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那个不死啊】新书龟速更新,试试重塑梁山明教

一个关于初心的故事,楔子承接上一部,故事在上部近200多年后。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0-10 16:17:00 +0800 CST  
时维三月,正是大地回春之际,草木吐绿,万物复苏,一派欣然。
三秦大地的苍凉之气掩不住勃勃生机,即便是“天下第一险”的华山峭壁之上,也不时可见些许青翠。
陡峭的山道之上,正有三个人影。
单单人影并不稀奇,但任谁瞧见这三人,都很难挪开目光。
只因几近垂直地面的峭壁上,这三人竟是奔行如风。
三人都是一色的文士打扮。
“大哥,这老道当真有这般厉害?要咱们三兄弟齐聚才有胜算?”山风呼呼声中,只听一个洪亮的嗓音问道。
为首的文士身形瘦削,背上一口长剑颇有几分故意,蓝衫袍袖迎风猎猎作响,道:“他既敢开口邀战,我们岂能怯场?”
二人对话间脚下不停,一问一答已窜上去十数丈。
“咱们‘烟雨三狂客’纵横江南十余载,还怕他一个野道士不成?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需小心提防他暗中着人设伏。”唯一没开口的长髯文士忽冷声道。
蓝衫文士顿了顿道:“二弟说得有理。一会儿上去我先试试那道士的功夫,你们在旁掠阵,也可有所防备。”
二人齐声道:“好。”
“烟雨三狂客”身形如电,急速攀行,从下往上看,便如消失在了云端一般。不多时,山道复归宁静,忽地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就坐在道旁的古松上,显眼至极,但“烟雨三狂客”偏偏没有瞧见他,不仅是这三人,甚至路过的行人和山间的飞鸟走兽,也全然没有瞧见他。
明明人是人,树是树,却让人觉得人是树,树也是人;甚至只有树,没有人。
“烟雨三狂客”走了许久,这人才仿佛回过神来,望着半山腰的云卷云舒,喃喃道:“这天下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太平啊。”


人言上一座山,便是经历了四季——山脚下春意盎然,以后渐次变化,到得山顶,已是白雪皑皑,一派寒冬景象。
落雁峰上正飘着薄雪,如柳絮,如落英。
雪不大,但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打坐的道士也坐了三天三夜,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颇有些滑稽。道士身上只罩着一声单衣,双目微闭,呼吸悠长,天寒地冻仿佛都与他无关。
忽然,道士心有所感,睁开了眼:“高士驾临,幸何如之!”言语落处,三道人影齐齐闪过,稳稳地落在他身前三丈之外。蓝衫文士微微一笑,抱拳道:“扶摇真人好兴致,在这绝顶之上独自赏雪么?”
这道士不是旁人,正是当年的清虚处士,如今的扶摇真人,陈抟。
陈抟缓缓站起身,笑道:“三位果是信人。”
蓝衫文士笑中带着三分傲气,朗声道:“真人相邀,晚辈岂敢怠慢?如今我兄弟已至,不知真人是眼下赐教呢,还是歇息歇息,养足了力气再动手?”
陈抟微笑道:“不急。几位来得巧,正逢有高人驾临华山,良机难得,正可先一睹其风采。”
三人对望一眼,长髯文士冷笑道:“何必装神弄鬼?我兄弟三人纵横江南,在武林中也算有些名声,道长请个帮手助拳,说出去不丢人。”
陈抟皱了皱眉,凝神不语,忽转头朝三丈外一处空地高声道:“道友既已到此,何不现身一见?”
三人应声回头,哪有半个人影?
正自惊疑,忽然平地里传来人声,三人又吃一惊,只听这人缓缓道:“我本过客,见与不见又有何妨?”只一愣神间,方才空无一物的地方多了个中年男子,一身素色长衫,貌不惊人,除了神色间难言的淡泊意味,其他俱与常人无异。
三人面面相觑,俱有惊色,浑不知他是从哪儿来的。
陈抟眼神清亮:“一别三十余年,道友神采犹胜当初,可喜可贺。”
那人莞尔一笑,淡然道:“足下道果将成,才是可贺。
陈抟捻须笑道:“高人面前,岂敢班门弄斧。”
蓝衫文士初时有些震惊,但他二人对话间全然没将自己兄弟三人放在眼内,不禁暗怒,“烟雨三狂客”成名以来大小近百战,无一败绩,别说被人看轻,就是稍有不敬的少见,不由冷冷道:“二位叙旧的话说完了么?到底谁先上?在下先讨教讨教。”
陈抟略一迟疑,摇头道:“贫道请三位前来,并非是要兵刃相见。”
长髯文士挑眉道:“难不成请我们喝茶?”
陈抟微笑道:“若能摒弃成见,亦无不可。”
蓝衫文士一愣,怒笑道:“成见?你在我江南武林妖言惑众,扰乱人心,口口声声大唐国运将尽,到头来是我对你有成见?”
陈抟摇头道:“李煜本非帝王之才,难当天下共主重任,如今又逢真龙现世,更加岌岌可危,与其抱残守缺,不如顺势而为助神州一统。三位大侠何不为天下苍生计?成一件大功德?”
长髯文士冷笑道:“好个不要脸的贼子!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清虚处士’之名是谁给你的?到如今却要助那赵匡胤亡我大唐么!陈抟啊陈抟,你可知‘无耻’二字如何写法?”
陈抟长叹道:“‘清虚处士’也好,‘扶摇真人’也罢,终不过一人之虚名,然天下却是百姓的天下,孰重孰轻,还请徐大侠斟酌。自黄巢起义至今,诸侯割据数十年,百姓心念一统,诸位若逆大势,于心何忍?”
蓝衫文士拂袖断喝道:“打住了!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今日我替当年大唐国君收了你这妖道!”言语间长剑呛啷一声出鞘,铮然有声,内劲勃发处,漫天飞雪竟是沾身化作飞烟。
陈抟面色沉痛,摇头道:“何苦。”说完缓缓起身,身上积雪随之纷纷掉落,露出一个清濯老道的样貌。
大战一触即发。
“这架我瞧不打也罢。”
蓝衫文士一愣,见说话的正是那中年人,忍不住道:“足下有何高见?”
“‘苍山剑客’李如松,你这身‘旭日功’也算不同凡响,但和牛鼻子老道比起来还是差得有些远,你且仔细瞧瞧。”
李如松眉头微皱,凝神细望陈抟,初时并未瞧见惊人之处,看到后来,脸色却变了。须知常人落雪沾身必因体热化去,如若不然,其人必已冻得全身僵硬,但这老道一身单衣,落雪沾身却是半分不化,实是内功精深到了极处,以自己如今修为,便是再练十年也未必能做到这份上。
中年人见他瞧出端倪,又道:“只是你剑法太好,他虽然强过你,但动起手来却不能保证你没个三长两短。老道是惜才,到此为止罢。”
李如松默然良久,忽咬牙道:“大丈夫与国家共存亡!你二人便是武功再高十倍,我们兄弟又岂会退却?”
中年人摇头道:“既与国家共存亡,你这满腔热血,何不在去战场上抛洒?老道虽厉害,终不是统一天下之人,老道虽找你们,却不是为见生死。”
李如松一愣道:“你不是他的帮手么?”
中年人话中听不见一丝波澜:“我只是个闲人。”
李如松越发惊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自己就算不都认识,也知道个九成九,却从未见过、甚至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个“闲人”,忍不住脱口道:“李某不才,敢问高人尊姓大名。”
中年人摆手道:“山野之人,贱名不提也罢。”
李如松微感失望,却听陈抟道:“闲人即仙人,足下可曾听说过‘隐仙人’这个名号?”李如松当场怔住,“隐仙人”岑含三十多年前败尽天下英雄,余音绕梁至今,可说是一代武林神话。但此人早已归隐,不在江湖上走动,当世武林中人多未见过,何况按年龄算,应已近花甲之年,何以眼前这男子看来不过四十上下?正觉费解,忽听那男子道:“身外之名何足道?我与扶摇真人三十年不见,难得重逢,正有些话要说。三位若无别的事,还请行个方便。”
他这几句话声音不响,但传到三人耳中字字震动心旌,不由相顾骇然。这一手功夫露德惊世骇俗,李如松稍一沉吟,抱拳道:“今日得见前辈风采,李如松三生有幸,我兄弟三人先行告辞。”又对陈抟道:“扶摇真人,家国之事你我他日战场上见个分晓罢。”说完三人转身下山,再不回头。
陈抟这才道:“道友今日怎想起来我这华山?”
岑含淡然道:“我是静极思动,偶然听得这‘烟雨三狂客’要和你在华山上一决生死,特地过来看个热闹。”
陈抟莞尔道:“你还有这个闲情?说来这三人也算一代高手,若能顺应天道,也是苍生之福,道友为何不劝诫一二?以阁下之能,想来并非难事。”
岑含斜了他一眼道:“你这老道怎的也这般看不透?各有自有入道门径,大势放在那里,却不是谁都能顺得上的。取舍在本心,这心里的念头若不向道,你说再多又有何用?能悟道就够难了,悟都还没悟透,你让他们顺哪门子的势去?”
陈抟叹道:“众生悲苦,只是不忍见他三人陨灭在大势之中。”
岑含望着飞雪,洒然道:“你见是苦,他三人却未必觉得苦;天道无情,不以众生悲喜为挂碍,机缘未到,道也是错。不是谁都有这个心思和执念去参悟这天地间的道理,就是有,也需守本心、求规矩,如复一日,尽除杂念,才受得起你的点化,能醍醐灌顶登堂入室。哪是一个于心不忍就能强求的?”
陈抟心头一动,忽道:“足下既已得道,何不助推天下大势,扶一扶真龙?想来必定事半功倍,叫天下早定。”
岑含苦笑道:“我当年掺和的事儿还少?时至今日,有些事你看得清,却未必办得了。你说的那条真龙是赵匡胤罢?是个大才,但他怕是难以如你所愿,就拿北境来说,契丹骑兵骁勇善战,又从石敬瑭手里得了幽云,北边早已门户洞开,比之当年难对付百倍,强如沙陀骑兵尚需仰仗幽云为屏障,赵匡胤的军队比沙陀骑兵如何?更何况,我闲人当久了,对这些东西也实在提不起什么劲来。”
陈抟笑道:“罢了,既然阁下无心,贫道自不强求。今日足下驾临是我的道缘,良机难得,正好求教些修行之事。”说完竖掌在前,随手作了起手势。
岑含失笑道:“想不到你这老道还有这份闲心,好,我瞧瞧你这些年得了何等艺业。”正说着,整个人忽然不见。
陈抟凝神守一,目不斜视,右手往身侧虚空一指,恰好对上对方掌力,巨力激荡,飞雪四散,二人各自气定神闲。
岑含点头道:“好灵觉!看我第二掌”言语间右掌缓缓伸出,陈抟神色郑重,不敢大意,抬掌相迎。忽然一股奇异感袭上心头,只觉天地万物皆随这一掌而动,浩浩荡荡朝自己压来,当时心中一凛,劲力喷薄而出,只闻“砰”得一声巨响,气血翻涌,腾腾腾往后退出三步才拿桩站住,再看对方,却是泰然自若,脚下纹丝未动。
岑含点头道:“有意思。这劲力深厚至极,又潜隐至深,守时深藏不露,攻则浑然不觉,已然是自成一家了,可喜可贺。”
陈抟摇头苦笑道:“但与足下相比,却是星辰之于皓月,不值一提。”见岑含不语,又道:“我还有一不情之请,望成全。”
岑含怔了怔,蓦地大笑道:“罢了!看来今天不把压箱底的玩意拿出来,你这牛鼻子是不打算放过我了。也罢,看好了!”话音落处,只见他右足往前踏出一步,抬手又是一掌。
陈抟面色凝重,这一掌不似方才是借势天地,掌力到处,周围的一切乃是真真切切地在迎合而动,无论时机、方位、远近、明暗,还是劲力大小本身都恰到好处,毫无瑕疵。正欲出掌破解,蓦地丹田一跳,周身气血竟也与之呼应起来,当时大惊,紧接着一个念头涌上心间,竟似不由自主要放弃抵抗,不由大感绝望,只得闭目待死。
忽然一切异动戛然而止。
陈抟睁开双眼,只见岑含早收了掌力,微笑望着自己。
老道士兀自没回过神来,良久才道:“神技!足下已得天道,着实叫人叹为观止.....”话未说完,忽然东方异响,如猛兽低吼震动天地。
二人应声四顾,只见云海中隐然一物头生双角,身如长蛇,翻腾间云雾起伏,宛如海浪,甚是壮观。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有讶色,那异兽也似发觉二人,忽然一声长啸,复又隐没不见。
陈抟怔然道:“这,这世上果有真龙么?”
岑含还在看着云海,笑容有些难以言喻,道:“不然方刚才咱们看到的又是甚么?”
陈抟拍手大笑道:“好!好!好!这才是真龙现世,太平人间果真是不远了!”
岑含淡淡道:“天子未必就是真龙。”
陈抟眼中清亮,道:“那以足下所见,何为真龙?”
岑含缓缓道:“上天入地,开合刚柔,至诚守一,俯仰自由。如此才有资格称真龙。”
陈抟笑道:“天下真有如此英雄么?”
岑含一笑道:“眼下也许还没有,但会有的。”话音落处,也不见他如何动,人已消失不见。唯剩落雪皑皑,飘如散花。
陈抟静静出了会儿神,也转身下山而去。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0-10 16:18:00 +0800 CST  
春风十里,正是吃笋的季节。
望月楼这样的酒楼在临淄少说也能找出十几家,但望月楼的焖笋在临淄却找不出第二家来,不是谁都有口福尝一尝的。
不巧,王跛子刚好有这个口福。
说起来也是意外之喜,只是农活没那么忙的时候去挖点笋卖卖,却不想自己挖的笋叫厨上大师傅看上了,给了平常两倍的价钱,临了今天是掌勺的最后一天,还请自己吃顿饭。
简直天上掉馅饼。
为了这顿饭,王跛子甚至都换上了最好的衣服。第一次去这么好的酒楼吃饭,总得穿得体面点儿不是?
正午的望月楼里简直要挤破了头,随处可见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和公子哥儿,直看得老王心里发虚,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若不是亏了大师傅的面子,自己这样的人,就算有钱,只怕也没有位子在这种地方吃饭。
一顿饭其实很简单:一壶小酒,一叠焖笋,一碗东坡肉,一小盘时令蔬菜,再加三张烙饼。富贵人家都不屑正眼看,但到了王跛子这儿,这是出娘胎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饭。
王跛子夹起一截焖笋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忽然眼睛一亮,忙去夹第二块,这回仔细端详了一阵才塞进嘴里,嚼着嚼着忍不住闭上了眼,一脸陶醉。
这玩意是笋么?真他娘的好吃哭了。
酒楼后厨。
老板搓着手,望着灶忙碌的那个身影,脑中飞快地组织着语言:“那个…大师傅啊,您就再多留两天呗?”
灶台那边的声音很爽朗:“掌柜的,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您出钱我出力,大赚一笔,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老板用最快的速度挤出了一个非常职业的笑容,试探道:“要么您在多待十天?不多,就十天,我开双倍工钱!等时候到了我一定不留您!”
大师傅熟练地翻着锅,笑道:“至于么你,多个十日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走?”
“多十日就有十日的红火么?谁会嫌好日子长啊?您这样的大人物,多留一日不都是我的荣幸么?”
“掌柜的,你要是个没出阁的黄花闺女,就冲这张抹了蜜的嘴,我就把你娶了。”
老板轻笑道:“瞧您说的,就凭您这身手艺,想娶亲好人家的姑娘还不排着队赶上来?要不我明天给您介绍一个?”
大师傅忍不住叹道:“不是我不想留,怕您没这胆子留我啊。”
老板一怔,道:“这说的什么话?您要愿意留下,就是天王老子怪罪,我都给您堵回去!”
“真的?”
“真的。”
大师傅腕子一抖,麻利地把锅里的菜装了盘,走过来凑道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话。
老板脸色剧变,转过头愕然望着他。
“我说您不敢留吧?”
王跛子也不敢留。
这顿饭自己居然吃了大半个时辰,就差舔盘子了,伙计看自己就跟看傻子似的。赶忙扒拉完最后几口,一溜烟出了门。
大街上人来人往,却透着股芬芳,沁人心脾。这顿饭吃得齿颊留香,终身难忘,等老了还能拿来给孙子吹牛皮:你爷爷当年可是跟达官贵人在一个酒楼吃饭的!吃的更是官老爷都要排队等的东西,那是见过世面的!啧啧!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好事。这顿饭也养刁了老王的舌头,晚上回家吃媳妇儿做的菜,简直味同嚼蜡,怎么吃怎么难吃。可惜自己福薄,只能吃上一顿。
算了,这就是命。
这一晚睡得不怎么踏实,第二天一早,门外就响起了隔壁李老四的大嗓门:“还睡啊?再不起热闹可看不着了!”
王跛子一激灵,像只猴子一样窜了起来,把媳妇儿吓得一脸懵。嫁给他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身手这么利索过。
老王神秘一笑:“你继续睡,我先起。今儿个有大热闹看。”
“大热闹?”
“南街那个赵坤被人上门下了帖子,今天摆擂台呢。就在南门外。”
“就是那个恶霸‘鹰爪王’?”
“就是那个恶霸‘鹰爪王’。”
媳妇儿顿时瞌睡醒了,一把抓住王跛子,道:“别去了吧?我听人说这个‘鹰爪王’凶得狠。半年前隔壁村老林家的闺女就是被他强占了,老林去衙门告状,结果回来就被他捏断一条腿,官府都不敢追究…”
王跛子轻轻把手抽出来,柔声道:“放心,我远远地看。”
鬼才远远地看。大清早爬起来是为了远远地看?
王跛子麻利地穿好衣裤,到灶台上拿了昨晚吃剩下的一个馒头,转身出了门。
李老四早就等得心焦,忍不住道:“磨蹭甚么呢!”
老王淡定地啃了一口馒头,抬头看看天:“急个屁!这不过去时辰刚好?你是去看热闹还是去投胎?”
这热闹还不能不看,赵坤横行临淄城三十多年,终于遇上了不信邪的。
说起这个“巨灵神”,在临淄那真是人见人怕,是个标准姿势的地痞流氓。据说跟朝堂上那位官家都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以往在城里,只要不出人命,不管他做什么,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百姓都恨得牙痒,但就是拿他没有办法。
南门外的擂台一天前就搭好了,这会儿台下已经围满了人。赵坤自己则坐在一旁新搭的凉棚里,身上穿着新做的锦袍,嘴里嚼着城里“十全坊”最好的烧鸡,边上还有人倒着酒,酒香一飘出来就有人认出了味儿,是临淄城酿酒世家陆府的手笔,少说也陈了十年。
一口美酒下肚,赵坤的目光缓缓掠过人群,他肤色本有些黝黑,加上一脸虬髯顿显煞气,目光所至,无人敢与之对视。
赵坤不由冷笑。
这些人里,十成有九成是来看自己出丑的,只可惜三十多来还没人有过这个能耐。当年太祖皇帝一根盘龙棍扫荡天下,身为赵家子孙,虽比不得太祖爷,又岂是凡夫俗子能动得了的?
但是总有新人想出头。
闯荡江湖,最快的成名方法是什么?是先干倒一个名气大的。
如今的武林也确实有人这么出名过,而且今天挑战自己的这个,据说也在别的地方用这个方法出名了,但到了临淄,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年轻人不懂事儿,就得给他留点儿纪念。
赵坤眼里已经有了杀气,看得四五丈外的王跛子心头一跳。
有时候眼神太好也不是好事。
每次看到这双眼睛,就想起半年前老林那条断腿和那一脸的绝望。
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就这么生生给这**糟蹋了,造孽啊!
不知不觉已是晌午,那边赵坤的鸡都吃完了,这边人还没来。
台下的吃瓜群众都犯起了嘀咕。
李老四小声道:“别是不敢来了吧?”
王跛子一声叹息:“不敢来又有甚么稀奇?这城里谁不怕赵坤?许是打听到厉害,溜了吧。”
话没说完,人群中一阵哗然。原来擂台上多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个小伙子。年纪顶多十六七岁,浓眉大眼,穿着身宽松的青色旧袍子,笑容懒懒散散的。
看到这个人,王跛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李老四不由怪道:“你认识这人?”
“什么认识不认识的!这是望月楼后厨的大师傅,昨天还请我吃饭呐!”
“啥?”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0-10 16:19:00 +0800 CST  
@丹白仓央感谢群主加精,不会太监的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0-14 08:59:00 +0800 CST  
小伙子打了个饱嗝,目光扫过人群,落到赵坤身上,笑道:“不好意思啊坤爷,昨晚喝多睡过头了,您多担待。”
赵坤眯起了眼:“是你?”
小伙道:“是我。”
赵坤嘿然道:“吃得挺饱。”
“那是,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嘛。”
赵坤笑容渐冷:“就怕吃得太饱,等会全吐出来,可就浪费了。”说着顺手将酒杯往桌上一扣,那杯子竟陷了进去,只见他纵身一跃,人已入一阵狂风刮上擂台。
小伙子还是那一脸笑容:“您自个儿不也吃得挺饱么?”
赵坤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这张脸在临淄城已经不算什么生面孔,但凡去望月楼尝过焖笋的人都能认出来。但恐怕没人能想到,今天站在这个擂台上会是他。
一个厨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厨子,一个月前在赵坤家的院墙上洋洋洒洒留下了几百字的挑战书。
也是这么个厨子,半年来已经在山东干挺了六个成名高手。
“听说你最近风头很盛?”
“不敢不敢,也就收拾了几个恶霸。”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您也是个恶霸。”
赵坤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小伙子缓缓道:“我来这儿时间不长,但您的事儿听得耳朵里都快长茧子了。两个月前,您看上城东姚家古玩铺子的祖传黑玉,二话不说一贯钱强买强卖,姚家掌柜当天就气病了,现在还在家躺着。半年前,城外林家村的林大姑娘随父入城赶集,因有几分姿色被您看上强纳为妾,林老头不许,结果给打折了一条腿。一年前,您为了显摆武艺,强拉南门‘永安镖局’大镖头刘玉飞比武,将他打成重伤丢了活计,他上头尚有一重病的老母,结果无钱治病,生生给病死了。按您这行径,说您是恶霸那是夸您呢,要我说,您就是个祸害,您说呢?”
赵坤道:“那你就更应该知道,这些年像你这样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我也收拾了不少了。”
小伙子摘下腰间的酒葫芦,麻利地往嘴里灌了口,表情陶醉,笑道:“这我倒没听说。但您想让我知道,光动嘴可不行。”
“确实光动嘴不行!”赵坤骤然脚下发力,劲风呼啸,碗大的拳头一刹间奔到小伙子面门。
这一手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没十年以上纯功难以办到。他身形魁梧,本不以灵敏见长,但此刻展现出的身法,即便江湖上以身法见长的高手,也不敢说稳胜于他。
但拳头还没打到,眼前忽然一花,赵坤还没回过神,腹间传来剧痛,紧接着肠胃翻腾,忍不住弯下腰吐了一地。
小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一旁,酒葫芦也已经收好,摇头啧啧道:“我就说您也吃太饱了吧?这不就吐了么?”
台下一片死寂,猛然间掌声雷动。
赵坤大怒,大喝中招招势大力沉,如狂风暴雨席卷而至。那小伙却是不慌不忙,高来高接,低来低截,或转身拨带,或腾挪趋避,转眼走了七八招,完全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太祖长拳’倒是有点样子,就是人孬了点。”
赵坤怒极,忽然拳路一变,双手成爪,直取对方喉间要害。这是他自所学武艺中悟出来的独门功夫,以鹰爪劲与擒抓功夫为基,融入各家拳法腿法之长,化为一十六路“鹰煞绝手”,兼具刚猛锋锐,变化刁钻狠厉,一年前刘云飞便是伤在这手功夫之下。
一时间劲风呼啸,震慑人心,台下瞬间又安静下来。
小伙子初时只凭身法闪避,并不正面硬抗,赵坤只道他胆怯,攻势越发凶猛。眼见逼到擂台边缘,忽见对方身子一颤,“砰”得一声,小臂与自己右手小臂撞上,赵坤不由自主气血一阵翻腾,招式使到一半,右爪生生僵在半空,不禁心头骇然。
只听小伙儿笑道:“我这招,叫‘葱爆鸡爪’,香不香?”
赵坤脸色通红,强行拉回右手,骤然一脚掀起,直奔对方胯下。不料招式才起了个头,又见对方一颤,猛然气血如沸,紧接着胫骨传来钻心剧痛,一瘸一拐退了三步才勉强站住,脸色苍白。
小伙接着道:“这招,叫‘卤猪蹄儿’。”
赵坤何曾受过如此大辱?登时怒发冲冠,几欲癫狂,双手一合纵身扑上。他这时失了理智,早没了章法,只见对方轻轻一转便即避开,尚未站定,猛然右颊又挨一掌,只觉天旋地转,气血似要破体而出,终于腿软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耳畔又传来小伙的声音:“这招,叫‘白切猪头肉’。”
赵坤喘着粗气,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他的话却听得清清楚楚,本能道:“这是什么功夫?”
“这叫‘龙抖甲’,专打各路牛鬼蛇神。”
赵坤强行站起身,咬牙道:“凭你一个竖子也敢称龙?老子还没输。”
小伙哈哈一笑,洒然道:“我虽还不是龙,你却是条虫。”言语间身子一坐,一股精纯劲力自足跟而起,由腿而腰,经脊柱,过肩肘,达与拳面,拳风过处如有轰鸣。只听一声闷响,赵坤偌大的身躯,如弹丸一般被直直击飞,轰然摔下擂台,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一旁的家丁赶忙上前去扶。
“放心,留力了,打不死你。这叫‘龙冲空’,只教你记得,我是你们这些恶霸的克星,但凡来日再作恶,有的是挨打的时候。”
这话说完时,所有家丁已然将他团团围住。
小伙正眼都没看这些人,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坤爷是想凭这些臭鱼烂虾留住我?”
赵坤这是才缓过一些劲,挣扎着坐起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湖上当然只有江湖人。我叫龙辰,真龙的龙,星辰的辰。”
说完这句话,龙辰扬长而去。
四周的家丁没有一个敢动手。
城门往南不远处,是个小土坡。转过土坡,早有一辆牛车在等候,龙辰笑吟吟地走过去,车夫忙递过包袱,手还有些发抖。
“我的爷爷!我还以为您是去看热闹的,却原来跟那‘鹰爪王’放对的就是您么?”
龙辰往牛车上一躺,伸了个懒腰道:“所以才叫你远远躲着嘛。”
车夫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乖乖,亏得躲起来了,要不然让赵家的人知道我做了您的生意,非给我扒皮抽筋不可。”
龙辰又解下酒葫芦,仰脖子喝了口,只觉舒畅无比,道:“走吧!从咱们这儿到郓城要走几天吧?”
车夫轻轻一赶,牛车便动了起来:“您去郓城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这一路北上,早听人说山东有两个英雄人物都在郓城,想去拜会一下。”
“英雄人物?”
“‘铁天王’晁盖,‘及时雨’宋江。”
“您说是这二位啊?那确实是响当当的人物呢!”
“你也听说过?”
车夫笑道:“我有个亲戚在郓城做生意,常说起郓城有位晁庄主,少年时独自挎黄包袱走南闯北三年,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是个大大的豪杰。又有一位宋押司,仗义疏财,急人所急,专门结交各路好汉,仁名传天下。”
龙辰不由感叹道:“这晁天王当真了得!江湖规矩,背了黄包袱便是自认天下第一,但凡有人挑战皆不能拒绝,他竟能背三年安然无恙,这份本事我龙辰服气!”
车夫道:“您也是英雄!想那‘鹰爪王’横行临淄三十年,谁都奈何不得,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却叫您收拾了!我看您比那二位也不差多少!”
龙辰只笑笑,并不接茬。就这么一路聊着,不知不觉日已偏西。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0-14 09:51:00 +0800 CST  
牛车一路南行,晃得悠哉,到得第三日已近郓城地界。
日头有些大,龙辰还是懒洋洋地朝天躺着,路上买的草帽罩在脸上。半醒半睡之间,一个慈祥而又洒脱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那是龙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每天的生活除了练拳,就是听各种各样的江湖掌故与奇人异事。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暂。恍惚间耳畔传来清晰可闻的喝骂声,牛车也停了。
龙辰诧异道:“什么玩意这是?”
车夫语调中的紧张感跟喝骂声一样清晰可闻:“前边好像是遭了山贼,趁着没被发现,咱们赶紧换条路!”
龙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顿时来了精神,只见远处咋咋呼呼一拨人马,大概二三十人,围成个大圈子,最里面好像是两个女子。
车夫说话已经带上了哭腔:“我的爷!您这是要干啥?”
龙辰跳下车,反手把帽子扣他头上,笑道:“躲远点,摆平了叫你。”
车夫二话不说,牛车赶得比马车还快。
“娘的,光天化日劫掠良家女子,这地儿不太平啊。”龙辰揉了揉鼻子,撒开步子往前冲去。
那边早看到有人冲过来,当时就有十几人迎了上来。
气息一沉,不等对方近身,“龙冲空”呼啸而过,电光火石间已冲到头目跟前,顺手抽出腰间短刀就架到了对方脖子上。
那人没料到他快到这个地步,一下怔在原地,缓了一下才道:“你是什么人?”
“管闲事的。”龙辰笑道。
那人不由冷笑:“‘金雕寨’的闲事也是你能管的?打听打听,方圆数十里那个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敢报上姓名么?”
龙辰正要接话,忽然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自圈里传来,如山泉流淌沁人心脾:“是不用他多管闲事,你们是一块儿上?还是一个个来?”
开口的正是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姑娘之一,方才没来得及细看,现在一瞧,只见这女子眉清目秀,肤白胜雪,大约十六七岁,但又与中原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精致截然不同,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难言的英气与居高临下冷峻感,令人难以逼视。
而边上另一个女子年纪更小,脸上尚有几分稚气,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这个年纪所不具有的精悍之气。长得不算出众,却耐看。
龙辰直勾勾盯着说话的女子,好像丢了魂儿。
那女子被他这么肆无忌惮盯着,也不由面红过耳,既惊且怒,冷然道:“哪儿来的登徒子?”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贼首忽然身子一侧,趁着龙辰分神之际夹手夺刀。龙辰看都没看,空着的右手斜刺里一巴掌呼了上去,那贼首的手还没伸到一半,猛地给拍了个七晕八素,顿时懵在原地,等回过神来,刀又架刀了脖子上。
龙辰这才回了点魂。微微皱眉道:“我不是登徒子。”
“是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那女子语调漠然,只见身形穿梭,闷哼之声不绝,连龙辰都没看清楚她怎么动的手,转眼一群山贼全躺在了地上。
贼首目瞪口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那女子淡然回过身,道:“到底是谁在太岁头上动土?”
贼首兀自道:“我只‘金雕寨’的一个小头目,不及我们大当家万一,这次下来的弟兄也不过是一小部分,你敢随我上山么?”
女子眼里藏不住嘲弄之色:“你们还有多少人?”
贼首心里“咯噔”一下,却不好当场认怂,梗着脖子道:“我‘金雕寨’百余兄弟,十几个头领。你若是怕了,就…”
“寨子在哪儿?”那女子根本没有听他讲完的耐心,直接打断。
贼首犹豫了一下,道:“此去向东二十里。”
这句话说完他就四脚朝天了。
“你看够了没有?”
“看不够,”龙辰顿了顿,说出了这辈子最鬼使神差的一句话:“姑娘你有心上人么?”
那女子一下给他问懵了,呆在原地,半天没吐出一个字,蓦地惊醒过来,身子一沉便要动手。
“慢着,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消遣你,是诚心实意地问。”龙辰双手乱摇,一波解释出去,越描越黑。
女子面如寒霜,强压怒火道:“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没关系?你若没有心上人,有朝一日我必娶你为妻。”他这番话说得无比自然,女子又给怔住,继而惊怒莫名,一跺脚,忽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龙辰面前,手掌直入中门。
龙辰大吃一惊,当即步子一扣一摆,他临场反应极快,瞬间绕到女子
身侧。
那女子一掌落空,微觉讶然,但龙辰快她更快,几乎同时,第二掌已经打上龙辰左肩。龙辰疼得龇牙咧嘴,本能中身子一松,“龙抖甲”应手而出,不料招式才出一半,一股劲力便刺到最刁钻的地方,当即给破了间架。
龙辰心中骇然,脚下劲力狂吐,一气退出八步。但他败而不乱,这八步看似退守,实则蓄劲,每退一步身上气势便强一分,待得退到第八步,劲势皆已到达顶峰。
短短两招之间,对方武功胜过自己已显而易见。若不全力相搏,别说娶媳妇了,能不能活到那个年纪都不好说。
那女子如影随形,不出龙辰三尺之外。猛听他一声大喝:“小心了!”心头警兆大起,电光火石间起脚抵住了他前脚,双掌合一直进闷住了他的前手的拳路。
龙辰这一势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劲力雄强无比,被她生生憋了回去,顿时反伤自身。“哇”得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只觉天旋地转,几乎昏死过去。
那女子退开一步,神情有些复杂,冷冷道:“谁要你出言提醒?你在小看我么?”
龙辰面色惨白,神情委顿,闻言苦笑道:“我这是被逼出了全力,又没多大伤,逼退就行了,哪能打伤你?就没想到你本事这么大,差点要了我老命。”
“伤我?就凭你?”
龙辰笑道:“我眼下虽不如你,未必以后也不如你。”
“不会有这一天,”女子神色坚定,“我会成为天下第一。”
“若有这一天呢?”
女子冷笑:“你凭什么?”
龙辰坦然道:“就凭我有朝一日会成真龙,到那时你便嫁我为妻,如何?”
女子讶然道:“你想做皇帝?”
“那种玩意也配称龙?”龙辰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一以贯之,无坚不破;上天入地,来去自由。这才叫真龙。”
“等真到那一日再说吧。”
龙辰道:“会有这一日的。我会成为真龙,然后娶你为妻。”
女子没理他,转身离去。
“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否则到时候我上哪儿找你去?”
“女真。完颜彧。”
龙辰高声道:“我叫龙辰。真龙的龙,星辰的辰!”
完颜彧宛若未闻,两个人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龙辰这才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倒了两粒药丸吞了下去。芳香入口,胸间的疼痛顿时缓解了许多。
“玩大了。”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0-16 12:17:00 +0800 CST  
“阿姐,刚刚那个人真有趣。”回头再也看不见龙辰的影子,小姑娘才笑道。
完颜彧蹙眉道:“哪里有趣了?”
“他说要做真龙,还要娶你为妻呢。大萨满说你是个疯子,要做什么天下第一,我瞧他也是个疯子,你俩刚好凑一对儿。”
完颜彧满脸通红,瞪眼作势要打,小姑娘忙笑着躲着一边。
“你这小妮子,太久不收拾你皮痒了不是?就凭他……”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就凭他怎么?”小姑娘不依不饶。
完颜彧若有所思,良久才道:“阿琪,你说我真的能成为天下第一么?”
完颜琪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阿姐你是最厉害的,没有人能打得过你。”
“那是你世面见得太少了,这天下的高手多着呢!说实话我也没有多少把握呢,那人明明比我还弱,为什么就这么笃定自己一定行?”
“那人是谁?”完颜琪明知故问。
完颜彧脸又是一红,狠狠瞪了她一眼。
“阿姐……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完颜彧这回没有一点犹豫,一个爆栗子甩了上去。

“这……”车夫畏畏缩缩凑到近前,傻眼了。
难以想象这个前一天还在临淄暴揍恶霸的小祖宗,才过一天就被收拾得这么惨。
“这什么这,扶我上车啊!”龙辰无奈。
“好……好……”车夫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把他扶起来,小心翼翼道:“您没事吧?”
龙辰又好气又好笑:“你瞧我像没事儿的样子么?”
“那您……”
龙辰叹了口气,道:“够呛,不过只要不再来一次,应该死不了。”
车夫望着躺了一地的山贼,心还是狂跳不已,道:“咱们还是报官吧?您看您伤得这样重,就算追上去也不成了,救人的事还是让衙门来吧?”
龙辰情不自禁道:“呸!就这群刀都拿不利索的半吊子能伤我?我是被那姑娘打的。”
“姑娘?”车夫突然觉得世界玄幻了。
龙辰指了指地上的山贼,语气中不乏自嘲:“这些山贼也都是她收拾的,现在端人老巢去了。我要知道她本事这么大,就弄壶小酒整俩小菜,在边上好好看戏。”
车夫惊呆,脱口道:“那她干么打你啊?”
龙辰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我说我想娶她当媳妇儿。”
车夫再次惊呆,看他的眼神有点怪异。
龙辰忙解释道:“我是认真的,这姑娘很特别。”
车夫点头道:“是挺特别的,这老虎屁股摸的,差点把命搭上。”
龙辰无语。
这世上哪有这么叫人着迷的老虎?再说老虎和龙不也挺配的么?想想就霸气侧漏。
盼了好几天的郓城终于到了,进了城,找了家客栈落脚,这趟行程就算完了。龙辰结了车钱,与车夫就此别过,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去寻医馆治伤。
这年头毕竟不是谁都是妙手回春的白胡子老爷爷,自己这点天分,一半在武艺,一半在厨艺,连个渣都没给医术留下,所以看病还得找别人,这么重的伤耽搁久了没准真的嗝屁,随身带的特制药丸也只能稍稍缓解一下,估计要大休养了。果不其然,一趟看下来,被大夫严令静养两月,不能动手,也不能吃大油重味,最要命的是不能喝酒,龙辰提着两袋,看上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此时正值晌午,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正自闲逛,忽然传来呼喝声,迎来走来一路捕快,龙辰侧身让到一边,只见带头的人一声押司服饰,丹凤眼、卧蚕眉,唇方口正、额阔顶平,眉宇间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心生亲近之感,只是个头不高,只六尺上下,黝黑的肤色十分显眼,这人身边还有两个捕头,一个身长八尺左右,长髯及胸,甚是威武,另一个七尺上下,豹头环眼,满脸的精悍之气。
龙辰不由莞尔,这仨瞅着倒有点桃园三结义的意思。
一行人匆匆而过,转眼走远,龙辰忙拉住身边一个男子道:“刚刚过去那几位是谁啊?”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外乡人吧?”
龙辰道:“是啊。”
那男子道:“难怪你不识!方才带头的黑汉子,是县衙的宋公明宋押司,边上两位都是此间捕头,长髯的叫朱仝,人送外号‘美髯公’;另一个叫雷横,也有个外号,叫‘插翅猛虎’。”
龙辰点头道:“这外号倒是取得气派。他们这么急冲冲的干啥去啊?”
“说是抓贼,好像什么江洋大盗混进了郓城,让大伙儿都小心些。”
龙辰笑道:“我瞧你们可是一点儿都不紧张啊,话说他一个押司怎么抓起贼来了?”
男子也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就是因为有他抓贼,这城里的老百姓才一点儿都不慌啊!这宋押司虽是个文职,却好舞枪弄棒,又是个热心肠,急人所急,因此结交了许多江湖人士,黑白两道人脉广阔,在江湖上名头极响,平了许多案子,连知县相公都对他十分倚仗。”
龙辰“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别扭,本以为这宋江是一方豪侠,没想到是为官府做事的,如今这世道替官府办事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但他既得一方百姓爱戴,倒也不枉这“英雄”二字。
街上游荡了一阵,看了几家生意红火的饭馆子,便回到客栈煎药,晚上只叫了一碗羊肉汤和几张大饼,喝完药后便即睡下,再睁眼时已时翌日清晨。
龙辰自觉胸口疼痛已缓解不少,暗自寻思:“这‘及时雨’宋江算是见过了,却不知那‘铁天王’晁盖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反正迟早要见,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计较已定,一骨碌爬起来出门,适逢隔壁房客也正出门,二人打了个照面,龙辰不由怔了怔,这人身材高大,却有些怪异,上身长下身短,脑袋包得严严实实,且步履轻盈,显是轻功好手。
这人一见龙辰神情,眼中立现警惕之色,龙辰不欲节外生枝,忙微笑示意,那人便也点了点头,就此擦肩而过。晁盖在本地名气不下于宋江,只问了店家几句,便打听出其住处,当下出了客栈,径直往东门外东溪村而去。
从郓城县到东溪村,途经一河,名曰广济。河上无桥,只一渡口,龙辰脚程快,一刻不到便至河边,适逢渡船已至,不由大喜,正要上去,忽然心头生出一股异样感。
他闯江湖的时日虽不长,但与人交手次数却不少,对这种异样感熟悉无比。这异样感不是别的,而是敌意,面对面相博时才会有的敌意。
龙辰停住了脚,饶有兴致地望着船夫,眼角余光正瞥见河边钓鱼的三个人也在有意无意看着自己,笑道:“这郓城不太平啊,打劫都打到县城附近来了。”话音方落,四人齐齐一动,各自占住了一角,将他围在中间。
龙辰瞧出对方身手不弱,暗暗蓄上了势,道:“几位哪个山头的啊?”
四人相顾大笑,道:“我们是阎王殿的,判官说你今日大限已到,叫我们上来勾魂。”
龙辰失笑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婆娘都还没来得及娶一个就得归天。”
只见船夫冷笑道:“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临淄城‘鹰爪王’还记得么?”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0-18 10:18:00 +0800 CST  
龙辰恍然道:“原来几位是赵坤的狗腿子?看来坤爷恢复得不错啊,都有力气求人帮忙报仇了嘛。”
船夫淡淡道:“托足下的福,这会儿他怕是还下不了地。坤爷是不争气,但赵家的人,也不是谁都能打的;捅多大的篓子,就得有多大的觉悟,我说得对么?”
龙辰点头:“太对了!所以坤爷这会儿不是还下不了地么?”
“那你呢?”
“我?我的魂儿你们几个小鬼还勾不走吧?”
“是么?”
么字一落地,拳已奔到龙辰面门。
龙辰侧身间已然闪过,心头却是暗惊,仅这一招,已能看出这人功夫不弱于赵坤,自己伤得不轻,要收拾怕是得费些周折。当下脚踏奇步,扣摆间绕敌而走,身上带起一股牵引之势,对方每每攻到,均被他带得一偏。
这手“龙游身”走的是圆转自如、生生不息的路子,与“龙抖甲”“龙冲空”的纯刚路子截然不同,用在此时最是合适不过。走了六七招,对方受牵引之力影响,不自觉露出破绽,龙辰手掌一翻,窜进了对方怀里。
那人陡然被破防,却半分没慌,忽然弃了胸口门户,也直击龙辰胸口。这是以伤换伤的搏命打法,千钧一发间龙辰顺势下伏,从他肋下穿了过去,紧接着身子弹起腾空往后一脚蹬出,正中对方后腰。
那人倒抽一口凉气,踉跄两步随即拿桩站住,缓缓转过身来,沉声道:“哥几个都看出来了吧?”
“看出来了,伤得不轻。”
那人长长吐出口气:“他怕牵动伤势,不敢出力,咱们一起上,速战速决!”
龙辰忍不住骂道:“你个直娘贼!趁人之危都不带遮掩一下么?”只见四人身形一动,其中两个一前一后夹击而来,另外两个却是预先踏到了自己闪避的线路上,当时心头一凛,不及细想,贴着身前那人一转,已到其身后,以身带手划过一个大圈,切到那人后颈。那人没料到他身法如此之快,仓促间右掌自耳边出,挡下这一掌,却被震得半条手臂发麻。
四人阵势展开,攻防之间滴水不漏,但见往来穿插,时而两人进攻两人呼应,时而一人进攻三人配合,时而三人合击一人伺机而动,种种变化十分反复,显是训练有素。龙辰几经周旋,每次脱出圈子没过几招,就又被瞬间围上,不由吃惊更甚,暗道:“这些倒霉玩意究竟是哪家的路数?”
如此纠缠了几十招,初时龙辰尚能凭借“龙游身”势均力敌,渐渐腾挪余地越来越小,加之牵动伤势,不知不觉落了下风,险象环生。四人见状,心头雪亮,只一味拖住他,并不冒进,如此下去,即便己方四人没有得手,他也迟早因为伤势复发束手待毙。
龙辰自也知晓自身处境,不由冷笑道:“看这个样子,几位今天是吃定我了?”
四人尚未明白他话中之意,猛觉他气势一变,紧接耳畔隐隐传来轰鸣之声,船夫便飞了出去。这下不是“龙游身”的路子,其势之快,其劲之雄难以言喻,船夫不及驳招,只勉强护住了要害,待另外三人回过神来,他人已经落到了河里。
龙辰一招得手随即退出圈子,忍不住一阵咳嗽,脸色刷白,笑道:“阎王殿的路我不认识,你们商量好了谁陪我一起上路了么?”
船夫勉强从河里游上岸,脸色也是刷白,冷冷道:“好大的拳劲!但你还能打出几次来?”
龙辰道:“不多,刚好够招呼你们四个。运气好的话,你们比我先上路。”
“是么?”船夫缓缓走上前来,和几人并肩而立,看得出来步子已经有些虚浮。四人同时往怀里一套,抽出来四柄短刀。
龙辰不由气结:“娘的!为了杀老子你们究竟做了多少准备?”
“哪来的毛贼?光天化日持械行凶!”蓦然天空一声巨响,震得龙辰差点吐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声音的主人已经挡在了自己前边。单看背影,这人一身紫袍,生得高大魁梧,仿佛透着股冲天豪气。
那四人也震惊莫名,互相对了一眼,船夫抱拳道:“不知足下何方神圣?我等借贵宝地办些要事,多有叨扰,还望行个方便,感激不尽。”
“行个方便?”来人哑然失笑,“方便你们行凶杀人?”
“何必咄咄逼人?足下看样子也是江湖中人,这江湖上的恩怨不就那么回事么?你杀我,我杀你,问得太细没有好处。”
“若我偏要问呢?”
船夫嘿然道:“那我说个名号,足下若还要追究,我们就奉陪到底,如何?”
“哦?谁?”
“‘盘龙飞将’。”
那人默然片刻,才道:“你们是赵乾的人?看这人数…‘神拳四义’?”
船夫微笑道:“然也。”
那人转过身来,龙辰这才看清他面貌,只见一张国字脸上三柳掩口黒髯,威风凛凛,眼虽不大却神光摄人,当时心头一震,只听他问道:“小兄弟?他们为何追杀你啊?”才回过神来,道:“听说是因为我打了个恶霸。”
“恶霸?”
龙辰点头:“临淄城的,叫赵坤。”
那人怔了怔,蓦地放声大笑:“你揍了赵坤?好好好,这事儿办得漂亮!”
他这一笑,连带着龙辰五个人全怔住,船夫最先反应过来,当场黑下脸道:“你说什么?”
只见他大手一摆,神采照人:“你们可以滚了。今天有我在,谁都伤不了这个小兄弟。”
四人身形同时一晃,持刀围了上来。
那人眯起了眼:“怎么着?还要动手?是赵乾飘了,还是你们忘了这郓城有谁?”
四人面面相觑,忽然脸色都变了。
“你…是‘铁天王’晁盖?”
晁盖冷笑:“招子还算不瞎。”
船夫脸色本已发白,此刻更是白得瘆人:“这小子天大的运气,竟然撞上晁天王救命,天王既在此,我们兄弟也没什么好说的,唯有从命。”
龙辰笑中难掩狂放之气:“你们也是天大的运气,赶上我大伤,要不然晁天王今日也只能在一边嗑瓜子看戏。”
船夫面沉如水:“小子,来日方长,你的本事最好和你的嘴一样硬。”
龙辰笑道:“这个不劳费心。等我伤好了,在哪儿打一架你们划下道来,跑了我是你孙子。”
“好,好的很!”
龙辰笑容渐冷:“或者你们大可就在这郓城守着,等我伤好了,我去找你们,到时候再杀我一个试试?”
四人默然。说实话方才他击飞船夫那下并不是运气,随便换了谁也一样接不住,若他平日里就有这种手段,自己这边怕是再多四个人,也未必能赢。
“小子,好自为之,坤爷的事儿还没完。”说完这句话,四人扬长而去,眼看着人走远,晁盖才道:“小兄弟,赵乾这个人不太好惹,往后你可得小心着些。”
龙辰反问道:“赵乾是谁?”
晁盖缓缓道:“这赵乾是赵坤的亲生哥哥,他们这一脉与大宋皇室是远亲,家传有太祖皇帝创的三十二势长拳、十路谭腿和一路盘龙棍,但这俩兄弟截然不同。赵坤自小随多名武师学拳,博采众长增益家传拳法,但浮于表面,多年累积看似练成了一套颇成气候的‘鹰煞绝手’,实则似是而非,不堪一击。反观赵乾,却是十年如一日浸淫自家拳法,据说习武成痴,硬生生从家传武学中钻研出了极为高深的上乘内功,后来以此行走天下,挑落高手无数,成就大名,后来他受朝廷征召做了武官,便极少在江湖上露面了。此次你在临淄城打了他兄弟,固然大快人心,但也折了赵家的脸面,他找你麻烦便是这个缘由,只是没想到这人竟对你动了杀心,要知道他兄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此做派却是过分了。”
龙辰这才想起对方刚刚救了自己一命,忙躬身一揖道:“今日多谢晁天王救命之恩!来日但有差遣,只教不违天地良心,我龙辰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0-28 09:11:00 +0800 CST  
晁盖摆手道:“小兄弟不必客气,江湖儿女路见不平,不足为道!方才见你行事便觉投缘,又听说你在临淄打了赵坤,更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就冲这一条,晁某今日若不出手,怕是要天打雷劈。”
龙辰叹道:“都说晁天王盖世豪杰,果然所言不虚!”
晁盖淡然道:“那是江湖上的朋友过誉。”
龙辰笑道:“我本打算今日登门求见,没想到半路就给遇上了,真是缘分。”
晁盖奇道:“你是来找我的?”
“既来山东,怎能不见晁天王?只是没想到突然冒出几只老鼠挡道,反倒当着您的面出丑了。”
晁盖大笑道:“原来如此!我今日本是去城里备些物事,凑巧路过,没想到竟撞见了兄弟!既然如此,不如往寒舍一叙?”
龙辰道:“求之不得!”话没说完一阵剧咳,只觉五脏六腑都快咳出来,脸色更显苍白。
晁盖不由皱眉:“兄弟伤得不轻,且回到庄上,我找大夫给你治伤。”二人径自往晁盖庄上去。晁盖祖上行商,积了不少家业,到他这一代已然中落,但仍有不少良田,平日吃穿用度不愁,因晁盖好武,终日只顾打熬筋骨,不近女色,故而庄里多是男丁,一个个人高马大好不威武。
龙辰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身子动不了,嘴巴却能动,客套几句便天南海北聊起来,说到自己自三个月前开始闯荡江湖,一路北上教训了不少豪强恶霸,一时意气风发。晁盖忍不住大声叫好,也追忆起自己少年时行走天下的种种,亦听得龙辰心驰神往。二人越聊越是投机,又都是好酒的主儿,忍不住开了酒坛子,这下话匣子彻底打开,相互钦佩之情澎湃难抑。
晁盖不由道:“你我如此投缘,不如就此结为异性兄弟,老弟意下如何?”
龙辰吃了一惊,随即大喜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着起身要拜,无奈伤重体虚之下身子不听使唤,直接往旁边歪倒。
晁盖忙一把托住,笑道:“不必拘泥俗理,先坐下,以后咱们便兄弟相称了。”
龙辰道:“好!”心中畅快无比,正要开怀痛饮,适逢大夫赶到,一见他脸色,惊得当场破口大骂:“臭小子,不要命了么?”当场夺了他酒碗,给他按床上,二话不说上银针镇压伤势,又赶紧开了药,嘱咐晁盖赶紧派人去抓,一个拖延不得。
晁盖惊道:“这么严重么?”
大夫头都没抬:“他的伤不是今天留下的。”
晁盖恍然道:“是了,你先前说过身上有大伤才叫‘神拳四义’占了便宜,怪我大意!”
龙辰笑道:“大哥莫慌,我前两天来这儿的路上,遇上个姑娘,因为些误会给她伤的。要不是给那‘王八拳四小鬼’打了岔,这会儿该恢复不少了。”
他将“神拳四义”说成“王八拳四小鬼”,晁盖不由莞尔。
那大夫冷笑道:“恢复个屁!加上刚刚那顿酒,没个一两月能好?”
晁盖忙道:“徐先生,这郓城就属您医术高超,还请务必让我这兄弟早日痊愈。”
大夫这才面色稍缓,道:“保正放心,小伙子血气方刚,身子骨还算强健,照我的方子早晚吃药,一月之内我保管复原。但丑话说在前头,这一个月内若沾了酒,药就算白喝了。”
龙辰不由苦下了脸,晁盖将大夫送出了门,转进来道:“这一个月快得狠,忍忍便过去了。”
龙辰叹了口气,复又展颜道:“罢了,一个月就一个月!再说今天能与兄长结拜,可真是比痛饮三天三夜还痛快!”
晁盖大笑道:“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喝他个三天三夜!”
正说着,管家进来通报,说吴学究求见,正在大堂等候。
晁盖讶然道:“今天什么风把吴学究吹来了?兄弟暂且歇息,我去见个客人,想吃什么吩咐管家便是。”
龙辰点头道:“大哥放心去便是。”
且说晁盖出了房门,便往大堂上来,早有人伫立相迎。只见那人一身秀才打扮,头戴方巾,身着麻布宽袍,生得白面如玉,长须之下难掩眉清目秀,正是吴学究。
晁盖抱拳道:“多日不见,学究可好?”
吴学究微笑一揖,道:“多劳保正挂念,闲来无事上门叨扰,可莫嫌弃。”
这吴学究姓吴单名一个用字,是邻村财主家的教习,自幼饱读诗书,少有才名,可谓学富五车,众人皆以为他来日必高中,不知怎的三试皆落榜,自此断了科考的念头。他虽是文人,却曾得异人传授练就一身奇门武艺,善使两条铜链,神出鬼没,平素与晁盖颇为交好。
晁盖笑道:“说的什么话?请上座。”
各自坐定,早有下人上前奉茶,吴用抿了一口,忽道:“保正可知,近日有桩好事?”
晁盖皱眉道:“好事?”
吴用笑而不语,只瞥了一眼两旁的家丁。
晁盖会意,摆了摆手摒退左右。
吴用这才道:“我听江湖上的朋友说,大名府梁中书为给其丈人蔡太师贺寿,特地搜罗了几车金银财帛、古玩字画,唤作‘生辰纲’,不日将送往京师。”
晁盖略一沉吟,道:“倒没听说,但这与我何干?”
吴用忽然压低了声音,目光却愈见犀利:“你我皆知,此系不义之财。”
“学究的意思是……”
“取之何妨?”
晁盖平静道:“取了之后呢?”
吴用微笑道:“这些本是那贪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吴用以为,既取之于民,自当散之于民,当然保正若想留一份自也合情合理。我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空有一身本事却报国无门,不如轰轰烈烈干他一件大事,造福万民,岂不快哉?”
晁盖目蕴神光:“学究未免太看轻晁某,我自有家业,要这些钱财作甚?这事算我一份,但光凭你我二人,只怕难以成事。”
吴用道:“那是自然。此事非同小可,且只宜智取不可力敌,须得再有几个周全之人,方能做得妥当,不留祸根。”正说着,有庄客匆匆忙忙跑到屋外,吴用当即住口。
晁盖不悦道:“我不是叫你们在外面候着么?”
庄客答:“外面有人求见。”
晁盖道:“你且告诉他我今日有要事不便见客,叫他明日再来。”
庄客应了一声,随即出门,二人继续商议,没说几句庄客又慌慌张张跑进来。
晁盖道:“何事如此慌张?”
庄客道:“那厮等得不耐烦,竟与咱们的人动起手来,转眼已经伤了七八个弟兄。”
晁盖拍案而起,怒道:“哪来的狂徒,敢到我门前撒野?”身子一晃,人已出了屋子,赶至门前,只见庄客躺了一地,剩下的在不远处围成了一个圈子,圈里有个汉子闪转腾挪,但见那人身法诡异宛如鬼魅,所到之处便有人软软倒了下去。当即身法展动,一刹间进了圈子,那汉子陡见来了高手,也吃了一惊,本能之下反手掌拍到胸前,晁盖淡然一笑,岿然不动,只听得一声闷响,劲力如石沉大海,杳然无踪。
那汉子怔了怔,猛地一股无俦刚劲如泰山压顶汹涌而至,只觉要将自己拍成肉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大叫道:“且慢!”
掌力戛然而止,烟消云散,晁盖凝立不动,巍然若神。
那汉子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抱拳道:“天王恕罪!在下远道而来,实有急事相商,只因贵府庄客无理阻拦,无奈才动的手,绝非有意闹事。”
晁盖上下打量了一眼,见这人身材特异,下短上长,一头褐发带红尤其显眼,当时心中闪过一个人,道:“这位莫不是江湖人称‘千里赤发鬼’的刘唐兄弟?”
那汉子笑道:“天王明察秋毫,刘唐佩服!”
晁盖道:“看来是场误会!刘兄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之事我早有耳闻,只无机会结识。且请舍内说话!”
二人来到正堂坐定,这时吴用已隐入内室,晁盖命人上茶,刘唐望着对方脸上才打出来的淤青,笑得有些尴尬。
晁盖笑道:“刘兄不必往心里去,是我让他们拦的你,只因确有些事在忙,等会请个大夫医治下便好。方才足下说有急事商议,不知是何事?”
刘唐道:“此事只可你我二人知晓。”
晁盖摆了摆手,将人支了出去。
“刘唐不才,想送天王一场富贵,却不知天王敢不敢收?”
晁盖眯起了眼:“听刘兄话里的意思,这富贵着实了不得,我倒有些好奇了。”
刘唐压低了声音:“大名府梁中书要给那奸相蔡京贺寿,特地搜刮了足足几车的民脂民膏送往京师,叫什么‘生辰纲’。在下说的便是这个。”
“刘兄的意思是要劫那‘生辰纲’?”
刘唐道:“有何不可?”
“好个大逆不道的泼贼!”忽然屋里传出一声冷笑,只见吴用缓缓转将出来,继续道,“你可知劫掠官府,是杀头的大罪?”
刘唐当场怔住,见吴用冷冷盯着自己,再看晁盖,却是浑若无事的表情,显是对着书生所言并无半点惊讶,当时脸色刷白,过了好一阵才苦笑道:“我只道‘铁天王’晁盖英雄盖世,才不辞辛劳赶来相邀,不想却是个甘为官府鹰犬的,怪我瞎了眼!今天老子自投罗网,没什么好说的,动手吧,大不了一死,皱一下眉头我是你儿子!”
话音方落地,蓦地吴用仰天大笑,晁盖亦大笑,刘唐又怔住。
吴用走上前来躬身一揖,微笑道:“刘兄莫怪!只因此事着实关乎身家性命,才斗胆出言试探,吴用这厢赔罪了!”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1-01 08:58:00 +0800 CST  
刘唐呆如木鸡,过了好一阵,忽然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道:“娘的,吓死老子了!”
晁盖道:“对不住,我马上吩咐庄客摆宴,给刘兄接风!”
刘唐摆手道:“晁天王面前怎敢称兄?若不嫌弃,叫声刘兄弟,我刘唐已是荣幸万分。说起来也是这阵子让那宋三郎追得太紧,才弄得一惊一乍的,摆酒就不必了,今日我在贵庄门前这么一闹,动静不小,怕是宋三郎已听到风声。二位既有意,咱们大可约个日子详谈,今日刘唐先告辞。”
晁盖道:“不必这么麻烦,便在我这儿住下,这庄子里都是我亲自挑的人,对外只说已将你轰走。便是宋公明来,也起不了什么疑心,他与我有些交情,也不至于强行搜庄。”随机将管事的叫上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
刘唐倒也干脆,抱拳道:“那兄弟多谢晁兄了!”
吴用道:“方才你说宋三郎要拿你,想来也是因为那‘生辰纲’了?”
刘唐道:“吴先生一猜就中。‘及时雨’大名江湖传扬,我本以为是条好汉,特意邀他共谋大事,不想他听了以后当场翻脸要拿我。这宋三郎名头虽大,本事却稀松,但他那俩狗腿子武功了得,尤其是那姓雷的,轻功与我不相上下,甩脱起来十分不易,到昨日我才算脱了身,心想事不宜迟,今天一早躲了几波官差,便直奔晁兄庄上。”
吴用捋须微笑道:“刘兄有所不知,那宋公明确是个仗义疏财,扶危济困的好汉。但你只知他叫‘及时雨’,却不知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号。”
说到这里,晁盖也笑了笑,只是笑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刘唐怪道:“什么名号?”
吴用道:“他还有个名号叫‘呼保义’,自呼保义郎,以呼众保全忠义。你要是找什么江洋大盗的麻烦,他必是竭尽全力,但你这回可是劫官府财物,他自然不仅不能帮你,还要拿你了。”
刘唐不屑道:“是非不分,甘为朝廷鹰犬么?”
吴用淡然道:“人各有志罢了。一如天王之志在武学境界,吴用之志在演绎韬略,而宋公明之志,是忠君安民。”
晁盖沉吟道:“但此时只有咱们三人怕事成不了。”
吴用道:“天王怕是忘了还有三个人?”
晁盖恍然:“石碣村那三位。”
刘唐道:“阮氏三雄么?我来郓城之前已找过他们,但这哥仨说需有晁天王或者宋公明其中一人在,方愿参与。如今天王与吴先生已经定下,想来不愁三人不入伙。”正说着,有庄客飞速来报,说宋押司登门拜访,晁盖忙令刘唐避入内室,才道:“我与学究去迎押司。”
二人并肩出门到庄前,只见一黑脸汉子当首而立,丹凤眼、卧蚕眉,面色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是宋江是谁?左右两边各站着朱仝雷横并十余个衙差。
晁盖大笑道:“押司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庄上?”
宋江道:“冒昧叨扰,保正恕罪!”看了一眼吴用道:“学究也在。”
吴用缓缓道:“闲来无事,来保正庄上讨碗茶吃。不想遇上三位,正可把酒畅谈!”
宋江微笑道:“使不得!我等尚有公务,可不敢怠慢。”
晁盖道:“什么公务这么急?”
宋江回过头看了一眼朱仝与雷横,道:“在找一个人,不知近来府上可有什么可疑之人路过或来访?”
“不知是什么样的可疑之人?”
雷横道:“那厮是个下短身材,但轻功好生了得,武功路数诡异得很?”
吴用假意惊讶道:“以雷都头的功夫都追不上么?”
宋江接道:“若说这郓城地界,轻功能胜雷兄弟的唯有晁天王,但出了郓城,江湖上卧虎藏龙可就说不准了,这人还有个特点,便是发色。”
“发色?”
“二位可听过‘千里赤发鬼’这个名号?”
吴用道:“据吴用所知,‘千里赤发鬼’刘唐虽为人怪诞,但也是个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好汉,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朱仝冷笑道:“没有误会,这人要劫官府财物。”
吴用捋须道:“县太爷有什么要紧物事遗失了?”
宋江摇头道:“倒不是咱们郓城衙门,是大名府。京师蔡太师寿辰将近,其婿大名府梁中书特地搜集了几大车金银古玩以作贺寿之礼,唤作‘生辰纲’,不日将送往京师。这刘唐兄弟,便是要打‘生辰纲’的主意。”
晁盖道:“原来如此,这人还真来过我庄上,因出言不逊叫我打发走了,倒不曾提过这‘生辰纲’的事。”
宋江怔了怔道:“打发走了?怎的不擒下?”
晁盖微微皱眉道:“公明知我为人,无冤无仇拿他作甚?赶走便是了。”
宋江歉然道:“是我失言。只是有些可惜,这人终究是条好汉,若因一时冲动自毁前程,实是叫人心痛,我本欲擒下他拘起来,待此事一过,再将他释放,但眼下看来怕是难得很呐。今日来一是为刘唐,二也是为了保正与吴先生,如今二位已知‘生辰纲’之事,我只劝一句,切莫一时冲动行大逆之事啊!贪官都可恨,却不值得二位搭上前程,当留有用之身,以待他日报效国家,光宗耀祖。”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众人皆动容,晁盖道:“公明尽管放心,我等日子过得快活,何苦惹那祸事上身?”
吴用亦笑道:“天王也就算了,吴某这身三脚猫功夫,就算想去劫道,也怕是贻笑大方啊。”
宋江略略放心了一些,但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说不上来,正出神,忽见门外不远处慢慢走过一个年轻人,并非庄客打扮,疑心顿起,道:“那位是庄上的客人么?”
晁盖也已留意到龙辰,忙道:“不瞒诸位,这是我刚认的义弟,我来给各位引见。”
吴用不由莞尔:“晁天王真是性情中人,什么时候认了这么个义弟?”
宋江看他神色不似作伪,疑心消了不少。
晁盖出门将龙辰扶住,道:“兄弟不好好休息,怎么出来了?”
龙辰笑道:“里头闷得慌,出来散散步。大哥,我没打扰你们吧?”
晁盖道:“说的哪里话!正好庄上来了几个郓城的大人物,我给你引见引见。”说着携他手入内,道:“这是我今日新认的结义兄弟,姓龙,单名一个辰字,我这义弟虽然年纪轻轻,却甚了得,初出江湖没多久,已经教训了不少地痞恶霸,最近的一个,便是临淄的赵坤。”
宋江忍不住仔细端详了一阵,笑道:“我今日出门前才听人说临淄城的赵坤让个年轻人打得下不了床,没想到才过这么会儿便见到了本尊,果真是少年英雄!”
吴用沉吟道:“赵坤虽有些本事,却并不足道。麻烦的是他那个号称‘官军第一高手’的胞兄赵乾,江湖盛传是个武痴,而且是个记仇的主儿,龙老弟这身伤怕是跟他脱不了干系吧?”
龙辰奇道:“这位先生是谁?料事这么准的么?我还真被他手下那‘王八拳四小鬼’打了一波埋伏,差点小命都交代了,还好遇上了大哥。不过我这伤确实说来,却不是出自他们之手,但这事儿挺尴尬,就不提了。”
宋江疑惑道:“‘王八拳四小鬼’?”
吴用微笑道:“想来是那‘神拳四义’吧?鄙人吴用,一介书生。”
晁盖嘿然道:“确是‘神拳四义’,让我喝退了。还是学究有识人之明,江湖上都道赵乾是个武痴,却不想戾气竟是如此之重,竟对我义弟下杀手,有机会我倒想会会这‘官军第一高手’。”
吴用瞥了一眼宋江,见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心念一转,已然猜到些什么,只暗暗好笑,道:“不敢,不动手便吓退了‘神拳四义’的人,天王这份威势,江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及得上。”
晁盖淡然一笑,又将宋江、吴用诸人一一介绍给龙辰,龙辰笑道:“果然是宋押司,说来也巧,昨日与你三位在县城才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三位走得匆忙,怕是没瞧见我。”
三人不由面面相觑,只觉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宋江道:“彼时我们正满城找那位刘唐兄弟,怠慢了好汉,罪过罪过!”
龙辰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刘唐兄弟?”
宋江道:“是位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只是一时误入歧途,我们寻他也是为了将他导回正途。此人下短身材,发色带红十分显眼,武功路数诡异难测,且轻功奇高,龙贤弟若遇到了,请速来衙门知会宋江一声,切莫听他撺掇去做什么大事。”
龙辰道:“大事?”
宋江笑道:“此事宋江已尽述于晁天王,你可详询于他,我等已耽搁颇久,先行告辞。”说着与众人行礼告辞,待出了庄门,才对朱仝道:“你派两拨兄弟,轮流在附近盯着,我总觉晁天王有些不太对。”
朱仝道:“哪里不太对?”
宋江摇头道:“说不上来。你且叮嘱下去,若有异动,火速来报。”
龙辰静静望着宋江几人出了庄子,忽回头道:“他说的这人我见过。”

楼主 hense270315  发布于 2019-11-19 09:07:00 +0800 CST  

楼主:hense27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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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10-11 00:1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3 11:40: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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