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钦天传》 钦天奇案牵连万人 妖妃换日遭铁骑逼京

一楼度娘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13:11:00 +0800 CST  



靖国志,神武七年,闻北海仙山再现,帝御驾兖州裂弓军一十二万亲征漠北,于幽州边境胶着月余,未返。

冬,是夜,京都,禁城西阙,钦天监,九转观星仪。

钦天监修于建平年间,先帝瞩文好学,不问鬼神,却自初次北征之后,于北海之滨见识草原一脉星图浩瀚,映水参天,遂着星象之士集于京都,赐朱雀街旁百丈摘星楼测查天象,以利靖朝一众水陆民生,唯有历代监正才知,自二十年前初役归来,帝令中隐隐直指天命,钦天监中居职竟有方士渐现,观星之所已染上风水堪舆。

这一夜摘星楼注定无眠,阁栏之上立着一人,白鬓无须,怒目向夜,黑袍鹤氅,背刻天枢,虽身立于至冬的凛冽寒风之中已久,他却依然挺直着身板立于相伴半生的观星仪旁,满天飞羽仿若剑刃,配合呜咽的北风,细细切割着荒山细水的身体与灵魂,远处传来如泣诉般的嘶嚎,令人不寒而栗,他却仍旧只是定定的看着被乌云埋葬了的星空,子时已过,灯火渐熄,这个男子只是这般屹立着,如同雕塑,从未回首,黑云之上紫薇渐凉,其后数人抄星、摘图、格历、录案。偌大留风阁,抛下风嚎,再无声响。

这男子眉头紧锁,似有所期,浑然无顾身后那一条青蓝相接,隐隐伏于太和门外,却又静谧如潜渊一般的朱雀地坛,以及禁城四角牌坊之间、高墙上那一众随风闪烁的血红灯笼,烛火摇曳,仿佛黑暗中有不知名的猛兽陷入了沉睡,伴随而来一片呼啸,然后便是一片吓死人的寂静。

忽有脚步声。

楼下一人疾奔而来,一袭白袖黑衫,埋着头看不清表情,浑身汗液被风雪挥发,喘息声愈发凝重,却只是躬身等候差遣,一身注意力皆在眼前监正身上,哪怕肩头浮雪也未敢抖落,只是任着北风将其吹下鹤氅。

半晌,监正终于缓缓回头道:“罢了,天命尤此。”一声释然,只觉得楼上楼下百尺之内人皆松了一口气,便连北风也不再那么凛冽。那监正犹笑了笑,看不清表情道:“只怕等到月落、乌云尽散,结果也不会如何改变,还是先将案宗录好,封于密室中。待陛下归京再自暗行奏上,切忌万莫声张,另传下属,寒岁将至,所有告老者,一律双倍饷银赐乡。”
“大人!那您?” 身后的下属抬头凝眉,极是错愕,低声咬牙道:“是否通知主薄大人?”
“还不到时候。”那监正终于挺起胸,道:“我赵禾于朱雀街摘星楼上执印已有二十余年,某自年前丧妻,身下一岁幼女,天明及托友人抚于万里之外,便再无牵挂。”

“此事事关重大,牵连极广,下官以为,不报为上策。”

“尝闻古时有昏君,因暴行载录,令改无过,连杀史官一十八人,待至第十九位,一如其言,昏君大怒,提刀而至,问:尔等竟可 以性命筑史? 那史官长拜及地,曰:性命可去,青史长存,陛下便再寻史官也是如此,记史者妄言便无所谓人。 昏君久思,丢刀而去。 钦天一职本为史记查切一途,又怎能趋利避害。”

那黑衣人听罢,轻叹一声,抬起头来,露出银色面具,敬佩道:“原来如此。”

“‘坎’,此事,尔执我印信录好,便誊一份给他吧。切记,圣上归京之前,不可外传。”

“是。”

赵禾便又回首望向星仪,自语道:“且闻先人云北方有异山,同廿年方一现,星象之异可现福祸,可又能防人心?”

那下属静默不语,片刻后兀自转下星台,行过了两道天梁,穿过一片装玉珠鸣之声,直入内阁,于笔墨翻飞、星算经纸之间测身行进了一间密阁,深处一张九泰供桌,叩烛三声,便自墙里翻出来一道暗门,左右看了看,便又走下去,行进一间密室,自最里侧第一排第一行“天字监”抽出一卷牛皮卷。

于是提笔而下:“神武七年,腊二十六,紫薇冲月,黑龙遮天,西北五星玄武拒尸,相凶北,主帝脉,因果相彻,廿年待现。”

待烛火安详,墨渍将干,于怀中取出一方窄印,左手握右手腕凝力落于卷下,其上朱砂漾溅如鲜血,几欲诛唇。










声明:本文人物故事皆为作者杜撰,如有巧合,愿结为异姓兄弟。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13:12:00 +0800 CST  
1·初见

盘古开天,三皇治世,五帝柄伦,后有周天子铸九鼎,天下以此分为九州。

一方人帝建都自以东来紫气,天降紫薇。故皆于东都繁衍生息,是以四方之首。飘扬浩荡,雍容华美。皇天后土,自是一般。

西方蛮夷居多,不开风化。皆居于穷山恶水之中,其民身手矫捷,骁勇善战,伴恶兽湖鱼而生,外来者苟不得入。

再有便是北方,北方灵异,多山海经传,极北之地有一北海,海中有一山,名曰逸灵,据闻上有异人,但山乃虚无山,海为飘渺海,大多传说皆为老人言,常人皆未见过,最后只沦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么最后,便是南方了,中原以南多江山大川,东流入海,一去不回,这山川锦绣中便孕育了一派或如水婉约的柳眉或似怪石不羁的豪壮。一条黄龙横隔大江两岸,南方一派温韵,流荷画舫丝管柔吟,弃不得浮躁,招不得闵怀,自成一脉,便是造化。

江南小镇,水养才俊。自古以来便有天下娇土的美誉,水养一方人,淡了霞晕,只剩湖中西子一般寂静的古城与画眉轻啼一般空灵的风声。

仁风镇便是坐落在这么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地方虽小,但不缺热闹。换做年夜元夕虽比不上都城华贵光鲜,却也温韵独到,自有温暖,何况镇子坐落在泗承山脚下。每到年关山上便会请寺中僧人传授恩禄,颂几声恩德,平民百姓们也便图个平平安安,一年间伏暑、骄阳、酷寒、瑞雪便也在心里成了来年的五谷丰登。

说来,便又是一年,年关前夜,九里飞雪,家家通明,灯上唯烛火婆娑,街上无离人踌躇,古城沉睡于一片寂静之中。便是这寂静中,缓缓从城外行来了一人。

此人身骑五花旋钱马,头戴三尺芒竹笠,额前压下三寸,看不清面容,全身裹着麻布袄,不抬头,不做声,只是默默从城北行进,绕着城边行了一圈,伫在仁风衙门下,若有所思。漫天风雪披在身上,恍惚间仿佛融进了雪里,身后群山巍峨苍茫,风声尖戾呼啸,相比之下渺小的城镇与孤人几欲埋没其中,那小城靠着弥漫的灯火稳住了阵脚,独行的旅人仅着一身麻衣,却对着那夜空里的肆虐情绪视而不见,只是随着马蹄漫步,似乎在想些什么。

黑暗破旧的巷弄中正,一片寂静,忽地自巷口转出一个少年,挽着袖子满脸呵欠,半身补丁半身污泥,看到眼前的一人一马忽地愣住,擦了擦眼睛以为活见鬼。眼见不好正要避开。

忽听得马上之人阴幽幽的行了礼,轻轻问道:“敢问小哥,此地可还有歇息之处?”声音阴柔,加上诡异的半夜,激起这人一身寒毛。

少年心叫不好,只得悠着道:“这大年夜家家闭门,兄台还是去投个宿吧,想来镇口客栈定是万分愿做这单生意。”

“客满不收。”那蓑衣之人只是轻轻摇摇头,一脸纱巾随着风雪狂舞,层叠之下依旧未露真容。

白马神骏,少年高仰起头想看那厮面目未果,便见那蓑衣人正欲回头远行,大感安心,忽想起自己一身孑然,随即释怀,笑着试探道:“这半夜三更怕也无处容可容,兄台若不嫌弃,尽可来寒舍避避风雨。”

“哦?”那黑衣人终于低下头,打量起这个有些胆识的年轻人,轻笑道:“也罢,那就有劳小兄了。”

“无妨。”

于是少年领路,蓑衣人提手策马,少年眼尖,瞥见他衣袍之下闪出一弯寒光,波荡化水,清幽似月,不觉心中一紧,骂起娘来。躲无可躲,便老实带起了路。

两人沿着巷口走出不远,便东拐西拐进了一片破庙,推开掩门,见当中一尊落漆佛,左右两雕锁魂鬼,烛影油荒,恍惚霎时怖人。角落一方破絮棉被,一张木桌,再无它物。那少年道:“孤人无家可归,年夜怠慢了客人,罪该万死。”

蓑衣人背身抬头,巡视一周便又回身,道:“深夜叨扰,还望勿怪。”

“哪里哪里。”少年忽的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转身去床底摸出一壶酒。道:“这是前天替当街王掌柜送信所赏,上等的女儿红,兄台若不嫌弃……”

话音未落,那蓑衣人已夺过酒壶,低首轻嗅,笑道:“果真好酒。”抬头笑道:“在下自京都来此办大事,姓甚名谁不必多言,还未闻兄台尊名,日后也好相报。”

这青年此时才看到蓑衣人斗笠之下还有一层纱巾,把面目遮得严严实实,细细凝视时,那人又阴柔柔的笑:“还望兄台赐杯。”

少年尴尬笑笑,转身行到佛像后,道:“这杯是从前香火剩下的,小子初来时也曾细细擦拭,待兄台稍等。”言罢转出身子擦杯,匀罢将手收进衣袖,自倒了杯酒给那蓑衣人道:“天寒地冻,还望暖身。”

那蓑衣人点点头,幽幽道:“有劳了。”接下杯子,却未急饮,只是问道:“阁下大年夜怎独居这废庙之中?着实奇怪。”

“小弟张居肆,只是一位落魄书生,双亲去得早,本应去京城赶考,不想在这………”

话未说完,忽地庙门大开,行进三人,均是衙役装束,为首一人满脸横肉,嘴里叼根竹签,唾了一声呸,看了眼蓑衣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张居肆道:“小子,官爷也来拜个年,图个吉祥,不过俗话说得好,前年不欠来年债。这大年夜的也别怪官爷们讨恶,只是不想晦了日后。”

“债?”张居肆忽地一愣,赶忙陪笑道:“不知晚生何时欠债,是否官爷记错?”

“汰!”那衙役模样人忽地怒起,大声拍板道:“竟敢跟我玩心眼!”倏地拿出一张纸,一把拍在桌上,那纸上油污淋漓,只是毛笔胡乱写着张居肆三个字,便显出几分滑稽。

张居肆临近欲看,纸却被衙役夺回,骂道:“放肆!官爷还能污你不成!”一口酒气确是喷了居肆一脸,居肆摇摇头笑道:“请官爷先回府吧。一会小人定将钱银送去,望稍安勿躁。”

那几人一听有门,便在不多言,转身摇摆而去,身影在风雪中略显踉跄,居肆将门关好,抖了抖雪,冲蓑衣人抱拳道:“让兄台见笑了。”

“他们可是污你?”那蓑衣人忽地到。

居肆一愣,旋即苦笑:“寄人篱下。”

“何不搬走?”

“还须些光景。”张居肆忽地顿了顿:“居肆今日得见先生,斗胆言欢已是荣幸。不敢他想。”
“敢说此言,便有他想。罢...”那蓑衣人续了续烛火,道:“我虽无力助人,却仍有心。”

“那便多谢。”张居肆忽的叹了口气:“居肆年方十八,家乃西南偏僻,自幼观经阅纶,是以望有朝一日衣锦还乡,然年初赶致这仁风镇,被强人于村外掠了财物,进城去报便是方才那三位官爷,令我来此处等候,如此一等便是一年,每逢年节便来讨些银财,小生无能,无法离开,只得忍耐,然书墨却并未落下,心有所念,便是不败。”

“那你又为何要将银钱送去,而不在这里交付?舍近求远又是为何?”

“那三人酒气熏天,欠纸乃是其胡手所为,定是赌坊一往无利,来此处讨些赌资,待在下缓上一缓,那边若能赢些返利,待酒醒便也不会再来逼我。只是权宜。”

蓑衣人点点头,笑道:“心思颇重,为何又对我可言而无禁?”声音依旧有些沙哑难忍,似是刻意为之,居肆倒已习惯,只是轻轻笑道:“兄台终是局外人,无关者无害也。”

那蓑衣人摇头笑道“不然……无关者或可成救命….”

居肆还是摇了摇头,道:“此处一年已是耽误之极,在下年后将要去京都赶考,不知这等衙役是否可会放行,说不得只得多留些银钱上下打点。”

那蓑衣人大笑:“那三人年初抢你财务,年终又几欲索命一般,岂会放你而去?”

居肆大惊,细思之下,事出蹊跷之处破刃自解,胸中忽地涌上一股气,道:“那便博上一博。”

“有骨气。”那蓑衣人大赞道,只是促狭之意甚浓:“传闻仁风衙门囚狱寒苦,恶吏无数,不知兄弟还望以何抗之?”

居肆苦闷不语,忽的轻叹一声,释怀道:“才见兄台似是江湖中人,能否借在下一臂之力,若能脱身………”

“脱身如何?”那蓑衣人依旧静坐,只是转头望向张居肆,隔着数层纱帘,居肆仿佛看见一双清冷眼神,尽是孤傲、不屑一顾。

居肆心死认命,苦笑道:“在下确实付不起报酬。”

“报酬?”蓑衣人也笑了笑,低头提起桌上酒杯道:“这不就是报酬吗?”

未曾理会一旁居肆的惊愕神情,那蓑衣人言罢转身饮去半杯,道:“如此便是定金,风雨将至,公子坐稳便是。”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13:13:00 +0800 CST  
2·杯酒之恩


居肆正要再言,忽地庙门又开,那三人煞气熏天,大步踏进,叫骂道:“狗娘养的嬉皮,还不给年利,是当你官爷好欺?”
“不敢不敢。”居肆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准身去取银钱,哪知床下唯一一点资产皆被一把抢过,那后首贼眉鼠眼道:“想不出还有这般多,你是不是又出去行骗?”

“小生不敢,不过这可是小生工作所得,还望。。。”居肆已是大怒,但仍陪笑道。

“工作?莫非是卖身于那烟花巷………..霍哈哈哈”

几人笑翻。

再看张居肆已然面沉如水。

几人不由怒道:“你那破面皮实在恶疼我等眼珠,还不快换笑!”

居肆不为所动。

那官吏大怒,伸手便欲掌掴,却被蓑衣人伸手拦下,想那浑圆躯体借势风雷的一掌竟被轻轻捏下,衙役自是惊异,不过酒疯之下顺带跋扈惯了,便抽身喝道:“敢阻差爷办案,饶是该死。伸出刀来便欲威胁,谁知刀还未出,便见寒光一闪,自刀已断,再看来人手中便多了把长剑,护手紫玉雕金花,琼把朱结绕精钢,朱色阿直柳穗乱,三尺严寒两寸光,赤炎金华,纹晕渺茫,仿佛庙中烛下均是剑影。

“竟敢在城中宵禁带刀!!是贼人!!”那贼眉鼠眼官吏眼珠一眨忽地大叫:“这定是那前几日流窜江南的飞盗柳呲!!快去唤人!!”

这一去门开便是冷风,想是那雪下的紧了。

言罢一人退去,单听街上叫骂连天,不久远方灯火渐起,风雪中黑压压一群人寒光闪烁,来势汹汹,官吏行事,本该正道,此景看来确如末日恶鬼,极是骇人。

看着远方,那蓑衣人回头看了眼张居肆,阴柔柔道:“你不怕?”

“即便恶盗游寇,小生也以为要比人面兽心之人强上几分。”张居肆忽地心中生出万丈豪情,轻声道:“这等场面,若是能多多看几次,便是极好的了。”

那蓑衣人摇摇头:“经历的多了,回忆都成伤。”

言语间对面人群也已来临,为首乃是一虎头熊腰的大汉,手拿一根熟铁狼牙棒,身后跟着一群衙役,叫骂不绝,风雪遇火而烟,火把遇雪而舞,光影间一群人鬼气森森。那大汉顿了顿,身后又行出一中年男子,一副学究模样,大汉俯身道:“师爷,你看。”

那男子瞅了眼蓑衣人,道:“阁下何不现了真身,待我等一瞧,若非要犯,自是误会,只需回衙里走一趟,便可离去。”

“不是要犯还得走一趟啊?局子里的杀威棒在下可受不起,不过在下的面容却不可给看,看了怕你等….”

话又没说完,那汉子已是看了师爷眼色,挺身出:“李家十四代掌门镇山虎李铁,今日讨教了。”

蓑衣人稍有不悦:“这辈子最恨人打断我说话,你个江湖中人何必要惹身官衙气。”

“在下身在仁风,太爷明智,聘我为武师教习。”

“养了一群白眼狼也敢称明智? 你也不过如此。我看高了你。”蓑衣人收了剑,声调平静,几片雪打在脸上,印出了点模样,但依旧不清晰。

“在下可是百里之内公认的第一,今日就献丑了。”那汉子邪笑了笑,吐口唾沫,搓搓手,抡起狼牙棒,使了个门式,忽地一拳伸近蓑衣人面门,拳未用老,便又转拳为棒,这一棒乃抡圆之势,百八十斤的熟铁棒,两寸长的狼牙,若是中了,便不能再活。看这汉子动了杀意,蓑衣人也只是看着,在那熟铁棒临近之时,便两腿分开,摆一个人字,轻扭右跨,落踵弯膝,右臂托左手轻出,忽地捏住了一根狼牙尖。

然后。

狼牙棒便顿住了。

那汉子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显然觉得其中有诈,忽地面色一变,欺身上前,自腰中伸出一把短刀,直冲面门,蓑衣人顶膝掣肘,一记腿霹,直将汉子削倒在地,那汉子吐了口血沫,被人扶回,道:“果然非一般盗匪,竟有这般手段。”

“呸!”那蓑衣人咯咯笑起来:“你处处杀招,我处处留手,若真为盗匪你可能活过今日?大言不惭之徒。”

那汉子脸一红:“还望阁下赐名,日后好为讨教。”

“不过是想寻仇罢了,刚才下了杀手,如今还能这般厚脸皮,你也是个人才。”那蓑衣人大笑,阴柔中竟是听得娇媚。

那汉子恼羞成怒,大骂:“还不去给我擒下!”

一众衙役却无人敢上前,场面极是尴尬,那蓑衣人摇摇头,忽地将抹布袍和斗笠扔了,借着光影,看呆了芸芸众生。

那是个惊动了风雪的女子,面色尚有稚气,锦衣环着纱曼,绣鞋裹着旗衫,裸露着玉牙双肩,隐隐眼中私有波光流动,身后三千青丝,挽一缕在胸口,便是人间难得,看的众人痴了,那女子玩笑般促了促眉,道:“你个老男人还不说不要脸?欺负女子也要下杀手?”声音依旧阴柔,不过此番听起来倒是十分悦耳,带些妩媚。

“这…”那李姓汉子面色潮红,道:“刚才多有得罪,但不能因为姑娘女儿身,此番便罢,传闻那柳呲易容术极为高明,还请姑娘陪我们回去一趟。”

“呦。你就不怕根本惹不起我么?”那美人姑娘满脸全是戏谑。

李姓汉子满不在意:“有什么惹不起之说?”

“我若是京城来的呢?”姑娘笑了笑。

大汉低下头摆摆手:“满嘴胡言,速速擒了。”

这回衙役皆是蜂拥而上,怕是心里全想着人多手杂,抹一两把也是好的。

谁知那姑娘挺了挺蛮腰,自顾自的拿出了一卷金黄字轴,娇声念道:“奉!天!!承!!!运!!!!”

那帮衙役忽地蒙顿,心想这声音还是三年前太爷刚刚任职时有听过,走也不是,跪也不是。那师爷见状,大骂:“那定是假的!!天高皇帝远!一个姑娘家……..”

“嘭!!”

只见那姑娘一把把卷轴砸到了师爷头上。道:“你给我念!!若是假的,我便随你,若是真的….嘿嘿….”

那师爷只觉得入手沉淀,脑袋昏沉,稀里糊涂的念叨:“奉天诰命:敬德一十八年,腊冬,闻今江南一带多生盗匪,强杀掳掠、陷众民于惊乱,朕深感痛彻,遂派钦科武状元季晴儿改行江南,领御赐金牌,尚方剑,查咨事宜,望南地顺延,民且久安,钦此!”

全场一派寂寥,随着风雪沉寂,仿佛在这边远小城的夜里,从未发生过什么,然而那渺茫大地的一派火光下,却忽地有人以战栗的声音高高的呐喊,彷徨并遥远:

吾皇
万岁
万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张居肆回到破庙里,忽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面对眼前这个神仙一样的女子,他开始不敢看过去,也不敢再交谈,只觉得骨子里的卑微,忽地听那女子悠悠然道:“此处既然留不得,以后便随我走吧,不能送你一场造化,也能带你看看那些你想看的所谓的场面。”
张居肆心中大喜,转到脸上的却是一脸冷笑,男人的尊严让他疼着心咬着牙,轻轻的道:“可怜我?”

季晴没有在意,只是转到桌前,把那半杯酒一饮而尽,在门外举着火把长跪不起的人群面前蓦然回首,学那戏台上的花旦作揖唱道:“纵任玉壶光转、盛筵礼重,怎及天涯沦落,杯酒之情。仅以此酒恭祝公子艳阳之日、金榜题名。”


敬德一十八年冬,季晴儿江南初遇张居肆,掀起一片恩怨情仇。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13:25:00 +0800 CST  


居肆正要再言,忽地庙门又开,那三人煞气熏天,大步踏进,叫骂道:“狗娘养的嬉皮,还不给年利,是当你官爷好欺?”
“不敢不敢。”居肆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准身去取银钱,哪知床下唯一一点资产皆被一把抢过,那后首贼眉鼠眼道:“想不出还有这般多,你是不是又出去行骗?”

“小生不敢,不过这可是小生工作所得,还望。。。”居肆已是大怒,但仍陪笑道。

“工作?莫非是卖身于那烟花巷………..霍哈哈哈”

几人笑翻。

再看张居肆已然面沉如水。

几人不由怒道:“你那破面皮实在恶疼我等眼珠,还不快换笑!”

居肆不为所动。

那官吏大怒,伸手便欲掌掴,却被蓑衣人伸手拦下,想那浑圆躯体借势风雷的一掌竟被轻轻捏下,衙役自是惊异,不过酒疯之下顺带跋扈惯了,便抽身喝道:“敢阻差爷办案,饶是该死。伸出刀来便欲威胁,谁知刀还未出,便见寒光一闪,自刀已断,再看来人手中便多了把长剑,护手紫玉雕金花,琼把朱结绕精钢,朱色阿直柳穗乱,三尺严寒两寸光,赤炎金华,纹晕渺茫,仿佛庙中烛下均是剑影。

“竟敢在城中宵禁带刀!!是贼人!!”那贼眉鼠眼官吏眼珠一眨忽地大叫:“这定是那前几日流窜江南的飞盗柳呲!!快去唤人!!”

这一去门开便是冷风,想是那雪下的紧了。

言罢一人退去,单听街上叫骂连天,不久远方灯火渐起,风雪中黑压压一群人寒光闪烁,来势汹汹,官吏行事,本该正道,此景看来确如末日恶鬼,极是骇人。

看着远方,那蓑衣人回头看了眼张居肆,阴柔柔道:“你不怕?”

“即便恶盗游寇,小生也以为要比人面兽心之人强上几分。”张居肆忽地心中生出万丈豪情,轻声道:“这等场面,若是能多多看几次,便是极好的了。”

那蓑衣人摇摇头:“经历的多了,回忆都成伤。”

言语间对面人群也已来临,为首乃是一虎头熊腰的大汉,手拿一根熟铁狼牙棒,身后跟着一群衙役,叫骂不绝,风雪遇火而烟,火把遇雪而舞,光影间一群人鬼气森森。那大汉顿了顿,身后又行出一中年男子,一副学究模样,大汉俯身道:“师爷,你看。”

那男子瞅了眼蓑衣人,道:“阁下何不现了真身,待我等一瞧,若非要犯,自是误会,只需回衙里走一趟,便可离去。”

“不是要犯还得走一趟啊?局子里的杀威棒在下可受不起,不过在下的面容却不可给看,看了怕你等….”

话又没说完,那汉子已是看了师爷眼色,挺身出:“李家十四代掌门镇山虎李铁,今日讨教了。”

蓑衣人稍有不悦:“这辈子最恨人打断我说话,你个江湖中人何必要惹身官衙气。”

“在下身在仁风,太爷明智,聘我为武师教习。”

“养了一群白眼狼也敢称明智? 你也不过如此。我看高了你。”蓑衣人收了剑,声调平静,几片雪打在脸上,印出了点模样,但依旧不清晰。

“在下可是百里之内公认的第一,今日就献丑了。”那汉子邪笑了笑,吐口唾沫,搓搓手,抡起狼牙棒,使了个门式,忽地一拳伸近蓑衣人面门,拳未用老,便又转拳为棒,这一棒乃抡圆之势,百八十斤的熟铁棒,两寸长的狼牙,若是中了,便不能再活。看这汉子动了杀意,蓑衣人也只是看着,在那熟铁棒临近之时,便两腿分开,摆一个人字,轻扭右跨,落踵弯膝,右臂托左手轻出,忽地捏住了一根狼牙尖。

然后。

狼牙棒便顿住了。

那汉子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显然觉得其中有诈,忽地面色一变,欺身上前,自腰中伸出一把短刀,直冲面门,蓑衣人顶膝掣肘,一记腿霹,直将汉子削倒在地,那汉子吐了口血沫,被人扶回,道:“果然非一般盗匪,竟有这般手段。”

“呸!”那蓑衣人咯咯笑起来:“你处处杀招,我处处留手,若真为盗匪你可能活过今日?大言不惭之徒。”

那汉子脸一红:“还望阁下赐名,日后好为讨教。”

“不过是想寻仇罢了,刚才下了杀手,如今还能这般厚脸皮,你也是个人才。”那蓑衣人大笑,阴柔中竟是听得娇媚。

那汉子恼羞成怒,大骂:“还不去给我擒下!”

一众衙役却无人敢上前,场面极是尴尬,那蓑衣人摇摇头,忽地将抹布袍和斗笠扔了,借着光影,看呆了芸芸众生。

那是个惊动了风雪的女子,面色尚有稚气,锦衣环着纱曼,绣鞋裹着旗衫,裸露着玉牙双肩,隐隐眼中私有波光流动,身后三千青丝,挽一缕在胸口,便是人间难得,看的众人痴了,那女子玩笑般促了促眉,道:“你个老男人还不说不要脸?欺负女子也要下杀手?”声音依旧阴柔,不过此番听起来倒是十分悦耳,带些妩媚。

“这…”那李姓汉子面色潮红,道:“刚才多有得罪,但不能因为姑娘女儿身,此番便罢,传闻那柳呲易容术极为高明,还请姑娘陪我们回去一趟。”

“呦。你就不怕根本惹不起我么?”那美人姑娘满脸全是戏谑。

李姓汉子满不在意:“有什么惹不起之说?”

“我若是京城来的呢?”姑娘笑了笑。

大汉低下头摆摆手:“满嘴胡言,速速擒了。”

这回衙役皆是蜂拥而上,怕是心里全想着人多手杂,抹一两把也是好的。

谁知那姑娘挺了挺蛮腰,自顾自的拿出了一卷金黄字轴,娇声念道:“奉!天!!承!!!运!!!!”

那帮衙役忽地蒙顿,心想这声音还是三年前太爷刚刚任职时有听过,走也不是,跪也不是。那师爷见状,大骂:“那定是假的!!天高皇帝远!一个姑娘家……..”

“嘭!!”

只见那姑娘一把把卷轴砸到了师爷头上。道:“你给我念!!若是假的,我便随你,若是真的….嘿嘿….”

那师爷只觉得入手沉淀,脑袋昏沉,稀里糊涂的念叨:“奉天诰命:敬德一十八年,腊冬,闻今江南一带多生盗匪,强杀掳掠、陷众民于惊乱,朕深感痛彻,遂派钦科武状元季晴儿改行江南,领御赐金牌,尚方剑,查咨事宜,望南地顺延,民且久安,钦此!”

全场一派寂寥,随着风雪沉寂,仿佛在这边远小城的夜里,从未发生过什么,然而那渺茫大地的一派火光下,却忽地有人以战栗的声音高高的呐喊,彷徨并遥远:

吾皇
万岁
万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张居肆回到破庙里,忽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面对眼前这个神仙一样的女子,他开始不敢看过去,也不敢再交谈,只觉得骨子里的卑微,忽地听那女子悠悠然道:“此处既然留不得,以后便随我走吧,不能送你一场造化,也能带你看看那些你想看的所谓的场面。”
张居肆心中大喜,转到脸上的却是一脸冷笑,男人的尊严让他疼着心咬着牙,轻轻的道:“可怜我?”

季晴没有在意,只是转到桌前,把那半杯酒一饮而尽,在门外举着火把长跪不起的人群面前蓦然回首,学那戏台上的花旦作揖唱道:“纵任玉壶光转、盛筵礼重,怎及天涯沦落,杯酒之情。仅以此酒恭祝公子艳阳之日、金榜题名。”


敬德一十八年冬,季晴儿江南初遇张居肆,掀起一片恩怨情仇。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19:35:00 +0800 CST  
3·启程

张居肆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当他醒来看见这一屋子鉴真古玩以及书画真迹之后,依旧如睡前一般无法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榻中枕若吴棉,被褥无筋,告别了破庙那床旧褥的他在这里竟睡得腰酸背痛。

居肆心道真自己是贱命一条,无福消受,抬起头来案前一尊硫铜四柱银角兽炉依旧挥发着袅袅炊烟,熏得满堂沉净,洗漱穿衣、环带正冠,推门而出那一刻,阳光忽然洒在他的脸上,看着庭院之中一种躬身赔笑的衙役官差,以及他们面前那个一脸稚气未脱却又对着自己微笑的女孩,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竟然真的就这么大年夜晚上在县令家里睡了一觉。

望着一脸苦涩却兀自赔笑的县令,居肆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权力的味道,霸道但是为所欲为,大感畅快。

大年初一,藏蓝透彻的天空中冷风刮过,飘来远处的爆竹残渣以及孩童们的欢笑,季晴眼中一片欢畅,居肆盯着她看了许久,心中隐隐有些空落,因为那欢畅发自内心的愉快,并不对着任何人。

随着季晴出了衙门,随身带好衙门内众人早就打点好的一众物资,季晴嘱咐着那师爷道:“雪马便留在此处了,还请先生多加看管,日后归来,定有重谢。”师爷一改昨日模样,那叫一个和蔼可亲,笑的仿佛鲜花盛开,姹紫嫣红,一脸老褶恰似抹了二斤猪油,容光焕发,色润堂堂。

居肆跟在后头,不忍断了这极好的天色与心境,想了想还是上前道:“在下当真要随姑娘同去?”

“何必姑娘、姑娘的没完,叫我季晴便是了,公子若想留于此处亦可,但愿今晚不必继续被污。”那女孩好似心情有些不佳,兀自喂着马,头也不抬地应付着居肆。

“在下哪里谈得上公子,姑娘称我居肆便可。”

“季晴书读得不多,还是称‘先生’吧”

“怎担当得起。”

“无妨,称呼而已。”季晴忽然转过头来,一脸促狭笑道“到时若是没有高中金榜,想来这一声先生定会羞你不死!”

· · · · · · ·


穿过仁风衙门前的红花大牌坊,居肆向着相处一年的各家掌柜们一一告别,临走前于破庙中拜了几拜,方于一众百姓极其惊艳垂涎的眼神以及县令师爷等人的恭贺欢送声之中随季晴行出镇外,当然,那些送行之人多半是后者而来,朝廷钦差竟是名国色天香的女娃,这种事足以惊动一座天高皇帝远的小城许久,便是几年后只怕也还会有小店老板得意的向异乡的落脚食客讲上一讲这等奇谭,只是这些对居肆来说已不再重要,,当他跨出城门的那一刻,忽然之间他便觉得天地开阔了无数倍,心胸极其宽敞,他的人生从此买入崭新的一页。

他张开双臂,看着天空的候鸟,很想要振臂高呼。

换来的是季晴极其鄙夷的一记白眼。

泗承山脉中段,一片怪石嶙峋,皆尽凹凸不平之能,立指苍天,似怪匠偶得之山盘,抑或孤鸿落血之砾沙,山壁之下,石林密布,烟云迷茫,其中不知酝酿了几万年的不平气。

居肆避于山侧,感慨道:“未曾想钦官拿贼竟是如此艰难,演义之中皆是匪兵烧山,飞侠济民,如今世道全反了,莫非我等便要在这山岭之中狙阻那飞盗?”

“满嘴胡言”季晴依旧没好气,随即又解释道:“虎贲军下一只编外营制年前便已驻扎在此山之中,我此次来便是先要去那里交接。那飞盗狡猾成性,查访之事又岂是一朝一夕?”

于是居肆更加激动,秀才即将遇到兵。

冬日天短,眼看着便是日落,居肆未能请的歇息,风雪怒号,白鹅倏降,二人便在穷山峻岭之中走过了一天一夜,再也分不清南北,辨不得东西。

塞川古道,百年寂寥,自朝至夜,行不若千二百里,步不见芳草幽幽,飞雪连天,满目凄凉,无酒、无琴、无白鹿、无笙歌,荒草地里一前一后走着两人,灌雪堆中忽远忽近载着声色。季晴一把拨开挡路的枯枝,撇脸嗔道:“堂堂男子,就不能快走些,还要小女子开路。”


“大将军就莫笑草民了,谁不知您神功盖世,这大雪纷飞……”张居肆冻得脸痛,撞见回头而来的怒视,自不敢多说,只得改口问道:“距您那大营,还有多远,荒郊野岭的哪有人迹,又不见人来接驾,真是怪得很。”

“快了快了,这是自古行军的规矩,只有带兵入营的,哪有领兵相接的。”季晴呼口热气,低头搓了搓手,紧一紧玉裘狐袍,再也不多说。

张居肆没好气的道:“可你这是只身前来啊,你的兵呢?”。

“你不就算半个么?怕冷怕痛还走得死慢,穷酸样的秀才。”季晴甩了个白眼,再不回头,留下身后满身挂满行李手里还给她提着尚方剑的年轻人步履蹒跚。

“作孽啊····”

又行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居肆被冻得手脚抽筋,却手中全是行李,无法脱身,只得告饶歇息,却见季晴兀自转过山崖,不见踪影,忙跟过去,才知山后是这般风景。

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山谷延绵数里横落在雪中,黑白分明,但并不惹眼,自山谷口立着一哨一碉一探三座牌楼,其上隐约可见数十黑甲恶煞般人物挂斧扛弓,正中七小帐摆一阵北斗星,外围八械营做一出生死门,近处往来烽火叱咤,远方深浅狼烟纵横,瀚海阑干,巾旗嶙峋,端的一派肃静,倚着山壁为墙,八丈之地半圆成一大帐,其外工事、篝火、器械、良驹应有尽有,三人为虎提虹明守,九人成众执炎暗巡,帐前之地约五丈方圆画一演武擂场,左右华鼓成双,其上空搭一天桥,拒马四起,流檐飞碧,实木擎天,正前牌匾上书“烂柯”二字,除此之外再无一物,如一凶水猛兽,蛰伏山间,张居肆惊得楞死,恍惚听见人语,醒神过来,季晴已经下到山腰,正跺脚招呼,忙自顾跟上,生怕一不小心栽倒那怪物身下,便是万劫不复。

居肆终于赶到了季晴身旁,二人在营楼之下驻足远眺,大半天看不到头,居肆浑身颤抖,在这庞然大物之下顿感渺茫。

季晴回头冲着居肆笑道:“风景如何,可遂君心?”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19:35:00 +0800 CST  
4·入营 【求精】
@super大仙


居肆被震慑的无法开口,只是瞪大眼珠恐怕将所有景观都瞧上几眼,季晴却仗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气,径自走到营前,只笑着小声嘀咕:“这才有些看头。”

却听得哨楼上一声信号,三伙人马径自于城上俯瞰下来,那城楼高约丈许,山谷中穿堂风肆虐,张嘴便少不得饮一腔老天爷的琼玉,更迷了众人视野,只见隐约楼上人马窜出头来,带着一众张手欲射的满月弓,为首一人红缨狂舞,张口喊道:“军兵重地,闲人勿进,三息不离,万箭穿心!”

季晴被雪吹得睁不开眼,扣着袍子扯了扯张居肆,后者只好从怀中取出圣旨,挥了挥应声道:“且慢!季氏晴儿来营内入职,有圣上手谕为证!”声音刚出便被狂风刮出老远,也不知城上听见与否,只是硬等了许久,也不见回应,再回头,只见季晴已经用袍子将自己团团裹住,被雪盖得如茧一般,居肆正欲回手去擦拭,便见身后营门大开,行出一众兵卫,三十长矛押后,五十刚盾前顶,两路分和,自其中行出几骑,为首一人横缨立马,也不勒令也不摇旗,只是左右两骑各向前斜指,行掎角之势,一切瞬息便已妥当。自那营中又行出一卒,来到居肆跟前,一指圣旨,转身呈给马上之人,那为首之人接过后也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张居肆,又看了一眼满身裹在长袍里的季晴儿,便闭目养神,两方都未出声,场面极是诡异。过了半晌雪已消散,半日暖阳自乌云中泄下光来,季晴终于抖了抖雪,露出未施粉黛香雕玉啄的脸蛋,横看了一眼手足无措强自镇定的张居肆,又看了眼对面,扑哧笑了出来:“这么大阵仗,是要去抓谁啊!”

言罢,完全无视了居肆一脸姑奶奶救命的苦相,甩了甩一头青丝,道:“这就是烂柯阵?不像,不像。”

“哦?”连听了两个“不像”,那马上将军闻言睁眼望过来,言语里带点玩味:“小娃娃还有点意思?你看出了什么?”

“只有区区双马出阵了,还未成连环之势,兵摆左右,这只是最基本的开门式。吓吓人用的。”

“大言不惭,不过也不算全错。”那马上将军闻言大笑道,言罢翻身下马,动作利索刚劲,摘了头盔行至跟前,这才看出他一头白发,笑着对张居肆道:“想不到季大人如此定力又有如此博学,连着随从女眷都有这等见识,佩服。”

这不是马屁,军营中人并无狡诈圆滑之辈,虽然老将军对着一男一女孤身怪装很是疑惑,不过人老眼未花,有圣旨与眼力在,更加上对方手中的名品宝剑,自是不敢怠慢,然而可惜他却对错了人,张居肆苦笑道:“将军谬赞了,在下才是随从。”一指季晴儿那美丽不可方物的脸蛋道:“这才是正主……”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见那前方军阵虽然形神依旧,但也有动摇之势,卫兵个个挤眉弄眼,营中孤苦,好容易来个美丽方物的姑娘家,竟还是武状元?

老将军也愣了愣,随即冲着季晴试探道:“姑娘,你可是那个在长生殿上比武连翻二十一名御前带刀侍卫,三拳震退柳乘风的季晴儿?”

“不敢当,晚辈只是个姑娘家,做不来大将风范,只是烈王爷嫌我在京都里乱闯祸,派我过来呆些日子,打搅将军了。”季晴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却惊出了居肆一身冷汗,前者依旧微笑,秉着礼貌对老人藏了妩媚,却依旧撩的对面一群只知道打仗的牲口血脉喷张。

“季将军确是说笑了。”老将军一改口气:“在下蒋忠,早年追随孙侯爷效力于燕北,暂留于烂柯营中督军,受封于先帝,苟活于漠北沙场,年前转入虎贲,圣德浩荡,念孤老残喘安于军中,不能为国厮杀,愿于帐外侍奉左右,生死于营中便足以,无二。”

随后冲后扬了扬手,但听一长两短哨声响过,城门大开,双骑下马,单膝跪地,左右呼曰:“迎将入城!”气势浩呼,目框嗔裂,言语中似带些雀跃与玩味,自人知晓。

季晴点点头,随蒋老入营,但觉秩序井然,规矩严森,只是人马皆尽望将而来,初见着吃人的场面,居肆大感不适,忙趋于矮了半头的季晴身后,小步跟上,听着老将军的介绍,兀自走到演武场上,喝听得远处袭来马蹄声,抬头但见黑云笼罩,一队杀伐血气迎面而来,直教人魂飞魄散,单见对方为首一人高擎马鞭,扬蹄喝道:“哪里来的小娃娃,也敢自称将军来戏你军爷,,留在军中可勿想走就走,要问军爷的家伙答应不答应?!”

“大胆!”蒋老出言呵斥,但并未动手驱逐,场面乎就顿住,再无人语,居肆一愣,随即心里透亮,心想这老狐狸果真也信不得我俩,自己倚老卖老,还要赶个愣头青演着一出来试将。却见蒋老头又去跟季晴儿赔罪道:“这是本营的一名副将,唤作落雷子何方,为人豪爽,有些胆识,自小匪气熏天,不识礼数,道叫二位见笑了,此子仗着前阵子带那一众亲信以烂柯之阵一十六人独破苗人三百滚刀兵的功劳,只怕再过些日子连我这个老头子也不看在眼里了。”

“呦~”季晴儿也不笨,看了看蒋老的神色,在听着何方满是荤腥的挑衅心里便也明白了七八分,随即笑道:“我在京里便常听新将入营须得服众,想一女子来则安之确有不妥,敢问今日这阵势倒该如何?。”

何方却径自坐在了擂台的交椅上,左右各一弓一骑一锤一盾,上前两门短刀卫,当头五名精钢汉子,兀自笑道:“你若能一炷香破了老子的小烂柯,以后你就是这里的老大。如何?”

“这也太便宜你了吧?”季晴撅嘴翻了个白眼,一把将鹅毛白袍甩掉,露出半截鹅黄清袄、三尺垂铃青丝,大雪天裸着脚踝,离得百八丈外都能听到前方咽唾沫的声音,娇嗔着一指张居肆:“你若输了,就给我的随从当半年随从!”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何方舔了舔嘴唇,轻轻把玩着自己手里的半截马鞭,晃晃脖子,咯吱作响,道:“若丫头你输了呢?”

季晴撩了撩刘海,抛了个媚眼,笑的颠倒众生:“那今晚我就是你的人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只听得四外皆是惊叹声和口水声,不知多少汉子会因此失眠。

“喝哈哈!”何方一个激灵猛拍大腿:“兄弟们!给我抓活的,谁擒下便给个校场牙将的官职,休勤三月,饷银翻倍!”

在场官兵皆是抱怨,为何自己不曾精炼阵型,没福气加入那落雷子的小烂柯中去也。

张居肆已经见惯了季晴的手段,正自摇头替那些愣头们叹息,却见蒋老头冲自己和蔼地笑了笑,道:“还不知阁下..”

“在下张居肆,一介书生而已,应试不中,潦倒中有幸识得季将军,陪伴左右报答恩情…”居肆深知名分之用,便几句道破身世。

“这等心力也会不中,想必是题目迂腐,发挥由神了..”蒋老轻轻一句,便不再言语,居肆却一愣,心道这老头言语有些奇怪,客套的似乎过重了。

正寻思间,台上可没那般安静,只见季晴背手翻身上台,也不使个门路,只是轻轻一站,便令人眼前一震,不知是看了她的身手还是相貌,台下叫好声不绝于耳,季晴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只见那五个精刚汉子已经欺身上前,伸手便是箍住小姑娘,做一个五马分尸,远处何方还翘着二郎腿叫唤着:“别给我弄伤了!老子要你们好看!”话刚说完,边听得回应,不过却是几声哀嚎,五人瞬时倒了三个,何方在后,看不清是如何出手,只道这群囊货见了女人就手软着道,真是丢脸,再挥手,那俩短刀卫皆是顺着精钢身子之后趁势跃出,要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却被当头一个十字炮锤连人带盾都打下了擂台,季晴轻忽一口气,手里兀自拎着一个早已昏迷的精钢汉子的脖颈,原来早是拿他当了挡箭牌。

“妈的,上!”何方大怒,挺起了腰,双马走起,骑兵手持朴刀,虎虎生风,一人架马横档,另一人立马左后,正是连环马,季晴看也不看,闻风侧颈,躲了前马一刀,自马下使一个铁板桥,轻点马腹,顺势撤到后马前,再点马劲下三寸,腿蹩马腿,用力扳过,电光火石间,只见前马扬蹄,后马横倒,看的四下倒吸一口冷气,季晴却始终未回头,手中棉袍飞舞,挡下左右飞箭,欺身硬生生接下一记钢锤,顺势一脚正中连锤兵带弓兵穿了串糖葫芦,甩了甩手,径直走向何方。

那个愣头青现在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妖孽的厉害了,哪还敢造次,伸手正要拔剑,却被人一把先至,右膝点住剑柄,左拳使个把式牵住何方的右臂,右拳直中小腹,何方正欲呕出胆汁,却听季晴笑道:“怎么这么脏。”随即又被甩了一记上勾拳,咬掉了半个舌头,何方死的心都有了,耳里眼里皆是天旋地转,只隐约听得如莺啼如翠玉般动听却又恐怖的三个字:

将军了。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20:16:00 +0800 CST  
@super大仙亲 俺想加精 可以吗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20:17:00 +0800 CST  
5·一夜白雪

一众人马瞠目结舌,均没有想到不可一世的落雷子与小烂柯竟会落得如此狼狈下场,方前长嗟短叹的几人也心中大幸,若进了编制,只怕再无命享福,居肆心如死灰,大感那西戎的三百滚刀兵死得冤枉。

季晴依旧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仿佛依偎在何方怀里一般,虽然后者根本无福消受,只是听得周围‘吁’声四起,季晴扬起俏脸,幽幽笑道:“烂柯一图,云谲波诡,哪有开场上卒强迎之理,炮也慢了,马虽连环却并无强辅,一招拌马便是两子丢一的局面,偏偏将军还如此自信,只上了一对车炮,小女倒是深感惭愧啊。”

何方一脸愤恨,面颊黑红,舌头却剧痛说不出话来,一双牛眼瞪欲喷火。

季晴倒是毫不理会,解下他的马鞭,轻悄悄的一个起落行回到居肆与蒋忠旁边,把鞭子扔给居肆,道:“喏,你随从给你的见礼。”又回头看着腰酸背痛仍未能站起身的何方,眨着眼睛道:“看他那一脸激动,你可要好生收下才是。”

居肆一脸强颜欢笑,心想这位大菩萨还真是完全不屑人情世故,哪壶不开提哪壶。

蒋忠反而面带欣赏,非但不以这一场隆重其事的下马威为意,反而抚掌点头道:“便该如此,想那小子不识天高地厚,总要有人管教管教才是。”

于是除了何方,皆尽开怀,一老众少前往督军帐中,分宾主落座,蒋忠吩咐下卒端出几盏清茶,道:“军营之中尽是烈酒,此茶乃是几位参谋前年于山外镇中,习得茶户口授,以山草土法泡制而成,是以称为土茶。吝鄙之极,还望无怪。”

居肆连道不敢,揭起茶盖,便是扑鼻清香,一股空山新雨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季晴闻之双眼光亮,啧啧称奇,道:“意想不到”。

居肆认真点头。

蒋忠抚须大笑,心想头开得不错。随后想了想对季晴道:“月余之前,老夫已得了兵部传书,二位例行之事,必将协力,然而七月过后暑伏将至,洪水肆虐,营后便有一涧,这山谷之中怕再留不得人,更闻江南倭患频发,烂柯营将于深夏秋初转赴豫州府抗倭,余下闲时老夫将于天桥烂柯楼上讲授行兵布阵之法,二位若有雅性,便请明日赴席。”言罢,却凝目看了看张居肆,以致于后者一脸云山雾绕却又担待不得。

是夜,黑漆漆的山脉之中仅限几缕火光,幽煌如魂,合着谷中猿吼鹰啸一股一股跳动着身躯,勾点的烂柯大营轮廓千变万化,于山外望去,深渊之中,时而显出猛虎,时而爆出长龙,无需声响,便已震得山林野人心神剧裂。一队执灯悍卒巡视而过,烂柯大都督帐内却隐隐爆出了几声斥骂,侧席何方兀自大声道:“那白脸皮的小子倒还有些明眼,事后将马鞭归还,受了本大爷一阵呵斥,却也不敢放个屁,点点头就滚了,一个囊货。”他转脸看着正中拄着脸颊,看不清表情的蒋忠,苦脸道:“可那娘们是个啥来路?奶奶的细皮嫩肉比那西疆的苗女还要好看百倍,老子本寻思让她一让,教训一番便是,这死贼娘的竟蹬皮子上脸。”何方想起白天那惊为天人之姿,回头咽了口吐沫,舔舔嘴唇道:“腿脖子倒真他娘的白细。”
“那季晴儿可是圣上钦点的武状元,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能和柳画戟过招而不败,这一仗你当吸取教训,再莫轻敌。明日那二人便会赴席上一遭,牙牌参将一众十一二人钧来演听,想表现的可不止你自己,其时底蕴片刻便会知晓。”蒋忠端起一口土茶,又随手捻了些茶叶洒下,极其浑浊,低头尝了尝,仿佛依旧嫌淡,便又抓了一嘬,喝了一口,似是极为享受,慢慢笑道:“那书生你便好好一试,颠颠到底几斤几两,若当真是轻飘飘,只怕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后半句声音已弱,何方大咧咧的咕着酒,并未听清,随即打了个嗝,告辞退下。营外风烈,离了几丈远依旧隐隐听得到叫骂,想必今日之辱,明日定将加倍图之。

· · · · · ·

风嚎长空,云絮翻飞。朝阳避于谷后,色弱形消,一片灰蒙。

季晴于厢帐内阁睡醒,看着天外依旧肆虐的风雪仍旧有些浑身发冷,便拾起不知何时滚到地毯上的冷狐裘,蘸水抹了把脸,无需化妆,便胜却了寻常胭脂粉黛无数。清丽而不傲,披戴整齐,拨开营帐,便听呼喝之声拔山倒海般扑面而来,一众虎背熊腰赤裸上身沐于雪中,随军令排阵操练,号鼓喧天,银枪闪烁,声震大地,极其壮观。

季晴远远看见张居肆静静站在阁楼之旁,立于何方身侧赔笑,随着何方马鞭指向四下眺望,虽未言语,眼里光芒却越发盛亮。

于是季晴前行,不知何时何处忽地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声喊叫:“菩萨出来了!!!”

于是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口哨与豪笑,汗雾蒙蒙,悉悉索索之声渐重,何方大为不满,摔鞭喝骂,四下皆静,于是转头不理,径自走上飞桥营楼。

居肆走到季晴身旁道:“老将军开讲了,咱们也跟上吧。”后者点点头,二人不再理会一众汉子与风雪,跟着一众将领行上营楼。

转过楼梯,皆是山中二十年品相的枫木搭成四围高墙,辅以其内劲草毫灰,迎面便是一朝血烈烂柯大旗,随风激荡,凛凛作响,门外自列两弓两哨,两边四字真言相对,居肆看了眼便默默记下,过了这一墙年轮,屋内满是沙盘军阵模型,蒋忠坐于窗口凭栏看卷,墙后标痕密布,三方风雨;正堂旌旗嶙峋,一桌山河。

侧列凳椅早已安静坐下一群铁甲戎衣的汉子,转身之间磨铁琤琤,酸牙刺耳。何方兀自坐在桌脚最边的角落里,抱胸跨腿,默不出声。

蒋忠看清了人数,点点头摊开一副地图,双目灼灼:“古人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日先说一说北幽落雁一役。”于是拿起一支黑木马鞭,指向地图最上,道:“建平七年,北狄鲜卑犯境,幽州五万重甲铁骑奋起迎敌,那是靖朝秣马厉兵四十年来第一次出征。”言罢,蒋忠顿了顿,仿佛提起那段几欲和自己一样年纪的峥嵘岁月,口气上老了几分,他直视张居肆道:“娃娃,可曾读过经史,也说说看。”

于是居肆笑着起身行礼道:“四十年前,文帝治下鲜有战祸,国富民强,自大江以南平原辽阔,建平七年秋,御北将军太史华率兵五万于浅水源出兵伐狄,首战告捷,追击贼寇于落雁关再战,鲜卑仗地利僵持两载,后因天威求和,停战二十余年,待到神武七年,先帝御驾亲征,一举破开草原,从此烈弓大军称霸漠北,直至今日。”

寂寥无声,居肆言罢一脸书生意气,心道自幼观书,若连史学都未闻过,如何应试。

只是气氛依旧寂寥。

终于,蒋忠叹了口气,骂道:“太学里那堆教书匠就知道放屁。”

居肆错愕,带着季晴都是一脸疑惑。

蒋忠拿着马鞭轻轻敲打着沙盘,缓缓道:“自从当年钦天事变之后,想不到天下史官竟都已如此艳媚不堪。”言罢,轻轻转头,盯着居肆慢慢道:“四十年前那一战,求和的是靖朝。”

窗外北风千呼万唤,狂催一营梨花。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22:47:00 +0800 CST  
@super大仙申请加精~~~~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0 22:48:00 +0800 CST  
6·一夜破阵

最先笑出声的是何方。然后,没笑的除了错愕之中的季晴与居肆,便只有静默不语的蒋忠,于是营楼之内似乎一片欢乐。

何方差点笑出眼泪来,拿马鞭轻抽缓解劲道,在一片狼藉之中回过头来,含泪对着季晴二人道:“不知是哪个老酒鬼教出来的高徒,果然劣酒喝多了比较喜欢胡说八道。”

居肆大怒,抢白道:“并非胡说,当朝京试的秀论里便是这般概括,便是松阳先生的《劝言》里也是这般提到,何况天下百姓,便是这冀州仁风的乡亲们也知道四十年前漠北战场上,靖军大胜过!”

居肆这一番话引经据典,就是为了要辩倒对方,语气极其认真,于是何方更加不禁,与一众将领再次笑翻。

蒋忠极其失望,摇头道:“尽是些后朝新书,世民愚钝倒也罢了,读书人自诩为请命之士,竟未读过《前朝国志》?”

《前朝国志》又名《建平志》,乃是当代大家李敏所著,老人一生文名震耳,生时曾任一朝国子监祭酒,当真称得上桃李满园,于二十年前告老后,一心作史,专门讲述文帝在位期间靖国的发展历程,自农耕商道军事航海奇闻志怪无不触及,书成之时洛阳纸贵,乃是后辈史官都要借鉴参详的宝贝。

居肆当然听说过这本书,但是他红着脸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说,季晴看着居肆的窘迫模样,心思玲珑便懂了其中难处,起身开解道:“不过史事罢了,老将军便说说看,晚辈们洗耳恭听。”

何方撇嘴鄙夷,季晴怒目而视,张居肆默然不语。

于是蒋忠再次执起马鞭,指向沙盘上那片贺兰山脉,道:“那一年是百年来鲜卑初次犯境,具体原因早已不得而知,只是鲜卑仅派出三万骑兵,于幽州边境徘徊,正当靖朝国富民强之时,便有好战者主动请缨,为首一人便是当时的驻北将军太史华,此人持重不足,难堪大任。”蒋忠幽幽道:“鲜卑骑射精准,纵横草原已有百年,人练马野,又岂是那些死于安乐的靖军骄兵所能抗衡的。那太史将军最是毛躁,鲜卑军马稍一试探便策马倾巢而出,一鼓作气,再竭三衰,不曾想最后五万雄狮来来回回被区区三千撩骑便射了个七零八落,最后被一口吞了个全军覆没。”

何方抢道:“大辱之下,定有猛士,十年之后,兖州世子百里炎便自请入军,于末等士卒算起,在漠北大军中摸爬滚打三十余年直至今日,才将这安乐军打造成铁块一般,如今烈弓声势便是我虎贲大军也不能出其右,天下好汉投身漠北的比比皆是,但是据说烈弓大军并非谁都能进,投军者无论士族身家如何,均要遵守一条铁律。”

蒋忠点头:“正是如此,烈王为报那一箭之仇,言明入军者初试时皆须拉满十石巨弓,方能入营,若要晋升将官,更要能生生将那巨弓撑裂,便是随军文书也极少例外,裂弓军的名号,便由此而来。除去烈王的显赫与跋扈,能加入裂弓军的,均掺不得半点水分,这本身便是一种极大的炫耀。”

居肆叹为观止,蒋忠言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季晴儿,后者一脸沉默与不屑。

烈王爷乃是一代军神,更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大诸侯,即便虎贲与烈弓两军不合已有多年,但仍旧不能阻止百里氏成为无数军中悍将的榜样,于是何方再次不满,发难道:“不知季状元可曾生裂此等巨弓?”

季晴轻轻道:“不曾。”

于是何方撇嘴,使了个眼色,此时门外早已挤满了修整的兵卒,人群中便有亲信低声讽刺道:“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还是回闺中伺候汉子才好。”又有人偷偷道:“被这尊菩萨伺候过,还有哪个汉子能拉开弓?”

于是众人哄笑,。

季晴俏脸殷红起来,眉梢带笑,慢慢有妩媚溢出,居肆皱眉,蒋忠大怒,一鞭子抽在横栏上,一众乌合呈鸟兽散。

何方得意大笑,又问道:“季将军可曾上阵杀敌?不知得过首级,立下多少军功?”

季晴浅眉淡淡道:“不曾。”

于是后座将官疑声四起,居肆大怒,季晴表情一点点变的妖娆,仿佛一朵嫣红的罂粟。

何方抠抠鼻子,忽地唾了口吐沫于季晴脚下,大骂道:“不曾上过战场的婆娘,就敢腆着脸过来营楼里指手画脚?带着个不能通史的随从,莫要在这胡乱放屁,上了战场还不是老子的弟兄们替你们挨刀,趁早都他娘赶紧滚蛋。”

四外一下寂静下来,只能听见远处士兵的操练声,那大雪还在下着,只怕那一众汉子也还依旧裸着臂膀,沉跺之下雪花四溅,雾气昭昭之中尽是血性。

蒋忠起身怒斥道:“混账,不得叫嚣。”

何方瞪起眼珠,大声道:“怎么!就凭这等草包,营里那群兄弟岂不是活受罪?年前那西疆一役,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弟兄中箭死前还要替我再挡上一枪,看着也不过这草包年岁一般大小,却已经连尸首都在沙场上被马踏没了,今日老子闻着心疼在此念叨念叨都不行?岂不叫兄弟们骂我何某人良心让狗吃了?!”

此话何其诛心,蒋忠大怒之下几乎拍翻沙图,愤然离席,无法发作。

季晴终于笑了出来,起身道:“原来如此。”

转身离去。

堂外风雪渐浓,冷冽刺骨。

堂内大乱,居肆站起身,面无表情,抱拳道:“真是万分惭愧。”

何方不屑道:“不必如此,沽名钓誉之辈爷爷见得多了,哪一个最后不是被人戳死,挂了尸首在那墙头之上望风。”

后面也有人笑着宽慰道:“不错,浪子回头金不换”。

一众人大笑,猖狂肆意。

居肆便也跟着笑,只是神情不再尴尬。“在下只是未曾想到一众保疆军士竟是如此小家子气,惭愧的是未到军中之时还心生万千向往。”他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我入世尚浅,有眼无珠。”

何方大怒,执起马鞭,骂道:“贼娘皮的秀才,尚不能杀鸡宰牛,岂敢再放句厥词给你爷爷听?”

居肆沉默半晌,忽地道:“可敢赌一把?”

何方故作惊奇,调笑道:“和你爷爷赌什么?”

“就赌一局棋。”

居肆说的依旧极其认真,于是何方笑的更加畅快,道:“果然书生嘴里便只有这等无趣的杀才。”抹了抹眼泪,笑着拍了拍居肆的肩膀,道:“自投罗网,莫非你还依旧不知这是什么营?”

“所言便是,唤你的小烂柯出来,给我一队人马,演武场见。”居肆认真道:“你若输了,今晚去季将军帐前面壁道歉。”

“道歉?”何方猖狂大喝:“便算爷爷宠着你,那兔爷你若输了,敢不敢扒了裤子去城楼上大喊三声何方爷爷饶命?。”

居肆面无表情,心里尽是季晴一袭白马仗剑走三关的模样,轻轻道:“应下边是。”

蒋忠于营外消火许久,忽听得兵卒来报,言明二子赌战,怒极反笑,临火添柴道:“那老夫便也给些彩头,若张公子胜了,就给个武场教习当当。”

这一下可不要紧,引来了满营的军士卒子,各路人马齐聚演武场前,就是要看看落雷子如何杀惨那个大言不惭的白脸儿书生,于是自发进入居肆一队的皆是老弱伤病,想必打起来也会极尽逃阵,放水之能事,这场比武,横看竖看,皆是输定。

居肆只怕上了场中便明白了这些,只是反悔不得,便不以为意,只是凝眉细算,何方仍旧坐在对面交椅上打着哈欠,两边矛车、马将、盾象、刀士依次排开,侧翼两名羽弓手隐藏在最前方五位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的铁甲汉子身后,伺机发难,俨然一副君临楚河,直捣汉城的摸样,形态嚣张,气势逼人。

相比之下居肆这一头便惨淡至极,除了车以外,马竟只有一匹,卒也仅有一半,除此之外便无人愿意再上台来,更无所谓相、士。便连台下之人都觉得有些欺人太甚,奈何何方方才楼上几声怒骂皆被口口相传,正被拥戴的声势高涨,居肆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却仍旧目视前方,仿佛一派事不关己,好像在等什么。

他望着灰蓝的天空,心里难免波澜起伏,终于醒悟昨天那场试将只是一个开门礼,传说高僧取经还要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今天这才是正头戏,居肆摇摇头,营中一片铁血萧萧,季晴的愤恨以及男子汉的尊严,说不得也只好让他硬着头皮应下。

这便是军营里不会出现在条例上的规矩,新人便要试阵,昨天的是小阵,今天的才是大阵,异或说之前破了楼内叫骂是小阵,如今赌局才是大阵,

双阵之中,何方看着对面那个命苦的书生,可怜道:“现在认输,趁老子高兴便不扒你裤子了,就喊三声爷爷便可,如何?”



居肆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场下喧闹渐势,何方有些不耐,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贼杀才。”

终于出子,居肆的长车,何方的飞马。

长矛飞身而出,无法再回,然而那马后,悍卒疾驰而来,其后有飞箭,有长刀。

风声呼啸,一刀两断,矛折车死,何方先吃一子。

居肆踏前一步,卒迎兵至,二者相遇,不可开交。

居肆忽然退卒,转身怒追连环马,何方跳相,相后又是一箭,随后长刀,飞矛连绵不绝。

居肆再出另车,直抵刀盾之前,逼退相士,何方大笑一声,来得好,三卒回头,将那孤身而入的矛车如前车般坠入台下,何方大笑:“乖孙子!你还有几个子?”

居肆拼着毁掉半世江山,竟无法损掉何方一兵一马,沉默良久,终于单马冲出,撞向侧方敌马,便要鱼死网破,何方怒喝:“杀才!等的便是你!”言罢,另一马便自身前而过,行得那连环套路。何方猖狂大笑道:“贼娘皮的酸秀才,让你见见什么叫落子如雷!”

居肆忽地记起营楼之上那一副对联,眼神翻波,在他二马起时,倏的奔出,不顾隐有旧疾的左臂飘荡向后,右手一把拾起车兵断矛,拧着全身之力甩出,向着己马颈根狠狠刺去。便听一声怒啸,慌马剧痛之下拔蹄而起,扬鬃狂奔,不顾一切,直指何方。


何方只待居肆飞马便要起连环之势,奈何此时他被后马挡住视线,并未看到场间如何,便听得那声尖啸,身在军中多年的何方立刻心惊肉跳,大叫一声不好。抬起头来,正见一马半身赤红,踩云踏月而来,一头便力道奇沉的撞在了自家后马身上。

他大惊失色便要起身,却早已避无可避,连人带马被撞飞于演武场两丈之外,胸腔剧胀,直喷出一口鲜血。


胜负立分。


居肆看向楼上的蒋忠,表情模糊不清,只是轻轻道:“总要做些事情,对得起那杯酒才是。”

小破阵后大破阵,这个被瞧做难堪大用的书生就这么站在台中,一身鲜血,台下叫好四起,居肆抬头看了看远处那个仿佛回头凝笑的女子,想着营楼门口那幅对联。

落子若奔雷,破阵如孤鸿。

蒋忠弃茶饮酒,大笑赞道:“好一招棋死人活,策马闷宫。”


敬德一十九年春,北风卷地,张居肆于演武场大败落雷子,出任一营教习。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1 09:44:00 +0800 CST  
7·武状元

传闻那一晚何方在季晴帐外站了一夜,隐隐闻着美人的香味怕是心痒至极,半夜便耍赖归去,翌日过后,季晴表情依旧平淡,只是眉梢不自觉总是翘起,也没有表达什么,再有便是,绝不与何方同席。


时过三月,草长莺飞,白驹过隙便已是弹指之间,更何况初入营中,张居肆本以为来到这里对季晴应该算是放虎归山,谁知那妮子再见到部署沙图,比八十岁的老人家还要唉声叹气,每日无聊坐在军演场的交椅上嗟叹时光苦短,只是念叨着连个能打得都没有,只恨的何方蹲在一旁咬牙切齿,却又有些怕死,再也不敢出手。

蒋老爷子也看出了丫头的脾性,只道是还是小孩子心性,在这穷山恶水里呆惯了,终究还是会沾点肃静,却也不急调理,更是出奇的自初起便对她的随从另眼相看,没事总要或军事或参悟絮叨一番,顺带着灌输一些行军要领,这只苦了张居肆,博学多识自然是好的,只是惹得何方更加不乐意,没有季晴通天手段的他也只好强颜挺着,只是私下多行交涉未果。但一个多月收获颇丰,也只有自己知道,欣慰之余,也暗叹这老爷子不愧能成这一营之帅,为官为人都有自己的相当感悟,不敢说深不可测,也能算得上城府深厚。

这一日,季晴又是独自一人跑去天桥的交椅上捧着茶壶蹉跎青春去了,顺带着拐跑了一营汉子的眼睛,听得外面操练之声轮轮而下愈发震耳几欲破天,孤苦一人的何方翘腿坐在楼里,摆弄着几枚军旗模型,苦脸瞪着听蒋老讲授兵法的居肆,心里一万个想不通为何老爷子对这后生刮目相看,私下相询,老爷子也只是笑着说:“季将军大勇少谋,身旁没个策士,总是不便。”想起此话,更又是难忍,于是打断道:“这等布阵之法光说无用,还是要上阵才知。有此闲暇,还不如说说故事。”

张居肆正听得头大不止,见何方如此道来,也忙递过一盏茶劝道:“老将军一讲便是半个时辰,本该歇歇。”

蒋忠接过茶,摇头苦笑道:“老夫一生戎马,又未曾做过说书先生,除了军事,哪有些轶闻给你们讲。”

何方看了眼窗外某个摇头晃脑便动荡军心仍不自知的女子,邪笑道:“就说说门外那位大菩萨吧,我怎么从未听说京都有这么一号人物,老爷子趁闲着给我们讲讲来历。”

居肆一听忙也起身坐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蒋忠刚拿起茶盏,看着这两个不对路子的年轻人头一次这么契合,捋着胡子笑了笑,旋即又放下,道:“其实老夫也不知道季将军的来历,也是去年腊月接到兵部的信函,才特意托京里的熟人打探了一下,事情却很怪。”于是又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事情的开始是去年夏天的武举会试,入京参会的共有五百三十余人,皆是各地有名的武馆教习或是门派还俗的弟子,染得一身江湖习气,少不得多行走动,于是烈王百里炎在京都最有名的红楼摆下三层楼的大宴,言明兵部近日事宜琐碎,今日三层大宴,三楼仅有三座交椅,二层三十,一层三百,以武为尊,能者及上,想上楼承得亲王相邀,便要有那一身横刀立马的本事,只能留在一楼的饮完这顿酒水便请辞呈回乡;能登上二楼的赐以武进士,加授刀甲;上得三楼的,便可与亲王相饮,其中最优三人,可得烈王亲笔荐信,直通月后殿试。”

听此,何方两眼放光,道:“烈王这等大人物也在,早知道我也去京都见见世面。仰一仰高人风范。”

蒋忠低头笑道:“那时节,你若去了,你的小烂柯可就群龙无首,还待谁去守疆?”看得何方扭头无语,方又饮了一口茶,思索片刻、继续道:“那一晚红楼外满是械斗之声,一里地内尽是翻飞的人与车斗果蔬,一片戡乱,因为烈王在楼上坐镇,游街的士军便也没有刻意刁难,只是一味将倒地不起的武士扶走,两个时辰以后,一楼的人半数以上已经受伤离去,二楼倒是座无虚席,三楼仅有三张交椅,此时也已坐下两人,其中一位貌似饱学,正在和烈王讨论兵法,另一人却面无喜怒,仅自养神,两个时辰过去也没有变动,然而等过了酉时,烈王见天色已晚,正要起身谢客,却见楼下远处巷子中慢慢行进来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脖颈上挂着块青色玉环、一件朱红短袄裹着件绣了两只小雀的碧色轻衫、踩着一双皂底短靴,脸上犹自挂着笑意,就那么赤手空拳的走进了凶神恶煞的江湖大本营。”

“然后呢?”何方与张居肆想到大菩萨进了那红楼,只怕半数之人性命便要不保,忙不迭的问。

“然后听说她就上了三楼,见到了烈王,烈王一见季将军,当即大喜,就要收为义女。后来在长生殿上得到圣上特典,得了一个武状元。此间事情只是兵部熟人略提的,老夫也不了解了。只是听说连柳乘风都没扛过三招,因此开营那天才任由你胡闹,也是想看看小姑娘的能耐,没想到果真名不虚传。”

“画戟将军我也曾于军中远远瞧过,戟法雄烈无比,三尺之内不可近身,端的神武逼人,竟也不过三招。”何方挠了挠头,奇道:“这姑奶奶打架就没输过?”


季晴抱着胳膊睡的正香,忽的身后一冷,打了个喷嚏,差点把手里的茶壶扔出去,旋即睁开眼,瞪了眼朝向她却并不敢靠近的几个甲兵,揉了揉发麻的肩膀,想着定是哪个臭男人在骂我,便借着微熙的暖阳又沉沉睡去。

事实上,一切都没有故事里那么传奇。

那个夏夜的晚上,那个女孩一身红衣登上了红楼,一楼已是一片狼藉,二楼众人早已酩酊大醉,眼见一个小姑娘家穿着红衣皆以为只是红楼的侍女,还有几个见色起义的莽汉试图动动手脚,也不过只是过了月余手脚还没有接上罢了,入了三楼见了烈王,也并未得到过多赏识,那个位列王侯名叫百里炎的雄壮男人只是很好奇一届女流如何好意思上得这京都里艳名最盛的红楼,之后便记下名字录入殿试名册,似乎殿试的盛会在这位戎马一生的烈弓军神看来也不过如此。

之后谁也不曾想到,翌日的长生殿上,这个小姑娘就震惊了满朝文武,在那个夏天,她惊艳了京都最繁华的时光,那个小姑娘的音容笑貌深深地吸引了一众人的注意,或倾心、羡慕或冷眼、中伤,她的身影一直跳跃在很多人的记忆中很多的光景,甚至影响了日后整个京都的翻天覆地。

敬德一十七年四月,征西大都督孙战虎亲率虎贲大军荡平西疆异族,收复大片疆土,得西戎赔款百万银余,更将其他蛮夷逼入十万大山,令其不得再见天日,并于五月犒赏三军,委将柳信镇守新州,都督率一众将领班师回朝。
敬德皇帝接到消息,龙颜大悦,绶章提勋、封妻荫子。将赔款一半留入国库留待户部翌年南方治水御倭之用,另一半拨赏三军,其中参将以上各得金银玉器丝绸绵薄数不胜数,此间荣耀,尤胜先帝出征之前的祭典,令满朝文武大感涕零。征西都督更是两朝老将,光耀门楣,为谢忠贞,圣上特赐丹书铁卷,以示皇恩浩荡。

蒋忠最后将茶盏放下,对着居肆和何方道:“茶苦而醇,清明养神但求一个‘渐’字,凡事不可过急,雨季将之,不期水茂湖盛,正值涝灾,老夫已得军令我部前往豫州,助阵抗倭,此间细则便要细细讲与尔等。”

居肆奇道:“倭国前年便已称臣纳贡,莫又复征?”何方道:“乃是流寇,仗于南方海岛之险,常于洪节上岸抢财略民,本部自边关回驻本就是为了静待转夏赴琼南一役。”

“正是如此。”蒋忠忽又摆起沙图,道:“本将便与尔等再讲授一番迎敌之策略。”,转头见何方正偷忘窗外,闻言回过头一脸不耐,一腔意兴一扫而空,兀自叹了口气,道:“也罢。” ;再转头望向另一方,见居肆正整冠端坐,凛然受教,古柏木年轮裂缝中迸进的一丝昏黄阳光下,蒋老爷子好似看到了一位旧识,回忆起了年轻时的策马激荡,那窗外的夕阳仿佛也变得极其柔和,老爷子心神远游,重又徒手加了几处兵道上了上盘,对着居肆大笑道:“也罢。”

新州边境,一员虎将正伫立城头,七尺之躯,脸庞隐在盔甲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却因嘴角一处裂伤平添几分诡异,此人披挂铜铠于城上已有半个时辰,却一直背对着苍茫古穆的十万大山,只是凝目眺望着远方还未被残阳侵蚀的天南,眼见便要落日也默不作声,身边士卒尽自本分也无一人出声,整个驻城就这么无声的静立着,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色猛虎。忽地天空一声细啸,竟是一只白头雕直冲而下,一众人马却熟视无睹,那将军望雕而来昂然竟似不见,转瞬及至,天边最后一片火烧云被鹰爪撕碎,一片窒息的苍蓝而又凛冽色调中,同时伸起的还有那将军的左臂,雄鹰迅疾却极稳的落于其肩上瞬又飞走,那将军蓦自转身,与人后摊开掌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纸条,目触即收,随即招手道:“传令下去,命虎贲三营即刻归城。”

“将军!”传令官半跪而下,似是不敢与其接目,低头道:“主将未归,恐怕·····”

“无妨,父亲归来我自会禀告。”那雄武将军不再理会,扔了头甲,颈部骨骼因为扭动格格作响,待他转身缓步下城,那传令官才敢转头跟上。

传令官抬头时觉得刚才有一丝错觉,那位不到三十岁,治军严苛,阴沉怖人的少将军,刚才转过去头之时,他的脸在阴影里好像重重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心道可能是将将军脸上伤疤看错,随即捡起地上的头盔,将其挂在了墙后矗立的那杆血红天戟之上。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1 15:0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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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1 15:01:00 +0800 CST  
8·且试天下

是夜,南方江畔同一片天空下,千里之外的泗承山涧中,烂柯大营演武场的交椅上,山谷里尽是漫山遍野飞舞的丁香花瓣于火把上焚燃的熏香味道,季晴终于完成了自己一天最大的修行,睡了个星光灿烂,花好月圆,睁开眼时满天星辰,尽是辉煌,她于是很开心的微笑,显得无比圆满,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夏季即使夜晚也总是燥热难耐,季晴醒来便觉口干,下意识摇了摇怀里的小壶,却只见到了壶底的茶渍,于是她顺理成章的转头,看见天桥飞檐下的张居肆,也看到了张居肆手里的茶壶正轻微抖动,冒着土茶的香气。

于是她再次微笑,更加觉得满足。

居肆终于坐在了她身边,看到季晴衣衫似乎有些凌乱,便自作主张将身上长衫退下,搭在她身上,回头时借机又看了一眼季晴的小脸,心中觉得脸色过于苍白,还是红润一些更好看,嘴上却是想要说:“傍晚总是容易着凉,姑娘家睡觉好歹也回房里”,于是坐在了大交椅边的轮沿上,看着刚升起的月牙,一脸目不斜视,正待开口,却听身边女子娇柔柔的抻了个懒腰,道:“好看吗?”

居肆心里一紧,相识不过数月,他自诩乃是立命之士,思讨此时成了孟浪之徒实在有辱斯文,面皮一副道貌岸然,于是红着脸决定反驳,却见季晴张嘴还没说完,四目相对,居肆败下阵来,明白自己无礼,心晓略等话落再做补偿。于是道:“你先说。”

于是季晴眼里一下放出光彩,虽然不再微笑,脸上的笑意却仿佛要透出水来,看的张居肆一阵惊心动魄,仿佛星空都有些恍惚,只是眼前一片灿烂。却听季晴幽幽道:“未曾想居肆先生竟是如此有前途,不过此夜之月竟也如此精彩?竟能让先生目不转睛,还要双颊渐红,莫不是在想您那未曾谋面的婵娟??”

居肆心中顿时一块石头落地,只是看着眼前人心中却浮现出广寒宫主,相比之下并未分出胜负,心知季晴话中满是调侃,前半句话就被不小心略掉了。

居肆并未想好回答,便不再言语,继续给季晴倒茶,季晴倒没有这般扭捏,直接抢过茶壶,问道:“蒋爷今天又讲什么了?”

蒋将军很是绕口,季晴自有自己的一套称谓,虽怪但仍大行其道。

居肆一听到这里,明白到了今日最要紧的关头,于是拿出了平时应试文章的态度,正襟道:“午后讲的是战策五律的第四律,主要为行兵划道、拔营运粮的时机以及诸多事项,加之前三日所讲,将军言明明日要重新整合,最后便是讲解的当朝军法总纲。”

居肆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是抬头直视季晴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明天的课程多而且很难,在下所获只怕不尽十之五六,只怕转述无望,所以你也同去吧。”

季晴心情被哄的极是美丽,下意识便要点头,但随即思考片刻,叹了口气道:“本姑娘还是不去为好,你一定行的。”
一阵凉风吹来,居肆听了这句话,顿时信心百倍,人也抖擞起来,仿佛身边姑娘的一句话自己便是真的上天入地也不无可能。嘴上却还是口是心非道:“状元武试也要考些军法图典,你行事态度如此,可能不会服众,蒋将军治军·······”

“军法无趣。”季晴感觉有些冷,于是把居肆长衫裹得更紧了些,将身材凸显的玲珑有致,挺起胸,紧了紧劲后的发节,道:“不是还有先生您每晚给小女子温习功课吗?”

于是居肆就此作罢,换句话说,他同样很珍惜每晚的这个时候,并不想真的就这么失去和季晴独处的机会,同时他也很感谢何方,若不是此人在,季晴怕是早去习军了。

蒋忠的治军方针便一直是公开教授,老爷子说这样不仅能推升出更好的兵法,同时也更会被大家所熟悉。居肆听后大为佩服,为了这种胸襟,也为了老爷子的一身韬略。

何方曾质疑过居肆一届随从又如何听得懂这种军事,老爷子只是送给居肆一本由前人撰写的军法要领,默默说道|:“一切所学,皆为厚积。”于是居肆很感动,因为他知道,老爷子很看重努力的人。

而事实上并不是这回事情,只是当时的张居肆还不能领悟罢了。只是每日钻研,有惑必问,久而久之,烂柯营里也习惯了一位谈兵小有名气的教习,这便是居肆的小小造化。

天空里尽是花絮飘香,并未独酌,人已微醺,季晴有些呛到:“这味道也太浓了些。”毕竟她就是个淡淡的小姑娘,从味道到性格皆如此。

居肆忽地开怀,看着月色下的连绵青山,以及山中不时流出的灯影,想着那些故事中的古刹门派,想着那些并未见识过的刀光剑影,道:“浓烈之辈方应属酒,陶冶精神,古时有沉山百年招蜂女儿红,今日便有这漫野千里引蝶絮花酿。”

如此诗意大发只换来了姑娘家的一记白眼,季晴用手拨了拨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捂着脸道:“我可不能喝酒。”
“姑娘家当然无需喝酒”居肆如实说着,却把事情记上心,豪气干云道:“那是大男子汉的事情”。
“先生您多虑了”季晴觉得心情开始变得糟糕,因为她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于是敷衍道:“姑娘家只是酒量很不好。”

“如此?”

“酒品也不好。”

居肆忽然想起蒋忠提过季晴闯过烈王的武试酒宴,于是顺意问了一句。

换来的是更冷的一记白眼,居肆心中忽地宛如赤足于雪天,很想把自己的长衫取回来,结果却是季晴极不顺心的下了椅子,没有告别。

因为张居肆很巧的就提到了她的那件往事。

没有人知道,烈王之所以推荐她入了鼎甲,有一部分原因是那晚她喝了第一杯酒之后就开始动手,然后打趴下了另外两个登楼成功的家伙,还很开心当着军神的面耍了一出醉八仙。

不过季晴事后便在京城找了三日的地缝,并告诫自己绝不能喝酒,之前年夜时候喝了一口就敢把皇榜公示于众,决不可如此莽撞下去。只是她不知道,那个扔出皇榜怒嗔众人的时候的她,以及那个第一次裸着脚踝登上演武场的她,在张居肆以及那一众雄性牲口眼里是怎样的与众不同。

季晴心知己身内家筋骨外家拳掌自幼浸泡其中,对于军典并无兴趣,她只想如意的活着,功夫是为了护身不平,是为了敢作敢当。

她却不知当初连柳乘风都差点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时,突然冒出来的自己已经被整个京城的闺中小姐当成了头号公敌,被骂成了天字号狐狸精。

不过这二者都叫本事,所以季晴很有本事,虽然她不爱听治军之策,但是居肆自愿听完转述给她,所以她落下并不多。

窗外一片幽蓝,季晴慢慢的沉入了梦乡,随着精神神游物外,居肆却还在捧着那壶茶陪在交椅边,不过这次椅子上的人是何方。

何方坐下后第一件事感受着小姑娘留下的香味和温度,很夸张的张着鼻孔嗅了嗅,又蹭了蹭屁股,觉得今晚真是个满意的夜晚,忽的他想起身边的书生,眼珠一转,开始跟居肆讨论起白天的布阵。

居肆对于这个对自己一直心存芥蒂的人如此态度表示很不适应,但碍于兵法之中一些不通之处还是更愿意和这位久经沙场的小将求教一番,遇到自己能答上的一些军法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刻蒋老爷子如果在场一定会觉得甚是欣慰,甚至会觉得惊艳。因为通过每晚给季晴的复习加上自己的构想,居肆的理论水平已经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有了长足的进步,何方只当他是纸上谈兵,却听他讲的越来越从容,眼神渐渐变得冷冽。不过转念一想,一个跟班书生而已,何方翘着二郎腿,拾起了酒葫芦,于是不再去听耳边人得阵法唠叨,想着何时能征服那个动人的小娘们,一脑袋非理性的念头的何方他抬头看了看满天星辰,尽是辉煌,他再次闻了闻空中的香味,鲁莽的汉子分不出那是姑娘的体香还是丁香花的味道,只是开心的大笑,显得无比圆满,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何方又喝了口酒,起身离开,居肆自己继续坐在这里。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受人冷落的书生,无论是季晴还是何方,没人能从他身上看到光芒,于是居肆喝了口茶,土茶很苦,但能养神,居肆憋着一股滔天怨气,红着眼,想象着自己明年高中进士,便可衣锦还乡,若能在士子中结交几名同道中人,更是痛快,坐在军营里的张居肆还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已经不会那么平淡,他还在做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美梦,想着一定要出人头地给这些人、给蒋老爷子、更给那个小妮子刮目相看,他轻轻品了口茶,看着满天星辰,尽是辉煌,他点头对着苍穹、群山、以及他心中那一片江湖微笑致意,显得无比圆满,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1 20:28:00 +0800 CST  
本小说已登陆创世中文 为了大范 围扩张剧情框架 急需一大票子人设 欢迎大家一起讨论 其实我有一个书友群的115494810 不是拉广告 只是想多进行一些私下的互动以及讨论 望吧务手下留情万分感谢么么哒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1 20:43:00 +0800 CST  
9·似有故人来

时间便这么走着,又是月余过去,由于要给季晴开小灶,居肆的兵法越来越精进,随着蒋忠的指点,为人处世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便说这一日,季晴依旧百无聊赖,双腿并拢,怀中依旧搂着一壶土茶,乖乖坐在角落里呼气,偶尔察觉到什么,回头冲着深冬竹撑着的悬窗外横眉一瞪,就能吓跑不知哪边猫来偷瞄的几个兔崽子,看的旁边正桌前张居肆一脸无奈,却无处多想,便又被老爷子拽过来看那沙盘上密密麻麻的红旗坐标,蒋老头目光矍铄,轻轻把一处沙丘后的大旗换下,道:“假若这便是营外的洛崖涧,本为对峙,敌方忽而撤去大股残兵,仅留一营守卫,你该如何?”

“按兵不动。”张居肆本能答道,见到老爷子不为所动,看了看沙盘道:“派一队人马正前而上,一队人马绕后观风,若有行动,响箭为令。”

“道行还不够。”老爷子摇了摇头,听到楼下动静,回头见何方刚巡视归来,笑道:“你来看,该如何处置?”

何方瞟了一眼居肆,幸灾乐祸,心想:“爷好歹闯了沙场五六年,再不济也胜过一个穷酸书生。”又瞟了一眼只顾喝茶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的季晴,心道美人也在,如何不能输了脸面,随即道:“派两支队伍皆绕后,一支上阵叫骂,想那方如此行事非真即假,若真则敲山震虎,四面楚歌,若假则另一队守株待兔,端的剿灭。”何方忽的笑起,心道如此小事有何之南。却见居肆一脸凝重,蒋老一脸淡然,心下正不明白,听居肆抢到:“我在山谷,洛崖涧高我百丈,易守难攻,更有我们都忘了洛崖涧之所以为涧,正是因为其后是瀑布,如何上的去。”
蒋老脸色终于缓和下来,道:“因此,这山谷虽然安稳,却有着如此牵制,那洛崖涧后只有先帝时的一座兵道,岁月搁浅加上水洪冲刷,如今只剩相隔数丈远的几道石拱,水急湍流,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猿猱尚不得过,可谓天险,而正面进山则须入这山谷,如此一来,天险便为我所有,只需实时紧急,便可上涧给人个出其不意,外人上涧,就算是只鹰也得从我眼皮下飞过才罢休。”忽的想起一事,又道:“月余本营将迁至南方,一是为了赴钟将军处以助抗倭,二则为山雨多险,若起了山洪,这军营只怕也保不得了。”
两人皆是赞叹,居肆因为言对了几分,更夺得了老爷子一片笑脸,看的何方满脸怨气,正时,忽有人来报:“有人闯营!”
“好家伙!”何方正愁无处撒气,喊上他的那一伙刚养好伤的兄弟就出了营楼,蒋忠倒是面无表情,不紧不慢:“来者几人?”

“一人。”探子迅速回道。

“一人就闯营进来?你们三路人吃的什么?”蒋忠在这兵面前倏然换了张脸,眉头紧皱,握了握拳头。

“只是个姑娘家,站在营外说寻人,值守的兄弟见她无评无证就没搭理,刚回头,人就进来了,隔着两丈的铜门以及三层拒马,可谁也没看清。”那探子貌似见惯了蒋忠发怒,但只得秉时相告,语气丝毫没变。

“姑娘家?”季晴忽地站起身,抬头望了望外面,只见黑压压的兵卫挡去了大部分视野,只能看到远处一个黄衣女孩,柔柔弱弱的样子,怀里抱着个大物件看不清,面对着身外一层又一层的长矛和前方摆阵叫骂一如当初的何方,季晴撇了撇嘴,转身放下大茶壶,走下楼去,只留给屋里三人一句话:“再不下去,何方就又要闯祸了。”

转到演武场,只见一层一层的士兵扛枪弯弓,把中间维成了一个大粽子,何方兀自坐在那张交椅上,用力嗅嗅还能闻得到依稀的季晴身上的茶味,抬眼看看对面的姑娘,有些幸灾乐祸。

只见对面在层层包裹里站着个双月髻半马尾的小姑娘,一张无袖鹅黄袄,臂上裹着两条绸巾,一条黄白叶裙,半腰挂着一个红牡丹荷包,一头牛角弯刀,两手护在胸前,搂着一把五尺长,宽如门板的大剑,剑鞘剑柄上满是古朴深奥的兽图腾,边角配以草原独有的格桑花纹,镶以玛瑙祖母绿,再加上剑柄端一颗血色猫眼,足使明眼人一眼瞧出不俗,更奇的是这姑娘手腕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酒葫芦,配上一张忽闪着眼睛的小脸,看的何方眼睛都直了,回了回神,看着小姑娘愣模楞眼的环视四周,赶忙压下声音,沉声道:“大胆!私闯军营重地该当何罪!从何而来,老实交代!”

那小姑娘明显被吓得一愣,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是从前面山上下来的。”说着指了指山谷上方的洛崖涧,这一指外人不懂,何方心里却动了一动,刚听了老爷子的话,何方心想,这就是天也救不了你了,随即招手道:“胡言乱语,抓活的,那剑一会儿给我呈上来。”

“这剑是……”小姑娘不等争辩,便见五个精钢汉子铺天盖地而来,脚尖点地,腾挪间飘忽不定,眨眼便退到一旁,刚欲把话说完,忽的扭个蛮腰,回身一脚,踹在想要在暗处偷抱她一个满怀的盾兵头上,借势身如离铉箭般冲出,怒目抢白道:“你怎么不讲道理?剑是奉命送人的,不能给你。”

“不讲道理?”何方抠了抠鼻孔,满不在乎道:“这里老子就是道理,小女娃敢擅闯军营我又如何不能好好讲讲道理?”说着抬起手,身后的弓兵便摆好阵仗,满弓提弦。

那小姑娘眼看不好,瞬息冲入旗阵中,躲过几支暗箭,直冲何方而去,眼见得手却不料被又一盾兵大汉一隔连退数步,直被赶上之人一刀架住,再也动弹不得,小姑娘急得直跺脚:“这剑是要给一个人看一眼的,看完我就走。”

“进了兵营就要听我的,你别不识抬举,不想死的话就…..”何方伸手抢下那把大剑,一脸满不在乎。

“恩恩,我听你的。但是先把剑给那人看看,之后我就走。”小姑娘连忙道,这是她第一次下山,实在不想让这重要的事情办砸。“说得好听,你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何方却不以为然道,仿佛不知道自己脸皮何其深厚,他又邪笑着捏了一把小姑娘下巴,嘴里邪笑着刚要说些什么。

忽听背后季晴一声娇吒。心下不以为意,身停手动,依旧要夺下大剑,却被飞身赶到的人一脚踢开,刚欲发火,抬头这才看到那小姑娘一脸恼羞成怒,一手正提着小牛角刀,抵在脖子下,只等他再近一步便要做个了断,更严重的是季晴一脸促狭,盯着坐在地上的他,冷嘲热讽得道:“呦,好一出恶霸欺女啊,不认识烂柯旗的还以为是强人拦路呢,何将军您这么有胆量往规矩上撞,想来是下棋依旧那么臭”。

下棋臭,所以会被将军,会被闷宫。

身后的一众人等见了女菩萨来到,立马作鸟兽散,回到校场自行开始排练阵型,操练口号又开始呼天抢地般的袭来,极其不仗义的只留下何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叫骂,何其凄凉,季晴捂了捂耳朵,觉得这帮人真是无趣,而且足够怪异,简直不能相处。

于是一群自幼学武强身健体只为有朝一日报效祖国马革裹尸的铁血爷们第一次在心上人面前荷尔蒙爆发般的雄壮演义就被狠狠的否定掉,不知其中又有多少人会半夜难以入睡,哭晕在被窝里。

季晴实在不想和人渣一般见识,看着这个小姑娘想起了当初自己刚刚入营的光景,自然对何方更加没有好脸色,转身拾起大剑,道:“姑娘,军事重地不可擅闯。”

“实在抱歉。”那个黄衣服的女孩终于踏实了下来,长呼了一口气,脸颊的血色还没退下去,只是长舒了口气道:“小女是泗承山派门人,特奉家师之命拜会蒋忠将军,剑为旧人信物,家师言明须亲自呈上,方才守门的军爷未能通融,不得已犯了大错,还望赎罪。”

“无妨,敢问令师是何方高人?”居肆听闻动静也赶下来到了演武场,见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一个明艳剔透,一个怯生若丝,在这个军营里格格不入,仿佛两尊寒玉雕白像。于是缓首过去,待先前的探子将大剑呈上去给蒋忠看过后,才带着小姑娘上了营楼,前方围观的士兵见到这位没有名目的教习也会自动让路,忽地让他觉得自己腰杆比以前挺直了许多,一切所学果然皆不是无用功,于是这次他听着背后何方的叫骂,只是回头很淡的看了他一眼,何方有点迷惘,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居肆这种眼神,那个小姑娘也大惑不解,军营之中竟也有书生打扮的人,而且背影隐隐有些肃穆。

想罢小姑娘晃了晃头,自己没事竟胡乱猜想,哪知道啥叫肃穆?

寻思间便到楼中,见过蒋忠后,还未开口,便看见蒋忠站了起来听,并未寒暄,只是盯着那个小姑娘开场问道:“此剑从何而来?”

“乃是家师所托。”那小姑娘认认真真的行了晚辈礼,从怀中又递出一封名贴,眨着大眼睛道:“泗承派第二代弟子青酒,代青风掌门之托,诚邀蒋将军下月十八于山上一聚。”随后她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仍未归。”

蒋老爷子很罕见地笑了起来,抚了抚胡子道:“未归。”

青酒儿只是执师命下山,哪里懂得其中缘分事故,忽的想起一事,急忙告罪道:“方才唐突闯营,还望前辈无怪。”这里他用的是前辈而不是将军,说明了很多问题,,在场却无人注意到,除了蒋忠眉毛挑起、便只有居肆微微注意了一下。

“算你识相!”何方一瘸一拐的上了楼,一边接着话茬,身后季晴冷眼相观,只差用眼神把他剜死。这一刻何方在季晴眼里变的极其可厌,于是她很认真的又给了何方一脚。

青酒也敢继续去向着何方的一脸火气,于是顺势躲在了居肆身后,只是抬头对着蒋忠道:“下月十八,正值家师八十大寿,听闻烂柯将军在此,遂奉师命下山相邀,家师曾言与将军有旧,执剑下山定有回响。”

“这老家伙。”眼见楼内人越来越多,蒋忠恢复了几分,对居肆道:“先将客人安顿下去,好生招待一番。”又对着何方冷喝道:“这是老夫故人之徒,竟敢如此相待,还不道歉。”

因公济私,本是无妄之举,谁知何方听了这话竟是两眼冒光,好像在话里捕捉到了什么,随即推开居肆,自作主张上前告罪,带着青酒下了楼去,只是小姑娘一脸担惊受怕,看的居肆满脸不解,蒋忠竟然也没有解释。而是笑着对居肆和季晴道:“你们可知青风道人?”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2 08:30:00 +0800 CST  
10·出塞谣

在很多年以前,在落雁关外还没有被称为漠北的时候,那一片塞上的草原便已经被鲜血滋润的极其丰盛,举目望过去,只能看到灰蓝色很远的天,抬起手都够不到,看得人提起一口气却放不下来,有两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卒子就坐在城头上,呲着牙瞪着远方,目光所及处,那一片海里云山雾罩,默不作声,几丝棉絮般的细条白云,被刮得极远极远,城楼边挺破的一支旌旗在北风中呼呼作响,刮得人脸皮生疼,随风胡乱指着南边。

一群大雁北飞而过,却徘徊不前。

那两个小卒子,其中一个捂着通红的脸蛋子,随手蹭了蹭鼻涕,忽地冒出一句:“那到底是个啥?”。

另一个一直低着头,却好像恐高又不敢看脚下,没好气的骂道:“是个大王八!”

“娘蛋!”前一个人瞪海瞪得眼珠子都出来了,全是血丝,被风一吹便开始流泪:“都他娘的敷衍老子,老何你也这德行。”

被称作老何的那个小卒子忽然大怒,骂道:“刘秀才你少他娘放屁,给你能耐的。”

刘秀才闻言抬杠道:“对,对,就我能耐。”见没人理他兀自坐在那抱着城头没完没了的絮叨,久而久之声音被风刮的越来越小。

于是靖国北方防线的第一道大门,再次安静下来。

一直到了太阳升得老高,刘秀才再也瞪不开双眼,终于无事可做。

两人望着天空,风还在呼啦啦的刮,刘秀才怔怔出神,冷不丁的道:“真咸。”

老何也怔了半天,半天回过味来,一脚伸过去把刘秀才踹成狗吃屎,破口大骂:“去拿酒去。”

刘秀才明白过来自己犯了毛病,出奇没生气,一溜烟跑进了城楼子。剩下老何,手遮着眼珠子瞪东边那片海。

不一会刘秀才捧着几坛上好的云瓷花雕蹦跶回来,还带着块上好的五花肉,也没人管。

老何看了那块肉就想吐,抢过来就要扔,刘秀才连忙护住了,骂:“前天那顿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剩这点了。”

老何罢了手,刘秀才拧嘴骂道:“真他娘的败家。”

老何不服气,撇了封泥,直接仰头灌了一口,也骂:“穷酸秀才,抠死你。”

秀才拽着件参将制式的棉氅胡乱披在身上,开始自顾自倒酒,喝了一口,呛得眼泪直流。

老何看了便开始咧嘴哈哈笑,笑的也淌出眼泪,挠了挠脸,问:“谁的大氅?”

“孙阎王的,刚顺路过他屋,见一回没穿过呢,我帮帮他。”

老何一听这话,满脸发光,抱拳道:“老铁,讲究。”

这俩小卒子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得瑟着,浑然不想被孙姓将军知道,会挨多少鞭子。

这俩小卒子就那么对着喝酒,也不碰杯,对着举坛子,对着呛红眼咳嗽。

刘秀才又喝了一大口,结果再也咽不下去,全吐在了棉氅上也不管,把酒坛子往边上一撇,转身搂住城头子哼哼,也不心疼酒撒没撒。

老何看了又是一脚,差点把他从城楼子上踹下去,骂道:“你他娘不喝也给兄弟们留点”。

刘秀才好似没听见一般,反手捧起花雕坛子,顺势斜倚在城墙口上,手一抖,全倒到城下去了。老何实在不想看他这个死样子,扭头继续看海。

刘秀才一边抱着城头子洒酒,一边唱:“

~ 烈鼓儿声声哎 ~

~ 我家有好儿男 ~

~ 弄得胡儿人头当酒坛....................”



那群大雁盘旋半天终于还是飞走了,飞回南方。


秀才差点没把坛子也撇下去,抬头瞅瞅雁行,摸摸嘴道:“咋又飞回去了?”

老何兀自喝着酒,没好气道:“南边暖和呗。”

秀才一本正经道:“书上说候鸟迁徙,这时节就该到北边。”

老何不以为然,一脸酒红撇撇嘴道:“那也是南边暖和。”

刘秀才出奇没有回嘴,也看了看南边,却只能看到城里一座还剩半个角的楼,还有一堆破布和烂灯笼,他扯了扯孙阎王的大氅,道:“南边确实暖和。”

老何又看了眼那片海里的玩意,始终看不出所以然,说道:“要是能到海边看看就好咯,指不定就能看出来是个啥。”

刘秀才:“我还听说就是因为那玩意才打的仗。到海边就知足啦?我还听老人家说过在大海的北方还有山峰无数,那里还有一条大江,老人家都说那里有一条黑龙!”

老何两眼放光,起身道:“真的!?”

刘秀才挺着胸脯豪气道:“那得过了鞑子那片草原,千万里的路啊,心生向往兮。”

老何大骂:“滚婆娘肚皮的孬货,这落雁关大雁都飞不过去,你是个啥人物便要出关?”

刘秀才被激起酒劲,红着眼坐了起来,大声道:“别的不说,我若去得了那片海怎么办?”

老何也跟着抬高声音:“小雀仔吹牛皮。你若去的了,我便白发人送黑发人,死无葬身之地!”

刘秀才一下就蔫了,道:“可莫瞎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老何也学着刘秀才往城楼子下望,边望边哆嗦着撒酒,跟羊癫疯一般,哑着嗓子骂:“有他娘的神明。”

刘秀才皱眉道:“你儿子都生下来了,就莫说这晦气话。”

老何终于笑了笑,道:“等这趟完了,我便回去种田,可算晓得了北边冷,以后就去南方呆着罢。”喝了口酒道:“等我家娃娃大了可莫要参军,就算要星星老子都给他,老子乐意。”

这次轮到刘秀才满不在乎揶揄道:“就你这两脚猫还能管的了别人?”

老何仿佛被戴了绿帽子,红着脸破口大骂:“老子要是管的了怎么滴?”

刘秀才大笑:“你若管的了,我便上山出家,当个贼老道。”

北风忽地紧了,老何被风一激,吐得满身满地都是,酒里还带着黑血丝。

刘秀才视若不见,半天才道:“算着那一帮人也快来了。”

老何闻言大笑,只是满脸杀人的模样,道:“早他娘的不来,少吃口饭便也来了,少喝口酒也来了,便是少拉泼屎也该来了罢!”

刘秀才忽地想到个事,道:“之前孙阎王听太史那老贼说,他们来的还带着把大剑,全是宝石,吹毛断血,不知长啥样。”

老何嘴撇到了耳朵边上,又是一脚踹过去道:“再好滴刀又有啥用,还不如老三那把刀,别看是柴马刀,照旧剁掉了五六条胳膊,还带着两个脑袋,同样是二两银子打出来的铁,谁家的柴刀还能这么带劲?”

刘秀才也坐起来,红着脸大笑道:“可惜我没找着那把刀,要不说啥也得好好留着。”

“这就够了?”老何让风刮的又躺下眼泪来,两眼浑浊不堪,打了个酒嗝站起来,拧着眉头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骂道:“田老秃子一人撵着鞑子骑兵跑,跑到脚指头都磨碎了,一杆枪扎死几批快马你看到了吗?王德胜那狗崽子平日里都没见他站他娘的那么直!一人冲进了埋伏圈可连旗都没倒你看到了吗?小苟子也够劲,别看才十五六,打到最后连嘴都上了,真特娘够狠!”

老何又补了一脚丫子,神情极是骄傲:“不算老三,咱兄弟也够威武霸气了。你看到了吗?”

刘秀才一骨碌又爬到城头上,举起边上插着的破旌旗左右摇晃,大声笑喊:“都看见啦!现在看见啦!奶奶的原先他们都在敷衍我!”

老何顺手扯起那两坛还没见底的花雕,大喊一声,一手一个全都扔下了城墙,酒水洒落在半空里,在夕阳映出一片血红。

老何看着摇旗的死秀才,又想起扛大旗的王德顺,问他:“太史那老贼出军前咋说地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怎么着?”

刘秀才举着旗,冲着城下撕破了公鸭嗓子,大声嚎喊,“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老何想起那个总将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喝骂道:“死他娘蛋!!”

刘秀才把那旗又插回去摆好,对着老何说:“今天该你关门了。”

“他奶奶滴。”老何寻思半天没站起来,又找了一坛新花雕走起城楼去。来到两丈高的大门口站定,却只是仰头喝酒。

刘秀才站在城垛子上冲下喊:“今天有人回来吗?”

老何仰头喝口酒,眼角瞥了四下一眼,手一哆嗦,撒了一身,不擦也不管,大声道:“还是没有。”

刘秀这才收回头离去,好像去煮那块肉了。

老何踮着脚轻轻拎着花雕往前走,路过草草掩埋的浑身上下被射成刺猬的田老秃子坟前;路过比他高了一头,如今却一样高了的王德胜坟前;路过胳膊腿都让人砍没了的小苟子坟前;路过老三的衣冠冢前。

老何路过伙食营房,听着里面好像有人在偷偷啜泣。

老何终于走到大门外。

一轮惨阳将落,落雁城下奔马辽阔的杂草上一群群汉子胸膛被长矛和刀剑钉在地上,永世不得翻身,和他们心爱的马儿一同沉睡在湿水泥土和杂草里,蔓延几十里的血水渐渐凝结,落满了四散的蚊虫与蛆鼠。



老何把那一整坛花雕酒像之前那样倒在脚下,关外一阵劲风迎面吹来,老何到嘴边的唾沫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红着脸,瞪着眼,咧着嘴笑骂:“可真他妈咸。”


然后那个汉子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背靠城门脸冲塞外,扑通跪下给他那五万个没人收尸的弟兄们磕头,嚎啕大哭。




建平帝七年二月初八,鲜卑压境,落雁关兵败如山,五万靖军全军覆没。

京都援军三日后方至,帝令兖州牧世子百里无恙出使议和。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3 08:13:00 +0800 CST  
11·云翻卷,异山现
金乌终于归巢。

何方收起放荡,一番赔罪后,将青酒儿带下楼去。随后蒋忠称事将众人遣散,便连季晴也不例外。仅留下了张居肆一人。

演军堂里小小山河前终于只剩下老少二人,至夏的山谷里中萤虫绕月,与天与地皆是星光,无数蛙虫徐徐和鸣,噪乱不堪,加上执夜的将士铁甲来回摩擦之音不绝于耳,从四面八方包围缠绕着营楼。

蒋忠将沙盘边上的一把椅子拉出来,适意居肆坐下来。又皱着眉头走到窗前,轻轻合上竹窗。

于是屋里忽若遗世独立,变的一片寂静,也一片黑暗。

居肆感觉有人拍了自己左肩一下,嘴角轻皱,抬起头正巧看到蒋忠正在执火点灯,忙放松下来。

蒋忠慢慢引燃烛火芯,轻轻摇晃,待烛泪滚落,不自觉想起个问题,问居肆道:“你都想听些什么?”

居肆不知道为何所有人都被赶走,只当是蒋老爷子关于那个青酒儿有些隐晦的事情要交代给他,于是指着自己鼻子问:“为何是在下?”

蒋老爷子低头拄着桌脚,看不清表情道:“若不是你,又该是谁?”

居肆沉默下来,觉得莫名其妙。蒋忠笑着说:“我先慢慢讲,不懂你再问。”

张居肆想了想后,摇头道:“在下未曾入过江湖,泗承山上有泗承派这个倒是知道,其他便······。”

蒋忠摇了摇头,轻声道:“是关于先前说过的《前朝国志》 。”

居肆忽地想起那个窘迫的早晨,那天的寒风仿佛又刮进了他的领口,居肆抬起右手,紧了紧衣领。

蒋忠见了这等摸样,心中不免叹息,于是抚掌笑道:“我是要和你说些书上都没有的东西。”

居肆大睁眼睛疑惑不解。

蒋忠指着自己的眼睛,疑神疑鬼道:“老夫与你讲讲四十年亲眼看到的一些事情,史书上并无记录。”


居肆心里有所怀疑,但是碍于尊重,于是洗耳恭听。

老爷子笑了笑便沉默下来,灯光下一身挺拔的脊梁似乎依然如年少时般刚直,仿佛陷入了一片回忆里,慢慢悠悠的道:“先言明,四十年前鲜卑犯境,漠北靖军征兵,老夫那时候不过一个末等步卒,营中并无甚名声,仅有数个相合的汉子,其中一个竟然是个举试不中的读书人。”蒋忠看着张居肆笑了笑,目光灼灼,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在军营里他便受着冷眼和嘲讽、兵粮总是得的最少、体质也不如其他汉子,却靠着一口硬气,熬到了百夫长,随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许久。”

居肆瞪大眼睛,一脸神往。

蒋忠又笑道:“然而不出月余靖军便大败,将军也不知所踪,仅剩我等几个末等步卒,只得草草掩埋了几个兄弟的尸首,就日日躲于城楼子中朝着关外看。日看夜看,就怕鲜卑来闯城。”

“老爷子先前不是言明鲜卑三万余人。为何不入关?”

“老夫当年也不知道。”蒋忠想了想,又道:“当初乃是初次出征,皆以为将士血征沙场乃是一等一的荣耀,便是死在关外也是豪气干云,然而真见了那等场景,战友死尸自脚下胡乱躺下,自城下直至关外,四下道路皆溢鲜血,无人可以忍耐。不知为何,那鲜卑军队战完便退,最近只怕也离关口还有三十里。”

张居肆大惑,苦笑道:“老爷子所授军法可没有这一遭。”

蒋忠摇了摇头,道:“后来老夫方知,我等骑兵步卒与东胡人交战之之时,朝廷便已经做好准备,只待输了便与鲜卑国帐之中定好了议和之事。”言罢忽地红起眼来,骂道:“人不是人。”

居肆不敢轻举妄动,轻轻问道:“按军法第三律,援军未至,应破而图之,节节进退。”

蒋忠又摇了摇头,道:“鲜卑为何没有抢关,至今老夫也没有领悟那件事情的深意,不过估计还和一个东西有关。”蒋忠想起当年那个海里云山雾罩着的玩意,话语不经意流出嘴边,轻轻笑骂了一声。

居肆一愣,没听清。

蒋忠也一愣,不再失神继续道:“四十年前的时候,老夫便觉得鲜卑形式特别怪异,但是又说不好,再加上只是个马前卒,也没人理会。”

当年的马前卒可以没人理会,现在的大督军可不能不理会,于是居肆试探道:“比如?”

“比如当年最开始的时候鲜卑只是在关外离落雁关不到五百里的地方驻扎,一直相安无事,但那个草包将军就奏了朝廷请求出兵,更奇怪的是朝廷竟然不问缘由便真的准了。”蒋忠看着跳跃的烛火怔怔道:“刚打完仗那几天,我们仅剩的几个人开始给弟兄们收拾,虽然收不完,但是能收多少是多少,便在这时候我们看到北海天边慢慢行过来一个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居肆歪了歪脖子。

“正是。”蒋忠老神在在的倚下桌沿,注视着烛火,幽幽地道:“当初那大东西裹在云雾里,还未到岸边停留了月余便又一夜之间便消失了。”言罢嘿嘿笑:“那时候老夫还很年轻,和弟兄们骂道,这指不定是个大王八。”

居肆也笑起来,道:“到底是什么呢”。

蒋忠笑道:“怎么还没听明白,二十年前,先帝御驾亲征是为了什么?”

居肆一下站起身,大惊道:“难道那传说中的仙山真的在世!!”

蒋忠点点头道:“四十年前我便见过那东西,所以认不错,二十年前先帝御驾亲征的时候,我已是一名参军,虽然依旧未能登上山去,但是老夫已经到了海边,看到了那云墙后面的真面目。”蒋忠说到这里由衷的赞叹道:“隐隐可见云中一物,形阔似岛,壮绝似山,世间再无尽有。”

居肆惊叹之余,不往前事,轻轻道:“后来呢?”

“后来。”蒋忠又被居肆拉回那个人间地狱般的回忆里,道:“后来我们挺了几日,援军才终于来了。后来使官便出使求和去了,我和一个姓刘的秀才去给他做的护卫。”

灯火摇晃,月已稍沉。

“那时候鲜卑凶得很,可不是像现在这般绵软,我们那时候的兄弟甚至都盼着自己早些被冻死就好,因为那都比被鲜卑人捉到活活折磨死要强上百倍。真是绝望的日子。”蒋忠看着窗外的山,似乎在回忆,慢慢的说道:“”

居肆不解:“为什么是你们两个?”


蒋忠很是萧索的笑笑:“后来兵败了便只剩下我们俩。若你带兵刚至,会派自己的兵士去惹着趟浑水吗,何况那个和亲使者身份很是特殊,于是我们两个马前卒就这么去给人卖命了。”

居肆皱眉问道:“那个和亲使者是谁?”

蒋忠隐隐一笑:“他叫百里无恙,以后你就知道了。”

随后他又想了想,笑着嘱咐道:“入冬之后若要复试赶考,进了京都一定要少提起这个姓氏,那不是咱们能够惹得起的。”

想到这里,蒋忠忽又看到了当年那片让人窒息的天空,慢慢道:“那时候我们还未到帐前,便遭到了鞑子的伏杀,那帮蛮子根本不讲半点规矩,后来我们就被冲散了,我受了重伤昏死在城外,醒来时不知为何漫天星图极光四下盛开,群星流落几成暴雨,借着星光跋涉回城,才被告知百里氏被生擒,刘秀才被判失踪。转眼数十年过去,我还以为那个秀才早死了。”


“莫非?”居肆忽然道。

“我也这样想。”蒋忠指着身后架子上的宝石图腾大剑道:“这把剑便是当年使者带去的给鲜卑的礼品,没想到时至今日还能在那个女娃娃那里看到,想来那老小子一定也有奇遇,如今更是成一派了宗师。这些等过些日子随我上了山,你自己问他吧。”

言语至此已尽,居肆依旧还是坐着未动。他盯着蒋忠的眼镜,默默的感受这屋子里飘扬的火光,轻轻问道:“可此事与晚辈在此又有何关系呢。”

蒋忠笑了起来,道:“老夫也实在不是很明白,都是那贼老道托给我的口信。”

他将手伸进怀里,拽出青酒儿的那封信,自言自语道:“这个老匹夫若再是不出声,老夫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他拿出怀里青酒儿的那封信,笑道:“这个老匹夫若再是不出声,老子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

转过头看向居肆,目光灼灼道:“若不是他提醒,我都没发现你和何方一战时,一直在用右手指挥,便是最后刺马,也只是一手完成。”

居肆大惊,这是他从未说起的秘密,一直隐瞒着,连季晴也未曾说起。

蒋忠指着信地最后一行念叨:“此子若左肩有旧伤,不便行动,便按嘱咐所为,带其上山。”

居肆凑过去看,只见信笺右下角写这三个字:刘青风。

下笔风雷,中正框架下隐隐肆意张狂。

居肆没有接话,只是眼睛有些明亮,等着蒋忠继续说下去。

蒋忠想了想,除了那些有的说没得说或者说不得的故事,便也无所谓如何了。

于是他终于从回忆中抽出身来,认真的对着居肆道:“人老了总是喜欢胡说八道,不过书生并非百无一用,但是要多读多想,在嘲讽中坚持下去才是最不易,于笔墨中走四海,行万里路。方能成大道,其后若有造化,读书人最要紧便是一口骨气以及一身中正的脊梁,若有所明,如他一般开宗立派也未为不可。最后他拍了拍居肆的肩,轻轻道:“好自为之。”

张居肆豁然开朗。

已经将要燃尽的烛火忽地飘动了一下

蒋忠忽地扭头奔到窗口,拔剑大喝一声:“何人!!!!!”

寂静的营里忽地爆出呐喊,营里值守的火把狂乱挥舞,借着月光只见一个黑影踩着演武场的顶,倏的跃上山去,几个起落再也不见。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3 10:00:00 +0800 CST  
12·拜山

蒋忠病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便就忽然卧床不起,铁骨铮铮的老人怎能说病就病,军医看过只说是惹了热风寒,季晴只当是年老体弱,并未太在意,只是上山拜礼的日子快到了,于是便只得由她与居肆代去。

何方也一改玩世不恭,这几日忽然极其严格,再无往日嬉笑怒骂之时,不少本与相亲的下属也因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遭受了唾骂和脚踢,于是人人自危,搞得何方众叛亲离,只是他一脸不以为然,只是着手把烂柯大阵进行更细致的操演,并开始准备营地的迁徙。

奇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些,烂柯大营夜里总能听见后山虎啸狼吟,越来越多的阴雨天气,以及营楼里一位老人的咳声再加上演武场一位终日锁眉沉默的副将,烂柯大营上空整日阴云密布,,让人想起一句黑云压城城欲摧。

算着时间,熬过了六月十七那个潮湿、闷热、没有月亮的夜晚,季晴一大早便接到了请函,喝了早茶,才发现青酒儿已经等在营外,只是无知为何,何方再次拒绝外人入营。

烦闷的天气里自然谁都没有好脸色,于是季晴带着居肆,居肆带着蒋忠准备好的贺礼以及季晴的剑,两人便随着青酒儿一道上了山,与何方没有告别。

而人行道约定之处,正是几天之前蒋忠所提过的山涧落崖,山里一条白练,虽不及飞瀑壮美九绝,但传说不周山裂时,四海之龙皆曾于此载天,直至女娲炼成五彩神石,四龙早已化作群山,因此号为泗承,可惜世事无常,非圣贤难以记之,山岳钟秀,人杰地灵,飞禽走兽行于草莽之上,隐杉灵桐居于桑梓之中,再听水声击玉、空谷传响,便是一缕醇风也能招尽了回首,这一片天遗,虽未春花灿烂,但早已夏自成溪。

居肆背着那把大剑,望着这一片雄壮,暗暗赞叹,过了时许,二人便到了先帝时期的那座兵道处,看到了再次等在此岸的青酒儿。

于是居肆再次赞叹,赞那一身蜻蜓点水片叶不沾身的功夫。

于是居肆很认真的行了礼,道:“贵派高手人人伸手如此了得?想来必是名震江南百里,实在是惭愧,在下于仁风镇生活年余,今日有幸才大开眼界。”

青酒儿抿着嘴笑了笑,看着这位即使有趣的书生大人道:“泗承派主旨乃是抱山守蕴,自然归一,于是其下有归一堂,不修道法,只是知乎天地法,行乎万物则;归一堂各取所长,独保强元,各有所重,如我便只重轻身,其余算不得精通,还让公子见笑了。”

一阵极为写意的筝曲自山峰远方飘飘传来,居肆回头看了眼仅剩轮廓的烂柯牌楼,在风中有些心神不宁,看了看背后季晴一阵眉头紧缩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幽幽古木,潺潺溪流也隐隐有些出神。

青酒儿一双明眸有些不尽所以然,于是玩笑般在居肆眼前晃了晃酒葫芦,配上明黄色的短袄以及那一脸笑意,明媚了一片森林。

居肆醒过神来,刚要再表达些敬意与谢意,却听季晴破天荒的抢白到:“不知贵派是否听闻过一采花飞贼,名唤‘柳呲’?”

居肆这才想起,季晴并非于烂柯借日,平时虽无动作,但自己仍曾见过几次季晴捧着茶壶肩上却擎着一只飞鸽,如今想来,在一些重要事情上,她也未曾有过怠惰。

这一路走来并无人声张自己的汗水,只是大家都在默默前进,那么风雨过后自会看见彩虹。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此时的季晴一身白色简装,干脆利落,长发煜于头后挽髻,未曾妆红过的容颜却依旧灿烂,此时的她并未在意居肆的眼光,眼睛看着青酒儿,手里却仍自掐着一朵半路采来的雏菊。
酒儿想了想,凝眉轻轻道:“年前曾有过些传闻,据说有一武功高强,狡猾十足的歹人曾现迹于江南,此人最是偏好女色,曾有江南望族十八户闺中接连遭盗,却仍逍遥法外,更有守关弟子报有一灰衫男子出没在泗承山脚下,行迹极其可疑,我门大师兄正借云游之机下山追访,想必此次师长寿宴定会归来。”

“也罢,多谢姑娘了。”季晴真诚的笑了笑,忽而又伤脑筋道:“我等可未有姑娘这等点水之能,想来跳涧还是罢了。”

“自是当然。”酒儿开怀笑了起来,指着树荫角落一处道:“此地水流过于湍急,因此无法行舟,我等早已把好人手待于彼岸,布好绳索,据闻前辈曾以此发渡江。”

季晴二人闻言顺着酒儿的手看过去,发现那是一番轻舟,左右皆有数道绳索,只是两端皆有绳索,此端系于旁边老槐树下,彼端浮于岸边,距离尚远,看不得真切。于是听从青酒安排,坐于舟内,手执两方,但听一声清咤,抬头只见一道燕影,回过头来,瞬息间便见到青酒儿已然几个起落翻过数座桥墩,隐隐对对面打了个手势,再听彼岸一声怒吼,一股极大的力量自绳索上传来,轻舟竟不顾横流急迫,如一只离弦铁箭,嗖的直射而出。不经片刻,二人便已飞上岸来,季晴仗着筋骨奇佳,稳稳落地,可怜居肆再也顾不得风度,空中兀自叫喊,直被一把刚臂揽下落地,还觉得一片天旋地转,稳下心神,见到眼前一尊九尺铁汉,脸上却挂着与世无争的傻笑,便听青酒儿带着笑意介绍道:“这是我六师兄,铁臂杜江,并无什么特殊功夫,只是力气大些罢了。”

那铁汉也是哈哈一笑,抱拳道:“贵客,还望无怪。”

居肆一心震撼,心想这力气只怕不是大了一点半点。

季晴笑得很是灿烂,比起营里完全是两个样子,显然这里的空气更加适合她。

双方见礼,于是由青酒儿领路,杜江承贺,一行人慢慢向山上行去,沿着山道过了五里,现出一座草亭,一名短刀客、三坛阳春雪,叼着草根守候于此,乃是归一门五师兄曹酉于此设下酒令接风。;

其东再过四里,路过一片景泊,樵边一蓑衣汉子,身负一片斗笠,宛坐滑石之上相迎,随客而到,及随意抛竿下钩,侧耳置畔,即客行来,率性举手,抛得二尾红鲤入瓮,便是四师兄萧风雨濯湖洗尘。

其南三里之外,另有歧路,参天十围梧桐树下,一女身负红批,轻抹胭唇,玉手倾翻,刺绣于方寸之间,正是三师姐徐凤恭引方位。

再西行里许过半,一书生端坐井旁,眼前唯一张石刻残棋,似约人相探,竟是二师兄景破的一番交心。

于是直上。

于百步外行过一尊剑冢,剑皆无柄,锋皆无刃,行风锃锃,流水凄凄。

再过桑榆,与百草之后,柳暗花明。八尊流云附于四檐、六只走兽严樽五脊,于幽然处开一遭洞府,于灵山巅挂一棵倒松。
季晴与张居肆过五关迎六将,终于拜了泗承山门。

回首向北,那片尘世早已不再相闻,人已山巅,月上黄昏。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3 13:41:00 +0800 CST  
13·相见

敬德一十九年六月十八,泗承山脚一片杨柳依依,俯望着山崖之下,一蓑烟雨独钓大河,隐隐可见舟中老翁发白貹雪,于墨色之中独旅寒凉,季晴一行人转头刚入山门,只见橡树林后烟花四起,静谧中忽地爆发出一片欢笑,枝头笛声婉转,不知那一刹同时响起多少歌吹。

只见一座道门贴山拔起,柱旁两尊问路仙童,一者执剑怒钧,再者引环回首。
望山而上百二石阶,方正各异,曲折蜿蜒,几座福邸座于巅峰嶙峋之列,弥漫云雾之间,丹色玄青,坛中一尊八卦铜鼎;衔首低鸣,殿前九曲鹤血松仙。
再后乃承千仞急湍,崖前倒柏相交、倾竹密布、雁不能落;林内潺潺流水、直下万丈、鸿啼依然。

极目远眺,飞霞八千,烟云以外,正是一派残阳似血,不经意浸漫了整片河山。

居肆此生初次见到这等景致,无语半响,最后只轻轻道声:“果然十足壮观”。
酒儿在后面轻轻笑起,不理尴尬。
景破引领一干人等拾阶而上,越过无尽的松针与芳兰,转了几道衡梁,穿过那座依然浩袅的鼎炉,走过那‘隐仙世福’的明匾,进了楼阁厅堂,转过一片竹木屏风,徐凤站定,带着一众师兄弟顿足回眸,轻轻恭身恻引,只有酒儿径直跑进了屋子,喊道:“客来”。

于是一片热闹扑面而来:
他们看到有位老翁一嘴酒气,执笔于窗上胡乱挥洒片刻变成豹枝龙桃;

有小娘子数位张灯结彩,红幔旖旎,黄绸结庆;

有道袍小生徒手擎起几株紫红珊瑚,换上醒狮雕龙;

还有几个小童,双手作揖,齐颂谢岁,却于不经意间偷偷衔走几枚寿桃,遭来几声笑骂。

居肆多年未见这等光景,心中一片恍惚,他上山这一路上,一路风歌一路震撼,心中便隐隐思索,泗承一脉,宗门深幽,只怕沾染了多年的肃穆与庄严,见礼便应郑重些,哪知见到了如此民俗的场景,怀中更多的是一片柔静,烛光悠扬,季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在光影婆娑里一脸难以掩盖的笑意荡漾出来,居肆也跟着笑起来,中正的眉梁很是好看,仿佛一杆点金的朱砂笔顿笔心中,漫漫浸入心头,纹波荡漾,映着身后的欢腾,好似回到了小时候的年节一般,转身看到一个偷喝了青酒儿葫芦酒酿的红肚兜小童踩着八仙步,兀自红脸仰头,胡乱扯着居肆衫脚,背着:“柳堤花落且徜徉,六十如君鬓未霜。”

居肆只觉得极其有趣,季晴却从他怀里抢过了包袱,不知如何从里面掏出几粒芝饴,递过去却被一口咬到了手指,引得一众人等哄堂大笑。

正笑间,忽见着一人一身青衣,左斜道髻,吊梢眉眼、满脸笑意,单右颊一酒窝,被小酒儿拉着行将出来,对季晴二人道:“泗承门下弟子祁建卿,拜会二位。先前留于山中布置一应事物未曾下山相迎,还望无怪。”

居肆见来人眉清目秀,净洁可亲,于是笑着回了声打扰,指向身旁姑娘道:“西疆虎贲军暂驻泗承山烂柯营将军季晴儿及教习张居肆代蒋老爷子前来贺礼,恭祝青风前辈延年吉寿、永福泰安。”

“贵客上门,蓬荜生辉。”被酒儿唤作七师兄的祁建卿笑意更浓,转身回首道:“方才小师妹已禀明家师,还请二位移驾楼上。”

于是一行人穿过那烟火墨画、雕龙琼柱之间,前面七师兄轻轻摸着青酒儿的头道:“方才得到消息,大师兄今晚便能归来,还未告知别人,只想着先给你个惊喜······”后面季晴便偷偷拾掇居肆,一副闺中小女儿作态,幽幽道:“不知先生何时当得军中教习,想来我季府人丁单薄、院庭冷清,已供不下您这尊弥勒。”“这都是些哪里话?”居肆大感窘迫,哪知季晴却好像又听出了话外音,大感不快。

居肆正要再解,却听得身前一声娇笑,只见青酒儿大睁明眸,急道:“当真如此?那我便去接一遭。”
“且住,深夜山中险峻又有凶兽。”潘凤闻言一脸着急,道:“师兄剑冢仍在,便是独战群狼也是无碍,老七你平日与她最好,倒是劝劝她。”
“酒儿轻功甚好,想来应无大碍。”祁建卿想了想满不在乎的回过头道,谁知惹来曹酉红脸一脚道:“师兄便有个师兄的样子,成何体统。”想来是阳春劲迟,其人亭下自酌半日,终于发力。

居肆正疑惑且为何事,却隐隐偷见祁建卿回首间眼内一片凝暗,与方前轻佻表情大不相符,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不知如何开口之际,又听得小酒儿不忍喝骂,转题对七师兄道:“不知恋倾姐何时能归?”

此处正是上楼的最后一条回廊,居肆见祁建卿听完这话左脚有些不稳,极其明显的顿了顿身形,忽而展颜道:“丫头爱游山便由她去,爱玩水也便也由她去,无需想念,不定哪日累了便自行归来。”

潘凤听过了这话显然极是不满,兀自念叨:“哪有这般对待亲生妹子的道理,建卿尔当徐徐改之。”

“是了,便谨遵师姐法令。”祁建卿谢罪完毕,正巧行过梯阶,到了二层正堂,但见一张古槐八仙桌前,供着当日青酒儿闯入军营所带大剑的架子,其上松香檀轴一幅道陵天尊祖师爷仙相,左右皆是四字相对:不惊外物;无关宠辱。下笔行云,墨意盎然。

于是季晴二人看见一众师兄弟躬身下拜,齐颂寿福,桌前一老人清瘦矍铄,灰袍布衫,两捋鬓冉,上身微弓,含笑望向众人,却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只是盯着居肆看了半晌,又寻思了半晌,才点了点头笑道:“像,真像。”
众人大惑不解,老头子又看了看季晴,咦了一声,忽的瞪起眼,眼睛通红,显得有些激动,颤颤幽幽,大半晌后才慢慢道:“像,更像~”



楼主 誓爆喷火器  发布于 2015-01-23 23:03:00 +0800 CST  

楼主:誓爆喷火器

字数:71529

发表时间:2015-01-20 21: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2-07 19:28:3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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