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舟吏评文：《南北十三州》
文本分析：《南北十三州》
诚如标题所言，本文的探究对象是凝风断冰创作的《南北十三州》。在这篇评论中，我将以对待成熟文学作品的方式来审视《南北十三州》，故本文将不会像各位所写的评论那般恣肆汪洋，而是会以严肃的态度来完成对这样两个命题的探索：《南北十三州》的艺术效果是怎样取得并表现的、《南北十三州》在达成其艺术效果的同时产生了怎样的缺陷。
命题一：《南北十三州》的艺术效果是怎样取得并表现的
相信无论读者层次如何，都能在《南北十三州》的整体剧情中读出一丝悲剧意味。这其中需要被认知和明确的是：读者所感受到的悲剧意味的内在源头并非读者自身的时代烙印和共同记忆，而是在人类社会性形成的那一刻便随之产生的两个矛盾：“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矛盾”和“不同（利益）团体之间的矛盾”。这两个矛盾太古老了，几与人类的智慧史等长，且它们被无数创作者演绎过、为无数评论者探讨过，所以我决定摆脱社会历史的评论方法，仅仅以当代读者的视角为切入点，来进行对第一个命题的探究。
1.诗歌学的探索思路
诗歌学作为一种文学研究方式，是在美国文艺理论家Jonathan Culler手中得以完善的。按照Culler本人的说法，诗歌学是以已经验证的意义或效果为起点，研究它们是怎样取得的。不可否认，《南北十三州》是武侠吧近期的扛鼎之作，采用诗歌学的方式对其进行文本分析，无疑是适用的。
回归正题。在大多数读者的阅读经验中，烈丹燃理所应当是小说中的主要人物。聚焦主要人物的复杂心理以及生活体验，是经典小说美学中相当重要的范畴。但如果按照这个思路，从烈丹燃的性格和心理出发进行文本分析，我们会发现《南北十三州》几乎一无是处，因为烈丹燃的性格太单薄了，似乎只是一个没有太多高明功夫、爱讲冷笑话、豪放却又怕蛇的寻常汉子，而作者对其心理活动的描写也多是一带而过，这导致了一个结果：若是严格按照定义来看，涂敬微或才是小说的主人公。显然，这篇小说的力量不是来源于对人物的性格和内心世界的描写。那么我们究竟是如何感受到作者表达出的艺术力量和情感呢？经过思考，我得出的是这样一个答案：《南北十三州》所表现出的艺术力量源自于它的故事模式和开放式的思维方式。
2.第三人称内聚焦叙述所带来的紧迫感
若在通读全文后回想一番，不难发现，整篇小说的叙述主枝其实是沿着烈丹燃的视角推进的，作者在叙述的过程中有意识地限制了读者的视角，使得每个读者所知道的线索都和主角烈丹燃是等量的。即使作者在叙述过程中多次以目击者的身份出现，并以上帝视角写下许多插入语（如“很多年以后，枫叶似火的长林中，金黄的暮光透过枝叶照在季牧远脸上，他忽然想起横澜城那场连天大火，想起那道摇晃而坚定的背影，想起她说的话。那时他已经理解自己的父亲，并走上了和他一样的路。”），但即使在插入语中，作者也有意识地避免了向读者透露更多线索。而偏偏读者的视角又依附在烈丹燃这样一个并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小人物身上，于是读者跟随者烈丹燃经历了整个“南北排位战”，同时也看到了烈丹燃目之所及的每个人物的行为、听到了烈丹燃耳之能遇的每个人物的言语，烈丹燃所没看见的人物、没听到的话语、困惑于心的谜团，读者也便随之没看见、没听到、困惑于心。这就让整个故事紧迫起来了，也同时在每个读者的心中产生了无形的压迫感。
3.广阔时空营造的仪式感和肃穆氛围
目光转向刚才所提到的插入语。作者的插入语虽然没有解答读者心中的疑惑，却让小说的内容在时间维度上产生了极大的纵向拓展（举例如下：“天下共有十三州，南北对立由来已久。漫漫千余年中，景星麟凤此起彼伏，燃尽满腔热血一一坠落苍茫大地，无数声音如诉如泣。朝朝暮暮，春去秋来，连绵起伏的千山万壑，汹涌澎湃的江河湖川，悲悯地注视着真实和虚幻，蹉跎与悔恨。”）。跨越宽阔的时空进行事件叙述，历来都是作者们烘托气氛的捷径。
除此之外，作者经常在叙述过程中有意识地进行镜头拉伸和今昔对比，例如作者在文中这样写道：“后来他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比如十六年前的长暮和横澜，比如十一年前大雪纷飞的慕阳城，比如这个天下。”十六年的跨度给了涂敬微的复仇以厚重的沧桑感。正如水滴石穿令人不禁肃然，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岁月也能赋予它打动人心的力量。
正如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述说的：“有两种东西，我对他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他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与敬畏就会越发历久弥新：一是我们头上浩瀚的星空，另一就是我们心中的道德。”，阔大的空间（如星空）能够长久地给人们以思索和力量。
4.“轮回”的故事模式和开放式的思索空间
“轮回”，是中外作家都喜欢并善于运用的故事模式，其好处之一已在上文分析过了：“轮回”这两个字本身就意味着某个事件在时间维度上的重复和延伸，便也就理所应当地带来了宽广时空所隐藏着的肃穆感和力量感。
当然，我们理应注意到，在《南北十三州》中“轮回”着的故事本身也拥有摄人心魄的力量。这种力量主要体现在作者对横澜城未来的思索：两代人处在相似的困境中，他们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是打破“轮回”还是继续“轮回”呢？横澜城还有所谓的“希望”吗？“希望”究竟是什么？怎样的“希望”才能让横澜城乃至整个南北十三州二百八十四城获得救赎呢？
对于上述问题，作者并没有做出带有正误指向性的回答，而是通过几个人物的不同选择，揭示了自己对十三州未来的思索，季江连、季不同、司徒碧青乃至涂敬微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于我而言，不同文学作品的生命力分布在不同的层次，有的作品在描述客观事物这一层面就把自身蕴含的文学性表现完毕了；而有的作品则要到隐喻和意象层面才能展现出自身的全部文学性；还有些作品，即使读者读懂了其全部情节，也依然无法触及作品的内核，其文学性也没有得到彻底的释放，只有当读者真正通过思考得到形而上的深层内容时，其艺术价值才能得到完整地揭示。
在文末，涂敬微做出自己的选择之后，似乎长久以来的阴翳已经消散，沉郁里终于透进了光亮，小说随之在冲淡温馨的氛围中结束了。但我们应当注意到，作为故事主人公的烈丹燃仍然没有得出自己的答案。究竟是季江连的建立秩序好？还是季不同的打破秩序好？又或者是涂敬微的以命偿命好？烈丹燃的思索仍在继续，我们亦是如此。
命题二：《南北十三州》在达成其艺术效果的同时产生了怎样的缺陷
法国结构主义评论大师Gérard Genette曾有过这样的论断：“我认为我们不应盲目相信一位作家。一位大艺术家的美学意识可以说从来跟不上他的实践，这仅仅是黑格尔以密涅瓦之鸟的迟飞为象征的启示之一。”这一论断的普适性，基本上已得到了时间的证明，于是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在作家进行文学创作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缺陷，而作者有时会因为艺术自省的不足而难以发现文本中的缺陷，这时，读者应当将其缺陷提出并指正。
我将在接下来的篇幅中，指出我在阅读《南北十三州》的过程中发现的文本缺陷。
1.人物的冗余和职能的单薄
在小说形制不断拓宽和发展的今天，人物的冗余似乎早已不再是一个值得特别关注的问题：创作者们往往会随性而为，每个构思到的人物都有必要付诸笔端。 这种认知放在一篇意识流小说中或许没有太大问题，但是出现在《南北十三州》这样一篇情节紧张的中篇武侠小说中，实是一个败笔。
人物职能的单薄，会毫无疑问地带来人物形象的单薄。当虚拟的人物形象一个个出现在作者的脑海中时，作者显然没有意识到他需要对出场人物进行精心筛选。小说中出现的人物有很多，而作者实际上或许只需要其中的三分之一，就能完成整个叙述任务。其他人物的职能，大可以转移到已出场人物的身上。举一个例子：金孤平是告密者，陈刃立给烈丹燃打圆场，沈刺虎引出了横澜城的严苛城规。告密、打圆场、引出城规，这三个事件其实可以由金孤平（当然也可以是陈刃立或者沈刺虎）一个人物来完成。
用三个边缘人物来完成三件对主体情节的完整性几乎毫无益助的事件，这种对素材的处理方式简直糟糕透了。
2.蒙太奇手法的尝试运用
思索良久，我终于还是将原本拟定的标题“蒙太奇手法的运用”改为了“蒙太奇手法的尝试运用”，在我看来，在行文中使用蒙太奇式的分镜手法，毫无疑问是值得赞扬的勇敢尝试，但这次尝试的结果却是失败的。如下面这一段：
忽然有人叹道：“你们南州来得还真是霸道啊！”一人倒提钢鞭大步走来，烈丹燃岿然不动。一把长刀呼啸斩下，鞭刀相接火星四溅，持鞭男子如流光电箭穿梭在一片凛冽的刀山中。
许梦时大笑道：“这一大堆都是骂你的。”烈丹燃立即反唇相讥道：“骂你的也不少。”他把一堆废纸扔在一旁，骂道：“他奶奶的这些混蛋，字都不会写，你看看这几张画得是啥？”
视角的断裂式切换，实在让读者如堕五里雾中，以致读者无法准确地在脑海中还原出作者想要描述的场景。那么我们基本上可以认为，在此处使用蒙太奇手法的艺术尝试失败了：以特殊手法带来“断裂感”这一特殊感受的艺术效果，并没有比添上“与此同时”等时间状语的全景式描述效果更好。
再如下面一段（节选）：
涂若依喃喃道：“当年烈赤云挽救了横澜，也因此葬送了游苍，十六年了，横澜也迎来了末日。”
“横澜城主的人头，一定很值钱。”六人拖枪拽刀大步逼近。忽听虎吼一声，一把斩马刀落地疾扫，一只钢刀铮然飞天，人影退散。
烈丹燃退到季江连身前，横刀喘息。
看到这一节，我几乎有理由相信作者已经纲遁了，这样可怕的叙述结构，实在让我的阅读欲望消失殆尽。究其原因，是因为在叙述中没有展现出清晰的时间顺序以及没有对人物出场进行语境铺垫——文本和电影终究存在着表现力上的不同。可以这样说，在小说节奏已经很紧迫的时候（故事高潮），并不需要陌生人物突然出场所带来的冲击感。
3.过多的价值内核
在谈论《南北十三州》的文本艺术价值时，我已经提出了其文学性体现在“轮回”的故事模式和开放式的思维空间的观点。诚然，开放式的思维本身是小说的成功之处，但作者同时应当自省：在叙述过程中，是否给予了每个值得读者思考的问题足够的关注。
在《南北十三州》中其实有着多个内核：个人命运与集体命运的冲突（季江连为了横澜百姓放弃了自己和妻子游历天涯的愿景）、两个系统之间长久以来的对立（南北之间的千年恩怨）、小集体和大集体的利益冲突（众高手困游苍以保天下），不提。每个内核里都包含了无数英雄豪杰和平民百姓在“家国大义”的风口浪尖上的抉择与挣扎。其实每个内核都足以支撑一个精彩的故事，但是揉在一篇小说中，就显得明珠蒙尘了——甚至有的内核到最后都没有得到被读者思考的机会，比如在十一年前的慕阳究竟发生了什么？作者已经无力完成这个庞大的构筑了。毕竟，冰山理论在文学中的应用，太需要创作者对文本的掌控力了。所以，我觉得或许删减掉一些价值内涵，会让这篇小说的叙述更加条理和富有张力，从而优化读者们的阅读体验。
至此，我对《南北十三州》的探索已基本完成了。谨以此文与喜爱《南北十三州》的各位共勉。
诚如标题所言，本文的探究对象是凝风断冰创作的《南北十三州》。在这篇评论中，我将以对待成熟文学作品的方式来审视《南北十三州》，故本文将不会像各位所写的评论那般恣肆汪洋，而是会以严肃的态度来完成对这样两个命题的探索：《南北十三州》的艺术效果是怎样取得并表现的、《南北十三州》在达成其艺术效果的同时产生了怎样的缺陷。
命题一：《南北十三州》的艺术效果是怎样取得并表现的
相信无论读者层次如何，都能在《南北十三州》的整体剧情中读出一丝悲剧意味。这其中需要被认知和明确的是：读者所感受到的悲剧意味的内在源头并非读者自身的时代烙印和共同记忆，而是在人类社会性形成的那一刻便随之产生的两个矛盾：“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矛盾”和“不同（利益）团体之间的矛盾”。这两个矛盾太古老了，几与人类的智慧史等长，且它们被无数创作者演绎过、为无数评论者探讨过，所以我决定摆脱社会历史的评论方法，仅仅以当代读者的视角为切入点，来进行对第一个命题的探究。
1.诗歌学的探索思路
诗歌学作为一种文学研究方式，是在美国文艺理论家Jonathan Culler手中得以完善的。按照Culler本人的说法，诗歌学是以已经验证的意义或效果为起点，研究它们是怎样取得的。不可否认，《南北十三州》是武侠吧近期的扛鼎之作，采用诗歌学的方式对其进行文本分析，无疑是适用的。
回归正题。在大多数读者的阅读经验中，烈丹燃理所应当是小说中的主要人物。聚焦主要人物的复杂心理以及生活体验，是经典小说美学中相当重要的范畴。但如果按照这个思路，从烈丹燃的性格和心理出发进行文本分析，我们会发现《南北十三州》几乎一无是处，因为烈丹燃的性格太单薄了，似乎只是一个没有太多高明功夫、爱讲冷笑话、豪放却又怕蛇的寻常汉子，而作者对其心理活动的描写也多是一带而过，这导致了一个结果：若是严格按照定义来看，涂敬微或才是小说的主人公。显然，这篇小说的力量不是来源于对人物的性格和内心世界的描写。那么我们究竟是如何感受到作者表达出的艺术力量和情感呢？经过思考，我得出的是这样一个答案：《南北十三州》所表现出的艺术力量源自于它的故事模式和开放式的思维方式。
2.第三人称内聚焦叙述所带来的紧迫感
若在通读全文后回想一番，不难发现，整篇小说的叙述主枝其实是沿着烈丹燃的视角推进的，作者在叙述的过程中有意识地限制了读者的视角，使得每个读者所知道的线索都和主角烈丹燃是等量的。即使作者在叙述过程中多次以目击者的身份出现，并以上帝视角写下许多插入语（如“很多年以后，枫叶似火的长林中，金黄的暮光透过枝叶照在季牧远脸上，他忽然想起横澜城那场连天大火，想起那道摇晃而坚定的背影，想起她说的话。那时他已经理解自己的父亲，并走上了和他一样的路。”），但即使在插入语中，作者也有意识地避免了向读者透露更多线索。而偏偏读者的视角又依附在烈丹燃这样一个并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小人物身上，于是读者跟随者烈丹燃经历了整个“南北排位战”，同时也看到了烈丹燃目之所及的每个人物的行为、听到了烈丹燃耳之能遇的每个人物的言语，烈丹燃所没看见的人物、没听到的话语、困惑于心的谜团，读者也便随之没看见、没听到、困惑于心。这就让整个故事紧迫起来了，也同时在每个读者的心中产生了无形的压迫感。
3.广阔时空营造的仪式感和肃穆氛围
目光转向刚才所提到的插入语。作者的插入语虽然没有解答读者心中的疑惑，却让小说的内容在时间维度上产生了极大的纵向拓展（举例如下：“天下共有十三州，南北对立由来已久。漫漫千余年中，景星麟凤此起彼伏，燃尽满腔热血一一坠落苍茫大地，无数声音如诉如泣。朝朝暮暮，春去秋来，连绵起伏的千山万壑，汹涌澎湃的江河湖川，悲悯地注视着真实和虚幻，蹉跎与悔恨。”）。跨越宽阔的时空进行事件叙述，历来都是作者们烘托气氛的捷径。
除此之外，作者经常在叙述过程中有意识地进行镜头拉伸和今昔对比，例如作者在文中这样写道：“后来他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比如十六年前的长暮和横澜，比如十一年前大雪纷飞的慕阳城，比如这个天下。”十六年的跨度给了涂敬微的复仇以厚重的沧桑感。正如水滴石穿令人不禁肃然，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岁月也能赋予它打动人心的力量。
正如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述说的：“有两种东西，我对他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他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与敬畏就会越发历久弥新：一是我们头上浩瀚的星空，另一就是我们心中的道德。”，阔大的空间（如星空）能够长久地给人们以思索和力量。
4.“轮回”的故事模式和开放式的思索空间
“轮回”，是中外作家都喜欢并善于运用的故事模式，其好处之一已在上文分析过了：“轮回”这两个字本身就意味着某个事件在时间维度上的重复和延伸，便也就理所应当地带来了宽广时空所隐藏着的肃穆感和力量感。
当然，我们理应注意到，在《南北十三州》中“轮回”着的故事本身也拥有摄人心魄的力量。这种力量主要体现在作者对横澜城未来的思索：两代人处在相似的困境中，他们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是打破“轮回”还是继续“轮回”呢？横澜城还有所谓的“希望”吗？“希望”究竟是什么？怎样的“希望”才能让横澜城乃至整个南北十三州二百八十四城获得救赎呢？
对于上述问题，作者并没有做出带有正误指向性的回答，而是通过几个人物的不同选择，揭示了自己对十三州未来的思索，季江连、季不同、司徒碧青乃至涂敬微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于我而言，不同文学作品的生命力分布在不同的层次，有的作品在描述客观事物这一层面就把自身蕴含的文学性表现完毕了；而有的作品则要到隐喻和意象层面才能展现出自身的全部文学性；还有些作品，即使读者读懂了其全部情节，也依然无法触及作品的内核，其文学性也没有得到彻底的释放，只有当读者真正通过思考得到形而上的深层内容时，其艺术价值才能得到完整地揭示。
在文末，涂敬微做出自己的选择之后，似乎长久以来的阴翳已经消散，沉郁里终于透进了光亮，小说随之在冲淡温馨的氛围中结束了。但我们应当注意到，作为故事主人公的烈丹燃仍然没有得出自己的答案。究竟是季江连的建立秩序好？还是季不同的打破秩序好？又或者是涂敬微的以命偿命好？烈丹燃的思索仍在继续，我们亦是如此。
命题二：《南北十三州》在达成其艺术效果的同时产生了怎样的缺陷
法国结构主义评论大师Gérard Genette曾有过这样的论断：“我认为我们不应盲目相信一位作家。一位大艺术家的美学意识可以说从来跟不上他的实践，这仅仅是黑格尔以密涅瓦之鸟的迟飞为象征的启示之一。”这一论断的普适性，基本上已得到了时间的证明，于是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在作家进行文学创作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缺陷，而作者有时会因为艺术自省的不足而难以发现文本中的缺陷，这时，读者应当将其缺陷提出并指正。
我将在接下来的篇幅中，指出我在阅读《南北十三州》的过程中发现的文本缺陷。
1.人物的冗余和职能的单薄
在小说形制不断拓宽和发展的今天，人物的冗余似乎早已不再是一个值得特别关注的问题：创作者们往往会随性而为，每个构思到的人物都有必要付诸笔端。 这种认知放在一篇意识流小说中或许没有太大问题，但是出现在《南北十三州》这样一篇情节紧张的中篇武侠小说中，实是一个败笔。
人物职能的单薄，会毫无疑问地带来人物形象的单薄。当虚拟的人物形象一个个出现在作者的脑海中时，作者显然没有意识到他需要对出场人物进行精心筛选。小说中出现的人物有很多，而作者实际上或许只需要其中的三分之一，就能完成整个叙述任务。其他人物的职能，大可以转移到已出场人物的身上。举一个例子：金孤平是告密者，陈刃立给烈丹燃打圆场，沈刺虎引出了横澜城的严苛城规。告密、打圆场、引出城规，这三个事件其实可以由金孤平（当然也可以是陈刃立或者沈刺虎）一个人物来完成。
用三个边缘人物来完成三件对主体情节的完整性几乎毫无益助的事件，这种对素材的处理方式简直糟糕透了。
2.蒙太奇手法的尝试运用
思索良久，我终于还是将原本拟定的标题“蒙太奇手法的运用”改为了“蒙太奇手法的尝试运用”，在我看来，在行文中使用蒙太奇式的分镜手法，毫无疑问是值得赞扬的勇敢尝试，但这次尝试的结果却是失败的。如下面这一段：
忽然有人叹道：“你们南州来得还真是霸道啊！”一人倒提钢鞭大步走来，烈丹燃岿然不动。一把长刀呼啸斩下，鞭刀相接火星四溅，持鞭男子如流光电箭穿梭在一片凛冽的刀山中。
许梦时大笑道：“这一大堆都是骂你的。”烈丹燃立即反唇相讥道：“骂你的也不少。”他把一堆废纸扔在一旁，骂道：“他奶奶的这些混蛋，字都不会写，你看看这几张画得是啥？”
视角的断裂式切换，实在让读者如堕五里雾中，以致读者无法准确地在脑海中还原出作者想要描述的场景。那么我们基本上可以认为，在此处使用蒙太奇手法的艺术尝试失败了：以特殊手法带来“断裂感”这一特殊感受的艺术效果，并没有比添上“与此同时”等时间状语的全景式描述效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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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若依喃喃道：“当年烈赤云挽救了横澜，也因此葬送了游苍，十六年了，横澜也迎来了末日。”
“横澜城主的人头，一定很值钱。”六人拖枪拽刀大步逼近。忽听虎吼一声，一把斩马刀落地疾扫，一只钢刀铮然飞天，人影退散。
烈丹燃退到季江连身前，横刀喘息。
看到这一节，我几乎有理由相信作者已经纲遁了，这样可怕的叙述结构，实在让我的阅读欲望消失殆尽。究其原因，是因为在叙述中没有展现出清晰的时间顺序以及没有对人物出场进行语境铺垫——文本和电影终究存在着表现力上的不同。可以这样说，在小说节奏已经很紧迫的时候（故事高潮），并不需要陌生人物突然出场所带来的冲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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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论《南北十三州》的文本艺术价值时，我已经提出了其文学性体现在“轮回”的故事模式和开放式的思维空间的观点。诚然，开放式的思维本身是小说的成功之处，但作者同时应当自省：在叙述过程中，是否给予了每个值得读者思考的问题足够的关注。
在《南北十三州》中其实有着多个内核：个人命运与集体命运的冲突（季江连为了横澜百姓放弃了自己和妻子游历天涯的愿景）、两个系统之间长久以来的对立（南北之间的千年恩怨）、小集体和大集体的利益冲突（众高手困游苍以保天下），不提。每个内核里都包含了无数英雄豪杰和平民百姓在“家国大义”的风口浪尖上的抉择与挣扎。其实每个内核都足以支撑一个精彩的故事，但是揉在一篇小说中，就显得明珠蒙尘了——甚至有的内核到最后都没有得到被读者思考的机会，比如在十一年前的慕阳究竟发生了什么？作者已经无力完成这个庞大的构筑了。毕竟，冰山理论在文学中的应用，太需要创作者对文本的掌控力了。所以，我觉得或许删减掉一些价值内涵，会让这篇小说的叙述更加条理和富有张力，从而优化读者们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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