裤所存再次告罄。《明实录·武宗实录 》 :“车驾将还京,请令文武群臣各具常朝冠服迎候,既而得旨,用曳撒、大帽、鸾带。赐群臣大红纻丝、罗、纱各一疋,其彩绣,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品麒麟、五六七品虒彪,翰林科道不限品级皆与焉,惟部属五品以下不与,诸与赐者,裁制一夕皆就,明旦遂服以迎驾。礼科都给事中朱鸣阳等言:章服所以辨贵贱、定名分,今乃亵赉予之恩,混来章之别,略僭差之防,古人章服以庸之意固不如此,况曳撒大帽,止宜用于行役,而非见君之服,伏望收回成命,仍以本等冠服迎候。不听,时预赐既众,内库告竭。”这或许是皇明历史最大的游乐事件。

明 过肩通袖蟒纹曳撒局部大图


正德皇帝驾崩,英明的嘉靖皇帝上位,他英明苛察,做了很多大事,严以驭官,宽以治民,整顿朝纲、减轻赋役,对外抗击倭寇,重振国政,开创了嘉靖中兴的局面。同时为了改变前朝赐服泛滥的现状,登基便发布禁令压制蟒飞鱼“近来冒滥玉带,蟒龙、飞鱼、斗牛服色,皆庶官杂流并各处将领夤缘奏乞,今俱不许。武职卑官僭用公、侯服色者,亦禁绝之。”同时嘉靖六年,十六年重申控制范围与数量。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嘉靖比孝宗更喜欢边赐边禁两手抓,当然明显是禁不住,因为只要你要我就给。数量泛滥,上到权臣,下到各司衙门,于是就出现了本篇开始的飞鱼蟒傻傻不分的乌龙事件。而且皇帝陛下也开始将本属于亲王的荣耀下赐,晋府交城王朱表柚为庶出,通过贿赂严嵩而冒袭郡王爵位,本当革去,但朱表柚迎合世宗求仙好道的心理,上表进献白鹿,自称得于藐姑射山仙洞中,世宗十分高兴,不但没有追究袭爵的事,还赏赐大红金彩衮龙袍三袭。

明 万历织金妆花缎寿字纹衬褶袍正面



明代的赐服制度经过发展到现在,终于,普通的蟒已经不能承受那至高无上的荣耀了。隆万年之后,原本那高不可攀的赐服蟒飞鱼,也不过是有钱人家的玩具。除此之外1977年南京明墓出土了一件长颈鹿补子的衣服,或许那至高的赐服连玩具,普通人都觉得审美疲劳了吧。《万历野获编》:天下服饰,僭拟无等者,有三种。其一则勋戚,如公、侯、伯支子勋卫,为散骑舍人,其官止八品耳,乃家居,或废罢者,皆衣麟服,击金带,顶褐盖,自称勋府。其他戚臣,如驸马之庶子,例为齐民。会见一人,以白身纳外卫指挥空衔,其衣亦如勋卫,而衷以四爪象龙,尤可骇怪。其一为内官,在京内臣稍家温者,辄服似蟒,似斗牛之衣,名为草兽,金碧晃目,扬鞭长安道上,无人敢问。至于王府承奉,会奉旨赐飞鱼者不必言,他即未赐者,亦被蟒腰玉,与抚按藩臬往远宴会,恬不为怪也。其一为妇人,在外士人妻女,相沿袭用袍带,固天下通弊,若京师则异极矣,至贱如长班,至积如教坊,其妇外出,莫不首戴珠箍,身被文绣,一切白泽麒麟、飞鱼、坐蟒,靡不有之。且乘坐肩舆,揭帘露面,与阁部公卿,交错于康逵,前驱既不呵止,大老亦不诘责,真天地间大灾孽。嘉靖间霍南海,近年沈商邱,俱抗疏昌言,力禁僭侈,而独不及此三种,何耶?武宗开创的“蟒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将自己的衮龙下赐,一没有心理负担,也能再次提现皇恩浩荡。而对于臣下来说,能够龙袍加身,或许也是早已经期盼的事情吧。所以《明史》有“第蟒有五爪、四爪之分”的说法,五爪之蟒就是衮龙下赐的蟒龙。


长颈鹿补子(麒麟?)


至于明后的清代,继承了明代的赐服制度,同时表面监管力度很大,实际实行很宽松。据《大清律例》:“其大臣官员有特赐五爪龙衣服及段疋,无论色样,倶许穿用。若颁赐五爪龙段,挑去一爪穿用。”手法超级好用,直接挑去一爪使用。
明代的赐服制度发展到此时,已经达到了前无古人的高度,也不可能再继续发展下去了。纵观整个明代的赐服发展史,一波接一波,无非是更加的泛滥,更加的不可控制,和最开始皇帝的初衷逐渐背道而驰,乃至最后皇帝与臣民共享那本专属于皇权的龙。再回到当今,传统服饰逐渐发展的今天,“汉服”的滥觞并兴起,明代服饰的复原并发展,原本高贵的赐服也逐渐充实着平常人的衣柜。服蟒龙飞鱼,或许与明末臣民是为同样的心理与感受吧。

楼主 半隐Kune  发布于 2017-04-02 11:35:00 +0800 CST  
@至于秦@龙套生活@饶州府扬澜湖

楼主 半隐Kune  发布于 2017-04-02 11:36:00 +0800 CST  

楼主:半隐Ku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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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4-02 19: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23 22:42:5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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