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哥哥练笔短篇《苍耳子之死》

《苍耳子之死》


同治十三年,扬州城西六十里,古月小舍。


月阑风静,独有虫鸣。


蓦地!一袭黄衫掠空而下,落在舍前。但见一人立于月色中,如梦如幻,仿佛天人。这人脸色清减,眼中却似燃着雄雄烈焰。他朗声道:“苍耳子前辈!五年之期已满,杨谦如约而至,请乞赐教!”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小舍房门“砰”的踢开来,转出来一对手持刀兵的男女。


“嗯?”杨谦微微一奇,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男子将杨谦上下扫视一阵,忽然反手一带,地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硬灰石腾空跳起。只听刀风嘶嘶,银光匹练成网,那块灰石竟被斩为数十块小指大的碎粒,纷纷落在地下。


杨谦道:“江西杜家风雷刀?你们是杜兴夫妇?”


杜兴面露得色,点头道:“阁下既然也是练武之人,咱们不妨痛快一些。只要你也照着练上一手,咱们夫妇立即走路,房里的东西全归阁下,否则就请回吧。”


杨谦听罢,冷冷地道:“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杜兴道:“阁下何必明知故问?”


杨谦喝道:“既然知道此处是苍耳子的居所,你们竟敢在此行窃!活得不奈烦了?”


杜兴夫妇一怔,相视大笑。杜夫人讥道:“活的苍耳子不敢说,可难道死的苍耳子咱们也怕吗?”


杨谦心中一阵莫名慌恐,怒道:“苍耳子玉带神功天下无敌,有谁能杀得了他?”


杜夫人道:“嘿!你自己进去看看,老头子一手两脚都给人剁了,识相的乖乖滚蛋,不然连你也剁成人棍。”


杨谦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不可能,你胡说!你胡说!!”


这一吼真如霹雳一般,杜夫人惊得花容失色。杜兴老成持稳,早已横刀护住身前上下三路,他这一势“雷公震鼓”是杜家成名绝技,要练得同时挡掉身前六六三十六柄刀剑攒刺,方式小成。二十年来杜兴凭这一招挡下多少名刀名剑?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能挡住一对肉掌!

事实上,他连杨谦看清的衣袖是如何动的也没看清,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地下,口中鼻中满是青草味,指头也动弹不得。


杨谦一抓扣住杜夫人冲进了古月小舍中,只见脏兮兮的地塌上,赫然置着一条断臂、两条断腿!那断口平整,老血斑斑。不用多看确实是苍耳子的手足,可是他人在何处? 手脚断成这样,多半也活不成了,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个废人而已。
想到自己五年苦练就为的这一战,杨谦眼中的火几乎要喷出来:“我苦练白牙功,却等到这个结果!你!你们是怎么害死的他!” 他一掌打下,墙上石花四射,立时多出一个小坑。


杜夫人面如土色:“不....不....不是我们夫妇做的!你听我说。”


杨谦吼道:“你说!”


杜夫人颤颤道:“前几日我夫妇听得江湖中有传闻,说,说...苍耳子前辈已给一个大仇家害了,我夫妇平日仰慕前辈已久,急忙从江西赶来悼念,也不知在多少人之后....来到时已经是这个样子,否则凭我们这点微漠本事,岂敢观瞻武林泰斗?”


杨谦冷冷道:“哼!悼念?你们是赶来找玉带功秘籍的。”


杜夫人无言以对,杨谦又道:“还有谁来过?”


杜夫人颤道:“太多太多,大家都是想碰碰运气。”


杨谦听罢,看塌上血迹早干,料想她所言非虚,手中放开她脉门。杜夫人一得自由立便飞身夺门,杨谦也不阻拦。岂知她出门之后,门外立即响起嚎啕大哭。杨谦走出去看时,杜夫人一对分水峨眉刺已刺到面门,连攻了一十一招。


杨谦伸手一握,将她峨眉刺捏成铁丸,道:“不要命了吗?”


杜夫人恶狠狠道:“你杀我夫君,我就是不要命了!我和他到阴间相会!”


杨谦一掌拂中她大穴,道:“我只不过点他穴道,怎么会死?”他话音未落已看见趴在地下的杜兴两眼突出,脸色发青,显然刚刚死去。大奇之下伏身去查看,突然杜兴尸身的背脊上”嗖嗖“射出两道绿油油的青光,这一击又快又突然就是神仙也躲不开,杨谦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这变故来的实在太快,尚不知杜兴的尸身如何能杀人,远处的竹林里走出来一胖一瘦两人。


胖子道:”一架机簧,两枚毒针,这一万两银子来的未免太容易!我怎么感觉是不是给人骗了?“


瘦子道:”凡事如果来得太好太容易,定是给人骗了!“


胖子道:”既然如此,还是得把那五千两订金的银票拿出来再验验。”


瘦子道:“好,不过按规矩你可不能碰。”


胖子道:“不碰就不碰,按规矩过几个时辰天亮之后你还是得换我拿的。”


瘦子把左脚上的裹布一圈又一圈的解开,最后从鞋子里取出一张满是脚臭味的银票。


胖子立时笑道:“好香!”


瘦子道:“X的,你小子是虚的啊?我的脚臭也说香?”


胖子笑道:“脚臭再臭,怎么掩得了银票香味。”


瘦子小心翼翼的抓紧银票仔细看了一遍,道:“宝丰号的红漆大印,错不了!真金白银,哈哈,这样的生意怎么不多来两趟?"


胖子淫笑:“除了一万两,还有一位杜美娘呢。" 杜夫人坐在地下气得昏了过去。


瘦子把银票塞回鞋子里,把鞋穿上又道:“事情来的太容易,总是不太对。你说万一点子诈死等我们过去,岂不糟糕?“ 他摸出两只绿油油的毒针,又射在一动不动的杨谦身上,道:“世上有没有人能挨上四支归魂钉而不死的?”


胖子笑道:“没有!” 于是上前去查看杨谦的尸身,不想到方走进一丈,杨谦突然暴起,手在胖子背上一捏一扯,将他的脊椎骨就这么整整齐齐的从后背扯了出来,延髓体液泻了一地。胖子痛得兀自坐倒在地,眼看是活不成了,一时间又断气不得。


瘦子淡然道:“没想到世上还真有受了四支归魂钉不死之人!”


杨谦道:“你的钉子太钝,连我的气劲也射不穿。”


瘦子点点头:“湘潭杨氏白牙功果真非同小可!”


“你知道?”杨谦道:“我的功夫比苍耳子如何?”


瘦子道:“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功夫再高,即用手掌碰了我的‘寒潭毒砂’,已经命在旦夕了。”


杨谦道:“你说什么?”


瘦子道:“五千两银子未免太少,一万两才算凑合,所以我刚才在胖子身上下了毒,你杀了他,手上已经沾了毒粉。”
杨谦微微一惊,摊手看自己的掌心已是惨白一片。



瘦子笑道:“我是不是很聪明?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的轻功也很不错,你越是用劲追我,死得越快!”


杨谦猛的向瘦子抓去,那瘦子的轻功居然真在绝顶高手之列,凌空倒跃掠出五丈,杨谦这一抓功力本封住了周遭三尺,却差了几寸没抓到他。两人落地之时,杨谦一个踉跄,那瘦子虽是站定,胸口却溅出几滴血来。


瘦子吐出一口鲜血,道:“这就是白牙功,原来如此!”


杨谦喘息道:“现在我掌上的毒质也入了你体内。”


瘦子大笑:“只可惜我有解药,哈哈哈!”


杨谦默然,有时命途无常,既然选择武林一道,就难免有死于非命的一天。杨谦叹了一口气,道:“在我死前,你能不能告诉我,苍耳子究竟怎么死的?”


瘦子道:“看在你一身本事的份上,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先问你,当世能称绝顶高手的有哪几人?”


杨谦沉吟一刹,道:“八卦掌董海川、太极拳杨露禅、少林派苍耳子、武当派古清古宁两位道人。”


瘦子道:“杨兄不必过谦,你也不差多少了.....董海川隐退已久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杨露禅年初已经病重在塌活不了多久,古清古宁两位仙长三年前封剑修仙。江湖中真正厉害的只剩下苍耳子和你杨谦了,你说这时候如果有人想当天下第一的话.....”


杨谦冷笑:“天下第一是靠暗害对手得来的吗?”


瘦子道:“别误会,我可不稀罕什么天下第一,老子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杨谦道:“也就是说,有一个人他的武功不及董海川、不及杨露禅、不及苍耳子、也不及我,他却想当天下一,就雇你来下毒害我们?可笑,可笑!“


”天下可笑之人还少吗?“ 瘦子接着道:”我知道你和苍耳子今日本要决一高下,所以放出去假消息引来各路武林败类,人来的越多,越容易下毒杀人。只不过.....苍耳子那老头在我到之前就已经不见了踪影,那房里只剩下三只断手断脚,我不知道谁杀了他。”


杨谦自觉毒气上行,时间无多,问道:“最后问你一件事,雇你的人是谁?”


“哎,你知道了又如何呢,变成鬼去报仇吗?“瘦子摇头笑起来,可他笑的不长就突然僵住了,因为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左脚烧了起来,就像是千万只蚂蚁正在啃咬他的脚底板,他惊恐的大叫道:“极乐升仙散!怎么可能,你怎么能使我门中毒药?”


杨谦兀自莫名其妙,一旁弥留之际的胖子却开口了:“师......师哥,咱们真是一路货,其实我瞧上了扬州城外南柳村王元外的闺女,咱想堂堂正正娶了她就此退出江湖。可人家说没有八千两聘礼就不让过门,我也是没法子.....没想到师哥你下手比我还快!”


“我X你娘亲!原,原来你趁我脱鞋在鞋里下了毒!啊啊啊!死胖字!” 瘦子痛得满地打滚,只见他的左胫一道血线慢慢的往上烂去,仿佛有一头看不见的怪兽在一点点的将他吞噬,连胫骨也没有留下,全都化成腥臭的脓血洒在泥土地里。
瘦子开始疯狂的拉扯自己的头皮,撕得血肉模糊:“杨谦!行行好!砍了我的左腿啊啊啊啊。”



杨谦道:“我的解药!”


瘦子已经疼得无法思考,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扔去,杨谦服下解药,赶到他身旁问:“是谁雇你来杀我的,快说!”
瘦子哪里还能作声,他的身体已烂到打腿,他扯光了头皮开始扯自己的眼睛鼻子。杨谦看他样貌可怖,转念想要先救活他,可那瘦子挣扎了一会,双眼一瞪,便痛死了。


这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
......


一年之后,古月小舍。


琴音琛琛,美酒肥鸡。


一个谢顶的老人正坐在一张干爽的毯子上享受午后的阳光,而这老人有些与众不同---他只有一条右手,不错,左臂和双腿都是齐根断去。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残疾至此的老人竟然也能哼着小曲,喝酒拂琴,如此幽然自得。


老人开始弹一曲《春江花月夜》时,一袭黄衫悄然走到一旁坐下了。曲终,杨谦道:“滑音弹得不好。”


老人笑得和阳光一般灿烂道:“你若也用吹气来压弦,你弹得肯定也不咋样。”


杨谦停了一会,问:“我来了,你不吃惊?”


老人道:“一点也不,我知道你迟早会发现的。”


杨谦道:“嗯,如果我要砍一个仇家的手脚,一定会四条全都砍掉,为什么只砍掉三条?”


老人道:“不错,因为还有一条要留着弹琴用。”


杨谦很少笑,听了这话竟然也笑了笑,道:“而且如果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绝顶高手时,像我这种前来挑战的人肯定没完没了,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总有那么一些人死追不放。”


老人道:“不错,就像你这种人。更别提那些三天两头来下毒的人了。”


杨谦冷冷地道:“所以不如砍了一手两腿,就算有一天有人发现你没死,也没有人喜欢来摆弄一个坏掉的玩具。”


老人道:“这话你却只说对了一半。”


杨谦道:“哦?”


老人道:“你觉得我在逃避,我软弱,还剥夺了你争当天下第一的权利,所以你心里很不满,是不是?”


杨谦怒道:“难道不是吗?”


老人道:“大错特错了,我这一步棋比你想的厉害得多。你想想,当年董海川武功威震天下,年方六十,功力正是颠峰,为何要借故隐退?杨露禅的后半生极少与人交手,而古清古宁两位道长为何以修仙为名封剑弃武?----人是会老的嘛!"


杨谦听到此处,心头一震!


老人接着道:“老头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每一天我都能感觉到气力在消退,骨头在变脆,再过十年我就非败不可。人在武林数十年没有败,现今如何能败?宁死也不行。人生在世,不过争一口气罢了。我现在‘死’了,我就成为了‘神’,今后没有任何人能再打败我,你明白吗?”


杨谦沉默了,老人又弹了一曲《平沙落雁》。


曲尽,老人眼中突然露出一道狡黠的笑意,道:“你定要和我分出胜负来,也不是不行。”


杨谦道:“你身已残疾,我不和你打。”


老人不管他,开始念道:“下丹上行,引气心俞。自中焦温涌,力周两肩。行手太阴肺经,过天冲.....”


以杨谦这等武学修为,一听便知这正是一门上乘内功武学,登时凝思领悟,如登天界。老人沸沸扬扬念到小半个时辰时,杨谦已知他念得正是“玉带神功”,可是他为什么要将玉带功口授于我?


一个时辰反复念完玉带功,老人又开始念少林派的外家功夫,七八套外门功夫念完,杨谦已是心惊如麻、汗如雨下、身襟全然湿透!原来,以他武功天份,一边学会苍耳子的功夫,一边就与自己的武功相互印证,仿佛就在自己的心房之中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


杨谦暗道:我虽练就了一身白牙神功,可真要和他公平对决,只怕还是输多赢少!


苍耳子还在不停的念,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换了星幕,夜空又换了朝霞,苍耳子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留下杨谦在心念中无穷无尽的打斗!
到第三日上,杨谦筋疲力尽,这才回过神了。他站起来痛苦的大呼:“苍耳子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将武功传给我!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这无穷无尽的拼斗了!我胜不过你,我胜不过你!呜啊啊啊!”


杨谦在山谷里翻滚着,时而痛哭,时而愤怒,到最后......他竟然仰天长笑,道:“你的武功已在我的身上,我要打败你,就须将自己打败,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能胜过我(你)的人?"


杨谦一念思定,踏风而去,身后似带着一团血雨腥风。


(完)


心血来潮试写古派风格,周末时间有限,写得不好还请多多吐槽。

楼主 maxjkl9  发布于 2015-08-08 18:10:00 +0800 CST  

楼主:maxjkl9

字数:5024

发表时间:2015-08-09 02:1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2-07 19:27:46 +0800 CST

评论数:3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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