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相系】原剧改编向长篇苏凰同人 HE

此文苏凰,长篇,主要还是按着原剧来,只是此文以霓凰为主,剧里郡主下线二十多集,很多事件都没参与进来,此文会让酥胸和郡主一直在一处,所以许多故事少不了郡主的参与,也会改动一些,郡主在的话很多事情会有趣许多吧,另外我也增加了很多酥胸和郡主相处的桥段,有甜有虐,嗯。人物也许会ooc(我尽量不)文笔极渣还请包涵!而且有可能会坑!更新时间不定!慎入!如果能写完,一定是HE!PS:过程会虐,虐虐更健康~
每次更新会以lofter为先,有兴趣的吧友可以去我的个人主页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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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3 19:01:00 +0800 CST  
【两心相系】流离·一
大梁
金陵城内
星斗渐稀,天际阴霾。
北方近日刚刚入秋,阴雨连绵,淡灰色的云层时常不高不低地压在人们的头顶上方,使人感到意外的沉闷。
穆霓凰身姿挺秀,面色白皙,一袭月白堇色淡花镶边宫装衬得她腰身纤细,简单精致的发饰将一头乌发束起,妆容浅淡却也难掩其精致的五官,思绪万千却也难掩这位女子英姿飒爽,霁月光风的姿容。她神思有些恍惚地向前走着,跨过这巍峨肃立的宫门,踏着脚下一尘不染的白砖踱步直奔那靡艳繁丽的大殿而去。
今日正是与百里奇决战之日,不得不说,穆霓凰心底还是有一丝忐忑,只是更多的是安心。没来由地,她竟相信那位相识不过几日的麒麟才子。
作为一方统帅,她自是常年行军作战之人,沙场上用兵狡诈,风云变幻,稍走错一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多年来,她小心翼翼,言行谨慎,提防着身边人,更明白祸从口出,而每次踏入这金碧辉煌,王气蒸蔚的皇城,面对那位表面上慈祥温和,实则却话里藏刀疑心重重的天子时,穆霓凰更是万般谨慎小心,因为她心底清楚,眼前的人绝对做得到因自己心底的一丝疑心便将她云南穆府满门抄斩,这种一步踏错便落入万丈深渊的感觉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时刻悬在脖颈侧面,让她如坐针毡。
按理说,她向来不轻信他人,也不应轻信他人,如今这般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交予一位平生素未蒙面苏先生,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她自己也是匪夷所思。只是这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绝对不可能为一时兴起,这种感觉,除了父母亲和青弟,只有那个人才能带给自己,只是她的林殊哥哥,不是早已葬身梅岭了吗?而这位苏先生,他是谁?
有那么一瞬,穆霓凰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面上虽安之若素,但心中的起伏仍使她脚下一顿。
不,不会是他,怎么会呢。
“姐?你没事吧?”
跟在一旁的穆青不免担忧,虽说穆霓凰这几日泰然自若,仿若这比武招亲之人并不是她,但穆青这个做弟弟的怎能不为姐姐的终身大事操心。他心知姐姐心系林殊,况且当年立下不嫁誓言,皆是因为自己年幼,不能胜任统帅之职。看着穆霓凰这么多年风餐露宿,驰骋沙场,心力憔悴之际又要应付官场,穆青打心底盼望自己能早些袭爵,立下威望,替姐姐分担身上的重任。他不望别的,只盼亲姐的下半生能够幸福。穆青当然希望姐姐能找到如意郎君,却也深知她是这天下最难征服,也是最优秀的女子,这世间能得其青睐,有与之相配的男子凤毛麟角。穆青虽然不涉朝政,当今皇上忌惮云南穆府的心思他不可能不清楚,这次比武招亲,来的都是名门大将,更不乏显赫贵族,可他看那些人,竟没有一个在品性才略上能配得穆霓凰,他是怕皇上不择手段,逼迫姐姐仓促出嫁,所托非人。
“青儿,我没事。”穆霓凰轻拍他的肩膀,温柔浅笑,好让他安心,随即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思虑,停也不停地迈开步子,只是没走几步,方闻后方不远处一声轻唤:“郡主,穆王爷”
还未来得及回眸,那人已风尘仆仆地来到身侧,闻声,穆霓凰心下便知晓来人,携穆青一起随即恭恭敬敬的一揖:“靖王殿下。”
萧景琰亦中规中矩,干净利落,向面前的二人行礼:“郡主、穆王爷。”言罢,他目光从穆霓凰身上扫过,打量片刻,似是犹豫不定。穆霓凰略有察觉,轻轻抬起目光,面露笑容:“靖王殿下可是有话要问?”
萧景琰定了定神,对于她的爽朗直接早已习惯,正要再说,后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只见言豫津拉着萧景睿如风似箭一般冲了过来,呵呵笑着道:“诶,赶上了赶上了,穆青,霓凰姐姐,靖王殿下!还没开始呢吧?”
穆青转身迎着走过两步,不禁咧嘴笑道:“赶得上赶得上,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怎么,你们也来凑热闹?”
言豫津拉着萧景睿三步并两步来到穆青跟前,喘息半晌,笑容晏晏:“那是,幸好赶上了。”
萧景睿这一路折腾得不行,现下也有些喘,一闻还有时间不禁轻松许多,但仍不费礼数,揖后道:“穆小王爷,明日我与豫津商量着去妙音坊一游,一同去如何?”
“这…”穆青顿了一下,似乎正在反应。虽然想去,但是这百里奇的事情一日无果,穆青便一日无法心安,就光说百里奇这件事,他已是辗转难眠,虽说这苏先生乃麒麟之才,谁又能担保事无万一呢?
见穆青颇为踌躇,萧景睿心下只好作罢,只是这话还未出口,穆霓凰便开口了:“青儿,去吧。”
“姐?”穆青着实有些惊讶,穆霓凰却一点也不在意,“你这几天也没有好好休息,从云南来金陵,一路奔波,该是好好休息一下了,去吧。”
“霓凰姐姐。”
“霓凰郡主。”
萧景睿与言豫津躬身行李,穆霓凰微微颔首,并玩笑道:“我这个弟弟,有些事情我自己都不担心,他却比我还担心,我看他这几天累坏了,你们两个赶紧带他去游玩一遭吧,记住早些回府就好。”她一边说着,一边眼含笑意看着穆青,父母双亡,这十二年来,她最疼爱青弟,他也是她唯一的亲人,旧人都已离去,有了穆青的陪伴,身边总有那么些熙熙攘攘的烟火气,这十多年她过的并不寂寞。
穆青被萧景睿和言豫津推搡到一旁聊起了明日的打算,而穆霓凰便与萧景琰先行一步。
二人随即并排向前,面色平静,不言不语,没有疏离,自然亦无一丝亲近。自赤焰军惊天一案以后数年,萧景琰与穆霓凰,一人远在东海,另一人镇守云南,可谓天各一方,甚少会面,往年被昭回金陵都有见面,确认对方都还算安稳,便从不多说,打了照面就匆匆走过,实像陌生人一般。现下二人的关系和处境,他们心中自成默契,想必这样便是最好的选择。二人皆身负保卫大梁江山之职,他萧景琰有妻室要护,有母妃在上,而她穆霓凰,要护她云南穆府三世清廉,更要护好她唯一的青弟,他们的身份与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他们任意妄为,他们自己更是不许,稍有不慎便可惹祸上身,到时不知要株连多少无辜。偌大的金陵城内,何人不知当年赤焰军少帅林殊,云南穆府霓凰郡主与七皇子萧景琰种种渊源,情谊深厚,人人皆称他们三人为“金陵铁三角”,酿成一段佳话,可谓是风云人物。赤焰一案,举朝震惊,要说此案未曾在穆霓凰与萧景琰的心中掀起任何波澜,又或许他们心中对于此案没有任何异议,恐怕谁人都是不信的吧,更何况靖王因此事宁愿落得一个失宠皇子的境地呢。只是时势变迁,风转云移,多年过去,还有谁会耿耿于怀。
此些种种,二人皆知,多说无益,只是令人唏嘘了曾经那段似如梦境的日子。想那年韶光年华,如今这金陵依旧乾坤朗朗,心境却早已不复当年。他再也不是纵扬潇洒的萧景琰,她也再不是活泼明艳的穆霓凰,那样的美好,对于穆霓凰亦于萧景琰,已是毕生不可多求的温暖。
“郡主近日可还安好?” 萧景琰淡淡一问,未有任何感情牵连在内,穆霓凰也是淡淡颔首:“近来自是安好,敢问靖王殿下近来如何。”
“本王亦是安好。”
穆霓凰眼眸清澈如水,望着萧景琰,“靖王殿下有事大可不必犹豫,直说就好。”
萧景琰转过头来,微微有些动容,慢悠悠道:“这话从我这里问去许是有些冒犯,不过既然郡主直爽,我也不多言,只是好奇,此次比武招亲声势浩大,郡主可谓是众矢之的,敢问郡主可有中意之人?”
闻言,穆霓凰不经意地抬了抬眉,笑容清淡柔和,婉转道:“霓凰此次比武招亲,实则并非我本意,只是皇恩浩荡,霓凰感激,至于其他的…”穆霓凰嘴角轻挑,眼底似有一丝自嘲,目光悠悠地落在不远处巍峨耸立的武英殿,似有千言万语,又好像欲言又止,“随缘就好。”
来到殿前,只见梅长苏垂袖而立,翩翩公子,清济淡廉,眉目深邃,竟显得有几丝悲凉沧桑,只是脸色苍白,看似病体缠身。穆霓凰见他如此,油然而生屡屡恍惚之感。
刚刚压下自己心中的疑虑,梅长苏又一席话猛地在她心中掀起一阵狂风。
“你向来不爱带侍女,一定要小心。”
穆霓凰仿佛感到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她目光炯炯,使他窒息:“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带侍女?”
梅长苏向来料事如神,却被这一问给怔住,面前的女子傲骨森森,深深地望着自己,他想躲,但又找不到任何去处。
二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说一句,只是这局面僵持了没有几秒,思绪便被殿内高公公高亢的嗓音打断。
“皇上驾到———”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3 19:02:00 +0800 CST  
穆霓凰跟在宫中女官身后,一踏进正阳宫的宫门,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满面笑容,她身后是越贵妃,风情万种,娇媚柔美。只见两位娘娘忙迎了上来,霓凰不免惊诧,虽然自己手握南境重兵,但位分当是远远低于皇后与贵妃的,如今她们这般抬举,穆霓凰一时尚不知如何应对,低身一个大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皇后自然是受了这礼的,一来不能自降身份,二来她堂堂皇后,除天子外何人给她行叩拜大礼皆是理所应当。而越贵妃今日却是少有的殷勤,伸手就将会在地上的穆霓凰扶起。礼毕,皇后盈盈一笑,嘘寒问暖几句便将穆霓凰领入宫中,在席间落座。
侍女将几盘茶点端入殿内,经梅长苏告诫,穆霓凰自是不敢在这正阳宫中沾染何物,只好婉言谢绝,就连酒水也被她以衣袖遮口的样子倒在软榻上,不曾入口。
“郡主来京有些日子了,也没有好生招待过,今日就留下用膳吧。”一番推辞之后,皇后有些挂不住面子,想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这郡主在自己这里竟如此小心,连一滴水都不愿入口。
“霓凰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宴请,霓凰本不该推辞,只是……”
越贵妃目光一转,连忙接话:“咳,只是郡主早已与妾身约好,要前往昭仁宫一聚呢。”说完,面向穆霓凰莞尔一笑。
穆霓凰怔怔一顿,与越贵妃眼神交汇,却没做任何反驳,算是默认,虽然她无意与后宫中人有丝毫牵扯,但越贵妃助自己解围,前思后想,她总是不能再做推辞的。
穆霓凰在越贵妃热情的目光下接下那杯清冽的酒,梅长苏并未提点她要提防越贵妃,她疑心未除,并未多喝,只饮下不足半杯。
带那一小口炙热的烈酒慢慢流入腹中,一个是女便出现在阶上,禀道:“贵妃娘娘,太子殿下携司马雷公子一同给您请安,现在正在殿外候着。”
“呦,这真是巧了。”越贵妃忖掌一笑,“既然这么巧,那就请进来吧,正好这司马雷也在,不如就趁此机会与郡主会会面。”
穆霓凰神思凝滞,心中顿起疑云,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对方要使出何等手段,想要站起,竟发现腿下一丝力气也提不上来,犹豫与惊讶,太子已带着一位华服锦衣,长身玉立的官家公子走了进来。
闭了闭眼睛,屏息定神后,霓凰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目前的险境。她立即想到了那半杯酒,入宫之后她滴米未沾,滴水未进,除了那酒。这确实是她的失算,本以为陷阱在那正阳宫,却不想自己防错了人。她现下有些自责,认为自己有武功实力不怕旁人用强,却不知被人做了手脚。穆霓凰只感到心头凉意阵阵,她原以为战场风云诡异,敌人的奸诈,用兵百变,她早已能应对自如,却不知这深宫险恶,最毒妇人心。
“娘娘,霓凰有急事在身,先告辞了。”匆匆一语后,穆霓凰转身就走,然而没走几步就脚下一轻,生生哉倒。她用手臂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觉得浑身气力全无,视线模糊。
“郡主累了,司马雷,还不快扶住郡主!”越贵妃见药力发作,心下一喜,原先的踌躇烟消云散,她冷声喊住举手无措的司马雷,并给了他一个坚决凛冽的眼神。
“郡主…”司马雷的手刚伸出一半,又不由自主地停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子,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咬咬牙,鼓起勇气追过去,一把抓住了穆霓凰的手臂。
“放肆!”穆霓凰转身用力,想要抽出那只手,不想眼神与那司马雷交汇间,竟是一阵恍惚,她有些难以置信,差点呼之欲出。
林殊哥哥……
与此同时,那男子的手掌在她臂腕之上也由滚烫变为温暖,就好像那个,在城楼下对自己许下十里红妆的那人一样。
素日便知霓凰郡主,豪阔宏量,霁月光风,虽非宗亲,但功名赫赫,名震天下,在朝中的礼遇地位一向胜过公主,却不想她容貌竟也如此出众,就连邻国皇子都纷纷前来求亲,这样的女子,谁得到了都是助力。思至此,司马雷看着面前眉目清丽,面颊潮红的穆霓凰,虽有诸多不忍,见其不再反抗,便下足了决心并将其怀在臂中,霓凰郡主在人前向来是一副杀伐决断生人勿近的模样,如今这般身段柔软,娇柔百媚的姿态怕是谁也不曾想过。
穆霓凰猛地摇了摇头,脑中有一个声音呼唤着她,清醒!
可是无论如何,她再也使不上一丝力气,眼中泛起一丝决绝。
霎时,她笑了,笑得冷艳,笑得厉辣,她穆霓凰落到如此境地,就连那冷兵寒器都不曾让她有过一丝惧意,更何况区区不足半杯烈酒!
“司马雷,越贵妃,太子殿下,只怕你们这奸计用错了人。”言罢,在三人惊呼之间,穆霓凰抽出头上长簪,狠狠朝胸口刺了下去。涓涓鲜血在她白色的衣衫上绽放,一缕梅红自她嘴角流下,在方才几度挣扎过后她的无袖外衫早已脱落,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她全身的脉络与神经,情丝绕的迷魂情乱在这刺骨的痛楚之下显得不值一提。
司马雷的额头大汗淋漓,他早已惊得魂飞魄散,低头望着自己外衣上那大片深红的血迹,嘴巴张张合合,根本说不出话来。
喧闹呼咤之声便在此时传来。
萧景琰侧身掀倒两个守卫,沿途试图阻拦的宫人被他打得人仰马翻,越贵妃猛地立身,她站在正殿中央看得清楚,一道人影势如破竹冲进昭仁宫,见穆霓凰衣衫凌乱,身受重伤,想也不想一掌劈向司马雷。
靖王常年行军在外,轻易不会出手,但这一身征战杀伐的武功哪里又是区区司马雷可以比肩,再加上他早已魂不守舍,仅凭这一招就使他连退足足几丈。
“郡主!”萧景琰单手接住穆霓凰将要倒下的身子,就算平日在如何装作形同陌路,此时的萧景琰也难掩心中担忧。
穆霓凰疼的厉害,神志不清,望着萧景琰,只气若游丝地喃喃道:“林殊哥哥…”随即便倒头昏厥。
萧景琰心头震惊,但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也不顾男女之嫌,横抱起穆霓凰就向殿外冲去,只是他才来到离宫门数米处,太子惊怒交加,连喝带骂命侍卫带刀与弓箭手将萧景琰围得密不透风。
“萧景琰!你好大的胆子,我这昭仁宫岂是由着你擅闯的!”越贵妃此时已看清萧景琰是独自前来,立即上前怒斥道:“出手伤人,你要造反么!”
萧景琰冷冷瞧着萧景宣和越贵妃目光炽人,犹如烈焰:“出手伤人?”他呵呵笑道,“郡主伤成这样,还不是你们所至!如今贵妃娘娘指控本王出手伤人,敢问若是郡主的性命出了差错,娘娘与太子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穆府交代,如何向皇上交代!云南边关又由谁来镇守!”
萧景琰怒极,转身带着郡主理也不理身后两人的反应,径直向殿外走去。
萧景宣左右为难,萧景琰武功高强,亦是杀伐决断之人,一般场面镇不住他,如果下令放箭,他还携着这一方统帅霓凰郡主,难不成一起灭口?话是如此,但若让二人出殿,只怕更会闹的金飞狗跳,事情就更没有转圜余地。
此时,越贵妃上前,艳丽的红唇抿了起来,字正腔圆,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放箭!”
“母妃!”
她声调极低,语音却狠毒凌厉:“放箭!”
“最起码,让死人不说话,我们才有说话的权利!”
众箭齐发,萧景琰放下穆霓凰,几个侧身便数数挡回,他不料太子与越贵妃竭尽心机,无计可施之下,竟会选择灭口保身。他巧身一招夺走一个侍卫的短刀,冲天而起,在众人睁睁注视之下两个翻身便将锋刃架在正在愣神的太子喉炎之处。
“都住手,不然我要了太子的命。”
“萧景琰,你!”越贵妃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都不要轻举妄动!”
“萧景琰,你到底想怎样!”太子声音颤颤微微,而越贵妃神色冰冷,哼了一声道:“你想怎么样由不得你,难不成你还能杀了太子?”
“怎么,贵妃是要拿你儿子的命跟我赌一赌么?你能下令射杀我与郡主,我当然能一刀割断太子咽喉,你说对吗。”萧景琰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他直直看着越贵妃,手中尖刀与太子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太子心口狂跳,惧意四起,身体颤颤巍巍:“母妃!”
“你!”越贵妃气得面如砒霜,喘息不止,胸口不停起扶着,心中不甘尤甚。
“速速放我和郡主出宫,郡主受伤,若不得及时医治,出了差错可是你担待的起的?”
萧景琰一席话使越贵妃身形一凛,她目光一扫,只见那躺在地上的穆霓凰面上早已没了血色。正当她秀眉一拧,准备张嘴开言之时,外院高亢急促的传报声奔入耳中:“皇后娘娘驾到——”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3 19:04:00 +0800 CST  
【两心相系】阑珊·二
PS:有一些小地方参考琅琊榜原著,不知不觉码了不少字,不过写得有点细,节奏慢,本来只是想让酥胸心疼郡主的,废话太多了∑(゚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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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霓凰半梦半醒,只感到周遭一片嘈杂,眼皮沉重。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模模糊糊,遥不可及。那日阳光大好,春风和煦,水木清零,少年与少女同在湖畔,一同舞剑,笑容灿灿。
当朝皇后驾临,越贵妃与萧景琰二达成共识,共退一步,免得两败俱伤。皇后和太皇太后不急不慢地来到院内,面对皇后的质问,越贵妃极力想要掩饰,却是越描越黑。皇后与越贵妃经过一番口角之争,终于注意到这边早已不省人事,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穆霓凰。
“回禀皇后娘娘,郡主受伤需要医治包扎,只是男女有别,甚为不妥,与其请御医,不如请母妃医治,而后待郡主伤势稳定下来再请御医,事态紧急,儿臣恳请皇后恩准。”
皇后叹气,美眸辗转落在穆霓凰胸前那一大片血红,触目惊心,心中极为不忍,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情,于是连忙准了下来,并允许萧景琰将郡主搭乘皇后轿輦前往芷萝宫。
当穆霓凰被萧景琰抱进芷萝宫时,众人早已簇拥着迎上,昭仁宫聚变,宫中人多口杂,消息灵通,今日之事,不出半晌已传遍整个后宫。
静嫔看到霓凰,不禁眉头蹙起,一边手脚麻利吩咐贴身的几个侍女去准备毛巾,温水和纱布,一边重重地叹气道:“霓凰郡主为何伤成这样!”
她忆起昔日穆霓凰每每回金陵,总不忘给她捎些云南特产,次次见面,皆是意气风发,而现在面前的人儿,气若游丝,面色惨白,不省人事前痛苦的神情犹在,谁能想到这便是威名远扬,巾帼不让须眉的霓凰郡主呢。
“咳咳——”萧景琰将穆霓凰安置在塌上,她随即转醒,睁开沉重的眼皮,有些不适应从泥沼般的黑暗中到芷萝宫中突如其来的明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闭了闭眼,视野渐渐清晰,她虚弱地望着眼前人,但马上就发觉自己浑身无力,胸口刺痛。
“静嫔娘娘,靖王殿下,咳咳咳…”穆霓凰心下急切,可目前她的身体不允许自己再经历任何风波,穆霓凰眉头深锁,她只想快些起身,只是自己连说话都费力,更别提动身了,况且这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郡主,你现在切莫激动,你这次虽未伤及根本,但伤口一旦感染便后果不堪设想,先不论别的如何,我必须先替你清理伤口。”静嫔连忙劝阻,随即娓娓道:“景琰,后面我要替郡主清理伤口,诸多不便,你先退下吧。”
萧景琰点头,转身匆匆离去。
静嫔目送萧景琰,随后又看向穆霓凰,眼里泛起一阵心疼:“霓凰,我当下应立即拔出这只长簪,只是这一举难免牵动伤口,彼时会有些疼,你可是要忍住啊。”说完,她挽起衣袖,将穆霓凰额头一颗颗大粒的汗珠轻轻拭去。
“霓凰多年征战沙场,什么伤没见过,娘娘不必迟疑,动手吧。”穆霓凰看着静嫔,全身满是虚汗,乌黑鬓发紧附着面颊,连说话都有些提不上气息。
静嫔小心地扯开穆霓凰的宫衣,不忘观察对方的面相,见她没露痛苦之色,松一口气,却同时发现她心急如焚,目光仿惶,似是有什么要事。
昭仁宫之事她适才刚刚听闻,只知霓凰郡主与越贵妃叙旧,之后竟受了伤,靖王擅闯相救,其余原委还来不及知晓景琰就携着奄奄一息的郡主来到芷萝宫。随后她见霓凰这般更是满腹疑虑,但她一时间并未多想,也未将此事与那情丝绕联系起来,只顾着寻得一个舒适之处,将穆霓凰的身子安顿好,并细心之致未触动其伤处。
两个贴身侍女脚下有条不紊,进出有序,将一应物件献上则乖乖站在一旁。跟从静嫔多年,知其医术匪浅,自知自己帮不上忙,上前必定是画蛇添足,所以便静静立在藻凤梨花样屏风之外,随时待命。
芷萝宫外,皇后命人将太皇太后送回宫中,好生休养,随后又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好些个看热闹的嫔妃,与一众宫人站在原地等候。
另一边,越贵妃惊慌无措,六神无主,战战兢兢,双手在衣袖下越攥越紧,眼中波光几度转圜,在脑中找寻应对之策,可是就算她再如何口若悬河,巧言善辩,若是霓凰郡主前去禀告皇上,越贵妃又难掩后宫悠悠之口,她与太子更无法全身而退,只怕这皇后一干人等添油加醋惹得龙颜震怒,到时被发落个什么滔天大罪也是设想之中的事。
不等萧景琰来到面前,皇后金口已开:“景琰,郡主现在伤势如何?”
萧景琰向皇后拱手,谨苛恭敬,又看向越贵妃,眼中的冷淡越聚越浓,道:“回禀皇后娘娘,母妃正要为郡主医治,儿臣多有不便,方才退下,不过母妃说郡主此伤并为伤及根本,想来不会危及性命。”
皇后松了口气,她在表面上为穆霓凰的安危担忧,实则窃喜,想来,若是郡主性命垂危,又由谁去定这越贵妃与太子的大罪呢。再者她身为六宫之主,这郡主要是在后宫出了什么差池,她自是难辞其咎,在皇上面前反而落不得好处。
几家欢喜几家愁,此时越贵妃心中是兵荒马乱,胆战心惊。
殿内
“呃——”玉簪拔起,连带着鲜血迸溅,痛呼自穆霓凰口中流出,却又生生被她扼杀在半截。
静嫔叹了一口气,紧皱着眉头。
这个孩子的性情她了解,即便是切肤之痛也不愿抱怨一句。静嫔身为医女,处理伤口的动作练得炉火纯青,她纤纤细手取来一团软绵,蘸了药水,温柔地给穆霓凰上药,又用纱布包裹好,简简单单打了个结。
冷汗在疼痛间悄悄爬上穆霓凰的额间,她望着静嫔,虽不是绝美无双,但也是难得的清丽佳人。她洁白纤细的手指在橙黄床幔的映衬下,更显得莹白如玉,一头青丝用一支玉色芙蓉簪子束起,面上薄施粉黛,气质柔美素雅,只是神色忧心忡忡。
“霓凰,我为你把了脉博,你可是中了那情丝绕?”
穆霓凰愣了愣,她的目光对上静嫔的关怀,有一丝无措。对于情丝绕,她闻所未闻,只是自己这么一试,想不知道这是什么都难。
见她无言,静嫔自顾自地说着:“你且安心,在你体内的药力已大大削减,你且先服下这枚青云丹,那迷药之力即可尽除。”
“你可是心急?”静嫔助穆霓凰包扎好伤口,接着问道,“急于何事?”
闻言,穆霓凰下床趿鞋,缓缓起身,递予静嫔一个眼神,静嫔会意,摆手让侍女退下,待大殿中只余二人,穆霓凰与静嫔相对而立,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张口言:“静嫔娘娘,越贵妃与太子设下陷阱,欲逼迫我下嫁司马雷,霓凰疏忽之下中了奸计,别无他法,只好借自残压制那迷药之力,幸得靖王相救,大恩大德,霓凰没齿难忘。”说完便是一拜,她言辞简洁直白,并无一丝娇饰之言,反而听着字字惊心,静嫔愕然,伸手连忙将其扶起,声音直颤,回道:“傻孩子,我深知这后宫险恶,不想这次你被牵连,险些遇害,幸好你没事!”静嫔着实在心底为霓凰捏了一把汗。
穆霓凰只道:“静嫔娘娘,霓凰此次遇险,虽得靖王相救,但是当时场面混乱,又是在昭仁宫内,目睹之人皆为越贵妃宫中之人,现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怕是会生出变数,靖王殿下为人耿直,倘若越贵妃与太子在皇上面前一唱一和,绞言善辩,栽赃嫁祸,皇后虽然不会帮越贵妃与太子的忙,但也绝不会轻举妄动,若殿下应对不来,皇后向来心思缜密,不一定会出言相助,唯有霓凰亲去,方可治罪于那二人,亦保靖王殿下无虞。”
言辞恳切之间,她早已顾不得伤口传来的疼痛,静嫔一双美眸透出淡淡的无奈,低声问道:“郡主决定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露脸的事,”穆霓凰垂眼冷笑,“也许越贵妃还指望我为了掩此屈辱,忍气吞声呢。可惜她还是看错了我穆霓凰,且莫说她今日未曾得手,就算被她得了手,想让我因此屈服于她也是白日做梦,绝无可能。”
殿内一时噤若寒蝉,针落有声,静嫔向来不喜奢华,宫中摆设从简,她偏爱佛香,只为静心凝神,安静清闲,当下青烟已止,香味尽散,却无人问津。
“陛下应该在养居殿,既然郡主决定了,你去吧。”静嫔深深望着穆霓凰,不加半句评论,心如止水,语调平然地道。
穆霓凰朝她微微一笑,心中甚是感激:“娘娘亲自医治,霓凰今日谢过,就此告辞。”说罢便潇洒离去。
静嫔看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眸若清泉。
芷萝宫外,一抹朦朦胧胧的倩影闯入视线,众人身形微微一滞。只见那人步履沉重,面上平静然来势汹汹,仿佛不久前气息奄奄,虚弱不堪的人并非是她,而是众人臆想的假象。
穆霓凰身着宫服,极为淡雅的装束稍显单薄,只是近了些便瞅见她那鲜血淋淋的衣衫,惹人骇目。
在几人各自思量,万绪千头的目光洗礼之下,穆霓凰来到她们进身之处,淡然而立,毕恭毕敬,举止得体,上前对着皇后和萧景琰行礼,唯独没有理会那手足无措的越贵妃。
她清冷锐利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快速扫过四周,心中默默审视几番过后,很快,定定地落在越贵妃那里。
少顷,穆霓凰轻启唇齿,语调不温不火,不卑不亢:“贵妃娘娘,请吧。”她的话语虽无怒气,却柔中带刚,傲骨犹存,威严自立。
头顶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原本投在穆霓凰身上的明亮光线,此时变得有些阴冷,衬着她一双深深的眸子,越贵妃瞧在眼里,就仿佛是暗无天日里阴森潮湿的寒潭,散发着幽寒的气息,在不知不觉之间渗透人的心骨。
萧景琰面上若无其事,只隐约之间瞥一眼穆霓凰,在旁人不会发觉的情形下上下打量一番。惟见她双眸清澈沉静,似乎天大的事情都不能掀起一丝波澜,语毕便身子微倾,做出“请”的姿势。
越贵妃压下心中的不适,斜晲穆霓凰,这样的时刻,绝不可退缩,而那妩媚动人的眼眸之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变幻速度之快,令人无法琢磨。她想,事已至此,再多言也是无益,倒不如逆来顺受,彼时尚可见机行事。想来司马雷已经脱身,梁帝生性多疑,即使有皇后相助,光凭这霓凰郡主与靖王区区二人之口也必定难以服众,他们又常年行兵在外,不晓宫中深不可测,波云诡谲,更不曾过多参与朝政,心性豪阔又岂会如她一般巧言善辩,盘算着,自己寻得几个由头就能将这二人应付过去。不见棺材不落泪,自己身为太子圣母,身份尊贵,甚得君心,她不信皇上能斩钉截铁,定她这个罪。
思至此,越贵妃忽然勾唇一笑,冷哼一声,轻挑眉稍,高傲无比,面上带了几分狠绝的意味,投往穆霓凰的目光轻慢,毫无惧意可言,“请——” 说完便转身迈着娟娟细步,摇身朝着养局殿,沿着穆霓凰抬手的宫路离去。
在此过程之中,皇后只安静地立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不做。就好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淡定自如,只待坐收渔翁之利。
穆霓凰心中冷笑,面上的神色由始至终都未变过分豪,二话不说就尾随其后。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3 19:13:00 +0800 CST  
戌时,可见依稀繁星,一枚弯弯月牙攀上黯淡的天边,本就微弱的光芒时不时被乌云遮盖,正值秋分,暮风凄凄,似是有大雨倾盆的趋势。
穆霓凰踏出身后气宇轩昂的养局殿,大礼谢过皇后与誉王,并目送他们离开。此时她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方觉刺痛入心,却已然麻木没有知觉,这一日风波不断,司马雷贪婪的嘴脸另她心有余悸,方才在殿中的情景亦是历历在目,犹记越贵妃利齿如刀,句句难驳,若不是靖王站出来说话,蒙挚生擒司马雷,自己又受了伤,只怕那位满腹疑云的梁帝,也不会为此勃然大怒,袒护太子之余又真真定了越贵妃与他的罪名。
沙场之上,千万敌军,都不如这深宫妇人来得让她心寒。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微微的心寒细细碎碎地蔓延开来,转念心想一切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现下总算换得片刻安宁,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一笑置之。
“姐!!”离了老远,穆青就大喊起来。前脚刚迈进穆府大门,后脚穆霓凰宫中遇险的消息就遥遥入耳,他瞬时间变得怒不可遏,气得直想吐血三升,云南穆府多年忍让,只求不受朝堂风云牵连,只是忍可以,但这与任人宰割大相径庭!穆青愤怒之极,咬牙切齿,一想到穆霓凰在宫中受了这等欺负,带上几个壮丁就将那司马雷打断了腿。
司马雷记得穆青杀心骤起的眼神,只见他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一双滴血的眸子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穆青四处张望,在台阶下百米之外瞥见穆霓凰,胸前血迹斑斑猛然入眼,他心中大惊,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扩散,脚下不自主地加快速度,大步流星冲到那人身前,穆霓凰只听又是一声熟悉的呼唤,只是这回多些担惊受怕,多些局促不安和关心则乱。
她收敛心绪,只是脚下无力,身子略微发沉,面上也失了血色,泛紫的双唇轻颤,胸前的伤口竟比之前还要疼上几分,她能感到缓缓流失的血液和那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痛,嘴角欲扯出一抹浅笑,却是有心无力,张口又发觉自己的声音几不可闻……
“青儿…”
我无碍。
萧景琰与蒙挚向梁帝交待完一些琐碎之事,起身正准备离开,这才没走几步,只看那单薄的身影轻晃了几下,好似断臂的青鸟,直直坠了下去。
“郡主!”
“姐!”
穆青大惊失色,健步如飞,在穆霓凰的身体接触那冷冰冰的青砖之前将她接住,打横抱起,长臂一伸,拽过一个被吓的魂不守舍的小太监,吼道:“你,快给我叫上几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去穆府为我姐诊治,片刻都不能耽搁,不然我要了你的脑袋,听到了吗!”
“是,是”那小太监诚惶诚恐,只听后面魁梧粗犷的低音又是一喝:“还不快去!”
小太监打了几个踉跄,抬腿就跑。
穆青顾不得回头,抱起姐姐略显消瘦的身子直往宫门外冲。蒙挚抬手拦住萧景琰,眼神交换之下,萧景琰有些意外,随即垂眸离去。
见他走的远了,这才匆匆飞速赶上穆青。
“穆小王爷,郡主这是怎么了?”
穆青脚下紊乱,忐忑不安,急切道:“蒙大统领,我姐这伤虽说不比战场上的,可她在三年前一个与南楚的小役之中被敌军将领暗算,误入陷阱,那人枪法变幻莫测,我姐带着残兵突破重围回城之时已被那人伤着一枪,正中胸腔之处,伤势严重,她昏迷三天才醒过来,修养近一个月才稍有起色,我估摸着今天这一折腾,只怕会引得旧伤复发!”
蒙挚噤言,低了低头,默默无语,跟在穆青身后。他行军二十余载,身上大小伤疤无数,怎能不知晓这旧伤复发对于人身体的损害,若是伤着底子岂不是更糟,想来郡主方才必定已经疼痛难忍,只是面上不着痕迹。
梁国的养居殿大气宏伟,王气蒸蒸,殿内,烛光摇曳,正座之上,一名身着龙袍,鬓角缕缕白丝的男子手持一笺,老谋深算的眼中利光四起,像是两柄欲出鞘的剑,寒光森冷。
外面一阵喧嚣,梁帝举起案上的茶,轻沾一口,将那信笺置入炭火盆中,噼里啪啦,火星四溅。
“高湛,这外面是怎么了,嗯?”他轻挑眉稍,幽幽问道。
“回禀陛下,是霓凰郡主在殿外晕倒了,奴才刚瞅见穆小王爷过来,火急火燎地抱着郡主出宫了。”
“哦?”梁帝侧目,话语中似乎多了一丝玩味,又想起方才殿内陈词,那小黄门慌慌张张,报了一句“穆小王爷打断了司马雷的腿”。穆霓凰始终冷着脸,毫无所动,连站起来敷衍说一句“小弟鲁莽,请陛下赎罪”都没有,他略有思忖,看着穆霓凰身上的衣衫血红,不想她不但不屈服于越贵妃,更不惜玉石俱焚,那股子傲骨烈气只怕是男儿都没有几分,令梁帝不仅没有感到不悦,反而生出了欣赏之情,心中暗暗赞叹。
“去差遣几个人,将上好的膏药和补品送到穆王府,嘱咐几个前去的御医,叫他们务必尽心竭力。”
高湛俯身,赶紧应下,只听梁帝低声又道:“慢着,你再去传旨,赏云南穆府丝绸锦缎十匹,玉器十盏,金银珠宝十罐,并予以体恤,嘱咐传旨的宫人,把态度放低点,去吧。”说完,他挥臂,摆出一副疲倦的样子,斜靠在软垫上,不再多言。
高湛得令,就下去部署了。
待高湛离去,座上假寐之人眉间蹙起,火盆中火花爆裂的声响在静的出奇的殿中显得尤为响亮,轻薄的纸片在烈火中焚尽,生出细小烟丝。
梁帝心中混乱复杂,思绪千丝万缕,搅扰不清。他反复斟酌着那一纸信笺,寥寥几字,言简意赅。
南楚皇帝病危,东宫根基不稳,三大皇子纷争不断,背后暗中笼络各国势力,恐生动乱。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3 19:14:00 +0800 CST  
【两心相系】清零·三
雷声四起,天色又暗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凉飕飕的疾风径直掠身而过,冷风刺骨,在外的宫人皆不禁寒颤而立。
宫门之外,梅长苏凭墙伫立,无声无息,面若清水,温文尔雅,长袖垂于身侧,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双眼眸镇静如潭,其中流淌着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宛如等待了一生一世的孤寂苍凉。
他身后的萧景睿与言豫津可没有那么淡定,前后忙个不停,急得直跺脚,言豫津看着梅长苏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无厘头,张口就道:“我说苏兄,你说霓凰姐姐怎么偏偏遇上这等卑劣之事,穆青都进去有一会了,现在仍然杳无音讯,不会出了什么乱子吧?”
梅长苏黯然,隐藏在长袖之下的双手不经意地用了用力,眺望着面前宦长萧寂,宽阔浩荡的官道,分明眼前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心中的作乱却难以平息…
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记忆真是奇妙的东西,时光越是遥远,它就愈发刻骨铭心。犹记她及荠之年,天真率性,明艳动人,那是他发誓即便日后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守护的姑娘,不想城门前匆匆一别,天各一方,阴阳两隔。
十二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女孩被迫成熟起来,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她是南境藩王,手握重兵,英姿飒爽,女中英豪,连当今皇帝都不由得对她忌惮三分。城门前惊鸿一瞥,穆霓凰一身青云铁甲将女子的娇柔脆弱尽扫,霁月光风,一身英气傲骨,潇风洒脱。
当时的梅长苏有些害怕,也许那是儒弱,他放下布帘,躲避着车外穆霓凰探究的目光,直至她策马进城。
他震惊于自己心中溢出的感情波动,穆霓凰的到来就如同一粒微小的石子坠进他心中一潭死水,掀起层层涟漪。他的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那其中有心疼,有欣赏,有惊讶,更多的是,任光阴岁月都无法冲淡的爱慕。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
他再不是当年意气风发,骄人夺目的林殊,她也再不是当年需要他保护的穆霓凰。
梅长苏在动身之前筹划多年,未雨绸缪,步步为营,早已练就一颗冰冷之心,轻易便可洞察朝堂阴诡。只是他或许看得清世间很多东西,但没能看清自己的心,明明很坚定地决心与霓凰划开界限,自己孱弱病体,怎可拖累她一生。他胸怀韬略锦策,重回金陵,择木而栖,唯有一事令他始料未及。即便自己在旁人面前如何淡定自若,惟独无法在她的面前做到心如止水,他破绽百出,所有的伪装在那一双明澈的眸子当中都化为子虚乌有,逼得他原形毕露。
梅长苏懊悔不已,若是自己能多嘱咐几句,穆霓凰是不是就能绕开今日的陷阱,不被扯入这阴诡狡诈,风云莫测的两党相争之中呢?可是就算他再如何自责,也无法挽回事情的结果。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疾光如利剑一般划开天际,雨水倾泻而下,三人的衣衫刹那间被雨水打湿,萧景睿眼疾手快,上前为梅长苏披上斗篷,同时捕捉到对方背后一抹转瞬即逝的落寞,极为不解。
方才,梅长苏在匆忙之中将一切编排妥当之后,言豫津和萧景睿登时端了热水,拿了毛巾过来,却见梅长苏慢慢悠悠,一边踱步一边心不在焉地抬头望天,一副大好如初的模样。既而二人又被告知梅长苏有信物遗落宫中,他请了蒙大统领去取,只好在这里等着,心下暗暗纳闷。
不时,一名甚匆甚忙的传旨太监沿途路过,被梅长苏叫住,他不认识梅长苏,直到萧景睿使了一个脸色,他才诚惶诚恐地告知实情。
言豫津和萧景睿哑然,双目圆睁,仿佛见鬼一般看了看对方。那传旨太监不敢耽搁圣上旨意,只简单说了几句就赶着投胎似的走开了,留下大吃一惊的萧景睿和言豫津面面相觑,被梅长苏用借口搪塞过去的事情他们早已抛在九霄云外,言豫津面色惊讶道:“苏兄,他说霓凰姐姐遭人陷害有惊无险,皇上发难越贵妃与太子…这、这怎么这么乱?”他神色飞舞,边问边想,愈来愈想不通,瞧那传旨太监言辞闪烁,一副差事在身,火烧眉毛的模样,言豫津也没让他多说,赶紧就放走了,只是却弄得自己在这画地为牢,原地兜圈子。
萧景睿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言豫津身为言阙之后,资质极高,心如明镜,聪颖率性,但这表面上洒脱不羁之余风趣十足,然时常活脱脱像个小孩子,沉不下气来,尚至穆青飞身跑过,被梅长苏拦下,寥寥解释几句,言豫津才一甩一头雾水之色,面上诚如拨得云开见月明,踏实了些。
时间随着雨水,滴滴答答的流逝。
雨下得大,模糊了视线,梅长苏看的不真切,也望不见那二人是何表情,只见穆青身后跟着蒙挚,怀中抱着一人,两脚生风,不过几秒的功夫就跃到他身侧。
因天色的缘故,四周的景物都是那么的黯淡,泛着郁郁的青灰色,穆霓凰毫无血色的双颊在那样的景致间白的刺眼,鲜血淋漓的宫裙红的惊心动魄,所有的一切,就这样乍然呈现在眼前,刺痛了他的双目。
梅长苏脑中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顿时心跳聚急,轰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啊……她果真难逃被这令人厌倦憎恶的争斗连累的命运。
梅长苏只觉浑身冷至彻骨,心如刀绞之时即泛起一缕愤恨与愧疚,心神未定之间胸口剧痛,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消瘦的身形深深猫着腰,摇摇欲坠,幸得被蒙挚迅速扶住。
不出一瞬,言豫津马上惊愕道:“穆青,霓凰姐姐,她这是……”
穆青只觉刻不容缓,心里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依稀能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双臂用力抱紧在此时看起来纤弱无比的身躯,或许这些细节仅有他自己能够有所察觉,这么一想于是便更加忐忑不安,“唉,先别说那么多了,”他的视线飞速扫过梅长苏,待对方的情况稍稍有所缓和,立刻回身道:“苏先生,可否借马车一用。”
穆青的语气不容置疑,看来这马车他就算是抢也要用了。
蒙挚看着被他搀扶才勉强站立的人,身形顿了顿,明白他终归还是没有放下,暗自叹了口气。
梅长苏心中泛起的涟漪也随着这一句话沉淀下去,他低眉敛目,尽量将声音放得很平和:“景睿,豫津,我的马车就在宫门侧,麻烦你们带着穆小王爷赶快过去吧。”
“多谢苏先生。”穆青匆匆一谢就朝着宫门大步离开了,而言豫津和萧景睿都是聪明人,见穆青和蒙挚都不多说也不再多问,巡着穆青迫在眉睫的脚步紧紧跟上。
“可是苏兄,你这身体也淋不了雨啊。”没跑几步,萧景睿突然回身关心道。
“你们不用顾虑苏先生这边,我会备好马车叫人把他送回去的。”蒙挚在雨中提高了粗犷的嗓门,喊着回话,萧景睿闻言,目光并未在梅长苏身上多作停留,很快扫开,转身加快脚步,赶上渐行渐远的穆青和言豫津。
梅长苏在雨中的身子站的有些僵硬了,寂寂凉风已不能吹拂起他那被雨水淋湿的长袍,蒙挚扯过他,在厚厚的朱门之下寻得一处背风墙隅,在那里躲雨,他见梅长苏神色冰冷,且环顾四周大雨磅礴,空无一人,只留雨滴坠落之声徘徊贯彻在空空荡荡的巷子四壁之间,方道:“小殊,你不要怪我这人话多,我本是粗鄙之人,不懂得什么月下谈信,婉转言辞,我只是觉着,你方才见到郡主的样子,悚然动容,一反常态,不似平日一般待人接物都置身事外,蒙挚只想问你一句,你对郡主是否还抱有当年的感情?”
梅长苏微惊,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低头,蒙挚见他容色寞寞,忍不住又道:“当年,霓凰郡主在众军之前立下不嫁誓言,世人皆谬赞其用兵如神,女中英豪,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一心为国,可是这百姓看不清楚,我和夏冬这几个做朋友的却明白得很,郡主这是借着穆青年幼的由头,断了那些个前来求亲的王公贵族的念头,”说到这里,他的语调透露着深深的无奈,一声叹息自口中悠悠而出,似是有些伤感,“郡主是极为重情重义之人,她虽表面上安之若素,默默无言,可这内心深处又何曾放下过,忘记过…………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这是在为你守着啊,“说到这里,蒙挚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沉声道:“况且,你以为皇上就看不出来吗,当年你们俩两小无猜的趣事整个金陵的人都拿来谈笑风声,现在不过是没人有那个胆量提起那些陈年旧事而已,但是没人挂在嘴边也不代表这其中的情意就能凭空消失……”
梅长苏依旧垂手不答,眸中一片苍凉。
天边阴沉的云脚压得越来越低,雨势不减。
蒙挚望着他,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见梅长苏惨然一笑,面色如雪,慢慢闭上了眼睛,等再一睁开,眼中已只剩宁和与温情,他柔柔地凝望着宫墙一角,声音平稳又安详,目光如炬然空洞无神,心绪似是越过那一堵墙,飘到了别处。
“蒙大哥,有些事,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人的一生,老天自有定数,林殊本已命运多舛,只为少年时父母之辈一纸婚约,就已连累郡主多年,如今奄奄病体,苟存性命,前途多艰,更是再无半份余力牵扯儿女私情……”
蒙挚听了这番话后,一时并没有急着反应,片刻静默过后,只淡淡道:“我明白了,你也不必多言,我也只是为你和郡主惋惜罢了。”
若没有十二年前那一桩大案,这二人恐怕早已有儿女承欢在侧,成了一对艳羡旁人的神仙眷侣吧。
可这世上偏偏没有那么多如果,命运就是如此无情,硬生生将二人的身心折磨得体无完肤,恐再无愈合的可能。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3 19:16:00 +0800 CST  
夜幕初垂,月上梢头。雨后的空气甚是新鲜,掺杂着泥土的清香和秋日的凉爽,沁人心脾。
梅长苏回到宁国候府,萧景琰早早登门造访,静候多时。
“靖王殿下。”梅长苏携着身后迷迷糊糊的飞流低头一拜,萧景琰闷声不响,心中怒火难平,望着梅长苏的眼神并不善意,他今天可不是来清闲自在,把酒相谈的。
飞流闲逸自在地躺在屋檐之上,手中抓着清晨时分从靖王府上采来的小花,反复端详,笑嘻嘻的样子甚是惹人喜爱。可就在这时,屋内二人的对话已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一番交谈过后,萧景琰对梅长苏的误解可谓是愈演愈烈。
“你听着,苏哲,”萧景琰怒喝,知乎名闱,抓着梅长苏的一条臂膀,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要将他焚烧殆尽,“我知道你们这些谋士,不惮于做最阴险狡诈无耻下流的事情,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人背地里射出来的冷箭,连最坚硬的甲胄都不能抵御,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你既然认我做你的主君,就应该清楚我的底线,霓凰郡主不是沉溺于权欲斗争阴谋诡计之人,她是十万南境君的统帅,是她承担起护国护民的责任,在那边竟蛮荒之地浴血奋战,才保得你们在这金陵翻云覆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安定平稳。左右像你这样一心权术的谋士是不会懂得什么是军人铁血,什么是战场狼烟的。我不允许你把这样的忠肝义胆之人也当作棋子,随意利用不思后果,”想到自己今日冲进昭仁宫之时穆霓凰脸上的痛苦和满身的血迹,萧景琰的怒火因为梅长苏恍惚冷淡的表情燃得更旺,“如果苏先生连这些血战沙场为国捐躯的将士都不懂得尊重,那我萧景琰绝不再与你为伍!听明白了吗?“
梅长苏的心中涌起一股热潮,唇边不禁生出一丝惨绝冷笑,什么是军人铁血?什么是战场狼烟?也是,十二年之前他就丧失了在沙场之上浴血奋战的资格。寒冬凛冽,漫天大雪,冻得他身子凉了,血也冷了,那些烙印在骨骼里的东西呢?还在吗?是不是也凉了,冷了,冷的透彻?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需要多加思考,也不需要回答了。因为梅长苏颤抖的视线中,飞流愤怒的表情横在中间,一把掰开萧景琰紧抓着梅长苏的两只手臂,少年充满杀气的掌刃散发着浓浓的寒气,如死神的镰刀一般直劈向萧景琰的脖颈。
要不是梅长苏努声喝止,他早就跟萧景琰斗得不缠不休了。
飞流表情僵硬,杀气腾腾的一招正使到一半就被强力收回,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这头水牛欺负苏哥哥,为什么苏哥哥还不让飞流打他?
“他欺负你!”飞流俊美的小脸蛋因怒气而显得有些变形。
萧景琰倒是对飞流的行径并无半分反感,反而惊讶于飞流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
“飞流,靖王殿下不是要欺负苏哥哥,他只是有一点生气,说话靠得近了些。”梅长苏无奈地垮下肩膀并要求飞流道歉,他不但不听,还撅着嘴倔强地扭过了头并要求萧景琰道歉,当然不是对着他自己道歉。
“我是不会道歉的。”梅长苏正觉尴尬,没想到萧景琰先开了口。转过头去看时,他的表情还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智力较弱就敷衍哄骗,反而是语调萧然,坚定不已,“我刚才说的皆是我心中所想,所以,我没有什么好抱歉的,不过苏先生,我也不需要这位小兄弟给我道歉,”此处,他话锋一转,低眉又道:“天色已晚,我今日多有叨扰,还望先生不要介意,这里毕竟不是什么自家地盘,说话行事多有不便,来日方长,今日之事可明日再议,告辞。”
梅长苏不语,只见萧景琰一路未曾回首,直直出院去了。
飞流气呼呼的目光仿佛盯在他身上死死不放,直到萧景琰的身影彻底不见才肯罢休。
梅长苏拿他没办法,眼含笑意,道:“飞流,别生气了好不好?苏哥哥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闻言,飞流立马收回愤懑冲天的目光,迫不及待地回头,两眼放光地望着梅长苏。
“苏哥哥知道你喜欢花,即然你不喜欢靖王殿下,那就去穆王府,那里的花可比靖王府的要漂亮好几倍,而且离这里不远,就是上次给你买点心经过的那个宅院,包你满意,”他不快不慢地说着,面上笑意盈盈,只是下一句才说到重点,“不过呢,苏哥哥想请你去看一个人,那人现在病得厉害,苏哥哥担心她的安危,她就住在穆王府东厢,记住,你不能进去看,只要趴在墙边上听听屋内的动静就好,不要让人发觉,到时候回来把听到的都告诉我,可以吗?”
飞流歪头,若有所思,心想这交易自己还不亏,他最喜欢花了,反正偷听墙角这种事他常干,对自己来说轻而易举,于是笑着“嗯”地点头,飞身就走。
看着飞流走后,梅长苏孤身一人站在原地,灵秀的面容之上再也挂不住笑容,就如一坨散沙,瞬间崩盘。
也不知怎么的,口腔中猛地翻滚起腥腥血意,高挑消瘦的身躯在一阵剧烈咳嗽的颤动之中犹如一只在狂风暴雨中苟延残喘的木舟,显得格外弱不禁风。他急忙从宽大的衣袖当中掏出一罐小巧玲珑的木制药瓶,取出一粒丹药仰头服下,肩头的颤动才渐渐平息。
接下来,长夜漫漫,他却无心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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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手脚麻利着点!听到没有?”
“是!”
“还有你们,看个病别啰啰嗦嗦,赶紧的!若是治不好我姐姐,我看你们这官衔也别想要了!”
“是是!”
“诶呀我说你们,不是吩咐了去拿热水和毛巾过来吗?怎么还不去啊!”
“是是是!”
偌大的穆王府内,只听穆青一个人忙上忙下,指指点点,急得恨不得上房梁把这院子尽数给拆了。
而一众侍卫面似青铜,被这一句句响天怒吼惊得汗流直下,他们站在院外,隔着老远就能在脑海中绘制出一幅他们的年轻小王爷在那院内怒气冲天,声声训斥不止,面红耳赤地苛责下人的景象。
令人不禁嗤笑的是,事实果真如此,飞流握着几朵山茶,轻功一使,悄无声息地落在那屋檐之上。
这个院子不大不小,位于府邸东侧,是个格外雅致,清闲怡人的好地方,霓凰郡主向来不爱那些奢华艳俗之物,于是这住处便被她布置得舒适明亮,淑阔大气,她喜欢一人独处,平日里连侍女都不带在身侧,只怕这院内这么喧闹还是头一回。
只见数名侍女忙得不可开交,还有几名被穆青斥了忙中添乱,只得站在一旁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也不知晓霓凰郡主是怎么伤得,这一伤还伤得不轻,只知事关重大,不敢多问。起初,小王爷从宫中回来,看上去心花怒放的,但不知报信的侍卫与他说了一句什么就陡然脸色一变,脚底抹油甩袖就走,等他抱着负伤晕倒的郡主回来已是夜色朦胧,不一会儿几个太医又手忙脚乱地来到府内,弄得这穆府是人心惶惶,一头雾水。
“回穆王爷,究其根本,郡主这伤虽不算严重,只是引得旧伤复发,恐怕……”
穆青方才留意到这太医鬓发苍白,想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点于心不忍,所以语气放软了些,可见他吞吞吐吐,心中又急得火上浇油,“行了行了,恐怕什么,赶紧说。”
那老太医眉头一蹙,又道:“恐怕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日,已药膳为辅,静心修养为主,方可痊愈啊,”他侧目斜睨,只见穆青俊秀的脸上顿时陷入深深的不安,暗自感叹穆氏姐弟情深之余,遂开口安慰:“不过王爷尽可放心,郡主晕倒并非起因于伤重,老朽为郡主把过脉,昏厥之症应是今日受伤后未得休憩,心神混乱,体力不支所致,想必明日便可苏醒,并无大碍。”
穆青顿时喜上眉梢,继续询问:“那不知需要静养多久,何时可以正常走动?”
“十五日内,外伤即可痊愈,只是这内伤么……”老太医托腮思忖,片刻之后方言:“如要根治,需静养一年,到时方可大好,不会落下病根,彼时只需细心留意,不能再伤筋动骨,过会老臣与姜太医会开好方子,王爷要记得叮嘱郡主每日服一方,这样一来,旧伤也可好得快些。”
飞流趴在墙上数着星星,百无聊赖之际,方闻穆青连连道谢,兴高采烈地欢送几个御医出府。
屋内的侍女们惊魂未定,突然如释重负,心中的巨石终于放下,她们一边张望着穆青那一副感激涕零,欢喜异常的表情,一边无语。
而聪敏机智的小飞流呢?
他听得烦闷,心中讪讪,躺在屋檐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呼呼大睡,还不忘抱着刚采来的花儿,美梦香甜,酣然入睡,留下苦不堪言的梅长苏,在房中独自踱来踱去,一夜无眠。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3 19:21:00 +0800 CST  
【两心相系】四·沉寂
让我用八个字形容苏凰……
不负家国,唯负情深
😭😭😭
八千字大章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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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穆王府正堂。
穆霓凰手握壶柄,拿过两只小小的青玉茶杯,与梅长苏相对而坐,默默不语,二人中间仅仅相隔一个檀木茶案,屋外鸟啼花落,天高气清,秋阳杲杲。
踏进府门,梅长苏心中仿佛时光倒转,回到那段流金岁月,耳边萦绕起少男少女清脆如银铃般爽朗的笑声,引人惆怅。十二年过去了,这里一点也没变,空气中依旧氤氲着淡淡梅香,室内摆设皆为红木檀香而制,朴素大方,使人心静。
梅长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穆霓凰,一双不似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们那般纤细娇嫩的双手在他的视线中忙上忙下,坐在对面的她身着一袭淡紫色衣裙,外裹月白绒皮在肩,乌黑的长发绾起,只插一只紫玉簪,简单又不失大雅。妆容虽素淡,却也多少掩盖了昨日带来的劈天盖地的憔悴和疲惫,只是双唇依旧没有血色,递减了平日的英气,平添一丝病态的柔美。
回想起昨日雨气朦胧之下穆霓凰那张煞白煞白的脸,梅长苏左右等不回飞流,几乎是在天边刚泛起几缕飘然的肚白的时候便敲开了穆王府的大门,穆府的管家哈欠连天,不情不愿,怨气冲天地看着他,心里非常不满,也不知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以至于两个时辰之后,穆小王爷竟因为自己将其拒之门外而怏怏不乐,不仅如此,还亲自将其领入侧殿好茶好水的供着,直到郡主午后苏醒。
穆霓凰斟好手中的茶,抬手轻轻将其中一只茶杯放到梅长苏的面前,见他若有所思,心不在焉,是时浅浅一笑道:“苏先生今日亲自登门造访,想必是有要事,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梅长苏微怔,目光一敛,回神言:“郡主果真聪慧,苏某此番前来为寻一人。敢问郡主,昨夜是否在府内发现什么异样,或者是什么生人?”
穆霓凰略一迟疑,打趣道:“我昨日自养居殿出来便昏迷不醒,听他们说还是青儿把我带回来的,且莫说有什么风吹草动,恐怕就是天打雷劈也不能惊动我,不过青儿和府中的人并未知会我任何异样,不知先生要找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又为何来到我穆王府?”
梅长苏无奈,飞流这个小家伙,到底跑哪里悠哉去了,那个孩子不熟悉金陵,现在连穆王府都没见着他的影子,这可如何是好。
只见他供手轻轻一拜,垂首道:“回禀郡主,此次苏某前往金陵养病,身边只携一名小侍卫在侧,他年纪轻轻,却在功夫武学上别有造诣,只是他尚且心智不全,苏某昨日回到宁国侯府时倍感疲倦,没有严加看管,他又生性顽皮,我翌晨苏醒才发现他彻夜未归,不知所踪,府中一名侍女说他昨夜朝着穆王府的方向走了,所以苏某才特地前来拜访,此事本是我的疏忽大意所致,叨扰郡主休憩疗养,实在是心中有愧,还望郡主见谅。”
穆霓凰看了他半晌,眼底的笑意渐渐转为思索,突然开口向外唤去:“老魏。”语毕又望向梅长苏,婉言道:“苏先生何必如此多礼,既然如此那便让府内的人仔细寻找一番就是了。”
下一秒,一名佩戴长刀,面色凝重严肃的男子映入眼帘,行礼过后,穆霓凰道:“你立即带上一些侍卫,上下搜一搜王府,看有没有一个年轻的男孩,他是苏先生的小侍卫,若是找到了,不要动手,把人带来就好。”
“是。”
待那人退下,梅长苏谢过,视线从穆霓凰白皙的脖颈上扫过,心中沉了一沉,即使有厚厚的衣衫遮着,披风裹着,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瞥见那层只有区区一角暴露在外的素白纱布,而恍惚间又听她说道:“说起这名小侍卫,我倒是听人提起过,能与蒙大将军相持不下的人竟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若不是身上有伤,我倒也想与之切磋一二。”
“能得郡主留意,实属他的福气。”梅长苏笑道,盯紧她,须臾不离:“昨日在宫门外,碰上穆小王爷,不知郡主伤势如何?”
霎时,穆霓凰怔忡,垂目不语,很快又舒眉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梅长苏望着她,没有说话。
小伤?
若是小伤,皇上安能下旨允你留京修养,整整一年?
正堂内沉寂了片刻,穆霓凰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心虚,然而下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心中一紧,抬头,目光与梅长苏炙人的眸子交汇。
他与她不过泛泛之交,萍水相逢,现如今又为何这般关心自己?
穆霓凰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面前好似赫然出现一团迷雾,而梅长苏就躲在那团虚无缥缈的迷雾之后,她想要伸手拨开,但那迷雾就好像吸附在他的周身,她无法靠近,更看不清他是谁,而雾后之人亦总是神神秘秘,躲躲闪闪。
他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那个人,当没有旁人在看他时,他就从来不笑呢?
为什么他明明待她行止有礼温文有加,但却给她一种始终隔得遥远,但忽然又近在咫尺的感觉呢?
穆霓凰对梅长苏抱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信任感,而女人的第六感同时地在她心海深处挖掘出那个被时光尘封已久的名字。
有一日,她欲言又止——自己的心中并没有十足把握,又怎能开口,若是自己多心,反倒唐突了对方,毕竟那是一个故意不被人提起的名字,那个名字,依旧烙印在故人的心尖,却早已成了皇帝的大忌。
每次穆霓凰来到梅长苏面前,眼中都不自觉地流露着什么,只是转瞬即逝,几乎无法察觉,可那样的神往与忧伤,那般澄澈的思绪与执念,是任再如何坚强的人都无法藏匿起来的。
林殊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楚,他的小女孩就坐在自己对面,不过身隔区区几尺,却像遥遥千里。他见她的神情几度转圜,从惊讶,疑惑,再到孤寂落寞与黯然神伤,顿时什么都了然于心,穆霓凰心里想什么,念着谁疑惑什么,他一望而知,尽收眼底。
可是换做梅长苏,一个阴险狡诈的谋士,他是看不透彻的,而且,梅长苏不应该为一个并不熟悉的人担忧,不对吗?
“郡主。”想到这里,他努力使自己平静,酝酿情绪,换上一副极为不解的神情,方才的坚韧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穆霓凰陡然回神,心知自己失态,有些抱歉地说道:“让苏先生见笑了。”
梅长苏微笑着回话:“郡主多虑了。”随即执起面前的青玉茶杯,托至鼻尖,轻吸一口,顷刻之间淡雅清新的味道便萦绕在侧,好不惬意。
穆霓凰不再多想,侧身半仰着脸,看着门外的天空。
天色渐黑,蓝色开始转暗但仍然晶莹剔透,看上去是那么低,好似一手就能碰到它。微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分外舒服。
“先生麒麟之才,应当择良木而栖,不知这太子与誉王二人,先生更倾向于谁?”
梅长苏笑容一僵,问道:“苏某速来听闻云南穆府不纠缠于党派皇权之争,这么一来可是有意要,滩这趟浑水?”
穆霓凰倒是并不在乎他语中隐含的嘲讽,想也没想,嘴角噙笑:“苏先生多虑了,我只是好奇。人人皆道,琅琊榜首,江左梅郎,得之,可得天下。苏先生慧眼,你的选择想必不会有错,虽然穆氏一族无意被牵扯进夺嫡这个漩涡当中,但那毕竟也是未来将要效忠的主子,我想我还是有必要知道的。”
凉爽的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雅的梅香,清风挟带着一丝凉意拂面而过,案上茶香浓郁,飘扬四溢,与那梅香混合起来,更是别有洞天,使人倍感心旷神怡。
太子与誉王水火不容,斗争多年,此乃梁帝的权宜之计,然梅长苏的到来却犹如一个砝码,他这棵大树想要往哪里倒,哪里就会占得上风,毁了梁帝这盘宏观大棋。
然且云南穆府速来不沾党派之争,穆霓凰对太子和誉王也没有好感,太子生性过于傻白,喜好贪图享乐,为保储位不惜不择手段,誉王为人虚伪圆滑,野心极大,内心阴诡狡诈,有时竟像极了当今的皇上。
说实在的,这两位皇子都不是穆霓凰心中期盼效忠于之的明君人选,想必这两人的资质心性梅长苏本人也洞若观火,她当然不相信对方只是来到金陵养病,如此对太子与誉王两边的阿谀奉承都不予理睬,恐怕亦为有备而来,虽尚且静观其变,可将来必定择主扶持。
她不禁陷入沉思——那么,他想选谁呢?
皇上的众位皇子之中,三皇子身患残疾,六皇子胸无大志,九皇子又尚且年幼。
这样一来,除太子与誉王之外,他唯有一个选择——靖王。
穆霓凰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立即试探道:“如果霓凰猜得不错,昨日,是先生请靖王去昭仁宫救我的,对吗?”
梅长苏身形一滞,而后淡淡说着:“郡主慧眼,苏某佩服。”
“后来,还是先生,请蒙大统领去捉拿司马雷的,是吗?”
梅长苏点头应下。
穆霓凰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方慢慢点头,字字清晰道:“先前,我与先生素未谋面,你为何如此助我?”
梅长苏先是怔忡,随后又面沉似水,穆霓凰言出此问并不在他意料之外,但是他想不出如何回话才能比较妥当,不过听她语意当中倒有一大半都是要问出自己心中的选择是何人,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再做隐瞒,左右云南穆府终归还是会忠于未来的天子,不涉党争,况且,穆霓凰的性子他也知道,霓凰生性疏阔,从不与奸伪油滑之人深交,告诉她真相其实也并无不妥,总之早晚是要知道的。
想到这里,梅长苏浅笑,眼眸神处的表情难以捉摸,半晌方道:“怎么,郡主难道也像靖王殿下一样,认为苏某是故意隐瞒郡主,好让事情一步步发展下去,趁机让越贵妃与太子加罪,博得郡主对靖王殿下的感激,以谋取最大的利益么?”
穆霓凰的身体似乎僵硬了片刻,只见她眉睑微颤,凝目看着梅长苏,随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映入眼帘,心下思考的同时又惊诧于梅长苏的坦白和萧景琰对他的出言不逊。
不想梅长苏竟真的选择了萧景琰。
她沉默良久,忽然扑哧一笑:“这头水牛,还是没有变。”
深秋时节,凉风习习,她不禁裹紧了肩上的皮裘,然后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说着说着,眸中渐渐模糊,“虽然他看起来不那么爱笑了,也不那么开朗没有那么明亮了,虽然他心里也积满怨愤和仇恨了,可是骨子里一点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直筒子好心肠,倔犟得像个顽童,顽固不化的萧景琰…”
她的声音很温柔,轻飘飘地回荡在殿内。
“郡主与靖王殿下自小相识,情意深重。”
梅长苏望着她那如凝脂一般白皙的脸庞,一边清醒地说着,一边又不禁忆起那段青春纵扬的岁月,心下凄然,眼眶一热,忙忍了下去,只死死地将那酸楚泪意逼回体内,垂首漠然,思绪万千。
骄阳烈日之下,少年在草场上赤膊驯服烈马,黄沙尘土在马蹄下飞扬,景琰在栅栏外凌空甩来酒囊,一把接住仰首豪饮,酒水溅在胸前,霓凰一身女子戎装,策马过来,笑语嫣嫣,用手帕轻轻地擦拭,嘲弄他不会自理……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3 19:3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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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浮云飘过,衬得身后的天空一碧苍穹。
可是这秋日的天气最是多变,时而晴,时而雨,时而阴,时而云。眼下,就有一大片灰蒙蒙的雾霭,彻底垄断了和煦的日光,使这天地之间霎时黯淡无光,骤减了方才天高云淡、鸟木伊人而带来的称心舒适。
绯衣中年人如幽灵般现身于正堂之外,打破了二人的谈笑风生,急切道:“郡主,不好了,有侍卫在府中发现了一具陌生人的尸体。”
“尸体?”穆霓凰愕然,忍不住猛地起身,立马就牵动了还未能结痂的伤口,她疼得厉害,不禁面上吃痛。
梅长苏纵然有万般关切纠结,此时此刻也没有一丝一毫表露出来。
那人担心道:“郡主!”
“我无碍,“只闻她咬牙坚持,“你速速带我前去察看。”
魏静庵虽然担忧,却不敢违抗,他领着霓凰郡主与梅长苏来到通往苑内的小径,身后二人一路无言,各自怀揣心事。
尚未进园,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盈盈绕绕,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心脾,梅长苏猜的八九不离十,这应是秋海棠的香气。
入园,几朵枯黄的树叶被凉风吹起,托在地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意味着深秋的降临。
枯草朽木之中一簇簇秋海棠正值花季,争相绽放,身侧一株株梅树傲然挺立,星星点点几朵开得早的小花灿如云霞,而交错的花枝间有数不清的血色艳红含苞欲放,静候着冰雪皑皑的寒冬腊月。
周围万籁俱寂,一具身着夜行衣,血肉凝固,冰冷僵硬的中年男子的尸体纹丝不动地躺在那摧枯拉朽,摇曳在凛凛秋风之中,显得格外脆弱不堪的草丛之中。
他浑身没有一丝伤痕,面庞早已没了血色,犹如身中魔咒,陷入了深深的沉睡,躺在那里,静得可怕。
穆霓凰冰冷的视线从那具尸体之上轻轻扫过,与梅长苏对视,见他的眼底也透着迷茫,才转身向魏静庵问道:“在他身上可有发现什么?”
“回禀郡主,此人死因不明,卑职方才领着侍卫找人,才看见这有一具尸体,在他身上,除了一条丝帕,什么都没发现。”说着,魏静庵双手呈上,将那东西恭敬地递给穆霓凰,她小心接过之后,细细地打量起来。
这无非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帕子,手感粗糙,质地平庸,在市井之中随处可见,应是寻常百姓之物,并无丝毫特别。
正当她眉头深锁,似乎在极力思考着什么的时候,穆青楚楚凄怨的求救声就落入耳中。
“姐!救命啊姐!这小孩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啊!”
只见他满头大汗,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向园子这里疾步奔腾。
“飞流!”
穆霓凰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只听梅长苏一声略有愠怒的呵斥,下一瞬,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孩就忽然落在身侧。
“苏哥哥~”
飞流乖乖地笑着,知道自己昨天放了梅长苏的鸽子,做错了事,现在见了他,急忙眨着澄澈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示好。
“不错,还算听话。”梅长苏一脸满意,揉了揉飞流的发心。
他看出飞流心虚,一时玩心大起,想着要好好捉弄一下,于是故做生气的样子,目光漂浮不定,冷然继续道:“回去再收拾你。”
穆霓凰与梅长苏的眼神一个对视,很快便反应过来飞流是谁,随即下意识地望了飞流一眼。
“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苏先生的近身侍卫?”
飞流点头,愁眉苦脸地睹了穆霓凰一眼。
哼,这个姐姐还蛮漂亮的。
只是他现在顾不上想这些,脑中一直有一句话像是着了魔一般在耳边回响,余音袅袅。
——苏哥哥生自己的气了。
飞流觉得好生委屈,撅着嘴,稚气未脱却俊美秀气的脸蛋渐渐变得扭曲,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梅长苏,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惹人心生怜爱。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见了飞流这副样子都心生怜爱,恼羞成怒的穆小王爷见了,立即忍不住开口。
“你这小毛孩,对我这么凶,二话不说就拳打脚踢的,怎么一见着苏先生,就立马变得低眉顺眼。姐,你倒是评评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被他们这么一闹,穆霓凰周身萦绕着的严峻氛围忽然就缓和了几分。
只见她秀眉一舒,莞尔一笑道:“青儿,不得无礼。”
穆青闻言,只好扁了扁嘴,心下作罢。敬爱的长姐发话,他可不能不识抬举。
梅长苏走进了几步,对着那具男尸,上下一番审视察看,依旧毫无头绪。
而穆青的视线随着梅长苏走动的方向游走,转瞬,便注意到不远处地上赫然躺着一具男尸,他桥舌不下,惊愕地看向穆霓凰,而她也神色凝重,不明所以地回望。
堂堂云南穆王府,地位举足轻重,像这样凭空出现一具不明身份的男尸,可不是什么屡见不鲜的小案子,至少在梅长苏看来,此事多少有些异常。
穆霓凰望着满地细碎凋落的枯叶,心里暗暗有了忧虑,轻声叹息,方道:“老魏,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会尽快处理,你先将这条丝帕妥善保管起来,并立即叫人将园子封锁,下令严禁闲杂人等擅入。”
魏静庵是府中的老人,不仅办事得力,而且深得郡主信任,待他迅速下去部署之后,几人才徐徐离开园子。
“郡主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穆霓凰心潮起伏,梅长苏的问话使她收回了漂浮不定的心思,只道:“自然是写了折子,一五一十地禀报皇上,请悬镜司接手破案。”
他随即严肃地说:“如此甚好。”
送走了梅长苏和飞流,穆氏姐弟慢慢走回正堂。
“姐,我不明白,你今日起身的时候明明疲惫得很,却还要坚持与那苏先生一见,莫非……”
穆霓凰微微一笑,伸手取一些蜜饯放到穆青面前,头也不抬道:“莫非什么?这位苏先生并非等闲之辈,他来到这金陵养病,可不是表面上说的那样简单,姐姐只是想与他一聚,试试口风罢了。”
穆青“哦”了一声,失落地拿起几粒蜜饯放进嘴里,用力吧唧吧唧地嚼着。
这苏哲虽说身子弱了些,但是面容灵秀,满腹才学,计谋善断,气度不凡,确也当得上琅琊榜首“麒麟之才”的美誉。
穆青暗自琢磨着,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自家姐姐这般英姿天纵的人儿相配吧,身子孱弱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姐姐喜欢就好!可是他的念想被穆霓凰一句话就彻彻底底地砍断了,看她的样子不像虚言,这让穆青难免感到不甘。
穆霓凰看着弟弟面上的神情,觉得甚是可爱,嘴角噙着的笑容更深了,方道:“青儿,我也有些乏了,想早点休息,过会我拟好奏折,你速速送入宫中,不得有误,明白吗?”
穆青立马说:“姐,你都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吧,那奏折我来拟就是了,又不是什么惊天巨案。”
穆霓凰刚想推辞,穆青却一把将暖手炉塞进自己怀里,又道:“你现在身上有伤,太医嘱咐了近几日不能受寒,不可劳累过度,要常换药。”
她怔了怔,想起自己一日都没有换药,只顾着和梅长苏说话,眼下着实有点倦意,而弟弟语中真切的担忧也大大打动了她。
穆霓凰不禁欣慰:“青儿长大了,袭爵了,我是该多休息休息,让你好好历练一番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那姐姐这就回房了,你记住要尽快把奏折递进宫,不要弄得太晚,省得第二天没有精神。”
穆青霎时笑逐颜开,欢心道:“姐,你放心吧,要是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还怎么做你的弟弟啊,你说是吧。”
穆霓凰略一点头,笑着离开了。
出正堂不远便是东厢,因为没有掌灯的侍女,又是黄昏时分,院子里的光线极其暗淡。
她提了灯油灌注到灯楼里,将路边矮她一头,坐落于石质基座上的盏灯点燃,视野忽然变得明亮。东厢除了自己便没有旁人,这让一向喜爱独来独往的她心中惬意,看来不让那些侍女服侍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暮色掩映,有乌鸦扑棱棱凉飞起来,纵深飞向原树。
一缕大红流苏斜斜搭在交错纵横却又空空荡荡的树枝上,穆霓凰眼角一凛,走上前将其轻轻取下。
赫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枚宁国候府的玉质令牌,一个大大的“谢”字浩然正气,被精心雕刻在明亮透彻的玉体正中央。
霓凰心中激零零一沉,小指微微颤了一颤,一双美眸疑惑地眯起。
天色越发暗了,那乌黑的半面天空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渐渐扩散得大,更大,一点点吞没另半边晚霞绚烂的长空。
“谢玉……”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3 19:36:00 +0800 CST  
【两心相系】五·破晓
所以说郡主宣布参战,愉悦( ̄▽ ̄)
下章可能有新角色登场,我不准备加太多新角色,大概也就两三个,因为有副线要拓展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
PS:这章有点儿长了希望不要看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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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王府里惊现男尸的第二日,梁帝立即下旨令悬镜司执掌此案,严查不怠,并将此事在早朝之时知会于群臣,朝野上下沸义一片,众说纷纭,有的人评论金陵的治安越来越乱,百姓难安,有的人则道,天子脚下,竟还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实在令人震惊。
悬镜司的人接到圣旨便携了一队人马匆匆忙忙来到穆王府,恪守岗位,将穆府侍卫侍女全部叫来,逐一审查,几日之内把那后花园围得是水泄不通。而夏冬过了几日才回到金陵,那一路上栉风沐雨,风餐露宿,不想在城郊又遭人追杀,幸得遇上萧景睿和言豫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心有余悸地将庆国公一案如实上报了朝廷,回府一病就是整整三天,等她身子大好,才闻下人禀告了穆府那边的情况,心中微撼,少顷又收到自苏哲自宁国侯府那里送来的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函,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打开一扫,错愕震惊之余拍案而起,惊得送信的黎纲双肩一耸。
她愠怒不语,不假思索地换上一身便服,天刚蒙蒙亮就一路直奔穆王府,府内的下人对夏冬极为熟悉,通报一声就领着她进府了。
穆家的府邸被整治得极为精致,她一路行去,道旁怪石巍峨,秋海棠盎然,夹杂梅香馥郁,枯萎颓败的花木与亭台楼阁相得益彰,虽然在秋日里看着萧瑟了些,却自有一种风流幽雅之态。
带路的下人择了一条偏僻小径而行,巧然绕过后花园那边纷杂的尘世喧嚣。秋冬时,路旁的竹芽还没有长出地面,令此时的风景显得略微荒芜。
她沿道而行,忽有凉风吹过,吹得廊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却没有心思聆听。走着走着,临近了东厢,方觉那是极安静的一处所在,烟柳生翠,秋花闲开,几只金黄色的鸟儿静静栖在干枯的枝头,轻轻叫一声,又叫一声。
感到有人踏着清晨雾霭从她身后走过来,穆霓凰猜到来人,轻轻转身,唇角带笑,礼数周全地一揖:“夏冬姐。”
行至东厢的院子,下人禀退,夏冬见到了穆霓凰并没有行那些客套的礼数,只忧心忡忡又怒气冲天地说道:“我瞧着你到这金陵之后真是没有一日安生。”
虽然嘴上始终不彻底承认穆霓凰这个挚友,但是内心里早就把对方当成了唯一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夏冬的心里不禁担心起穆霓凰的安危,本来这梁帝就对她有几分忌惮之心,此处不比云南,她以后在京里不知道要碰多少壁,吃多少亏,而一想到苏哲在那信里说的事情,她心中霎时如坠冰窟,透心凉意侵骨。
越贵妃行事如此恶毒,皇上竟然只是褫夺了她的封号,谪降为嫔,而太子只是被禁足三月,然后此事就不了了之,如此偏袒护短,真是叫人心寒!
夏冬此刻气愤填膺,忍不住道:“你也真是心胸宽广,这等卑劣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能忍气吞声。”说完她冷冷一哼,气恼那越贵妃与太子的丧尽天良,又恼对方这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穆霓凰含笑不语,片刻之后才有些俏皮地道:“冬姐莫非是生气了?”
夏冬斜睨了她一眼,叹息道:“我确实是生气,但是气的不是你,而是那凉薄的皇上。”
穆霓凰目光一黯,嘴角划出新月般微凉的弧度,想起那日的惊险,她何尝不后怕,况且皇上的凉薄,她又何尝不知,而如今这般坦然,只不过是心凉得久了,早就暖不回来了而已。
夏冬打量着她,兴许自己的话让对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于是抿一下嘴,遂问道:“听说你受了伤?”
霓凰漫不经心的视线轻轻扫过头顶之上像被清水洗过一样淡蓝色的天空,之后又看向她,唇角悠然一勾,似是不以为意,淡淡说:“冬姐消息这么灵通,连我受伤的事情都知道?”
夏冬笑笑:“是不是我不问,你就打算闭口不提?”
“还是冬姐懂我。”她笑着颔首,没有否认。
夏冬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双眸被一丝怆动染透:“你这个丫头到底哪里拎不清?事关女儿清白,怎的如此置若枉然,你知不知道若是那日靖王再晚去一步,你就,你就……”
同为女子,她能明白穆霓凰是出于被怎样的无助和绝望逼迫欺压之下才选择这下下之策,宁愿血溅昭仁宫之上,而此举可谓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或许这是她在仿惶绝望之中的最后一搏。一想到这里夏冬的心中便犹如冰冻三尺,胆战心惊,声线到这句话的末尾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如鲠在喉。
穆霓凰叹息,虽然时隔多日,夏冬悲怆的情绪还是感染了她,她不由得伸手蜷上夏冬紧握的拳头,面色依旧明朗释然,宽心道:“冬姐先不要着急,且听霓凰解释一二,如何?”
夏冬看了看她,似是踌躇,随即默默点头。
事发突然,自己了解的并不透彻,她也想听听霓凰是怎么想的。
二人站在穆府东厢的庭院里,清晨的薄雾缭绕在侧,若即若离,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奇妙之感。
“霓凰面君申诉,不过是为了讨个公道,其实心里明白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废了太子。”她似笑非笑,缓缓地道:“当时的皇上虽有些护短,但毕竟也因此黜禁了太子生母,一品贵妃,算是尽了心力,若是我再不依不饶,就有些落了下乘,所以也没有多说。”
夏冬面色稍霁,思量再三,觉得她言之有理,遂平复了心境,直视着穆霓凰的目光有一丝怅然,抱歉地说:“是我思虑不周,鲁莽了。”
她垂首噤言,霓凰才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和当事人,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再者以梁帝的性子,在这件事上能这么做已经算是不亏欠于霓凰了。
良久之后,正当穆霓凰面色平和,想要开口时,方闻夏冬话锋一转,继续道:“你在我这得说实话,你这旧伤复发是个什么来头?”
她的语调带着满满的审问,那意思就是:“你必须说实话。”好生强硬。
穆霓凰无奈,揉了揉太阳穴,自然是实话实说。她本就不打算有所隐瞒,亦觉得自己这伤算不得什么要天天挂在嘴边的大事,连素来时常小题大做的青弟也并没有表现得过于忧虑不安,怎么旁人却都仿若接连产生了自己身负重伤,危在旦夕的幻觉似的,纷纷愁眉苦脸,一副以为自己气数已尽的模样注视着她?
“你没事就好,害我白白担心。”
夏冬听她娓娓道来,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之后嗅着鼻尖清新的秋海棠与梅花的淡香,仿佛有清冽的冰泉倾泻而过,一股温和便从心底沁出。
然而下一瞬,她仿佛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柳眉旋紧,一时满腹疑云。
这怎么跟苏哲那小子信中说的截然不同呢?
今日自己这么急着来看一眼穆霓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不就是出自苏哲信中那句“郡主伤重,望探之”么。然而当她来这一瞧,人就好端端地站在她跟前,虽说脸色稍微虚弱了些,看着也仍旧精神焕发,硬朗的很。
夏冬登时感觉好像被戏弄了一番,想起自己方才有失稳重的样子,更是不悦,于是不禁忿忿低声呢喃道:“这个满口胡言的书生,还'伤重'呢……”
枯黄的树叶飘然落下,只见夏冬的眼中猛然闪过一丝犀利的光芒。这位苏哲苏先生竟能为了霓凰特地让属下送信给她,那么想必他们二人也并不是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此时,她的脸上露出一丝顿悟的样子,心中仿佛茅塞顿开。
那人一到金陵便惊动了太子和誉王,很多朝臣都派人打探过他的真实身份,夏冬自然也不例外。此人正是号称麒麟才子的江左梅郎——梅长苏。而此等满腹心机,鬼头鬼脑之人真是令人放心不下,改日她可得去拜访一遭,一探虚实,免得霓凰被什么不中用的人给暗中利用,伤了心。
………
至于冬姐小声说了什么,穆霓凰没有留意,她正暗暗思量着是否该将那枚令牌的事情告诉夏冬,一时犹豫不定,自然也无暇顾及对方那几句下意识的喃喃低语。
发现那枚宁国候府的黄岗令牌之后,霓凰并没有将其告知任何人,直觉告诉她,事有蹊跷。先前,第一次见到这枚令牌是在莅阳长公主那里,按理说这世上只有三块,谢玉一块,萧景睿一块,谢弼一块,此乃谢家祖传的黄岗玉牌。平日里,那三人都会将其系于腰间,从不离身,就在那日武英殿之上三名稚子与百里奇决战时,谢弼和萧景睿都随身系着。且莫说这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对于谢家来说却意义非凡,而就算那个莫名死在穆王府的男子与宁国候府有什么瓜葛,谢家人也绝对不可能把此等信物随随便便交予他人。若是出了差错,便成了板上钉钉显而易见的证据,极有落人话柄的风险。谢玉身为一代侯爵,朝中重臣,多年来处心积虑权衡利弊又怎会行事如此不慎。穆霓凰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可她目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该不该告诉冬姐呢?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还是等一切都调查清楚,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
穆霓凰的双手藏在衣袖之下,悄悄握成了拳头。
“霓凰。”夏冬一声呼唤,让她如梦初醒,连忙收回四处飞扬的思绪。
只听对方又道:“我看你还是有些憔悴,天色还早,你怕是还没有用膳吧。”
穆霓凰听她这么一说,才觉得腹中空荡荡的,还真是有些饿了。
“这么早就把你从床上拎起来,我也怪过意不去的,今天没什么大事,你先用膳,我想顺路去你府上的后花园走一遭,看看那个男尸的案子进展如何,然后就回去了。”
闻言,她并不打算留客,自己与冬姐如此熟络也从不在对方面前做什么表面功夫,所以只微微一笑道:“冬姐走好。”
夏冬也不多言,微一颔首,扬长而去。
穆霓凰望着她豪爽大方,英姿焕发的背影。
待她走得远了,才赶忙提起嗓子一声“冬姐”,可对方已经听不见了。见状,穆霓凰有些无语,她想起有两件事情忘了问,自己怎么这么健忘呢。
第一件事,三日前,萧景睿和言豫津前来探病,带了好些从螺市街小铺上买来的精致糕点,还把京郊遇险的事情毫无保留的与她告知。她当时一听,心中不由得惊诧,又闻前去送药的丫鬟说她病了,才没有做声。如今见面,却是夏冬焦急地盘问自己的伤势,而自己却忘了夏冬前几日也负了伤这一茬。
不过看她方才神采奕奕的模样,大抵是大好了。
第二件事,记得当日梁帝下旨,命宫中知情的宫人都严闭口风,昭仁宫一事不得有丝毫风声走漏在外,他道貌岸然地说着:事关女儿清白不好肆意宣扬,实则意在躲避落天下人的话柄,议论他偏袒太子,处置不公……
所以说,她到现在都颇为疑惑,夏冬姐是从谁那得了消息?
这对于穆霓凰来说是一个绞尽脑汁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6 04:2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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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白驹过隙,又是几日过去了,穆霓凰听闻梅长苏想要乔迁新居的消息,便命人挑了几个中意的宅子,邀梅长苏前去游览筛选。
那一日午后的天很是清爽,几缕清风携着轻飘飘的薄云在青空之上略过,衬得穆霓凰一袭水蓝色云锦长裙颇为灵韵秀美,那长衣曳地,无一泽株花繁饰,只袖口用淡蓝色丝线绣了几个简单的花样,水蓝夹白缎带束腰,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益发显得她身姿如柳。发式亦梳得简洁清爽,一头乌黑长发仅用一点点银色流苏点缀,臻首轻摆间带出一抹雨后新荷的天然之美,又不失英气在侧。
梅长苏身上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她的头发墨黑,衬托出发鬓下的脖颈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肩头披着厚实的裘衣,未系带,就那么浮虚的挂在背后,萧萧的身形挺立,姿态闲雅,不拘不束,衣冠如玉。
曾在琅琊山之上眺望着云南的方向无数次幻想过,他的霓凰,他的小女孩,在铁血沙场之上戎马倥偬,叱咤风云的英姿;无数次午夜梦回,想象着她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坚强地承担起守家卫国的责任,这背后的艰辛与不易,他可想而知。她的成长,令他骄傲,同时心痛。
于是,当一抹水色的身影出现,落入梅长苏的眼中,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的扣人心弦。
他忘了,在自己的遥远的记忆里,霓凰一直是那个明艳动人,超凡脱俗的小女孩,不是英姿飒爽,赫赫威名的南境女帅。
霓凰一直都很聪明,就算他已经离开了十二年,回来时面目全非,可偏偏越是这样一丝痕迹都没有,她就越能感觉得到。
在接下来的对话当中,穆霓凰继续试探着他,他却佯装并没有参透的样子,反问道:“靖王殿下的脾气秉性,苏某怎么会知晓呢?”
穆霓凰沉默着。
你是真的不知,还是……
忽然,她又暗自摇摇头,还是什么呢,林殊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连一块尸骸都没有找到,被那梅岭雪中的大火烧成了灰烬……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二人游完了宅子,正要离去。
她望着他难以捉摸的背影,还是没能忍住,将他引到了赤焰帅府的跟前。
林殊哥哥。
是他吗?是你回来了吗?
穆霓凰直直地望着他,可是他的目光却在躲避着自己。
梅长苏的心下变得局促不安,仿佛克制自己心痛欲裂的酸楚已是精疲力尽,仿佛忍耐自己魂驰梦想的心念已是殚精竭虑,他留下疏离的话语,转身匆匆离去,眼角已泛起层层血红。穆霓凰独自一人,立在残败的石阶之上,惘若失神的目光追逐着他犹如历经沧海桑田一般苍茫的背影,似是迷茫,又似是懂了什么。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6 04:2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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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穆霓凰早早起身整顿一番就出门了。
身上的外伤已经大好,虽然内伤还需慢慢调养,平日练武耍枪大抵还是无碍的。只不过那备受瞩目,风风火火的比武招亲因此拖连了好些日子,而各国前来求亲的使臣以及勇者皆不知发生了何事,再加上穆府男尸的案子一经传出便闹得沸沸扬扬,这样一来,他们早就等的心急如焚,火烧眉毛了。
话说回来,好些旁人对于霓凰郡主此次声势浩大的择婿则是尤为不解。她本人对于比武招亲虽说是欣然接受,却从来没在这迎风楼之上出现过,似是对此事漠不关心,诚然摆出一副模凌两可的态度,所以很多人好奇着,她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呢?
不过更多的人是不关心霓凰郡主心理的想法的,他们只想凑凑热闹,寻个乐子罢了,至于这霓凰郡主的心意,他们管不了,也没心思管。
昨日,梁帝听闻霓凰的身子恢复,长袖一甩就恢复了往日的比武招亲,再有个一两日待文试结果呈现,郡主的终身大事花落谁家,想必不日便会见分晓。
今日,那迎风楼再次变得鼓锣响磬,车水马龙,比肩接踵。
围观的众人并不知道,穆霓凰过几天就会亲临迎风楼,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些武功超群的人士逐个击破,打得落花流水,再递上请罪折子,在梁帝面前光明正大地推了这档子婚事,好让那些忿懑的使臣心服口服,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国土去。
今日就由着那些人闹一通吧,为了对付梁帝的歪心思,过几日怕是有一场好戏要看。
穆霓凰如是想着。
清冷的小巷深处,她缓缓地向前迈进,步子轻轻地落在因无人打扫又被风雨腐蚀而显得异常陈旧的青灰石凿砖砌之上,一步,又是一步。晨曦微露,惠风和畅,卷起地上的尘埃,也抹去她在一路上留下的黯然神伤,无迹可寻。
幽僻的尾巷之中,穆霓凰一身素白的衣衫,发间只插了一支银色簪子,腰身用一条纯白的带子束紧,手拎一罐酒囊,素面朝天,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任何女子应有的装饰之物。
她慢慢走着,在那残败落魄的府门之前驻足,看见了一袭黑衣,峥肃而立的萧景琰。
这二人不约而同地穿上祭日里的行头,面上有无法抹去的悲凉,乍一看去,凛然像是在守孝。
霓凰定睛一看,神色如常,似是毫无意外,只轻声道:“你来了。”
萧景琰淡淡“嗯”了一声,自顾自地进了府门。看着他进去,霓凰的视线在周围一扫,确定没有人看到之后,才默默跟上。
“吱呀——”一声,萧景琰推开厚重的朱门,灰尘立即扑面,呛到二人的嗓子,眯起眼,皱眉蹙额地咳了几声。
府内的一应摆设一切如旧,其中大多已经旧得不能用了,上面的灰尘仿佛积攒了百年之久,多年未经整修的树木花卉早已变得颓靡潦倒,盘根错节的枝干之下杂草丛生,许多墙瓦都生出断壁残垣之势,有狭长的裂缝横在表面,府邸昔日里风光亮丽的影子无迹可寻。
穆霓凰黯然,再美好的情义和事物,也不过是浮云一瞬间。
踏着生出青苔的白砖,萧景琰忽而问道:“郡主的伤可是好了。”
她淡淡一笑:“小伤而已,早已大好。”
来到当年威风凛凛的林府正堂,只见那纸糊的窗子残缺不全,木质的门也几近脱离门框,风一吹就要倒,苟延残喘地斜在那里。门前的两个台阶上积了厚厚的落叶与尘土。
穆霓凰想到自刎于这门前的晋阳长公主,叹气道:“一年不见,不想已经破败成这幅样子。”说着将酒囊交给萧景琰。
他接过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萧景琰拔出木塞,将那西域上供的圣品佳酿挥洒在地,随即郑重一拜。
霓凰暗暗谓之:“当年,一切都过得太快,我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天翻地覆。听父亲说,赤焰军欲图谋饭,宁国候谢玉得令围剿,七万大军在梅岭之中全军覆没。我当时吓的丢了魂,宸妃娘娘身在深宫,我不能随意进去,同时又担心晋阳姑姑,于是呜咽着跑到这里,却在无数禁军冰冷的甲胄,无情的刀枪之外,亲眼目睹她在绝望之中挥剑自尽。”
萧景琰的身形呆滞,霓凰见状道:“她当时没有掉一滴泪,留给所有人一个决绝的背影,遂就断了气,就在这门前。”
他哑然失笑,衣裳下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指甲嵌入了血肉却不觉得疼,嘴边冷冷一勾,轻蔑道:“他在表面上是给晋阳长公主和宸妃娘娘留了活路,但实际上呢?亲人莫名其妙的蒙上了叛国谋反的滔天罪名,此等奇耻大辱,以她们二人的心性,焉能咽得下这口气,苟活于世!”
穆霓凰微微叹息,目光转向别处,“事发当时,你身在东海练兵,不清楚状况。翌日祁王兄入狱之后,父亲担心皇上因此而株连穆王府,要带我回云南,我不愿,他便说就算是用绑的也要把我带走。我当时还小,不懂得父亲的苦心,又哭又闹,不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些人会背君叛国,差点就跑进宫闯了大篓子。”倘若府中的下人没能以死相逼把自己拦下,她恐怕会一举断送了穆氏全族的活路,现在想起父亲那心力交瘁的模样,真是追悔莫及。
萧景琰闻言垂下眼睑,他甚至都没能亲自送小殊出征,凄微一笑,“如果当年我们几人,我,你,小殊,祁王兄,林帅,穆伯父,母妃,宸妃娘娘,还有晋阳姑姑,当时没有走动得那么亲近,说不定,就不会有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发生了。”
他事发之后才琢磨明白,自己和祁王兄身为皇子,与手握重兵,地位举足轻重的赤焰军主帅和云南穆府,几家的交情如此深厚,祁王兄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群臣皆衷心拥护他为太子,又有太奶奶赐婚霓凰与小殊,亲上加亲,如此实力雄厚的党派都依附与祁王兄之下,皇上岂能不生忌惮之心。
穆霓凰垂目,面有戚戚之样,摇头轻声道:“别说了。”
萧景琰不予理睬,急道:“如果、如果我们三个当时可以少些亲近,说不定…”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穆霓凰低声打断了他,“这件事情究其根本绝不仅仅是因为我们三人的关系,就算我们当时的交情疏远了些,那又能改变什么?你父皇会因此不去追究祁王兄和林伯父的'过错'吗?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朝堂之上群臣纷纷站在自己儿子的那一边说话,与自己对着干吗?”
萧景琰错愕,心下交杂着复杂难言的悲愤和怨怼。祁王兄为人公正廉明,一心为国而虑为民而忧,何时抱过谋反的念头?
听宫里的老人说,昔年,皇上还只是一个不得势的无宠皇子,全靠林帅与言侯对他不离不弃,衷心辅佐在侧,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披荆斩棘,才助他登上皇位。
可是萧远是怎么回报这兄弟情谊的。他如今一朝得势,便毫不顾念昔日君臣挚友之情,只因自己的一丝疑心忌惮就可逼得妻儿殒命,林氏满门抄斩,最后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想必林帅与言侯当年也必定满怀济济豪情,志在开创一朝清平盛事,一直以来鼎力相助,不顾性命,扶持自己看好的君王上位,不就为心中一颗赤子之心?只可惜他们太过低估了那把龙椅对于人心的蛊惑力,无论萧远昔年是怀着如何的雄心壮志,当他坐上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无上威望的龙椅之时,便彻头彻尾地被欲望迷失了本心,蒙蔽了双眼。
虑及心中所想,他实在难过,回头道:“对不起,是我太激动,口不择言。有道之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
穆霓凰浅浅笑着,没有回答他,走出去,只道:“我想去他的地方看看。”
萧景琰若有所思,旋即跟上。
旧人已去,当今皇上意指此乃怨气冲天之地,不利于再行重整发配,渐渐就荒废了。加之林府是梁帝禁忌之词,平日无人敢前来。连府门前负责洒扫巷子的仆人也偷懒。扶手与隅隙间缠满了蜘蛛丝的断壁,走过这结满蛛丝,爬满了毫无章法疯长的紫藤,爬山虎和野蔷薇的长廊,可从斑驳的墙瓦,破损的粉檐之外,遥遥望见满目衰草的半枯荷塘。越过这片干枯杂乱的荒草,有一个小巧的拱形门洞,上面枯藤繁杂,已呈颓败荒凉之迹。
踏进去,门窗前是一片方形的小院,屋檐下的砖雕已经被磨损殆尽,落满灰尘,但可见是一处宽敞的住处。
推门,环视一圈,空无一物。
如此这般,她见到,不禁触景伤情。
对,她想起来了,梁帝下旨抄封林府的时候,那些禁军来捉拿府中的家丁,他们自然是不愿赴死的,百般逃窜反抗之中,毁掉了很多名贵的摆设,到处都是破碎的器具,断裂的残渣。后来,听说梁帝梦魇,不知为何着人清理了一片狼藉的赤焰帅府,将那些林燮所珍藏的名师画轴,晋阳长公主素来喜爱的罗裳锦缎,林殊辛苦收集的弓弩矛戟一并拿走,焚毁了一切,似是不愿留下任何往日的痕迹。
穆霓凰无声地扯动了下嘴角,这里真是干净。
良久,萧景琰看着她的背影,只听她背着身子,声音冷静的可怕,问道:“靖王殿下相信祁王和林帅谋反么?”
他暗暗诧异,却不动声色,坚定道:“不信。”
穆霓凰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同时盈盈一笑,对于自己所得到的答复颇为满意。
是啊,当初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他尚且会不计得失大力争辩,如此执拗,现在又怎会改变心意。
她笃定回身道:“若得良机,靖王殿下势必不会放弃为赤焰雪冤的念头,这话我说的,没错吧。”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却盛满了威慑不容许任何质疑。
萧景琰不解,俊逸的剑眉挤出一道纹路,回道:“没错,”略停一停,“不过我倒是好奇,郡主何来此问。”
她的手抚在墙上,光影疏微,眼中泛起幽幽光泽,“仅凭一人之力,是断不能翻了这个案子的。”萧景琰脸上一僵,欲言又止,她已说下去:“赤焰这桩案子是横亘在殿下与皇上之间最大的一个心结,他宁可失了父子情义也丝毫不改心中断定祁王和林帅有罪的意思,除非走投无路他绝不会轻易准奏重审此案,而靖王殿下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形单影只,你又要如何逼得唯我独尊的圣上回心转意呢?”悠悠一叹,复有十拿九稳的笑容绽放唇际,接下来简单一句话使萧景琰霎时震惊:“不过,若得麒麟才子倾囊相助,想必赤焰一案得以平反昭雪便指日可待。”
他抬头看她:“郡主已经知道了?”话音落地便嘲讽一笑,“是他跟你说的。”
穆霓凰微一颔首,解释道:“是我逼问的,云南穆府不涉党争,我发誓不会泄露消息,他觉得我知道也没有什么不妥。”
微光照射在霓凰飘然衣袂上,漾射出一种剔透的光泽。
萧景琰将信将疑,他静默,她亦静默。
以自己对梅长苏的了解,那人应该不会轻信旁人,将如此事关重大的要事任意说出去。
门外清风徐来,鬓发被吹得飞拂,也把他深黑色的青衫吹得微微作响。
穆霓凰直直的看着他,须臾不离,此时她的目光就像能刺穿人体的剑一样,炯炯地钉在他的脸上,“殿下是否已经开始参与夺嫡,要争这至尊之位?”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6 04:31:00 +0800 CST  
“就算我说不是,”萧景琰挑眉,“想必郡主也不会相信了吧。”

穆霓凰闻言,微笑在柔光下渐渐褪去,“如果是——”说着,她低身行肃清郑重的国礼,“我云南穆府愿鼎力相助!”

萧景琰眼看着她的身子直直跪了下去,脸色一变,想要将她扶起,她却岿然不动。

“霓凰!”

“若能扶明君登基,整顿朝纲,博得一世清平,百姓安康,霓凰纵死也可心安。”她坚定不移。

萧景琰心慌意乱,“可是你要知道,这太难了,无论是挡下誉王和太子的暗箭,还是笼络人心又不让父皇起疑,都太难太难了,每走一步都仿佛立在悬崖边上,稍一踏错就万劫不复,我不想让你牵扯进来,若是你出了差池,我便再无颜面对小殊!”他喊着。

“出了差池能如何?踏错一步如何?无颜面对林殊哥哥又如何?你别忘了他与林伯父与那七万英魂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尸骨无存,而这一切都是太子和誉王一手造就的杰作!”

萧景琰微怔,霓凰的樱唇剧烈地抖了几下,脸色乍白之后又转潮红,继续说道:“你要参与夺嫡,那么就必须除掉那些成为你途中障碍的人,谢玉是太子那一边的,当年他拿出的那封信绝不可能是聂锋大哥的亲笔,有朝一日他倘若露出狐狸尾巴,让我们有机可乘,你若在梅长苏的辅佐下得势,大可把握机会寻觅证据昭雪赤焰一案,而穆氏一族身为一方藩王手握精兵良将,难道不足以成为你萧景琰夺嫡之路上一个绝顶的助力吗?”

她抬头观察他的神色,见其隐隐不安,才缓下语气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的安危,这么多年来我独自一人领兵作战,在朝堂之上尚可应付自如,怎会再像昔日年少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任人宰割。”

话入耳中,萧景琰思考了半晌,一时间犹豫不决。而霓凰的心里有点惴惴,她不曾想过涉足皇室纷争,这是第一次,在听闻梅长苏站在萧景琰这一边之后,她认为萧景琰更有胜算,比起誉王和太子,她更希望萧景琰能够赢。

然而,并不仅仅究因于此,更多的,是不甘,是悲愤,是被夺去亲人失去爱人的痛不欲生。那么深刻的情感,那么明媚的回忆,那么瑰丽的过往,日日夜夜勒着她的心,勒的她喘不过气来。曾经锦色年华胸怀凌云之志,人人皆道后生可畏的林殊,与午夜梦回之时葬身梅岭死无全尸,终归成为孤魂野鬼被魑魅魍魉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林殊,这两个影子纷叠在一起撕扯着她的心,连身受重伤生命岌岌可危神志模糊的时候亦不曾将这样的混乱放下。

今日,在踏进这里的时候她就暗自发誓,不能让那七万英魂成了荒山野岭间的孤魂野鬼,纵是万劫不复也必定还林殊一个清白之身。

这恐怕,是她最后一点任性。

而萧景琰垂首思量之际方觉,霓凰说的对,赤焰旧案一日不得平凡,旧人在九泉之下就一日难安。

日头已经升到了一个高高的斜角,照进四周黯淡无光的门框之下,落在穆霓凰雪白的衣衫之上,仿若隔了百年之久,方闻萧景琰欣然将穆霓凰扶起,慎重地作出决定道:“若能得卿解囊相助,我必如虎添翼,省去诸多麻烦与不便。此路前去不知有多少凶险,谁也不知结果如何,你可愿追随我?”

他从不后悔当时在赶回金陵之后为林帅和祁王兄顶撞父皇,却也承认自己并不擅长那些冠冕堂皇的为人处事之道,想想多年来他四处征战军功累累却只有一个小小郡王的位份,也许是归因于一路上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反之穆伯父虽因赤焰一案被父皇忌惮不予粮草后勤补给才战死沙场,但霓凰生性慧黠聪颖又通情达理,担下驻守南境的重任之后,应对那官场之上的唇枪舌剑,与自己这股子倔强的脾气相比之下要来得如鱼得水得多。

况且,先不说穆霓凰是他萧景琰所能完全信得过的屈指可数的几人之一,再者能有幸得到云南穆府作为一方助力,便相当于在背后添了一道实力雄厚的盾牌,心中踏实了不少,实在难得。


晴丝如缕,近乎干枯的河塘在光线下莹莹地泛起晶亮的光泽,耀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

萧景琰目光灼灼。

穆霓凰不禁莞尔,眸中飘忽闪烁着踌躇满志的光芒,“苍天在上,我心可鉴。无论成败,生死不负。”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16 04:32:00 +0800 CST  
【两心相系】六·鸢尾
目测下下章就是苏凰相认之后的故事了,到时候先甜甜甜,甜一发再说(๑˃̵ᴗ˂̵)و
打个预防针,这一章写的很急也许会漏洞百出,原谅我吧ლ(́◉◞౪◟◉‵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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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已过,金黄的落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入冬的日子渐渐到来。
今天的日头刚好,虽说是冬季也不觉得分外寒冷。
宁国侯府之内,梅长苏捧着暖手炉,披着狐裘,风度翩翩,不失文雅淡然之态。

午后本应宁静的时光对于梅长苏来说却恰恰相反,充满了熙熙攘攘的烟火气,他送走了解开疑虑的夏冬,迎来了古灵精怪的言豫津和喜笑颜开的萧景睿。
梅长苏忍俊不禁,也不知这两个公子哥又遇上了什么好事情,瞧他们那副掀拳裸袖的模样,真真像了儿时父母用糖果作为诱饵,小孩子那垂涎欲滴天真无邪的神情。
飞流坐在门外,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中的点心,大口地咀嚼着,眉开眼笑。

梅长苏招呼那二人在软垫上落座,并递去两盏清香四溢的乌龙茶,示意他们一品为乐。
而言豫津接过却顾不上喝,喜道:“苏兄,你知不知道今天霓凰姐姐要亲自与前来求亲的那些人在迎风楼上切磋?”
梅长苏慢条斯理地饮入一口茶,面不改色道:“嗯。”
萧景睿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话:“苏兄知道的话那便与我们同去吧,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说着与言豫津对视一下,“豫津与我都想在场亲眼观摩一番郡主的武艺,如何?”
梅长苏从容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想起那日与霓凰的不欢而散,他着实不想与她碰面,既担心被识破身份,又不愿二人的关系闹僵,左右为难。
言豫津见他摇摆不定的模样,眼珠一转,立即向门外悠哉悠哉的飞流问道:“飞流,你想不想出去玩啊~”
一转眼,俊秀调皮的身影立在跟前。
“玩?”
“对,就是玩,”萧景睿的反应颇为机敏,他在一念之间就通晓了豫津的意思——若是飞流想去,苏兄这么喜欢飞流,一定也会去的。
这么想着,他微笑看着飞流,“咱们去看霓凰郡主比武,怎么样?”
“霓凰?”飞流歪头不解,他不记得霓凰是谁。
言豫津瞟一眼梅长苏,不想对方竟真的有些动容。
看来飞流这小子的话还真是管用,他心中暗笑,马上满怀希翼地说:“对,你应该见过的,在太奶奶宫里。”
飞流好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太奶奶……宫里……?
顿时,言豫津和萧景睿的笑脸垮了下来,看来飞流是不记得了,但是这么难得一见的场面他们实在想与梅长苏一睹为快,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二人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之时,梅长苏忽然冷不丁一句:
“那天在大宅子里见到的姐姐。”
飞流觉得穆王府很大,所以他管穆王府叫大宅子。
言豫津和萧景琰无暇顾及这“大宅子”是什么,只双目如炬地望着飞流。
拜托,快点头啊。
飞流看了看他的苏哥哥,稚气的声音在近乎凝聚的沉默中响起: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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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21 11:58:00 +0800 CST  
天高云淡,午后的阳光粲然,温暖了街道上行走的人群,此时满街枯萎颓废的树干也不似平常那般使人感到落寞萧瑟,反而在冬日的暖阳下显得尤为挺拔,别有一番风韵。

梅长苏动身乘上马车,来到金陵宫城朱雀门外,入眼便是一坐华丽的赞礼楼,名曰“迎风”巍巍筑起,红梁琉瓦在蒸蒸日光的沐浴下耀耀生辉。台下人流如织,人头攒动,擂台上刀光剑影,满城的达官显贵倾巢而出,抱着一副凑热闹的游玩赏乐心态聚集于此,只是半晌前还与亲朋好友上司下属嘘寒问暖的他们,此时却是瞠目结舌,完全没有了方才和和睦睦的景象。

“唰——”
忽然,刹间有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破空而来,步步紧逼直斩向擂台之上的男子,在即将把他劈成两半的时候,男子急忙挥起手中的长缨低身一躲,长缨掷出,凭空急旋直劈而下。一袭淡青色短打锦服的穆霓凰顺势用轻功腾跃而起,连动着绣上丁香紫鹃纹的裙角衣袂飘飘,转瞬借内力一个回旋横踢,狠狠击在男子挥汗成雨的脊背之上任其跌下擂台。

她蹬住耸立在天的桅杆,使出一个反力便稳稳着陆,随即骄傲地扫视着比武台下,见茫茫人海之中,纷纷抬头仰视自己的众人都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面上旋即绽放出神采飞逸的笑容。

此刻她仿佛看见了明日的曙光——终于,打了一上午,终于把所有人都解决了。

她不禁有些窃喜,高声唤道:“还有人想要挑战吗?”

话音刚落,站在台下的人连忙向后趔趄了一步。
霓凰郡主虽声名远扬,很多人今日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她。霓凰衣衫清素,妆容淡雅,面容虽称不上绝美,但五官清秀如出水芙蓉,气度不凡,英姿飒爽,以一介女子柔婉之身在几番短兵相接之下仍旧从容不迫,夷然自若,尽显一方诸侯的豪迈与不羁,令人折服。擂台之上无数勇猛之士竟无一人能在气势上压她一头,可想而知她在沙场之上,如烈焰狂飚般发起攻势的时候,是何等的气吞山河。他们现在才知霁月光风,豪阔宏量这八个字正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果真名不虚传。
然而崇拜归崇拜,一旦想起那些个被霓凰郡主在三十招之内制胜的邻国武将,再加上他们身上一块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众人便立即战战兢兢,连连举手投降,心中喊到:您饶了我们吧!



精美绝伦的观赏楼台,一位英俊潇洒的少年慵懒地依靠着结实的栅栏,闲散的目光游离在几位使臣蜡黄的老脸上,随手拿起身边的茶水一啜,得意洋洋。他的姐姐真是仙姿佚貌,霸气十足。

“穆小王爷,您看我们的几个武者千里迢迢来到贵国,几日下来白刃相接赤膊上阵,不得休憩,今日恐怕是体力不支才败倒在郡主手下啊,您看这……”

“还看啥?”穆青本来就不耐烦,听见那个“小”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挥手道:“行了行了,我姐这几天也是为府里的那桩莫名其妙的死尸案忙得身心俱疲,今天一来不过数十招就把你们那些人给打趴下了。我姐倒是毫发无损,不过那些人可就不是了,我奉劝诸位使臣大人还是赶紧带着他们回去养伤为好。”
事实上,早在前些天他就遣派魏静庵调查过,比武招亲位列前十名的参与者之中有五位是金陵城内的世家子弟,可是其中有两个是太子和誉王的人,另外三个皆不能在品性学识上与穆霓凰相较,而余下五名虎视眈眈的邻国勇者就更不用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姐姐嫁到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的。

说完,穆青不再理会他们,冲着下面站立在高台之上的姐姐拍手喝彩,同时对自己心中打起的如意算盘非常满足,高兴道:“姐,既然比完了,那我们回府吧!”

闻言,穆霓凰垂首扫视,台下的众人纷纷一个激灵,她饶有兴趣地审视了一番,然后甩袖扔下长剑,只听“哐啷”一声,余音还未消散,那抹淡青色的俪影便一跃而起,离开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擂台,落在人海之外,回身面色冰冷地娇喝道:“青儿,走人。”

隐隐约约地觉到鬓角在渗出一粒粒汗珠,穆霓凰几不可闻地叹气,她可再也不想和这些人继续纠缠下去了,因为自己根本不无意择婿,所以这可以说是完全的虚度光阴,毫无意义可言。梁帝已因他自己无底洞的猜疑和忌惮亡了无数人的性命,如今自己的命运也要被他人主宰,被旁人拨弄,真是令人心灰意冷。穆氏为国鞠躬尽瘁多年,回报也不过是多了几分莫须有的猜疑和忌惮,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只希望日后再不要生出这等荒唐之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些使臣见状并不愿就此善罢甘休,他们犹记主子们势在必得,委以重任的模样,完全不敢想象日后落败而归而受到的待遇会是如何凄凉,这样想着,一人心急道:“郡主留步、留步啊!”

隔着茫茫的人海和遥远的距离,一道苍老年迈的呼唤入耳。

穆霓凰的脸色霎时一僵,随之极力压下心中的郁闷和无奈,半晌,抬首喊道:“张大人可是有要事?”

“郡主……”那人支支吾吾,“呃……这……”

穆霓凰见他如此,转身就要走,却又被一声更为健壮洪亮的嗓音止住了步子。

“郡主今日此举不免太过草率,大梁皇帝陛下为郡主筹办此次比武招亲,可谓是煞费苦心,若是这样便遣送各国勇士离开,恐怕难以服众,甚是不妥。”

听到这一番话,穆霓凰唇角还带着笑,眼神却是倏忽变了几遭:“陆大人此言差矣,”边说边掸掸衣衫上的灰尘,字里行间里盛满了傲气,“此次比武招亲意在为霓凰择婿,规矩是我定的,人是替我选的,那么我自然持有这个决断的能力。再者,皇上早已知晓我会前来与求亲者比武,陛下也应允了,敢问这有何不妥啊?”

那人明显怔了一怔,眉梢一挑道:“看来郡主是想要抗旨拒婚喽?”

“不敢。只不过诸位邻国勇士的武功皆在霓凰之下,既然定了规矩要与我比试,输了就是输了,多言无益。”霓凰淡笑着。

众目睽睽之下,姓陆的大渝使臣还想狡辩,却听台下悠然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不知这位大人,是否听闻过一则成语……狐假虎威。”

气定神闲的话语却一语中的。

这位姓陆的使臣来自大渝,近些年大渝的皇帝对待自己因故去的挚爱一句遗嘱而立下的太子颇为不满,太子动辄得咎,大有废黜之意,而这位使臣便效忠于那位失势太子,他携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选仪表堂堂,才高八斗,在文试上拿到了头等状元,只是武学上低穆霓凰一等,难怪令这人死不甘心,胡搅蛮缠。如此一想,他此行的目的便犹如白纸黑字,显而易见,不过就是想借着郡主身后一大藩地的势力去巩固太子之位而已。

鸦雀无声,所有人似乎都在琢磨这一句话的深意,空气如僵硬的冰凌冻结并萦绕于身侧。稍时,站在高台之上的穆青最先付之一笑,称赞道:“苏先生这词用的好,用的妙!”
短短一句话使台下这位谈笑风生的白衣男子成为了众矢之的,会意之人笑话那使臣原形毕露,不懂的人则先是嗔怪这白面书生胡言乱语,后又好奇穆青何出此言。

穆霓凰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眼望去,果不其然。
那日在林府门前一别已是五日,梅长苏的气色比那时红润了许多,不再面如枯槁,双唇发白。今日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卓荦不羁和清韵灵秀的气质,在人群之中令人耳目一新。
“陆大人,还有一句话,您应当也明白,愿赌服输,此话可用于官僚,可用于谋士,可用于赌徒,更加可用于习武之人。既然擂台之上无人能占得霓凰郡主的上风,那么就应愿赌服输,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最后呢,既耽误了大伙的时间,又失了你大渝的颜面。”站立在梅长苏的旁边,望着那使臣铁青的面孔,冷眼旁观多时早已耐不住上前说一句的萧景睿婉言提点道。
霓凰听到萧景睿的话语,会心一笑,转首又向那使臣说道:“陆大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你,你们——”被称作“陆大人”的使臣脸色骤变,一会红一会白,气的呼呼直喘,他早已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更别谈再说些什么了。“没、没了。”言罢赶忙逃离了众人的视线,跑的无影无踪,留下看戏的人们捧腹大笑。



冬日的午后,天晴得像一张蓝纸,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

这桩比武招亲终归是告一段落。

“姐,我们先走了啊,你们好好聊,别急啊。”

穆青嬉皮笑脸地推搡着言豫津和萧景睿走了,说是苏先生的马车坏了,也不知是哪里坏了,他们要去修,让穆霓凰和梅长苏自行回府。穆青本来也想把飞流带走,可惜飞流不愿意,他是苏哥哥的近身侍卫,自然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于是,人满为患的迎凤楼蓦然只余下寥寥三个身影。飞流趁着人少,在锦棚间飞檐走壁,左摸一下右碰一下,想要满足他的好奇心。偌大的迎凤楼,只闻穆霓凰笑语嫣然:“看来我又欠苏先生一个人情了。”

“郡主莫要折杀苏某,我只不过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多言而已,”梅长苏垂首作揖言,第一反应就是谦虚,“想来以郡主的聪慧,定能应付自如。”

“此言虽不虚,不过我恐怕要费上好些功夫,”穆霓凰沉默有顷,微微转首道,“还是要多谢先生在众人之前助霓凰解围,文试的事情也必须要好好谢过。”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梅长苏温言道,随即眉宇间闪过令人琢磨不懂神色,凝目看向这空空如也的平台,叹气说:“若是这里面真能寻得郡主的有缘人就好了……”

穆霓凰一愣,边推敲他话中之意边走近一步,与他肩并肩站着,目光漠然,仿若喃喃自语般轻声道:“我也在等那一个有缘人……”

“郡主……”梅长苏心头一撼,他从她的眼中望不出任何喜悦与悲凄,可是这样恍惚的神情却像一根刺扎在心底,扎得他生疼。

此时霓凰却是一笑:“苏先生忘了方才的话吧,霓凰别无他意,只不过是偶尔感叹一句罢了。”

听她这么说,梅长苏心中却升起一股酸楚的感觉,他忽然想多和她待一会,忙道:“苏某昨日在商行买了新的园子,今日想邀郡主同游一遭,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园子?”穆霓凰有些意外,遂点头,“若是苏先生相邀,那自当不应推辞。”

听到这一番话,躲在角落偷听的言豫津忍不住一笑,萧景睿连忙踩他一脚,而穆青更是目光一凛,二人惊得言豫津再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穆霓凰乃常年军旅之人,耳聪目明异于常人,梅长苏内力虽废但也颇为机敏,言豫津的笑声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落入耳中。

穆霓凰身子依旧面对梅长苏,与他交换了眼神,二人心照不宣不动声色,只见霓凰柳眉微挑,声音提高了好些道:“隔墙有耳,防不胜防。”

穆青听到,心中一个厉惊,明白穆霓凰的意思又不禁狠狠睨视言豫津一眼,随后跑出去陪笑道:“姐……”
他身后跟着面有愧色的言豫津和萧景睿。

穆霓凰佯装不满道:“你们三个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担心我对苏先生不利?我可不是那等粗鄙之人。”

“这……不是啊姐,你听我解释……”穆青手忙脚乱。

“行了,我逗你的,”她噗嗤一笑,“别紧张了,苏先生的马车没坏吧,既然如此就一起去看看那个园子,这么好的天我也不想在房中闷着。”说完与梅长苏对视一笑,二人径直出去了。
飞流下来,走过那三人身边时不屑地吐了吐舌头,然后跟着穆霓凰和梅长苏走了,气的言豫津直跺脚。
萧景睿蹙眉道:“你别气了,我们还没气你呢,这么沉不住气,以后多学学你父亲言候吧。”说完他扬长而去,穆青也跟在景睿身后,冲言豫津冷哼一声,觉得对方坏了自己姐姐和苏先生的好事,脸色很是难看。
言豫津觉得有些委屈,却也知自己理亏,默默跟上了。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21 11:5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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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让人措手不及。接近黄昏的时光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平淡,换作惊心动魄来形容更为恰当。

乌云渐渐吞噬了天空,凉风飕飕呼啸而过,打在人们的肌肤上,生疼。

梅长苏道:“景睿,你没事吧。”
萧景睿摇头:“我没事,只是回家得好好洗一洗。”说着他伸出污泥点点的衣袖给梅长苏看。
言豫津不想靠近那口阴森昏暗的枯井,怪渗人的,也不知为何闻到一股死尸的腐臭,明明刚才还没有,也许是知道那下面有尸骸之后而产生的心理作用。
飞流从井中刹那间跃出,遮鼻道:“臭!”

远处突兀地传来躁动,梅长苏看过去,穆霓凰和穆青从京兆衙门回来,身后京兆尹高升携了数位京兆衙门的侍从前来勘察,神色慌张。
果不其然,他们在井下挖出了近十具尸骨,俱已完全腐烂,经仵作初验竟全是女尸。

想必这又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巨案。
她隐隐的感觉到,或许有些事情应当提早解决,提早说清。
于是在那抹闲淡的身影即将道出离别之词时,她选择打断。

“苏先生,恐怕,我有几件事情要和你一叙了。”走出园子,穆霓凰道。
梅长苏一愣,见她面色凝重,愁眉不展,虽不知为何,却当下点头答应。

萧景睿张罗着送言豫津回去,而穆青自然更想让他们二人独处,于是这三人很快便消失在穆霓凰和梅长苏的视野当中。



金陵城西,一条名为“螺市”的街道灯红酒绿,笙歌宛转,万商云集,百业兴旺,浣溪在侧潺潺流淌。随着夜幕降临,两旁高轩华宇,亭台楼阁前后点燃烛光,将川流不息的人群笼罩在暖黄色的光芒之中,耳边回荡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店铺掌柜笑逐颜开的招拦迎客,好不热闹。

街道东侧繁华地段一家生意兴隆的茶馆之内,艺伎吹拉弹唱,客人优哉游哉,乐乐陶陶,既有富甲商人以生意相谈,又有官僚贵族以政事相议,可谓是一处鱼龙混杂之地。

转过蜿蜒向上的折廊有几间紧闭的小茶屋,其中只有末尾的一间亮着黄润的灯光。间内,一道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麻烦您把最好的糕点给飞流拿去吃,顺便嘱咐他让他不要跑太远。”茶馆的主人躬身应下,穆霓凰将她扶起,“柳姨,您年事已高,不必在意这些多余的礼数,以后切记。”
那位妇女看起来已年近五旬,身子骨略微虚弱了些,却是一位面容端庄,性子颇为善良温和的女子。霓凰郡主为人低调,待下人一向宽厚,从不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五年前,霓凰将她与她的孩子从一群绑匪的手中救了下来,她感激涕零,要求在郡主手下服侍,郡主不忍她孤身一人带孩子辛苦,所以将这经营茶馆的差事交给她,平日里不用做辛苦活。她的天性并不愚钝,很快便参透郡主买下这家茶馆的真正用意,随着茶馆的生意日渐兴隆,她每月将有用的情报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传递给霓凰郡主,自己亦赚得了远比养家糊口所需要的多的多的身家。
怀着感激的心情,柳静漓这回只是颔首,起身便迈着细碎步子退下了。

“这间茶馆是我五年前暗中命人建的,螺市街一向热闹非凡,是一处打探消息的好地方,京中一旦有什么风声想必来这里饮茶的客人都会闲聊几句,所以这算是我安插的一个据点吧,为了以防万一。”

茶炊袅袅,碧螺春的茶叶卷曲如螺,白毫毕露,银绿隐翠,叶芽幼嫩,冲泡后茶叶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馥郁,醉倒人的心窝。

神情恍惚的梅长苏注视着那杯碧螺春,倏忽瞬息间微微魂不守舍。这么多年来,霓凰一直钟爱于碧螺春的凉甜清香,她不喜极苦或是极甜的食物,所以一向对这鲜香生津又不苦不淡的碧螺春偏爱有加,像这些平日里的喜好习惯,她与从前相比丝毫不差,一成不变。反之,不一样的是她早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南境女帅,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和照拂。他淡淡道:“郡主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却不在人前显山露水,不愧为一方藩主。”

对面,净手后打点好一切的穆霓凰用叠放在木质桌案上的绢帕拭去指尖的水珠,这才掀起裙摆落座,“先生过奖了,时间紧迫,咱们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穆霓凰不是拘泥礼数之人,她笑着拿出一枚黄冈令牌,放在案上推到他身前,“苏先生可识得此物?”

梅长苏定神细视,不一会儿疑惑地眯起眼道:“宁国侯世代相传的黄岗令牌……”

“正是,”霓凰的目光轻轻一抬,见他的神情如坠烟海,才慢慢道,“这是在府上发现男尸那日的晚上,我在自己住的院子里发现的。考虑到此事重大,而且这枚令牌的出现令我百思莫解,所以没有告知旁人。”

“可在下……今日还见侯爷,谢弼和景睿的身上带着这枚令牌。”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她停顿一下,复道:“我命人去珠宝商那里鉴定过此物,这里面除了青白玉还掺杂了极少量名贵的黄玉,但宁国侯的令牌却是由碧玉制成,乍一看两枚令牌都是深绿色,质地光泽晶莹剔透,大致相仿。”

梅长苏蹙眉微惊,“郡主的意思是………此枚令牌是伪造的。”

“不错。”她右手一伸将那枚令牌收回,“黄玉是极为罕见的名贵之物,多为皇室侯爵等地位尊贵之人使用,我已经查到,有宫中的贵人趁着景宁公主的生辰从云南那里运来了好些黄玉,只是我在宫里的暗桩打探不出什么,素来听闻江左盟高手云集,所以霓凰想请先生帮个忙,帮我查查这黄玉是哪位贵人要求进供的。”

梅长苏闻言一笑,对于他苦心经营多年而且严密有致的江左盟来说,要办成此事轻而易举,他也不怕在霓凰面前出这个风头。“这个忙并不难,一日之内就可以解决。”

“哦?”她的眼中流光一闪,有些惊讶,惊讶他这么爽快,又惊讶于江左盟的办事效率。

梅长苏将一块盘中的糕点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口感极佳。他的语调十分的清淡,仿若刚刚出唇,变融化在了风中一般,“只不过,郡主此次必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她沉默了一瞬,旋即笑道:“苏先生说的不错,”顿了顿,品一口茶,唇边扬起一抹盈盈的笑意,“我已与靖王表态,以后云南穆府,会站在靖王这一边。”

梅长苏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云南穆府会支持靖王,这有什么不好吗?”

“万万不可。”他猛然厉声喊道。

穆霓凰错愕不已:“为何?”
萧景琰不愿她牵扯进朝堂纷争她能明白,可作为谋士的梅长苏应当以利益为先,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对。

梅长苏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的双唇已经因激动而开始颤抖,这样的他落入穆霓凰的视线,令她那清澈乌黑的瞳仁因此而蓄起浓浓的迷茫,她想不出理由能解释为何自己这句话能令梅长苏如此暴跳如雷。

“苏先生应该明白,云南穆府的支持只会带来好处不会带来坏处。”

梅长苏浑浑噩噩的摇头,双拳踡紧踏上摊开的衣角,不自觉的搓起手指。
“不,不……”
这对景琰有好处,对他梅长苏有好处,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却唯独对你,霓凰,对你没有好处,这可能会害死你的,他做不到,倘若你出了事,他连想都不敢想,不敢想啊……

“郡主,苏某想起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欲仓皇逃离那热烈的目光,却在走到与大门近在咫尺的距离时被一只温暖的手臂拉住。

她并没有用太多的力气,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他深灰色的衣袖之上。即使这个动作有违男女之嫌,她也并不在意,而他也没有挣脱,怔在那里一动不动。至于为什么做这种出格之事,那是因为她想到了一个理由,足以解释他的激动。

“等等。”

她的两眼微红,双瞳剪水,鼻尖竟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楚,脑中嗡嗡作响的混乱思绪使得她戛然柔婉又微弱的气息颤栗不止。

“苏先生令我想起一个人。”

窄窄的茶间内,火炉烧得正旺,将这小小一间屋子烘烤的温暖无比,角落纸糊的灯盏之内烛火摇曳,室内的光线忽明忽暗,亦衬得他神情摇摆不定。
……
他深深喘着气,生怕自己听到那个答案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谁?”

间外花天锦地,间内悄无声息。
他听着她急促的喘息声,亦感受着自己扑扑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笑了,就像儿时那般明艳动人,望着前方的背影,眼中波光流动,眉睫轻颤,仿佛就像是望着很久以前那个与自己形影不离,成双成对的少年一样。

只不过他背着她,看不见这一切,只闻如空谷幽兰般的声音响起,迂回在如梦似幻的烛光之中。

“那是一个缘分已尽的有缘人。”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21 12:01:00 +0800 CST  
乌云静悄悄攀上夜幕,掉队的鸿雁在云间孤零零地展翅翱翔而过,向南飞去。凌霄之上一支洁白无暇的羽毛随风而起,荡涤起伏着落下,与那初冬第一场白雪相融甚洽。薄霜铺地,雪飘如絮,晶莹剔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穆王府苑子里梅花的枝头,落在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宫闱之内,亦落在抄手游廊之下梅长苏的手心。

梁帝下旨命霓凰留京休养之后,梅长苏写信给远在南楚游历的蔺晨,因为先前希望她早日脱离这个满是风云阴诡的金陵,他嘱咐蔺晨去南楚挑事,好让梁帝在被逼无奈之下遣派她回到云南。然而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想起茶馆那一幕,他不禁心中作痛。
那是一个缘分已尽的有缘人……么?
她或许已经知道了罢,冰雪聪明这一点一如既往。
是啊,梅长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如今自己这副残体弱躯,还如何承诺她十里红妆,如何给予她白首偕老的幸福?这样的林殊与穆霓凰,只怕是情深缘浅了。

寒风呼啸凛冽,他萧然而立,身着一袭浅灰交领直裾朱子深衣,抬手拢一拢身上的披帛。

更何况,他早变不回她的林殊哥哥了。

雪下得愈来愈大,再衬上暖阁内的明火,漆黑的夜晚被照得明亮。
有道之——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
梅长苏觉得,甚合此景。

良久,黎纲手上拿着一张信笺踱过来,低身行礼道:“宗主,蔺晨少阁主的鸽子来了,竹筒里有一封信。”
梅长苏接过,看完后方道:“我知道了,不必回信,你直接把鸽子放回去便可。”略微停顿又道:“另外,近日多留意一下枯井藏尸案的动向,但凡风吹草动,随时禀报。”
黎纲俯首领命刚要离开,只听梅长苏又吩咐说:“霓凰那件事情,尽快吩咐宫中的耳目去办,不要耽搁太久。”
“是。”
梅长苏略一思索,对他说:“还有,穆王府男尸的案子,你们弄清背后的人了么?”
“还没有,”黎纲忙抬头打量一下梅长苏的脸色,见并没有异样,才微微松一口气,“盟里的兄弟近日在金陵城内四处打探,可那主使之人行事极为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此事实为属下们办事不周,还请宗主责罚。”
梅长苏轻叹一声,道:“悬镜司的人也尚未查到什么,听闻仵作验尸后未寻见任何伤口,只好称之为暴毙。想来背后做事的人,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思虑如此缜密,此人绝不可小觑。”
言罢低头一看,黎纲身躯伏地,他立即宽心道:“此事不能将责任归咎于你们,快起来罢。”
黎纲见他如此说,略微放心,思量许久方道:“宗主,宫里出了些小状况。”
梅长苏迟疑道:“是皇后,还是越嫔?”
按理说,誉王痛失一员得意大将庆国公,太子因情丝绕一事见罪于御前,可谓是两败俱伤。此时的上上之策,应是韬光养晦,休养生息,这样的话,皇后与日前不久才遭贬黜的越嫔但凡长点心眼都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再生事端,但如若不是她们,那又是谁?
“都不是,”黎纲摇头否认,犹豫片刻还是决心道:“是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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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穆王府

“郡主不要再耽搁了,请随奴才速速进宫吧!”传旨的太监急得面红耳赤,这太皇太后的身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不然他小小一个地位低贱的奴才哪还有活路可言?

穆霓凰此时已是褪了出行的淡青锦服,换了一身茶白的素淡罗裙,腰间只一条白色缎带束身,髻发也如平常时一样零星几点流苏点缀,看上去虽说不失大家风范,但若即刻动身入宫的话,这身行头也未免太不体面。
虽说她平日里不留心于胭脂粉黛锦衣罗裳这些姑娘家喜爱的玩意儿,但每每入宫之前还是要稍微用心些的,她尽量做到衣着钗簪等既不繁冗显眼又不自降身份。
因此,如若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她着实不愿立即进宫,况且当下已值午夜,宫门早已紧闭密不透风严禁任何外戚朝臣通行,怎可随便让她破了这个例,若是翌日传出去不知要在背后听到多少闲言碎语。眼前的传旨太监俨然是来颁皇后懿旨的,她不由得疑心,疑心正阳宫那位会否心怀不轨。虽然心中还是为太奶奶的身子担忧,但自那日情丝绕受了教训之后,霓凰对于宫中诸人的提防之心日益渐深,断不能再轻举妄动。

她如此思量着,遂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本郡主,太皇太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传旨太监极其为难:“这……太皇太后梦魇,传郡主入宫侍疾呢。”
霓凰愣了一下,应着:“宫中的太医呢?”她轻笑,“想必皇后娘娘也深知霓凰不通医理,太皇太后身子不爽应当去请太医院作陪。半夜三更的,进宫多有不便,若非要如此,那么还请公公给我一个毋庸置疑的理由。”
传旨太监一时间手足无措,看来这霓凰郡主是不会轻易随自己进宫的,可是皇后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太皇太后梦呓的话语绝不能泄露,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霓凰恕难从命。”她留下一句话,转身欲回府。
“哎——郡主且慢,”眼看着府门要关,那太监双手握拳咬牙道:“郡主有所不知,其实是太皇太后梦魇惊醒之后,一直浑浑噩噩地念叨着两人的名字,众太医也是没法子了,皇后娘娘才万不得已命奴才来劳烦郡主啊……”
霓凰驻足疑惑道:“哦?”
她不禁多审视对方两眼,观察这人的神态举止,的确不像是虚言。
见她回心转意,小太监稍微松口气,旋即附到霓凰耳畔悄声低语。
“老人家嘟哝着一句话:‘霓凰……小殊’”


宁国侯府
黎纲说完,梅长苏忽地弯腰猛烈咳嗽起来,黎纲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搀扶,“宗主,”他抚着梅长苏的背脊给他顺气,“宗主莫要激动,此举伤身!”

梅长苏扶着雕花木廊,喉间瘙痒刺痛之意逐渐平息,脑中不断疏理着来龙去脉。想来太奶奶定是思念起陈年旧事,夜不能寐,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在这世间销声匿迹,却不想有些人从不曾将他忘却。与太奶奶初见时,她竟张口就唤“小殊”,不知是真的识破,还是神志不清时的臆想呓语。

他半伏在台案上,稍稍提不上气,只得喘息着问黎纲道:“黎纲,太奶奶的病情是不是日益加重了?”
黎纲知他定会为太皇太后的身子忧虑,消只能叹一口气道:“回禀宗主,太皇太后的身子骨,确实是越来越弱了,宫中的太医束手无策,只道恐怕就这一两年了。”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乃颇为高寿之人。如今气数将尽,实是寿终正寝,能撑到现在这般垂暮花甲之年已是常人难以企及。若是再有个小病小灾的,也许就驾鹤西天了。
梅长苏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他想让太奶奶再等等,等他昭雪平反,建功立业,等他再变回她的小殊,承欢膝下,可如今看来,已是难了。
他许久默然无语,黎纲忧心道:“宗主切莫伤神,想必郡主此时已前往宫中侍疾。这心病啊,还得心药医,太皇太后这回只是梦魇,绝非什么疑难杂症。老人家虽说见不着宗主,但恰逢常年身在南境的郡主滞留京中,能见着她,一解思念之情,病症定会好转的。”
他听着,仍然内疚不已,内疚自己无法常伴其身侧尽一尽儿女应尽的孝道。光阴荏苒,想当初,太奶奶神志尚且清醒时,便很是疼爱自己,如今自己却连老人家心心念念想着他时都不能过去瞧上一眼,说一句体己的话,这使得他揪心不已,难平愧疚之意。
梅长苏何尝不知,她能去,定是极好,他不能去,也唯有她能弥补他心中对于太奶奶的亏欠了。
然而,他亏欠她的,还留有弥补的余地么?

漫漫白雪之间,梅长苏自嘲轻笑,没有罢。

苍白无力的手抓起她曾执起过的那寸布帛,蜷曲紧攥,直到骨节泛白“咯吱”作响也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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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21 12:05:00 +0800 CST  
寂静的雪夜,星光隐隐,雪地浑白,四周万籁俱静,只闻得风吹落檐上积雪的簌簌轻响和踏雪而行的声音,绵延无尽的殿宇间穿梭着两道身影。穆霓凰身着那件茶白的衣衫,外披一件青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兜上风帽边走边说:“太皇太后自子时起就无法入眠,为何宫中到寅时也没什么动静?”
她若是早知太奶奶如此,怎可忍得住不来陪她。也不知这宫里的人都是怎么当差的,太皇太后初次梦魇得这么厉害,明知她唤着林殊哥哥和自己的名字,这皇上和后宫中的嫔妃竟纷纷置若罔闻到此刻才有所作为!

心中怒气翻涌无法平息,她的步子极快,掀起步履之下层层细雪在地面扬飞四起,后面的传旨太监提了一盏小小的羊角风灯,加快步子跟上她之后忙陪笑道:“各宫嫔妃和皇上那边怎么想的奴才不知,只知皇后娘娘日里操持后宫杂事,晚间疲累,睡得沉,被外面宫人来往的走动声吵醒,娘娘一闻太皇太后思念郡主,便遣派奴才马不停蹄地来请郡主了,至于其他的……奴才不清楚也管不了,您说是吧?”
闻言,霓凰唇边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
这话倒真是甩的干干净净,独善其身啊。
我们大梁高高在上的皇帝若是听了林氏名讳必会惴惴不安,便更不允后宫诸人干涉这档子事了。现在太奶奶应是辗转反侧极为痛苦了,他才肯网开一面。
冰雪凉意彻骨,此时她冷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太奶奶不光是她的亲人亦是他萧远的亲人,就算为皇为帝也不应泯灭了骨子里的人性,如此的凉薄阴狠的君王她真不知要忍到何时才是尽头。
她皱眉压下心中的鄙夷,冷笑道:“呵……皇后娘娘真是孝顺贤德,霓凰敬之。”
那位小太监则装模作样道:“皇后娘娘向来如此,后宫众人皆谬赞娘娘慈惠贞淑,端赖柔嘉,乃天下女子之典范呢。”说完他掩面发出一声尖酸的“咯咯”笑声。
霓凰不屑,不想再理会他。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已来到太皇太后的宫殿永宁宫门前。门前六宫嫔妃面颊紧绷,气氛剑拔弩张。
穆霓凰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浓郁熏香的胭脂粉黛和姹紫嫣红的锦衣玉裙使她尤为不适。

此时的高湛正低眉顺眼战战兢兢地屈身跪在阶前,举目睹见霓凰郡主的身影才如释重负。
方才梁帝听言皇后身边的侍女禀报了太皇太后的事情,勃然大怒,谎称身子抱恙交代那侍女一句话转告给言皇后,随即面色骤变蜡黄且不再多言。过了三四个时辰,又一位侍女急报,说太皇太后身子极为不适,梁帝又不知在那侍女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待那侍女去回禀皇后了,梁帝便提笔拟了道圣旨让自己过来传旨给辛苦候了一夜的后宫嫔妃。
他宣旨的时候才知那上面写了什么,只见赫然几行苍劲有力的大字凛然写道:后宫诸妃,知太皇太后病情不报,疏忽大意,有失贤德,故罚俸一月,钦此。
这旨意字字砸在她们的心窝,所有人都觉得是旁人的过错,难免生些口舌之争,然而争着争着矛头就指向高湛,质问他为何她们送去禀报的侍女都在踏入养居殿之前被他谴回,他吓得连忙跪身在地,心中着实冤枉,很多嫔妃平日里见不着皇上,今日借此事献媚的人并不在少数,皆差遣了近身侍女去给皇上报信,不想尽数被高湛拦截在半路,高湛心里苦,这事是皇上吩咐的,他只能哑巴吃黄连,当个替罪羊挨了一顿毫不留情的斥骂。静嫔生性温婉娴静,不好争吵,婷婷立在一旁不言不语,而受罚的诸妃里面并不包括皇后在内,她今日所举博得龙颜大悦,于是便在一旁冷眼旁观,清闲自在。

穆霓凰虽不清楚状况,但她没那个闲工夫和这些人耽搁,六宫嫔妃见她来了也都噤言,心知霓凰郡主威名赫赫,此时的太皇太后又需要她安抚,所以自然学乖默默行礼便作罢,霓凰则向品阶较高的几位娘娘匆匆行礼便扬长进殿。

永宁宫位于皇宫东南角,建于高台之上,殿阁宽阔,既纳光通透,又阻热隔寒,是个宜人舒适的好地方。宫内的偏殿是小小的佛堂,太皇太后早些年喜爱礼佛,年事渐高后便搁下了。步入正苑,两侧偏阁的暖轻纱放落着,入静灵殿,殿中柱础刻画雕工闲雅大气,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沉香木阔圆案旁边设着置有青玉抱香枕的软榻,四盏深红色的灯架点着高高的蜡烛,霓凰澹然含了一缕落寞之意,如此光鲜亮丽,谁人还会流连?平日里簇拥在太奶奶身侧的人,哪一个不是虚情假意,阿谀奉承,太奶奶虽面上笑滋滋的,心中却免不了孤寂凄凉罢。她叹一口气,放缓了步子掀开濯濯瑟瑟的珠帘与朦胧低垂的沙缦,转过云母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床雍雅舒适的花梨木棉软榻,藕荷色的帷帐轻轻遮挡住她的视线。
服侍太皇太后多年的徐嬷嬷见到霓凰,与她舒心一笑之后欠身退开几步,欲腾出更多的地方给她们。
霓凰颔首默许,随后一道虚弱柔和,盛满希翼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透过罗沙帷幔,跃入耳中:“是小殊、和霓凰吗……”
“太奶奶,”霓凰闻她气若游丝,撩起流苏绡丝帐,又见她面色憔悴不堪,眼眶一红,挽过她褶皱苍老的手强撑笑容道:“太奶奶,是霓凰不好,我来晚了,您还好吗?”
老人家听声音,真的是霓凰,心中大喜,激动道:“好,好,哀家好久没听小凤凰叫一声太奶奶了。”
穆霓凰一时语塞,怔怔地低下头,心中顿显愧意。十多年前,她第一次随父进京述职,奉旨觐见太皇太后,老人家一见这孩子活泼率真,性子洒脱俏皮,可爱的小脸红彤彤的,笑起来明艳得比那夜里的万点繁星都璀璨夺目,很是喜爱,一上来就自来熟,唤其小凤凰,以后便一味如此。后来,霓凰的父亲穆深殒命,小女孩不爱笑了,也不常在金陵陪她了,渐渐这“小凤凰”也不在人前叫了,二人亦几乎不得独自共处的良机,所以穆霓凰似是有那么五六个年头没听太奶奶这般亲切地唤自己了,而自己,也数载未唤过她老人家一声“太奶奶”了。

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缠入心腹像杂草一般肆意生长,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她极力忍耐着泪水,又道:“以后、霓凰会经常来看望太奶奶的,您不要气我在人前与您生疏,好吗?”
老人家斜躺在床榻上,慈祥地笑着:“傻孩子,太奶奶不怪,不怪。”她边说边往外探头,“既然小凤凰来了,那小殊来没来啊?”
“林殊哥哥……,”霓凰眼中一黯,苦笑道:“林殊哥哥他,他出征了呀。”
“出征?”老人家好奇地睁大了眼。
霓凰眼中噙着泪,笑意缱绻,“是啊,您忘了吗?他还在城楼上许我十里红妆,指天为誓要白首偕老呢。然后我装作生气的样子对他说,若是他回来晚了,定不轻饶他。”
太皇太后听她这么说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出征了,我说呢,天天命小厨房做榛子酥,也没有人吃。哀家感觉啊,好久都不见他的影子了……”
霓凰略微哽咽,但还是硬生生压下不表露出来,浅笑着说:“我相信他会回来的,太奶奶会等到的,霓凰也会等到的,咱们可不能忘了,他是智勇双全的常胜将军啊。”
老人家还是有些不确定,眼中有丝丝迷茫,霓凰见了,替她捻了捻被角,嫣然一笑,“太奶奶不要担心,我的林殊哥哥是难得的奇门将才,生性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再说了,他那么信誓旦旦,自信满满,就算是天打雷劈他也得赶回来娶我过门儿。”
太皇太后这才安心地看着她,玩笑道:“小凤凰说得对,小殊聪明得很,不会出事的,他若是回来晚了,咱们可得好好教训他。若是你跟他成亲以后,他对你不好,你也别客气,直接让他跪搓衣板!”
太皇太后这么一说,霓凰也忍不住破涕为笑,瞳孔中漾起一抹姑娘家的娇羞,抿嘴笑道:“太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回头示意徐嬷嬷熄掉蜡烛,外面的雪似乎停了,随着灯火渐暗,皎洁的月光穿透窗棂明明暗暗洒入些光影,挥撒在老人家安详的容颜上,照映在霓凰姣好的面颊上,只闻她盈盈一笑道:“时辰很晚了,也该就寝了,霓凰就陪在太奶奶身边,您尽可安心入睡。”
太皇太后闻言阖目微微点头,流水样的时光从指尖淅淅而去,她渐渐沉入梦乡,这回终于不再被梦魇缠身,均匀的鼻息声回荡在殿内。

穆霓凰静静地坐在榻前,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弯浅笑,那一刹那的恍惚,让她似乎沉沦梦中,时光流转,坠入了未知的轮回。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21 12:07:00 +0800 CST  
庄严巍峨的城楼之上,天空澄澈得好似一汪碧蓝的湖水,初秋清爽的微风吹乱了少女千万缕乌黑密布的发丝,鼓动起少年青铁甲胄之下深红的衣襟。
少女鼓起通红的腮帮,满目怒色,指着对面嬉笑的男孩不满道:“这才多久啊又要出征,我爹上战场从不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呢,你瞅瞅自己才多大啊,就被派去那个什么天高皇帝远的梅岭。你若是冻成了冰棱子,那我可就不嫁了!”
她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人人都道,赤焰军少帅林殊是个往来不败的常胜将军,她自然而然为此而感到自豪,毕竟那可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一辈子的依靠。然而,每逢林殊征战在外,她都免不了担惊受怕。
虽然只是寥寥几次,而且每次都迎回了安然无恙的他,可穆霓凰知道,战场风云莫测,谁也难保出什么乱子。
其实这一回最令她气恼的是,因为此次出征梅岭,原先定好的成婚吉日也得往后推,真是窝囊死了。
想到这里,一袭茜素青曲裾的少女娇俏的面庞上展现的失落和不满更深了。
反之,林殊倒觉得她这副样子甚是可爱,于是乎俊朗的脸上嘴角又上扬几分,语中充满了宠溺,轻唤道:“霓凰~”
少女依旧默不作声。
“我的小凰儿~”
风声四起,他得到的还是一番冷眼和沉默。
心中不免有些受挫,不过他也不言放弃,忽然眸光一亮,长臂一伸,拉起她的白皙的纤手,猛一使力她便直扑扑砸在自己胸前。
淡淡幽香的气息萦绕在他鼻间,好似冬日暖阳下白雪皑皑间一株蕊中鲜红瓣上落莹雪的梅花一般,给人无限舒适之感。
霓凰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心脏扑扑直跳,她伸手要推开却被他牢牢箍住,霎时羞愧难当,急忙用余光扫视,见四周无人看到,稍稍松一口气,这才忿忿喊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白日宣淫,你、你……”
她在脑中搜罗着可以用来反击的一些粗俗之语,可一到嘴边又不忍心说出口。眼看着他就要出征了,她心中着实是不舍的。
林殊笑着松开霓凰,却见她神情落寞,心知她不愿自己涉足险境,为自己忧心,遂正色道:“霓凰,你看着我。”
“嗯?”少女忙理了理衣襟,柳眉微挑看向他。
“只要你在这里,我便归心似箭,你等我回来,我必不负你。”他的手怜惜地抚着少女的面颊,那么温暖,令她心醉。
霓凰轻声应下,唇边梨涡浅笑,心中仍有离别的心酸苦楚,像是含了一枚极青的酸枣在口中,不能囫囵吞枣,只得任由它在口中融化,酸到心底。
林殊顺势将她拥在怀里,她忍着眼中的泪,躺在他胸前,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少年炯炯有神的眸子深处闪烁着坚定,他搂紧怀中的人儿道:“三个月,待我来日得胜而归,定为你铺上十里红妆,让整个金陵城的百姓做我们的见证人,我会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到那时,你便是这世间最美的新娘,我亦是你可以依靠终身的夫君,我们一起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白首偕老,恩爱两不疑,做一对世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她的头埋在他胸前,听完这一番话语,心中欢欣雀跃,弯成小月牙的眼角溢出浓浓的幸福,她仰面望着他清朗俊逸的侧脸,笑道:“林殊哥哥,不可出尔反尔哦。”
万里晴空之下,他亦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林殊,若能娶穆霓凰为妻,与你朝朝暮暮,相守如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真是此生无憾矣。”

此刻,满心满肺都是清甜喜悦之感的穆霓凰,万不会料到,三月之后,她得到的,是七万赤焰全军覆没的悲怆,而不是少年在
朗朗日光之下为她许下的十里红妆。

他允她的,从来都会做到,她原本深信不疑。
她的林殊哥哥从未失言于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静谧的殿内,月光如水。
她又候了一会儿,见太奶奶睡得很熟,起身离去。
殿外的嫔妃还在紧张地候着,生怕太皇太后出了事,皇上又怪罪到她们头上。霓凰消淡淡说着:“太皇太后已安然睡下,还请各宫娘娘早些回宫歇息。”话音一落便赶在黎明前出了宫。
回府之后,天边初霞刚展露一丝粉橙,一夜无眠,她不由得觉得疲惫,点灯熬油并不多,战场无休止的征伐倒是不少,所以便习惯了,于她而言也没有大碍。
她想着,或许今日能得空清闲,梳洗一下便坐在房内橱窗之下捧起兵书研读,消磨时光。

窗外的宿雪尚未融化,乌云散去后迎来的柔和日光洒落在蓬松软绵的白雪之上,给那层银色又镀上一体金箔,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凉风呼呼吹过,将数片落在窗边的六面莹澈,玲珑剔透的雪花拂上她细腻柔滑的肌肤,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感顿起,再加上清晨的新鲜空气清爽无比,倍增闲适之感。

接连好几日,穆霓凰皆是窝在房中读着书,品着茶度过的,有美景作陪,诗书在手,她浑然不觉得日子漫长无味。近日来,青弟似乎越来越懂事,研习兵书之余不忘勤练武功,府中各项杂务亦是事必躬亲,虽应付起麻烦的事物还是捉襟见肘,但已是颇有长进,极为难得,有这样争气的弟弟她心中尤为欣慰。
穆王府虽是安逸,可外面朝堂上可谓是风波不断,自枯井藏尸案之后又生何文新妓馆杀人案,太子和誉王两败俱伤,一个没了户部尚书楼之敬,一个损了吏部尚书何敬中,真是叫人哑然失笑。
梅长苏在那日她从宫中回来后便遣人来送信,江左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派,党羽众多且精明能干,不过半日便将管道上船只车撵的往来查了个底掉。从云南采购黄玉之人,正是那位许淑妃,她膝下有一女,名景玉,与景宁公主交情颇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霓凰揉目阖上书简,起身舒展一下筋骨,不知不觉已过半日,时间过得飞快。
明日便是景宁公主的生辰寿宴,梁帝一向最宠爱他这个女儿,皇后又对她关爱有加,所以这次宴请了不少宗亲在内,当然也包括霓凰和穆青。梅长苏将令牌的事暗中告知了萧景琰,对于这穆府男尸案,不仅仅是悬镜司,就连江左盟的人都束手无策,想来定是非同小可,多一人留意也是万全之策。
五日前,梅长苏乔迁新居,她差人送了贺礼,并未亲自前往,如此一来已近七日未曾谋面,二人皆因那日茶馆之事心存芥蒂,这段时日也就这么过去了,她也没有追问下去,在断定他是林殊之前,还需要一些更加确凿的证据,不然既无法完全说服自己,又无法打动他与自己坦然。
正在神思漂浮之际,已过了午时,倏忽一位侍女欠身在门前禀报道:“郡主,宫里皇上下旨,恩赦被降为嫔的越氏晋升为妃。”
穆霓凰闻言蹙眉,未露出端倪,挥手让她下退下。又过了一会,梁帝的内使前来造访,解释一两句就走了,穆青在那人走后气得掀桌,挥拳就要打人,被她给拦下。
越氏复位是迟早的事,梁帝派人登门解释也是意料之中,而之后梅长苏的到来便是她始料未及的了。


送走青弟后,她回忆着那枚黎崇老先生留下的玉蝉,从暗红雕花锦绣方盒中取出自己尘封多年的旧日书信,执起梅长苏的字迹对比起来。一边生龙活虎,苍劲恢宏,一边行云流水,蕴笔柔顿——截然不同。
然而,即便截然不同,她也断定了。

是他,绝不会有错。

十二年,终于走到这一刻。

她说不清是悲是喜,翻上马背迎风而策。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21 12:14:00 +0800 CST  
【两心相系】八·笑靥
窗外忽而飘起鹅毛大雪,寒意越发浓,梅长苏捧着暖手炉坐在软榻之上,身前的炭火将空气烘得暖暖的,屋内极其安谧,只闻点点火星从漆黑中冒一团烈橙烈红焰火的炭堆中溅起的声响。
他站起身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纷飞雪影,静静地立着。半晌后有些困倦之意,抬袖揉了揉沉重的眼角。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纸糊的门被粗鲁地推开,那人鹤发童颜,持了一暗色红木沉香瓷盏托,“匡”地一声落在地上。
梅长苏一洗慵懒姿态,立马换上讨好的表情地笑着:“晏大夫……”
精神气十足的老人家没给他好脸色看,冷着脸道:“吃药!”
“可是真的挺苦的……”他露出祈求的目光。
晏大夫眼神凛寒:“良药苦口!你说你这人平时鬼主意那么多,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照顾,你若是再不吃药,我立马收拾行囊回廊州!”
梅长苏不情愿地走过去,端起碗仰头一灌,蹙眉一口一口咽下去。
晏大夫白了他一眼:“这才对。”
说完,他执起空空如也的药碗和盘子,气哼哼地向外走,可是还没出门,又阴下脸回头道:“你昨日一晚没阖眼,下午给我好好睡觉!”
“是!什么都听您的。”他赶忙笑道。
晏大夫利剑般锋利的目光又在他身上游走了几圈,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注视着那抹怒发冲冠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在回廊拐角处消失,梅长苏不禁松一口气,幸好晏大夫没发火,不然他是真的惹不起啊。

寒风愈发拔人,口中呼出的气团刹那与风雪融合,他身上只着一件纯黑的中衣,现下顿觉风凉刺骨,便轻轻掩上门。
屋内舒适的温度加深了他的困意,他边张嘴打个哈欠边想,或许自己真该补个觉。要说起这昨日为何一夜无眠,还是要归根于霓凰。

重临金陵,阔别数年,无论他怎样的掩饰,她似乎总是一眼看穿,昨日长亭之下,一见到她,几句步步紧逼的质问便使他方寸大乱,最后,果真还是妥协。
他再也抑制不住拥她入怀,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十二年来刻骨的思念和眷恋,而每每忆起那个柔软,令人安心的怀抱,还有她那梨花带雨的笑靥与字字诛心的泣语,他的心变犹如被缕缕丝线紧密地缠绕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过既然睡不着,那便不睡了。他一夜坐在炭火边发愣,绞尽脑汁,想不出要做些什么消磨时光,所以只好呆呆地开始剥橘子,没胃口吃便放在青花瓷盘里搁着,直到那新鲜的柑橘蔫了,他依然直直坐在那里僵硬得像一尊雕塑,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事实上,他脑中空无一物,什么也没琢磨,也没得可琢磨。

正当他沉溺在记忆中的女孩时,方闻黎纲禀报,她来了。
于是,他略回过些神智来,嘴角自然地扬起一抹浅笑。


周遭银装素裹,风雪毫不留情地打在脸颊上,一开始尚如刀尖般刺痛,后来吹得久了,面上僵硬麻木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穆霓凰不由得轻轻用手捏了捏冰凉僵硬的脸皮,千万不要一会儿见了兄长,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寒风不断地涌进宽大的衣袖,她虽觉得冷,却忍不住多望几眼初次亲临的苏宅。
冰晶雪莹的琉璃世界中,一道九曲桥横跨在结凌冻冰的透明小荷塘之上,履下石子漫成甬路,走过去是依林傍水的小景凉亭,檐上落满了松蓬的白雪,穿过园子,一座四面环墙,为防阴湿之气,底基由木梁架起,看起来不大不小的宅子俨然映入眼帘。

这是二人相认之后第一次私下独处,想到这里,她笑得很开心。款款进屋,看到朝思暮想的身影,褪下湿淋淋的披肩,里面是一身纯白的襦裙,白绿色丝线在裙裾间勾出了几朵玉兰花,更衬得她身姿绰约,面容清丽。
梅长苏深邃的眸子稳稳定在她身上许久,黑黝黝的瞳孔深处隐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霓凰唤了一声“兄长”,转身将披肩挂在桁架上,直到回首才发觉他热烈的目光。多年未与他相见,这样的目光也只是梦中才有了。她双颊微晕,心下窘迫道:“兄长,我脸上有什么吗?”
清脆的声音落地,梅长苏收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感情,摇头道:“没有。”
她这才坐在他对面,放心地笑道:“那就好。”
梅长苏望着她,忽而仿佛忆起什么,起身走向窗边的一处花梨木案几,取出一支天青色的白玉响铃簪,在霓凰诧异的注视下,走到她身前,轻轻在她的髻边钗上。
梅长苏立在她身后,淡淡道:“好看。”
这是他先前一路行军北上至梅岭,途中路过一商镇为她寻来的。匆匆一瞥,玲珑剔透,如清水出芙蓉,他觉得合她气质便买下了,本想在回金陵成婚后送给她,却不想城楼上一别竟是十二年之久,这簪子也就常年放置于陈年旧物之下再不见天日。
霓凰笑意愈浓,“我平日连镜子都懒得照,也亏得兄长还说好看。”
他亦付之一笑,修长的手在撤回时却被牵住。她蓦地感到勃颈上划过的一丝凉意,猛然拉住他的手,又回头看了看他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霓凰秀眉一拧,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她微微倾身将那边被搁置在软垫上的暖手炉拿起来塞到他手中,眼中闪烁着摇摆不定的担忧,“我记得你方才还抱着暖手炉,才放下这么一会儿,就……”
梅长苏轻拍她的肩,慢慢道:“这些年向来如此,早已成习惯,没事的。”
霓凰起身站在他面前,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请兄长实言相告,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办法根治?如果有,霓凰不惜赴汤蹈火,必定为你寻来。”
对上她明亮的目光,他心中顿时怅惘,附上她的手垂眸轻叹,他这身子是好不了的,如今本知命薄西山,仍然按捺不住与她相认,此番真不知是害了她,还是作茧自缚。
他幽幽道:“霓凰,我常年病体缠身,恐寿数难长,再不能许你从前能许你的幸福,若我以后不在了,你莫要再茕茕伶俜。”到这里,他似是难以启齿地顿了顿,霓凰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已大致猜出他言下之意,顿觉心下一沉,而梅长苏却浑然未觉,仍然艰难地说着:“我想你未来的日子里,没有我会更……”
“没有你会很不好。”她冰冷冷地打断了他。
梅长苏无言凝噎,半晌之后又道:“那日比武招亲,求亲者之中不是没有文武双全的好男儿。霓凰,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并不非要是我。”
霓凰闻言兀自呆滞,瞳孔涣散,道:“原来兄长是如此想的么?你想让我嫁给那些金陵城的王公贵族吗?或者是邻国的那些皇子和勇者?还是……还是说那个秦尚志?”
梅长苏垂头躲避着她黯然失色的面庞,默默无言。
霓凰痛心疾首,质问道:“若是如此,为何那些使臣纠缠不休的时候你偏偏要出言相助于我?兄长大可顺水推舟,把我推到那些,你自认为配得上我的人的怀里去,不是吗?”
梅长苏缄默不言,找不到任何借口推脱。
霓凰见他如此,眼中的光芒尽数散了,“霓凰不是不知羞耻之人,若是兄长嫌弃,我再不会叨扰纠缠。”
梅长苏的心一紧,“霓凰,你别这么说,我怎会嫌弃于你?”他的姑娘等了他十二年,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拖累得她下半辈子无依无靠。
“你是我最看重的人,我只是盼望你日后不要再孤身一人。”
她静静望着他,深吸一口气道:“兄长,有些事霓凰希望你明白。我穆霓凰,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魂。这与你活不活着,能不能在我身边,通通无关。我从前是这么想的,以后亦会是这么想。”
她的话语字字铿锵,狠狠凿在梅长苏心底,他心中痛苦之意翻江倒海,嘴上张张合合一个字都道不出口,只得怜惜地抚摸着她那漆黑的柳眉。
“霓凰,你这又是何苦呢?”
窗外斑驳光线交错重叠,浮光掠影间,她坚毅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穆霓凰此身只属于林殊一人,生当长相守,死亦长相思。”
双目相对之下,她眼光中有无数神采流转,他不由得心下撼动,一股混杂着伤感,喜悦,怅惘,痛心,和惊讶的情感如春日和煦的阳光般轰然透过层层阴霾骤然照耀在他的心底,那种勃然和光明晃得他睁不开眼。
忍不住展臂将她拥入怀中,竭尽全力地抱紧,仿佛要把她的身体镶嵌于骨,相融于血。
“可我再也变不回林殊了。”
她缓缓阖眼,唇边漾起嫣然的笑容,抬起双臂环上他萧清瘦棱的肩膀,轻轻贴到他的耳边,婉柔兮和地低喃道:“你若做不回林殊,从此以后,我便是梅长苏的人。”
雪花纷纷扬扬,如搓绵扯絮,梅长苏手上的力加重了几分,紧紧拥着穆霓凰的身子,她亦伸臂拥紧他的臂膀,歪头依偎在他的肩上,世上唯有这一个怀抱,能让她卸下所有防备,安心坦然。
霓凰的心跳沉沉入耳,良久,她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才松开,抵着她的额头道:“十二年来,我的情意亦不曾有丝毫改变。梅长苏只要一天活在这个世上,必不负卿。”
他的手握着她的手,甚至觉得有些痛,可是只有这么痛,痛到骨子里她才觉得真实,她不禁仰头望他,眼眸中牢牢固住他的身影,他亦是,仿佛波光滟潋深深烙印进骨髓。她恍若置身于梦境,如此这般欢欣甜蜜是梦寐已久的缱绻情深,十二年来从未尝过,从未如此真真切切地笑过,若是能如此沉沦下去,她宁愿就此再不醒来。

楼主 一块高冷的面瘫  发布于 2016-07-24 09:01:00 +0800 CST  

楼主:一块高冷的面瘫

字数:184002

发表时间:2016-07-14 03:0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4 09:41: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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