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发点文章,老是被删帖,

第三章,孤帆急浪

一,马踏归途

人这辈子,就是遇到一些人,发生一些事。离别一些人,又发生一些事。这些人和事交织在一起,就编织了整个生命。
月光从松树枝杈的缝隙间射进来,照着无数的影子。松树林子里,一片朦朦胧胧的。
三十二匹大马一顺水地拴在树下,低着头,啃着地上的草,鞍子还在马身上备着,上面的黄铜泡钉在月下泛着光。
离这不远的地方,是一间简陋的茅草房,这里原本住着一户人家,但是这一家人,现在被几个大汉拦在一旁。每个人的心里都和这夏夜一样沉重。而门外的马队,他们的心里又格外多了一层焦虑。
三天了,八卦门的人追踪李成亭,终于在这里,堵到了他。
就在与季崇文比武后,八卦门的一些后生,越想越是来气。自有八卦掌以来,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一心要想着报仇,出气。找谁呢?季崇文已经跟王海鹰比试过,也有公证人作证。输了比武再找人算账,那是让人笑话自己输不起。但他们仔细一想,这整个事情的开头在哪呢?
李成亭,如果不是他最开始和季崇文要较量,也不会有今天的羞耻。他们的满腔怨气全都冲着李成亭来了。但是李成亭本身的武艺他们也是知道的,再加上他的徒弟,要是真动起手来,这荒郊野外,自己虽然人多,但是对付这样两个多次在刀光剑影下闯荡过来的高手,很难保证能准确的杀死他们。
所以他们现在准备用激将法,把他逼出来,然后一拥而上。
一个门人冲着屋里大喊:“李成亭!你快出来!你也是门里的前辈了,论理我们几个还得管你叫声师兄,长幼名分在这,你就真的不见一面吗?”
“跟你们这些俗人,没啥好说的。”门里传来李成亭沉静,稳重的声音。
“好不要脸!李成亭,你自己惹下的麻烦,叫师门给你收拾,凭什么?”
“这么说,今天你们是来寻我李某人的晦气的。”
“李成亭,你出来,咱们把话说清楚,你老躲着不见人是什么意思?”
门里许久没有动静,李成亭不会逃了吧?人们在纷纷猜测,这家伙忒也胆小,但是还是觉得,逃走这件事,不像是李成亭的作风,三十二人包围了茅草屋,原来那户的人家可有些着急了。
男户主求着这些凶神恶煞的阎王:“各位老爷,您别这样啊,这是我们家的房子,你们有仇报仇,别牵连上我们那。我拖儿带口,过日子不容易,禁不起这么折腾啊。”转而又向里面说道:“门里的大爷,您是高来高去的剑客,我们就一平头百姓,别难为我们呀,先不说咱俩没仇没怨的,你在我这住了这么些日子,我们也没委屈您呀。”
屋里的李成亭呵呵一笑:“好啊,你们打不过季崇文,就来打我了?”
“李成亭,我们不想拿你怎么样,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说实话,凭我们这些人,的确不够你们师徒俩耍的,但你得知道,因为你,毁了咱们八卦门的名声,你得负责!你就出来,咱们都到师父那清楚,你也得给八卦门恢复名誉,才算完了。”八卦门的人又开始喊话了。
“名声是靠自己挣回来的,不是出门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你要是真想给八卦门挣回脸面,我有个主意。”
“又耍什么花招?”
“今年的山东大擂算算日子也快到了,你们不如在擂台上,在武林同道面前给八卦门长长脸,好过来寻我的麻烦。”李成亭缓缓推开屋门,伸了一个懒腰。屋里的灯光照在他的背上,显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很不真切。
他根本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一群毛还没长齐的孩子们,仗着血气方刚,到处惹事,唉,师父还是那一套教徒的方法,如此放纵,早晚是个祸害。
“马上就是八月初十,届时,各位正好大展拳脚,又能扬名,又能得利,岂不更好吗?关于季崇文,将来我会亲自找他算账,不捞各位费心。”
李成亭的话语平平淡淡,其中却有着山岳般的威严,被他的眼神所摄,有些门人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李成亭笑道:“念在同门之谊,咱们今天也就不动手了,该哪的回哪去,我自然不会让八卦门白白受辱,少时,我自有说法。”说完了一抱拳,扫视着这一圈人。
“你说的可真轻巧。”一个八卦门的人笑道。
“同门打同门,传出去让人笑话。”李成亭的语气充满了威胁,末了嘿嘿一笑,像是在给人发号施令。
枝杈上落下几片叶子。
“是啊,还真是让人笑话,哪还有比让自家的让自家的丢人现眼的事儿更让人笑话的。说白了,李成亭,今天咱们就是来找你出气的,你别以为多厉害,告诉你……”那个门人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倒了下去。八卦门的人登时慌乱了,他们方才反应过来,直到现在,他们一直没有见到和李成亭形影不离的徒弟三子,这个人神出鬼没,平时少言寡语,但他是个恐怖的练武机器,而且又对李成亭绝对忠心,甚至有人推测,最多不超过十年,三子将超越李成亭。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三子的脸上仍然毫无波动,只有他,才做到了心无旁骛四个字。
这两师徒,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三子一出手,就先把他们的胆气吓没了一半。这些刚刚有些小成的年轻人,面对这样强大的力量,终究还是退缩了。但是也有不服气的,仗着自己年轻力壮,练拳也有了小成,就准备要拼一拼。
如果对付普通人,自然没问题。但是面对李成亭,他们可打错了算盘。三十人的队伍本来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但是由于实战经验实在太少,在黑暗中突然受到攻击,只会想着聚在一起。
灯光流动之间,李成亭的身影一晃,精准如黑暗中捕食的蝙蝠,从两边聚拢而来的人又倒下三个。在空旷的松树林,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向一起聚拢来获取安全感是人的天性,但由于之前他们的包围圈太大,导致掉队的人太多。
在黑暗中的老猎手能够准确的捕捉到每一次猎物慌忙的脚步声,就在几声惨叫后,李成亭和三子已经打倒了十二个人。
虽然整个局面正朝着向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但李成亭心中暗道好险,如果是三十个有经验的老手,自己恐怕就要丧命于此了。
这些人来找自己,本就是抱着仇敌的心态来的,早在他们要包围茅草屋的时候,李成亭就有所察觉,三子趁机窜出屋子,在树林中小心伺候。李成亭之所以能活得过一次次的刀光剑影,凭的就是在生与死的瞬间锻炼出来的那一份机警,在对敌过程中,丝毫不能流露出那么一点的胆怯,你越忍让对方,对方就会越加的放肆,只有抢占先机,给对方迎头痛击,不让他们有抬头的机会,才有可能不被杀死。
八卦门的人见识了李成亭的本事,都不敢轻举妄动,李成亭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调整了一下身形,腰杆绷的笔直,挺着胸膛,下巴微微抬起,由于背着灯光,这使得他的身形看起来更加的魁梧,更具有威慑力。
现在他对面的,是已经呈现败象并且毫无斗志的十六人队伍。
虽然不是明刀明枪打败了自己,但面对已经有绝对优势的一面,他们也不得不收手了。
树头哗哗地响,夏夜的凉风吹透枝杈,令李成亭倍感清爽。但对面的人,脖子上,脑门上的冷汗被风一吹,都打了一个寒颤。
“这李成亭到底有多厉害?”这些人都在嘀咕。李成亭缓缓向前迈了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退了四五步,眼看剑拔弩张,两边人都握紧了兵器,身处黑暗之中,只有兵器贴着肉传来那一阵阵的寒气,才能使得自己有那么一丝安全感。
八卦门的人身后有人勒马驻足。两边人一看。跳下马来的人身高近七尺,李成亭一看,是王海鹰走过来,他说:“师弟。”
“师哥别这么说。”李成亭似乎心中还有气,“我早不是八卦门的人了。”
王海鹰瞪了一眼剩下的十多人,并马上叫自己的随行人去检查那些受伤的人。两手一分,来到李成亭近前。
“成亭,一听到你的消息,我就赶着来见你。”王海鹰搭着李成亭的肩膀,“你一走就是八九年,好不让人惦记。”
李成亭一甩肩膀,荡开了王海鹰:“别这么说,我早不是八卦门的人了,用不着这么亲。”
王海鹰笑道:“没想到你的气性这么大,师父都不埋怨你了,你还生气呢?”说着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又说道:“刚听说这帮小子要找你麻烦,我就赶来了,没给你接风,是师哥的疏忽了,先给师弟你赔个不是。”
“我也没说什么,可你这师哥是怎么当得,你这些小师弟们,也不好好管管。”虽然自己背离师门已有十年,但当年同门的情谊犹在,看到自己师哥说了这么些人情话,况且又是在这些后辈面前,自己再不缓和一下,怕这师哥以后在同门中没了威信,但又不知说些什么好,所以只说了这么一句。
“是是,都是我管教不严。”
“师父什么人都教,你也是个有心的,就替他把把关”
“你看,还是惦记着,你就跟师哥回来吧。”
“可师父当年已经把我赶出来了,我再回去,算怎么回事啊。”
“那没关系,只要你肯能回去,其余的有我。你包管放心。”
“我也好长时间没看他老人家了。”李成亭低头暗道。
“那就回去看看,走吧。”王海鹰拉着李成亭,对众人道:“你们几个不知死的,才练了几年功夫,就出来跟这儿叫板,别说是黑天你们交战不方便,就晴天白日,你们一拥而上,也不是他的对手,还不磕头,叫师哥!”
那些磕头的,或有不情愿的。李成亭便唤他们起来,“他们记得还有我这号人就好。师哥,我身上银子没了,你还有没有,借我用些。”
王海鹰把背囊里一袋散碎银子递给李成亭。李成亭掂了掂,说:“够了。”径自去交给那些后辈的一个首领。说道:“刚才大家多有误会,今日天晚了,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分了吧。”众人掂了掂,还有不少分量,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服,但是看到王海鹰站在他那一边,也不敢多嘴,便将受伤的人抬到马上,自去把银子分了。
王海鹰牵过两匹马给李成亭和三子骑了,那户山民则连夜收拾,搬离茅屋。
二人趁着月明,缓缓的拢着马,这时有三更天色,李成亭立在山头上看时,月亮从东边上来,照得山道上草木光辉。
“好啊你,拿我的银子做人情,你还不害臊。”王海鹰笑道。
“我这不是手上没银子么。”
“嘿嘿,谁让你总这么瞎逛,这手来,那手去,这么些年,闯荡的不好受吧。”
“要说起来,真是不好受,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但是细品起来,虽然苦了些,但是我的经历,也不是别人能有的。”
“看你这么说,还觉得挺好?”
“不好,也不坏。”
“怎么说?”
“好的,我在这江湖上历练了不少,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坏的嘛。”
“什么?”
“最坏的,是我七天没水洗澡,身上臭烘烘的。”
一行人哄然而笑。
王海鹰道:“待会见了师父,你说些好话,说不得师父一高兴,就把你重新收回来了,那该有多好。”
“收不收我我倒不指望什么,只是我这些年身边没有人能给我答疑解惑,这是我最苦的,我有好些想法,想和师父谈谈,他老人家经验老道,定能去除我心中的疑虑。”
王海鹰面色沉重的看着李成亭。李成亭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海鹰沉吟道:“师弟,不是师哥说你,是有句话。”
“师哥但讲无妨。”
“成亭啊,你说,这八岁的孩子,要是说他有想法,那大人们肯定会说这孩子有出息,十八岁的少年说他有想法,身边的人也一定会刮目相看,但是,你都二十八了,还谈小孩子的想法?我也想过了,你要是不愿意在门里待着,我和山西八卦教的掌教是朋友,你到他那去,帮忙管理教会。再不行,师父在军营也有门路,保你做个武师,又有脸面,又能练武,倒也是个美差。”
自打王海鹰说出后半段话的时候,李成亭的脸色,就一直阴阴的。
“师哥,我本以为,你能理解我,怎么连你也和那些俗人一般。我们习武之人,难道就没别的出路?”
“你还想怎么样?”
“如今大清式微,况且这世道又不太平,我听说,山东那边义和团闹得厉害……”
“你放肆!”李成亭还没说完,王海鹰一声断喝:“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你闯荡这几年,都学什么了?我还真以为你什么收获呢。”
“你知道我想什么?”
“想也不许想!”王海鹰眼睛瞪起来,像是哥哥在训斥弟弟:“你就好好的练武,将来能有这么个手艺,祖师爷赏你口饭吃,就够了。”
李成亭也不示弱:“师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大逆不道似的,再说了,我李成亭要怎样。犯不着你管我。”
王海鹰气面红耳赤:“我是你师哥,我就得管你,我不能看着你走歪了!”
“那我就走!”
“我就管你!你走一个试试!打折你的腿!”
“你!”师哥有师哥的威严,李成亭纵然气愤,但在师哥的威严下,终究没有爆发出来。只是长叹一口气,“师哥,这些年,你在家里带着,我在外面闯荡,好些事儿,你真没经历过。”
起风了,凉风嗖嗖地吹送着这个在江湖上失意的流浪人。









二,前路难行

这是十年多前,发生在欢畅的夜晚,在酒席宴上,王海鹰的记忆中,这是李成亭出走的那一晚,大约是在酒楼,要么是在练武场。武术同道给一位刚刚得了大名声,收获了一笔奖金的武师接风。期间有五个人交了手。这次交手,一瞬间重创两位,落下病根,也让一位豪迈嗜酒的名手在此后近七十年的人生中不敢再饮酒。
交手的场面略复杂,可以说是四打一,也可以说一对二。但交手过程很简单,先上手的二人被一招抽翻,恍惚间战斗结束。
被围住的这个人,正是当年在山东大擂上夺得武魁称号的李成亭,李成亭凭借功力在身,周身皆有感触,如梦相似般脱险,但也失手伤了同道。从表面看,是擂台的武魁李成亭得到了当地武林的接待,事情办的顺利,心里高兴便多喝了几杯。饭局已近结束,几人谈拳兴起,或许是其中有人心存歹意,对方突然提出请“武状元”指教指教。
原本酒足饭饱,头重脚轻,腹漫胃胀,本来不宜动手,八卦门的老掌门吕大川起身抱拳,推辞来日方长,相约待酒气消散之后……然而四人早就围上来搬开桌子,一人当面就上手,一人突然绕至身后,嘴里说着谦让,但横胸抱住他就往外拽。就在这时,李成亭身子动起来就像一条大蟒,身后两人平着弹开,胸骨被铁砂掌拍塌下去一块,当场倒地不起。两下翻脸。
当时人荒马乱,李成亭趁着夜也不知道怎么跑的,这之后,吕大川给武林同道下了帖子,说了道歉的话,并声明将李成亭逐出门墙,永不再收。
可谁也没想过,这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李成亭出走的时候身边只有三子跟着,这个当时他刚收的小徒弟,别看平时不怎么说话,关键时刻,倒也向着自己,没有害怕跑了。凭这份胆气,自己也得好好教他。三子那时候才十五岁,俩人差不多大,三子十岁的时候,家里赶上蝗灾,又闹土匪,自己流浪他乡,李成亭看他颇有毅力,又有一副练武的精气神,当然,也是因为年少轻狂,认为收个徒弟也显得自己威风,便把他留下了。练了一年多武艺,他的进展神速,这点李成亭很是欣慰,自己今后是要在江湖上闯荡了,身边不能没人,正好有三子。人都说三十年前成名靠师父,三十年后成名靠徒弟,可仗着自己在山东大擂艺压群雄,年轻气盛,我偏偏不靠别人,靠着我自己,也能闯出个名儿来。
不想,正应了那两句诗:几朝悲欢酒,人世两重天。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09:00 +0800 CST  
在江湖上闯荡,尤其是李成亭这样没靠山,没背景的流浪武人,那便更加的艰难。本来他们走的匆忙,身上没多少盘缠,再加上被打伤的人横在四处追捕他,他要一边想着不挨饿,一边躲避追捕他的人。最重要的,李成亭还有个愿望,他想将八卦阵流传于世,让世人记住这永恒的技艺。


年轻的岁月,总是充满着幻想,但人世上的琐碎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他。出走的头三年,李成亭在河南一家有名的镖局子里教镖师们练武。可他为什么不走镖呢?


李成亭自有说法:“镖师走镖,走的是人情理短,靠人情买卖,武术,就没了用处。我是八卦掌第一个出来闯荡的人,得在武术上有所建树。不能对不起祖师爷赏我的这身本事,往后你们走镖,直说你们的功夫是八卦门的李成亭所授,你们要是斗不过他,就叫他来跟我斗,也叫他见识见识八卦掌的威风。”


镖局里的镖师,为了能多学些本事,每日请他喝酒,认为这世上除了爹娘师父,就是这些人最好了,三子却始终一言不发,那双看不到活性的眼睛,谁看了,也先怵上三分。


说巧不巧,那日一队镖师押着运送到山西的银子,一路谨慎,可还是遇见了劫路的土匪。李成亭一听,就拍了桌子,说要亲自会会他。


这件事本来镖局的人都疏通好了,但李成亭更火了:“助纣为虐!要么说世风日下,就是这么给惯坏的,他敢劫路,我就敢抢回来,这事谁也别管了,我会会他,看他到底有几头几臂,他要是将镖银完璧归赵,还则罢了。如若不然,我李成亭挑了他的山头!”仗着自己的一身硬功夫,李成亭腰板儿也硬,但那一头的土匪也不是好惹的,他们的头目本是个武人出身,学得太祖拳,出师后,因为世道艰难,自己又只会练武,所以才上山当了土匪,诨名叫二麻子。尤其一条太祖枪,远近没有敌手。


本来二麻子收到了镖局的信帖,就打算把这趟镖还回去。但因为他是个练武之人,听说有八卦掌的名家要会一会他,当时就来了兴致,整顿山寨,收拾人马,也给李成亭回了帖子。他们按照习俗,摆起演武场。而那批镖,则始终存在山寨。


李成亭看了帖子,收拾好兵器,带上鹿角刀,镖槽子,跟镖局的掌柜拍胸脯打保票:“您就放心吧。我一去,准保把那批镖完完整整的带回来,出了什么损失,我李成亭担着。”


掌柜抬起眼来:“此话当真?”


李成亭说:“假不了,我的功夫,您还信不过?”


“我信,我信,功夫我没说的,但您要是拿不回?”


“那好办,我立个字据,就写上……”


掌柜插上来:“那成,那成,有您这句话就好说,我给您备纸笔。”


李成亭取了纸笔,写上:如未能按时取回货物,则由李成亭负担全部责任。


三子看出来有些问题,给李成亭使了个眼色,李成亭却说:“怕什么,谅他一个山贼头子,能有多大能耐?比得了我们?俗话说,慷能吃,菜能吃,气不能吃。吃让人,喝让人,理不能让人!慢说他是个山贼头子,就是有三头六臂,我也要和他见这个高低!”


三子看着李成亭执意签了字,也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掌柜笑道:“祝李爷旗开得胜!”


比武这一天,晴空万里。二麻子的演武校场上,旌旗擂动,枪架上摆满各色兵器。三五百人呐喊助威。李成亭心里也痛快,看着这么多人,待会一定要好好表现,头一个出来闯荡的人,可不能丢人现眼。


当时在东侧,正中的人堆里,就是二麻子,李成亭一拱手 ,二麻子下马来,说了几句江湖上的客套话。


李成亭立刻反唇:“我是江湖上的流浪人,好不容易在一个小小镖局安定下来,今天来,就是想跟大当家的说一说我镖局,镖银被劫的事。”


“怎么说?”


“这个月初八,我镖局保的银子要送到山西代家商号,结果走到你的山头,被劫了!这镖银要是没送过去,赔钱倒好说,可这对镖局的名声是个损害,往后,谁还敢找我们保镖?”李成亭的话语激荡出去:“今儿来!就是想请大当家行个方便,往后,两家还要多走动,就请大当家将镖银退还回来,该交的朋友,咱们还是朋友!”


“说的没错,不过呢,我这个人有些毛病,你今天来跟我要镖银。好说,咱们江湖上走动的人,荒野为家,马背是床,把名声义气看的比天还大!论理我该给你这个面子,但是呢,我要就这么轻轻松松,三言两语的就把镖银还给了你,我怕到时候人家说我怕了你,我手下的人不服我。”


“这话说的有理,你想怎么样?”李成亭有些不耐烦了。


“嗯,也不想怎么样,就是请李兄露两手功夫,一来咱们互相认识认识,将来说不定有个照应,二来也堵住手下人的嘴,尤其是我手下有些品性不端的人,怕他们四处谣言。这话没错吧。”


“好哇,你就快说吧,要怎么比?”李成亭已经准备好了藏在腰间的鹿角刀。


“莫慌,您是客,我是主,主随客便,敢问李兄,马上马下的功夫有什么最拿手的?”


李成亭向前一步:“李成亭虽然初通江湖路数,但也上得去,下得来。”


“镖上功夫?”


“瞄得准,打得下!”


二麻子看李成亭虽然是一副江湖气概,但他一眼就瞧出来李成亭师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但看他气势逼人,一时也没小看。便点了点头:“好!动手动脚伤了和气,咱们先来个‘摘香头’,你做得来吗?”


“请大当家派人请香!”


“不用了。”二麻子抢过身边人手里的烟袋锅,举过头顶:“来,上镖!”


周围的人怕李成亭伤了二麻子,都解下缠刀绳,互相使了个眼色,如果大当家有一点闪失,就一拥而上!


这边刚想着,李成亭就已经从镖槽子里抽出一支飞刀,后脚蹭地,攒腕力,手一抬。


二麻子的烟袋锅火星四溅,正正当当的钉在烟袋锅上。


飞刀落在烟袋锅上的那一刹那,周围人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二麻子哈哈一笑,扔了烟袋锅:“我要看你的‘扇子面’功夫。”


李成亭并不搭话,他左右扫了一眼,一转身,冲着身后一甩手,只听,哒哒哒!枪架上的五杆长枪都给飞刀打掉了。二麻子惊异的看了一眼李成亭,暗赞他,功底不浅。


周围的人竟都不约而同的喝了一声彩。二麻子又说:“出来闯荡的人离不开马,手上的功夫得和马上的功夫搭配起来,走,咱们两个,走走马,对对枪!”


这时,早有人牵上来一匹青花马。二麻子和李成亭各自取了一支长枪,后头粗,前头细,八九尺长。


演武场上,太阳升到了中天,那耀眼的光芒洒在葱葱的树杈上,上下辉映,把远山近树都照的朦朦胧胧的。


二麻子牵马问:“你会什么枪?”


李成亭左手牵马,右手提枪,说:“请大当家引路!”


李成亭话音刚落,二麻子已翻上马背,李成亭不及多想,窜上马,挺枪跃起。两匹马像离弦的箭,带着风声射到了一处,待他们交上手的时候,俩马中间一团银光,俩人在马背上对上枪了。


在喝彩声中,马蹄声缭乱,渐渐的远了,又渐渐的近了。眨眼间又回到了人们的前面,李成亭留神细看二麻子在马背上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在同一水平下的天枰上,往往会出现因为一粒沙而送命。战机瞬息万变,稍纵即逝,抓住了,就是取胜的关键。
他看准了,二麻子一直在抬着枪进攻,这样会让攻击的范围扩大,但是肋下出现了空挡。他把胸脯贴在马鞍的前峰上,将枪垂花式往外一甩。只听一阵呼呼的风声,只见马,不见二麻子的人。李成亭慌了,一道白光从马脖子下面钻上来。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李成亭的小腿开出来一朵朵的一串红。


要不是那匹青花马停的及时,李成亭脚挂在马镫上下不来,非得拖死不可。


李成亭输了一阵,他从来没输过。尽管左腿站起来就疼,但自尊心驱使着他站直了。二麻子见状,才知自己下手重了些,这个武艺超群的男子,他非常欣赏,多想将他收入自己的麾下。


可李成亭强忍着痛,说道:“今天在这栽了,可我不甘心,我李成亭将来一定得讨回来!你记住我,我是李成亭!八卦掌的李成亭!”他喊着,拖着鲜血淋漓的腿回到了镖局子。


那批送往山西的镖银,二麻子第二日便还给了镖局。但已经过了收货的时日。镖局又是赔钱,又是赔人情,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压下去,好歹保住了名声。至于李成亭,他在镖局养伤养了三个月,期间二麻子因为敬重李成亭的武艺,派人送些补品,时常也亲自登门拜访,二人共同探讨武艺。


至于镖局子的人。都快把他给忘了。


转眼年底了,外边风搅着雪,在山里呜呜叫,其中也夹杂着几声远处传来的狼嚎。


这天掌柜的派人送来一包十五两的银子,没多说话,连屋都没进,直接把银子给了三子就走了,三子没明白,可李成亭明白了。他叫三子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三子晃过神来,这是被人耍了,镖局的掌柜打发叫花子呢。他刚要回去报复,李成亭瞪了他一眼。师父大于天,三子忍了这一回。


三子虽然喜怒都不在脸上,但心里明白的很,他要趁着黑夜,一路迤逦来到镖局。


和镖师们对峙了一夜,八个镖师受了重伤,此时天微微亮,院子被七八十人堵着,壮丁门客都抄起家伙。


李成亭赶到的时候,三子被围在中间,眼看不敌了。


上前到掌柜的面前,一抱拳:“掌柜的宅心仁厚,最重情义,我害镖局损了名声。这徒弟不肖,掌柜海涵,放我们走吧。”


“滚!”


只这一个字,如千钧巨石重重砸在心上。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14:00 +0800 CST  
李成亭浑身栗抖,三子捏紧了柴刀随时准备厮杀,镖师们都从李成亭那里学得了不少功夫,凭三子自己的力量,他也知道,自己很难取胜,但面对如此的侮辱,他早就调动起来全身的肌肉,只待李成亭的命令。


所有人有恃无恐的和李成亭叫板,起初的时候,李成亭刚教他们武艺,那才殷勤,忙前忙后就为了多学两招。但他们始终不曾改变的想法是,李成亭不是镖师,终归是个外人。而现在,他们也真想和这个八卦掌的高徒打上一架,验一验自己的功夫。


“咱们走吧。”三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成亭默默抓起了桌上的银子包。


三子恨恨的瞪着这些人,掌柜的说道:“给李爷让条路。”门外的镖师分作两行。李成亭垂头而去,三子并不愿多说什么,只听见身后有人讥笑,立马回以眼色,那些人也再不敢瞧他们。


出了大门,正是隆冬时节,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镇上的人家都在为迎接新年早早做起了准备。李成亭望着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们,都有些朦朦胧胧的。


那一刹那,就像一堵无形的墙筑在心里,把自己和所有的人分成了两个世界。


但随着风雪的到来,他首先要解决的,是填饱肚子。


十五两银子盘算着花到了冬天结束。


冬日过去,银子现在还剩下十两,现在要为将来打算一下了。李成亭和三子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到了河南卧虎沟,在城镇里寻找客店,走到一处市井,前枕长街,后面是酒肆茶楼,赌坊兑坊,买卖街市,快板书的艺人唱着武二郎。


路口有人在那卖艺打把式,李成亭和三子看了看,人圈里一个年有三旬的汉子手持一对双刀,脱了棉袄,赤着膊,施展惊人的武艺。只见他飞身一个旋子起来,双刀抖出了一片花,又是一个旋子落地,像一阵风似的耍完了一路双刀。李成亭看着,周围人叫好的不少,但是没几个给钱的,汉子看着地下零零星星的铜板儿,叹了口气,无奈的捡了起来。李成亭摸出一个块碎银子,约莫有一两。那汉子看着李成亭,竟不知所措,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抱了个拳。
三子一直盯着李成亭,李成亭说道:“咱们这银子是不多,但我看他是个有功夫的,秦琼卖马,杨志卖刀,不是万不得已,哪个正经武人能撂地摆摊儿?”


“您别说他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这酒楼可有点太大了吧,咱们这点银子,能住几天?”


“你没发现,这个是新开张的?”


“我明白您为什么选这家了。”


“等着看戏吧,师父不能让你饿肚子。”


李成亭估计的没错,果然没过一会,酒楼就出现状况了,门口进来两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中年汉子,中年汉子垂头丧气,皱着眉头,两个年轻的一个沉稳,一个轻浮,轻浮的血气方刚,咬着牙攒着眉,呼呼的喘气,沉稳的男子像是在劝他。轻浮的男子却说:“我不服气!”


沉稳的男子劝道:“你有啥不服气的,要在人家的地面上立门市,就得按着人家的规矩来,你不服气有用吗?”


轻浮的男子瞪着眼睛:“你俩要不拦着,我当场就敢打死他们几个!你没看见他们点着二叔的鼻子怎么骂的?”


“你少说两句!人家就是靠这个为业的,左右的酒楼地皮都是他们管着,你还真敢动手?”


周围的有人看出来了,这是新开张的酒楼遇上了流氓敲诈,大多也都几股不入流的小流氓,一伙三五十人,仗着骠肥马壮,不怕死的胆子,以欺辱小民为业。当时有人劝道:“忍忍吧,你这么气盛,早晚会吃亏。”


“呸!没骨头,我现在就弄死他们!”


旁边的人都笑了:“气盛的娃娃。”


“要不要命!回屋去!”沉稳的男子一把抓住他,青年的男子气鼓鼓的蹲在柜台后面。


李成亭和三子来到门口,那沉稳的男子到柜台,说了几句见面儿的话。晨光里,只见李成亭一张圆脸,浓眉阔目,倒有几分威风。


李成亭虽然二十多岁,但神态自若,毫无年轻张狂的模样。


“您贵姓?”


“姓李”


“不到二十五吧,我看您面相成熟的很。”


“二十有三了。”


“您在这住几天吗?”


“正有这打算。”


“要到哪去呢?”


“打算先安定下来。”


“您从哪来?”


“做镖师的,出门走动走动。”


青年的男子眼睛一亮,似乎在黑暗中寻见了光。但那光线似乎很微弱,他也在迟疑。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14:00 +0800 CST  
“您是不是叫李成亭?”沉稳的男子压低声音,说道。


他这一句,把李成亭给问愣了,蹊跷,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他开始打量起来面前的人,一边看着他,一边在脑海里翻着他所有见过的人面孔,李成亭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他。李成亭开始谨慎的面对这个男子。


“您认识我?”


青年的男子又惊又喜,肃然起敬,站起身来,有些激动的说道:“你就是敢和二麻子对枪那个八卦掌的镖师?”


“李爷,到后屋说话。”沉稳的男子和青年男子拉着李成亭和三子来到后堂。


后堂掌柜的房间内,掌柜的听说李成亭是和二麻子对枪的那个镖师,立刻请他入座,两边人分宾主坐下。


李成亭说道:“我是个镖师,可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多有不实,你们怎么就断定我是那个李成亭呢?”


掌柜的一笑:“我虽然没见过您,过我也能猜出个大七大八。你身前土多,身后土少,按着今儿的风向,我能猜出来您是哪边来的。我又见,你的后衣襟下面时而露出来镖槽子,和皮刀鞘,可你穿的粗俗,不像是个教拳的武师,看你的精气神儿,又不像是走惯夜路的,看你走路的架势,是练过武的,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说明你赶了很远的路,像啥?我这人好说实在话,你现在真像个落魄的卖艺师傅,不过,我略微打量了一下,寻常人不用那么怪的兵器,不管怎么样,你说你是个赶路的镖师,我信你,若是遇上什么困难,我能帮的尽量帮你。”


“掌柜的真是个精明人,我们师徒赶远路来的。”


“好好,给李爷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小老儿好结交朋友,你们师徒得多住些日子。”精明的掌柜,没再多说,只是嘱咐说:“最近街面上不太平,你们是外地来的,凡事要小心。”


谈话已毕,李成亭和三子告别了掌柜的一家,各自回到房间。


日渐西沉,云端留下一抹金色的纱,搅得人眼前好不真切。


酒楼大堂上的人也多有倦意,这时候忽然进来三个大汉,肌肉虬结,穿着黑夹袄,歪戴着帽子。走到酒楼门口的桌子旁,大刺刺一坐。不用问,店伙也知道是干什么来的。柜台账房显然是得到了店主的消息,叹了口气,从柜台底下拿出来一包银子。


第二天黄昏时分,这三个大汉又来了,而和他们一起来的,是头一天那个轻浮的青年男子气势汹汹的带着四五个人,手持棍棒专门来找这三个大汉的。这三个大汉早见惯了眼下的场面,三个人走到外面街市上,说道:“人还不少?”


青年男子瞪着眼睛:“打你们几个足够了。”


几个流氓一笑:“好哇,这条腿够不够你打,一条腿一百两,正愁没银子呢。”


青年男子喝喊道:“你别欺人太甚,今儿我就拿命换理!”


三个流氓都笑了:“好哇,出了人命,我们这有人儿陪着死!”


街面上围观的人多了起来,耍双刀的汉子也收起家伙凑过来。李成亭和三子在二楼看着底下的动静。三个流氓有恃无恐,青年男子和他带来的人也是血气方刚,眼下的情况,两边都努着劲,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能炸开来。


“不要命了说一声,你自己想死不拦着你!”


不知谁来了这一句。两边炸都开了。


“谁说的?谁说的啥?你再说一遍?”那三个流氓手快 ,当胸揪住青年男子往外一扯,就势就提起后腰往对面街上抛去。


四外围观的人群竦目而望,趁着他们扭在一团,骂不绝口。


“霸道。”


“畜类。”


青年男子摔得不轻,眼都气红了,捡起手中的短棒,厉声吼道:


“啊——不要命啦!!”


一声怒吼,似凭空一个雷响,三个流氓都打了一个冷战。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青年男子的短棒早抡出去砸在一个流氓的脚踝骨上。只听嗷嚎一声惨叫。


一场殴斗开始了


一人拼命,十人难当,那青年男子一马当先,抡起棒一阵乱扫乱劈,在自己人马的帮助下,把那些流氓打的显出了原形,他们在街上打的烟尘四起,倾筐倒箧。在满街的人群中,讥笑声,嘲骂声,此起彼伏。


“就该这么收拾他们了。”




“活该现眼了。”


“这小孩真够有骨气的。”


正热闹着,却看见那个青年男子倒在地上,额角上破了个口子,上面连血带着石头渣滓,满脸通红。这肯定是刚才被摔出去磕的。


等青年男子被送到医馆后,酒店里的人仍在讨论着,这小伙子是好样的,可那些流氓吃了亏,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酒店二楼上,三子说:“师父,您刚才那一嗓子,真不知道是帮了他,还是……”


李成亭自言自语:“不入流就是不入流,我还当他们都会什么呢?这两下摔跤把式,我出手不是掉我的身价么。”
“师父?”


“没什么,我就想看看那流氓的功夫,没啥看头。”说完一撇嘴就转过身去。


“我明白,您本打算来个威震快活林,可来的不是蒋门神,失望了?”


“我还真没这打算,新开的酒店遇到流氓敲诈是常事,我想先镇镇这伙流氓,等安定下来,再图别的。”


“我看没那么好安定,说不定后面还有大头。到时候牵扯起来,麻烦事儿太多。”


“不麻烦,我先会会朋友。”


三子却是不解,在这里他有朋友?李成亭昂首挺胸,坦然自若,如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老猎手,根本不把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虎狼放在眼里。


不过李成亭的心里还是非常谨慎的。


不经意间,李成亭瞟了一眼那个耍双刀的汉子,有眼力的人一看便知,这是个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高手。


李成亭走了一阵,来到酒店后面的茶坊,坐在门口的双刀汉子吃了一泡茶,李成亭笑着的走到他对面坐下了,叫道:“一碗茶,再来三个花生糕。”对着双刀汉子说:“咱俩见过面。”


“见过,那天就你给的钱多,谢谢你,我卖艺这么长时间,你是第一个给这么多的,有的扔俩铜板,有的一听要钱,干脆就走了,你挺大方,也一定是个爽快人。”


“都是闯江湖的,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看你身手不凡,是个有功夫的。”


“既然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也不用细问你,既然遇见了,就是有缘,再说我有功夫也没用啊,不还是得撂地摆摊么,真功夫没人看,耍的花儿人家倒爱看。”


李成亭一笑:“所以说俗人俗世么,我看你的架势,是练地躺拳的?”


“您也是有功夫的?”


李成亭一抱拳:“李成亭,八卦门的李成亭。”


“敢情是八卦门的,幸会了。”


“同是沦落江湖之人,又遇见了真有功夫的,兄弟想交个朋友。”


“啊,这好说,只是我身无分文,连请你喝口茶水的钱都凑不齐,我是穷光棍一个,我看你这样,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流落至此的吧。”


“世事无常,莫再提了。你我有缘,只是我也有些拮据,一碗清茶,别嫌兄弟清贫。”


这时候店伙已端上来茶和花生糕。那双刀汉子说:“就算世事无常,你我仍有一碗茶的缘分。”李成亭看他言谈爽爽朗朗,两人便攀起话来,谈话中,李成亭得知双刀汉子叫严连山,本来跟着父亲四处卖艺,自小跟父亲学了地躺拳,父亲得病去世之后,他在江湖上漂泊,也靠着卖艺度日,过得清贫。


不同的生活经历,给了人们不同的性格,相同的爱好和地位又给了人们以同样的思想和感情。李成亭和严连山,他们俩在风度,性格上的差别明显,但在互相了解之后,却立刻一见如故。


酒店后堂里,被打破头的青年男子躺在床上,抱着纱布,神志有些不清楚,旁边是那个沉稳的男子和酒店掌柜。他们一面挑灯伺候着青年男子喝药,一面也在埋怨他,说今天跟流氓撕破脸,是个不智之举,少不得麻烦缠上身来。


青年的男子受伤后,咽不下这口恶气,当然他也听不进去掌柜的和稳重男子的劝告,掌柜的道:“别说了,天不早了,你头上还有伤,早些休息,大人的事你不用参与进来,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再嚷嚷惹祸,我就把你锁起来,信不信!”掌柜的最后一句待着气愤与心疼,当掌柜的和稳重的男子走出门外的时候,青年的男子也明白,掌柜的是怕自己出事。毕竟对方是不要命的地痞流氓,他们可以随时不要性命,但自己呢?像掌柜的说的,咱们都是正经安分的人家,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理。


但胸中一股恶气在,如何能安定。他猛然想道了一个人——李成亭,这个外来的高手,但自己找他,人家会不会帮呢?看来要好好招待他一下。


而李成亭这一边,也正盘算着同样的买卖,就像今天流氓来闹事的时候一样,他要将矛盾激化,只有闹大了,他才有机会展示出自己的实力。


人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往往会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举动,这些举动可能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的能力居然有如此之大。现在的李成亭,正像一个优秀的兵法家一样,谋划着下一步的计划,在计划中,那个气盛的青年男子应该来找自己了。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16:00 +0800 CST  
三,长夜难明

春夜里的凉风从河岸边吹进来,钻进青年男子的棉袄里。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这男子没有等到白天去找他,而是趁着夜深人静,来拜访李成亭。他仔细的回想着李成亭的一举一动,再加上老掌柜分析他是个江湖上的高手,但绝对不是那种打把势卖艺的艺人。最起码,在他的想法中,李成亭绝对能对付得了那些个流氓。


他拿着一瓶好酒,走到李成亭的房间门口,扣了扣门。李成亭将他请进屋来。看着他手里的酒,问道:“夜深了,不知有什么指教吗?”


“哦,我就是看李爷吃穿简朴,我和我二叔一样,都好结交朋友。”


“虽说我不好饮酒,但你今天专门给我送来,我也不好驳你的面子,只是。”李成亭碰了碰酒壶:“凉酒入肚,多少伤内脏,我去热一热。”


青年的男子立马拿过酒壶:“不劳您费心,我去热热酒。”


酒正烫着,青年的男子说道:“您常在江湖上走动,肯定也结识过不少英雄,何不分享分享?”李成亭道:“我这人不善交际,有些话,明明是好话,可从我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了。大晚上的,我看你神色又不太对,你想对我说什么,不防开门见山。”


青年的男子一听就乐了:“李爷果然能察言观色,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青年的男子言语里透着诚恳和怨气,他将受到的欺辱都和李成亭说了一遍。前面讲到,他已经将李成亭当成了一个有威望的武师,想借着李成亭的名声把流氓给压下去。


李成亭想了想,道:“流氓地痞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街面养活了这行当,你要是想图个清净,就给他们银子,银子到,立马改口。你要是想图个省,就寻个比他们黑的养着,以混治混。”


“那,李爷见多识广,肯定认识人多,不像我们小民,要是李爷真帮忙寻着一个高手,那我们定不会亏待了您和他!”说完一躬到地,李成亭连忙上前扶起:“这是做什么?”


青年的男子起身道:“李爷,我这人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今天就是求求您啦!”


李成亭回到椅子上:“你先坐下来吧,要说同道的高手,我还真认识那么几个,但事情成不成,可就在两说了。”


青年的男子兴奋道:“只要李爷肯出手,没有个不成的!天也晚了,我也不打扰了李爷休息了。”他一抱拳:“敬候李爷的佳音。”


昏暗的灯光下,李成亭写了一封信,派三子交给二麻子,大多是叙兄弟情谊,之后,他开始策划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流氓背后,肯定有伙头,等把伙头引出来,自己一出手,砸了流氓的名声,他们挨过一次砸,就不敢再来这地方了。


我无名无姓,不能惹当地的武林和镖局,只得拿他们出手了,但是他们是靠这个吃饭的,拼了命也不能让人砸了饭碗。李成亭轻轻抚摸着鹿角刀,冷冰冰的家伙贴着腕子。昏暗的灯光下,在鹿角刀上映出了李成亭的面孔。


李成亭把心一横。算了,闯去吧,闯出一条生路是你的本事,闯不出去是你没能耐。金子是炼出来的,就看你是不是金子了啦!


白天听不见的那运河涛声,如今就响在耳边,夜更静了,静不下来的,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心!


早霞映红了刀光,严连山正擦拭着自己的那一对宝刀,余下的长短兵器都打了个包袱装在小车里,他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双刀归鞘。


“怎么这就要走?”李成亭正出门,忽然看见严连山在收拾行李,这个江湖上风餐露宿的汉子,他们连招呼还没来得及打上一声,怎么就收拾行装了呢,李成亭问道:“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还用说吗,这里不是我待的地方了,据说那群流氓有个伙头,叫什么弥勒佛黑三,学过罗汉拳,厉害的很,手下又有不少人,霸占着这地段。昨儿来一伙人,叫我收摊,人没撵我,算是客气的了,我想这我也待不下去了,不如自己走了好。”严连山眼中流露出黯淡的神色。


李成亭看着这热闹的街面上,卖凉粉,切糕的,支着大汆砌茶汤的,东一伙,西一帮,杂七杂八的,这繁华的景象,猛一看,倒也像个“太平盛世”。


可这盛世中你来我往,三百六十行,就连流氓地痞都有一行,怎么武人这行,想求一个地方站站脚都这么难呢?


李成亭也叹了口气,带着玩笑道:“世道艰难,可咱们却偏偏选了这难上加难的活法。倒也怪不得别人,只能说咱们自己给自己找别扭玩。”


“哈哈,艰难之中求生路才是大丈夫真本事,我来这边有一段时间了,能结交到李兄,也是个荣幸的事儿。”


“严兄晚走些吧,晌午我在这酒店给严兄践行,可得赏脸。”


“我就这一身穷买卖,啥也没剩下,你别嫌恶我就成。”


“晌午见!”


“您大气,我交您这朋友了!”严连山一抱拳恭恭敬敬的说道。


动荡不安的年月,能有一个肯掏腰包请自己吃饭的朋友,对于严连山这个江湖艺人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等严连山收拾利索,已经到了晌午头,光晕从屋檐落下,斜斜的掠过李成亭那严峻的面庞,抬眼一看,只见严连山正对他打招呼。


“李兄,我第一次来这里,也不知这就酒楼这么大,在楼下转了三圈才找着你。”李成亭看他精神焕发,显然是精心收拾过。严连山说:“你别笑话我,我也从来没吃过什么践行宴,李兄请我,我将你当成个朋友,承你的厚道,今后若是再遇见。我也做个礼尚往来,好好请一请你。”


“你走得倒挺急,可你想过没有,就这么走了,去哪啊?”李成亭问道:“外边匪患那么厉害,洋毛子教会又不讲人理,你到哪能安生?”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多少年我就这么过来的。”


“今年有三十?”


“三十三了。”


“真不容易。”李成亭看着严连山,这个经历风霜雨打的汉子三十多岁还在街头卖艺,难道他没学过真本事吗?可看他平时练的架子都是地躺拳里精妙的地方,是拳法不行?这话可不敢说。一定是这世道出了问题,宁愿看人翻跟斗顶大缸,也不愿正视真本领。


额角上的汗珠被阳光晃了一下,严连山看着李成亭痴痴的发呆,问道:“李兄?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嗨,我比你小,应该叫你大哥才是。”


“咱们之间,还谈什么长幼,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严大哥想没想过有一天不用在江湖上漂泊,安定下来?”


“想啊,我是天天都想,要不是没别的本事,我能在这摆摊卖武?可我不能安定啊。唉——说起来,我给练武的丢人呐!”


“此话怎讲?”


严连山把一个包袱搭在桌上,李成亭掀起一角,眼睛放亮了。一把二尺七寸的绿鲨皮鞘钢刀躺在包袱里。看形制,似乎出自军营,护手的铜镡和皮鞘都有些战斗损坏的痕迹。李成亭正在猜测,严连山开口道:“我爷爷,是绿营统领,可这把刀到了我这,我却没带它上过战场,倒是为了几个银子,唉——我愧对先人,愧对这身武艺。”


对话中,李成亭了解到,严连山做过打孽手,这口刀上走过十一条人命,有孩子的,有女人的。


李成亭的震撼一闪而过,转而说道:“快把刀收好,别叫别人看见,严大哥,如果有机会让你安身立命,不用四处颠簸,但得吃点力,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还用说,人这辈子图不就是个安身立命吗,哦——我明白了,无功不受禄,李兄今儿请我吃饭,是有什么能用得着我的地方吗?尽管说吧。”


李成亭暗道:“这汉子表面直爽,反应倒也真快,是个聪明人。”


“借一步说话。”说着,李成亭拉着严连山来到自己的房间。分宾主座了,李成亭才说:“眼下,就有个绝好的机会,不但可以安定过活,还能不受其辱。”


严连山道:“快讲我听。”


“说简单,也简单,但说难,也得吃点苦头。”


“这话说的有理,你快说要我怎么做?”


李成亭压低了声音:“我想一举铲了街面上的流氓!你敢不敢帮我!”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听出来了,你这是拿我当你手里的枪?虽然我有武艺,可咱俩的交情没到出生入死的份上,李兄,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那咱们各走各的路吧,以后有缘再遇上,我请李兄吃酒。”


“你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先不说这个,严大哥,你说,咱们出来闯荡,闯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安身立命么?难道就凭周游列国,耍几个花儿,挣点儿可怜钱?咱们累了伤了,有谁疼过没有?得了病,受了辱,谁给咱们出过气?想振兴本家,怎么振兴?保镖护院,设帐教拳?还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要么趁着乱世扯杆大旗,建功立业?学了武艺,得让他用上,可不光是街面上翻两个跟斗的玩意。”


严连山没有回答李成亭,他面色凝重,推门垂头而去。


落日的余晖下,山坡上的大坛寺像一个孤独的祈祷者。蒿草丛中,更孤独的,是严连山的那把祖传的宝刀。他将刀抽出来,仔细端详一番。


大坛寺变成了新近流氓的据点,严连山拿起刀鞘,一声刺耳的音乐,宝刀已收回鞘内。


三日后的晌午,严连山再一次找到李成亭,并说:“上次,你话说了一半,我想听完整了。”


李成亭更加的高兴,把严连山请进屋来,说:“弥勒佛黑三这个人,我没见过,严大哥觉得他的武艺怎么样?”


“这人在少林寺出过家,后来还俗了,才做起土匪,手下养了一帮闲汉,专敲诈过活。我看过他出手,论武艺,和我差不多。只是我无依无靠,不想惹他。”


“嗯,我想,要安下身来,就得先收拾了这帮流氓,再做打算。”


“你有后着吗?”


“二麻子,和我的私交不错。”


严连山大惊失色,起身捧着李成亭的双手:“我知道你是谁了,和二麻子对枪的八卦掌高手。真没想到是你。”


李成亭笑了笑将严连山搀到座位上:“惭愧,惭愧。言归正传。我的想法是,先请严大哥去找黑三较量,多少让他吃点亏,之后,把你的兵器先藏起来,再找几个能打的帮手,我会打活绳头,把你绑好送到他们那里去,。到了我们就说,这个人在我们酒店吃饭赖账,还打伤了人,醉了还说:黑三也叫我打过,你们算什么?因此,我们乘他醉了,把他绑在这,他们听了定要放我们上山,那时我给你解开绳头,咱两个伺候他一个,他有的走吗?当时就结果了他,底下的人不敢不从。咱们除了流氓,名声传开来就什么都好办了。因此我说,要严大哥吃点苦。”


严连山听了,笑说:“妙计,我已经摸清了他们的据点,就在大坛寺,我去那里堵他,不过,李兄,这回,我可是把宝全压到你身上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这个你请放心,只要你信得过我,难道我还坑害你不成?”


严连山走后,李成亭将鹿角刀磨得飞快,到了黄昏时分,他一个人到大坛寺附近,勘查地形。


不到半个时辰后,方圆百丈,已了若指掌。如有仇家寻来,自信带三十人可以抵御三百人进攻,或者和三子从三百人围捕下逃脱。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18:00 +0800 CST  
山间的马道宽阔,可容得下三辆马车并排行驶。


李成亭望了望大坛寺,转身后渐渐消失在夕阳中。


次日早起,天气微寒,那个流氓的头子弥勒佛黑三,正待和手下众人出门游玩,观看山间近三个。转入林子里来,吃了一惊。只见一个高大的汉子坐在树根头歇息。尤其见到他腰间那把绿鲨皮鞘的钢刀。黑三正不知这人是谁,身边的人却跳出来说:“严连山!你怎么还没有哇?不是告诉你不准你摆摊了吗?听不懂人话?”严连山似乎听不进去,把斗笠压低了,挠了挠后背。


“黑爷,这人就是姓严的那卖艺的!”黑三听了手下人这么说,先有了防备,又看见他那把刀不是寻常之物,那刀太漂亮了,但又不像是普通人家用来充门面的花刀,倒像是军营里的军刀,让人着迷,又有些叫人害怕。黑三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听过你的大名,看来今天是特意到这来堵我来了?”


刹那之间,一只斗笠飞了过来。正罩在前面一个人的头上,黑三慌忙中倒退了两步。严连山的刀已经出鞘,自下而上飞过,斗笠已分做两半。


斩人的刀像一阵风,顷刻间已出三刀,三人倒地。黑三发足狂奔,一跌一撞的在树林里乱撞,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要杀他。已成惊弓之鸟的黑三,为了摆脱这个疯狂的杀手,只有逃!


阳光被树影打的零零散散,猛然间汇聚成一道银光,在黑三的身后一闪,黑三大喝一声,恐惧使他的武功施展出来,几乎是本能一样的蹶子脚飞起来,正好落在严连山的手腕上,严连山手腕子一松,刀子险些飞出去。等回过神来,黑三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留下地上的一滩血,推测是黑三腿上撞到了刀口上。不过这一下,也是让严连山心有余悸,人在生死之间爆发出来的力量真是可怕,擦了擦刀身上的鲜血,收回鞘中。


风已经停下,日头正悄悄溜走,大坛寺举目可见了。


黑三连滚带爬的逃回了大坛寺,几个了水的崽子忙将黑三搀回寺内,黑三脚脖子上被刀削了一下,又是跑回来的,现在是站也站不起来了,等他躺在床上包扎好了,才问道:“这姓严的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哇,就看见他卖艺,谁成想,他真会功夫!”黑三一巴掌照他脸上扇过去:“***的!他今天敢追着我杀我,要么是有人给他撑腰,要么是有仇家来买我的命。”


“那不能,您在二麻子手下呢,谁敢来买凶杀您?我最近一直在新开那家酒店看见他。”


“那是郝家酒楼,他家那少东家是个刺头儿。”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起来了,前几天打伤他们的人中,为首的就是那个酒楼的少东家。难道真是他?可他有那么大的胆子?买卖不做了?这一点黑三也想到了,从他们的态度看,不像是有势力的主。是少东家气愤不过,买凶杀人?有可能,但一个普通百姓,他们真的不怕死?


黑三久经世故,在他眼中,只要施已威严,给予颜色,再在适当的时候露出慈祥的面孔,让他们觉得给自己进贡是有好处的,拿着默认的规则就不会被打破。但谁也没能想到一点,面对生活,可以选择妥协,但是为了生存,有些人随时可以放弃生命来博取生存的机会。黑三最开始也会,但现在的他,恐怕忘得干净了。


回说酒店一边,老掌柜设宴给严连山庆功,酒席间欢声笑语。李成亭并未出现,严连山悄悄将李成亭的计划告诉了老掌柜,他赞叹李成亭真是个大才,就这分心机,不是常人所有。酒席结束后,李成亭训斥了严连山一通,拂袖而去,严连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掌柜吩咐后厨做了几个好菜亲自送到李成亭住处。并对他表明了态度:“如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绝不含糊。”一切资费,由自己承担。老掌柜看惯了流氓的态度,他们越要越多,早晚自己会被拖垮,他压上自己的一切赌在李成亭身上。后来李成亭问他,你就这么相信我?老展柜说:“就凭你身上这股猜不透的劲,和不寻常的眼光,我就知道,你是个干大事儿的。”


在众人眼中,李成亭不仅仅是个武师镖师,更像是个出色的兵法家,这让人们对他的敬意又加深了一层,攻打大坛寺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五年前那场针对自己的庆功宴和师父那张帖子,使自己在一夜只见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十年学艺,一朝化为乌有。寻常人受不住打击,说不定就寻了短见,但李成亭绝非等闲。他既然有勇气一切从零开始,那么他就做好了运筹帷幄的准备,做好了迎接漫漫长夜的来临。


几日后,酒店关门歇业。人们都以为是酒店被流氓给欺负走了。近日成了笑谈。而严连山整日到大坛寺叫骂,细数黑三的罪行:“爷爷流落江湖,你连个吃饭的地方都不给我摆,好哇,我看出来啦!你是存心不让我活!一条命豁出去,我也不活啦!”


旁人都说严连山是条好汉,但黑三可愁坏了,他惧怕严连山,不敢出门迎战。又怕他背后有埋伏。黑三想到了头领二麻子,他知道二麻子平日看不上自己敲诈小民,又和他的抢来的妓女婆娘悄悄好上了,自己为避嫌,从不去山寨半步,但到了这个档口,他也老起脸皮一次次派人送去金银求救。但二麻子不在山寨,这黑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脚上的伤又发了。现在连床都不能下了,亏了他那个妓女相好的照料,眼下的局面,只有闭门不出,高挂免战牌,让人说是缩头乌龟也没辙了,谁让自己现在弄不过人家呢?只能把气咽到肚子里。听着严连山的叫骂,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恨不得一口平吞了他。


“严连山,严连山,我先忍你这口气,等我缓过来,我非咬死你不可。”


那妓女相好的说:“这人是你什么仇家?”


“屁仇家,卖艺的,不听我的话不说,还要杀我!”


“我看就是你平日太无赖,太把他们给惹急了,人家急眼了,你就怕了。也是没用。”


“你滚!你也气我,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不用你照顾了,我明天送你回去。”


“门口站着个阎王爷,你也舍得让我出去?”相好的一听,柳眉竖起来,故作娇嗔样。黑三看了,知道这**是故意脾气,耍脾气归脾气,也得好好安抚她,万一哪天,这**无义,来个卷包儿会,或者把他的丑事宣扬出去,那就麻烦了。当下只得把她紧紧搂在怀中,贴着心的软语温存几句方可。


等把相好的从后门小路送走了之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严连山不见了,已经两天没有他的动静了,他始终是个普通人,会不会就此作罢,就这么走了?我们有吃有住,他可不一样,吃了这顿,下一顿在哪吃还不一定,不可能和自己长时间对抗。虽然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事情来的太过突然,让他很不安,这不安的情绪折磨着他,明明有一个人要来杀他,可这个却偏偏消失不见了,现在黑三半夜练茅房不敢去,生怕自己一脱裤子,严连山就拿着刀窜出来。


他一定要找到严连山,狠狠的折磨他。小啰啰们得了命令,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黑三发了话,自己只有照办。他们被严连山打怕了,寻找的人也没几个真正出力的,他们心理清楚,只是跟着吃口饭,没必要为了一个流氓把命搭上。


这时候,说不上是运气还是巧合,第一批下山寻找严连山的三个人眼睛同时亮了。


当时春风簌簌,月色姣姣,红绿间杂的萤火虫,走马灯一般飞舞在林中。几个流氓大步疾行,一边兴冲冲的自言自语:“你看那边山道上,四个抬着一个。”“看见了,呦,你快看,头一个那人手里的刀,真漂亮!”“等等,他们绑着那人,那不就是咱们找的严连山吗?”


果然见那边山道上,严连山的手脚被绑在柱子上,四个人扛着正往他们这边来,身后跟着十来个人,几个流氓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哪绑得这个人来?”


李成亭站出来说:“回大王,小人是山下盘龙街开着一个小酒店,这个莽汉来我店里吃酒,吃醉了还不肯给钱,说着,你们算什么东西,弥勒佛黑三也是我手下败将,险些被我杀了,现在还在将养,我立时就杀了他,那时你们都要供奉我,我们都是正经本分人,哪里敢惹他,但念及黑三大王的恩情,就来把他灌醉了,一条绳子绑了献给黑三大王。”


一个头目说:“看着你面生啊。”


“小人常在外地走动。”


“你那酒店叫什么?”


“李记酒楼”


“你一口一个恩情,那你说说,我们大王有什么恩情?”


“当然记得,上月初八,有几个无赖在我的酒店闹事,就是您们的刘德刘大哥给驱走的,还有一回,有个大刀会的余孽躲在酒店,官府来人,要封我的酒店,还不是黑三大王从中调和?我们虽说是老实本分人,可还分得清什么叫礼尚往来,所以特地把他送来。”


“我们家大王的确被这个野驴偷袭埋伏,打伤了,将养了一阵。”


“是啊,大王那样大的身量,那样的功夫,没想到被这么一个莽汉给伤了,养了一阵,想必消瘦了不少,所以特地给大王送来些补品。”李成亭从怀里取出一个黄罗绸布包着的小盒子。


三个啰啰这才欢天喜地,带着李成亭,严连山一众人往大坛寺方向走。


他们越走越近了。夜空中的浓色黑影,隐隐约约地勾画出了大坛寺的轮廓。它像一颗遗珠,沉浮在茫茫苍苍的夜海中,周遭有围墙角楼,昼夜设岗。四下里没有一点声息,星星点点的灯火如毒蛇猛兽的眼睛。


李成亭不断叮嘱自己,要高度警惕,处处小心。


就在几年前,李成亭还是一个莽撞的小伙子,他在庆功宴上对欺辱他的人下手无情,对羞辱过他的镖局掌柜,动过杀人的念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口气,别的还有什么目的?没有了,可是如今的李成亭带领着众人夜袭大坛寺是和自己的将来联系到一起的,是自己人生奋斗中的一部分,这就不能和过去那种“冒险”“拼命”的行为相比了。也不能用那种鲁莽,蛮干的态度来对待了。


变了!时代变了!


变了!目的变了!


变了!李成亭也变了!


已经到了大坛寺的院口了,可在这深不可测的寺院中又有多少难以预料的危险,心中盘算着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少刻,来到大厅上,只见两个喽啰扶着黑三出来,坐在交椅上。李成亭带着众人到阶下将严连山放到地上。他们都不作声,只是等着正主出来。


黑三大骂:“你个野驴!前日伤了我,至今脚上还没好,你等着我把你剖心挖肝!”


李成亭双目中出现两道闪电,两只鹿角刀从腰间拔出,他的目标直指黑三,严连山双手一错,扯开活头绳,抽出刀当机立断劈倒了三个喽啰。


黑三虽然受了伤,但功夫还在,他大喝一声:“中计啦!快跑!”随手扯过一只凳子甩脱出去,也不论甩到了哪里,只顾逃命,只要留得命在,就有翻盘的机会。


大厅上的战斗局面更加激烈。


这时严连山才看出,自己跟李成亭比起来,真是俗手。李成亭在战斗中很安静,不像平常人那样有紧张的自然反应,或许是鹿角刀有钩有刃的优点,他伸手抬腿都很轻,身形如风中之旗,浪中之鱼。


就在严连山劈倒了八个小喽啰之后,他发现李成亭已经不见了,他看到剩下的匪徒都有退意,喝道:“都来投降!有不从的,先一刀劈死!”所有人都吓呆了,只得归降投伏。


漆黑的林野中,战斗带来的兴奋感越来越强,李成亭像是一阵旋风在卷舞。而前面的黑三,他极力想摆脱身后这个幽灵。尽管伤口又崩开来,鲜血流淌,但为了生存,他忍着痛,飞快地跑!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21:00 +0800 CST  
“别过来!别过来!我没招惹你,你干嘛要杀我!”


李成亭没有回话,但他的嘴角有一丝笑意,这使得他原本就极具威慑力的脸庞又显出几分狰狞。


匆匆的树叶浪涛一样在眼前划过。


他的确变了,变得像个幽灵,一个在乱世中游荡的,无家可归的幽灵。但他不得不变成这样。他一路走来,无官无职,遭人鄙视,闯荡数年,结果仍是埋没僻壤,吐叹髀肉,实在太久。


而今除掉这个暴徒,在众人眼中,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昙花一现,总之,不能不说,是立下大志以来遇到的最好的机会。


正当黑三的两个护卫同时将刀劈过来的时候,两道白光从李成亭胸前一闪而过。


鹿角刀反扣,翻身如鹰,只听噗嗤一声,其中一人的刀正嵌在另一人的脖子里。活着的那个早被吓得半死,晕了过去。他们没想到,李成亭在翻身中一个暗脚,戳倒了一人,这个意外,谁也没有预料到。


长夜将明。


东边吹来的夜风抽打着树叶。


树叶和树杈沙沙地响着。


远处有报更的雄鸡在叫。


山下的村落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黑三已至体力的极限,他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准备好了赴死的战斗:“我知道了,你要拿我成名,可你别高兴的太早,你跑了那么久,也累了,你也是人,不是神仙!”


李成亭那张威严的脸庞因为笑意变得更加狰狞:“我就是神。”


这时,三子无声无息的从树上落下,苍白的脸庞如墓中的僵尸,没有一丝活性。


李成亭向前一步,黑三后退一步,黑三终于体力不支,坐在地上,心知活不过今日,胸中反倒空空荡荡,只是闭目等死。


弯曲的鹿角刀在李成亭的手上如月牙一般冷冷的闪烁着。月牙的光芒即将落下的一刹那,一阵马蹄声响起来。


黑三露出了笑容,如久病之人得遇良医。


李成亭的眼泪色更阴了,因为他看到,来的人是二麻子,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赶来呢?为什么会在自己要杀死黑三的时候恰好赶来呢?“大当家救我!”黑三从李成亭的身旁爬了过去,飞奔到二麻子的马下,二麻子翻身下马,来到李成亭的身前:“李兄。”李成亭明白了,黑三是二麻子的人,难道就因为他是二麻子的人,拿自己策划的一切就都化作泡影了吗?


二麻子一拱手:“李兄,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纵有万般的不是,也是我二麻子管教无方,咱们俩是兄弟,你别和下面的人过不去,我知道李兄是怎么想的,无非是搏个名,我二麻子成全你,这街面上的流氓,已经被你铲了,我这就带黑三回去,从此再没有他这名号了,最近我正筹划一件大事,无暇顾及山寨,以致出现这样的败类,都是我的责任,黑三这类人,人人得而诛之,但现在,他还是我手底下的人,李兄能否卖我一个面子,放过他。”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23:00 +0800 CST  
李成亭本是带着杀心来的,但经过二麻子的一番话,让她知道,所谓的大流氓和小流氓的区别,大流氓等于绅士,乡绅做派修行,下手虽狠,但做的事惊心动魄。都努力做成文人举止,以不惊扰平常人为先。小流氓则恰恰相反,以欺压小民为业。黑三这样的人,活着徒增乌烟瘴气,若杀了他,正好成就一个名声。但给他求情的二麻子有股豪气,也看在俩人的交情上,李成亭放过了黑三,二麻子说:“李兄,那天我扎了你一枪,今天又在你手下抢了这只野鬼,你心里要是生气,你就扎我一刀,我今天左右做一回皮囊子,扎我几个眼儿,叫你出出气。”这股豪气感染了李成亭,也影响了他。李成亭赶紧拦住他:“没这么说的,寨主真是言重了。”


二麻子带走黑三后,天空渐渐的明朗了,李成亭面对着东方的太阳,阳光刺痛双眸,他若有所思,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人情世理,世理人情,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没绕过去。算了吧,那就不绕了,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面对这浮浮沉沉的天空,浩瀚无垠的宇宙,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四,月儿难圆

衙役又押走了一批义和拳的匪徒。


中原这地方,怎么世世代代都这么慌乱呐。


晨光里,山间薄雾中,李成亭独自一人汗流浃背地练习着拳法,此时离大坛寺那场杀戮以及过去将近三个月,铲除流氓的声音很快传了出去,现在的李成亭,已经拥有近五十人的徒弟,还因为几个家资富贵的弟子,他住上了一间三进门的院子,并将它改成练武场。


因为没有得到师父的允许,他没有教授八卦掌,而是将八卦掌删繁就简,只保留了擒拿的身法和他的绝技单换掌,其余的一概废除,又根据自身的经验,加上了脚法和摔跤的技巧,命名缠丝掌。而这些,都是三子负责传授,三子教拳就一个字“打”想学真功夫,就得先挨顿打,打坏了给包赔,主要是三子也不会教徒弟的,他和李成亭一路走来,打了一路,也只会打。这一打也有好处,先是打灭了求学者的轻浮之心,也是给他们立了一个榜样,就是我学的这东西,能把我打趴下,也一定能把别人打趴下。


而李成亭这时候正在和二麻子告别,二麻子决心要做乱世中的英雄,其实最近三年间,他都和义和拳来往紧密,这次就是要和义和拳一起北上。


俗语说,时势造英雄,但二麻子却认为英雄造时势,大刀会,义和拳,都是看准了时机发动战争才在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长久以来的战乱形成的这种人生观,无法轻易改变,而李成亭却更愿意多看一眼入夜后繁华的灯市,二麻子则说:“你这个人,骨子里就不是本分人,却总想着安定,偏偏还倔的像头驴,早晚要吃亏。”


二麻子带着他的人马,自顾自的唱起来:“二麻子,骑上马,四十多岁没有家……”他们迎着黄沙,向着未知的领域昂首进发,不曾想,这告别,竟成绝别。


二麻子走后,严连山也收拾行囊,要上路了,临走跟李成亭说了句:“我不做打孽手了,不能再给祖宗丢脸,一身的武艺,不能耽搁了。”李成亭无意阻拦,但他没想到,再见到严连山,那是二十年后全新的天地了。


匆匆又过半年之上。最近,李成亭又添了一个新习惯,趁着夜深人静,一个人跑到山上,顺着荒凉的山道,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走到一棵孤零零的歪脖树下 ,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干,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乍一看这月亮是凉飕飕的,但看久了,又觉得它是暖暖的。他发了一会呆,突然站起来。冲天高喊:


“我是李成亭——八卦掌的李成亭!”


自李成亭设帐教拳后,门庭若市,有求拳法的,也有想法招李成亭做武师的,可都被他一一回绝,不过,今天来的这位,他得见见,要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话说。


黑三在门外笑脸相迎:“李师父,我可就进去了。”宾主落座后,他倒是恭恭敬敬的将一盒礼物摆在桌上,“不成敬意,我知道李师父误会过我,但我早就改过自新了,希望李师父收下我这点儿薄礼。”


“二麻子去投了义和团,你没跟着?”


“他是没家没业,又没有婆娘孩子养,自然放得下,安心去闯。我拖家带口跟他比不了,所以我就请辞,退出了山寨。”


真是想不到,黑三这样的人居然也有家室。后来黑三表明了意图,他要和李成亭学拳,李成亭自然没工夫搭理他,可黑三上门越来越勤,李成亭也越来越烦他。黑三后来乱嚷着李成亭已经答应了他,李成亭只好将他叫道家里来,说说清楚。


黑三坐定后,就说:“老师不会是嫌弃我吧,嫌弃我的出身,坏了您的名声?李师父,我从小命苦,就是因为没有名师指点,我才上了二麻子的贼船呐。”他越说越来劲,李成亭一时拿他没辙。这时候,三子走过来,一见着三子,黑三就慌了神,呆在那不敢乱动。三子只是拿着刀子在他身上比量着尺寸。


黑三问道:“我师兄这是。”


李成亭一皱眉,但转而又笑:“他在给你量尺寸。”


“用刀子量?”


“是啊?”


“可量什么呀?”


“他在给你计算,用多少刀能把你切成八块。”


“没这么开玩笑的。师父,我胆子小,您别吓我。唉,我今天也看出来了,您不打算教我,我是个坏苗子,也罢,我不做讨人嫌的事儿,我走,看来,武学一道,与我是无缘了。”


黑三突然冒出这么一番话,李成亭一时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不过管他呢,这个人早晚是个麻烦,自己还是不去招惹的好。


过几日,二麻子传来了消息,不过是个坏消息。


街市上万人空巷,十字街口围者如堵。


一匹匹白马开道,上面是配着刀枪的官差。中间是十几辆马车,每辆马车上有一个站着的囚犯 ,戴着大枷,背后插着斩标,车下有官产看押。第一辆求车上的囚徒正式二麻子,背后的招子上写的是:“处决义和拳匪首二麻子一名。”粗大的红笔从头勾到尾。


车队全停在十字街口。李成亭往前挤了挤,二麻子神色凛然跪在地上。头昂着,说出了一番令李成亭敬佩不已的话来,他笑了笑,说:“各位乡亲父老。二麻子做了二十年土匪,头十七年,我打家劫舍,惊扰了四方乡邻,来生补报吧。后三年,我跟着义和拳北上,跟洋毛子干了三年仗!杀过的洋兵,把**割下来能装几大筐。”二麻子和其他即将被斩首的头目一起笑了。他们笑的那样爽朗,如同天地间最震撼的音乐。李成亭在人堆里看着。天地渐渐阴沉,愁云荏苒,怨气氤氲。刽子手缓缓举起大刀。


恍惚间听到二麻子在唱着:“二麻子,骑上马,四十多岁没有家……”


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雷声滚滚而至,豪气冲破了云霄,滂沱的大雨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李成亭冒着大雨在街上游荡。二麻子毅然选择义和拳,去乱世中征战,这惊天动地的举动,让李成亭的内心也泛起了波澜。


他在心中暗道:“我是八卦掌第一个出来闯荡的徒弟,绝不能只做一个籍籍无名的拳师。”


自从洪秀全的大刀会起来以后,那些个义和拳,红灯照,小刀会,全都冒了出来,他们像浪潮中的鱼儿一般在乱世中翻滚。他们都渴望乘风破浪,在历史中留下印记,可这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狂风大作的浪潮中,却是一往无前的蛟龙施展的舞台,鱼儿从来只会跟在它的后面,李成亭曾以为,自己是那条蛟龙。


二麻子死后,官府将他的人头挂在街口,李成亭收拾起了门面,准备冒险,为这个曾经唯一明白自己内心的好友做最后一件事。


但他将弟子们遣散的时候,黑三又来看望他了。


“李师父,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不教了?”


“不想教了。”


“您不教了,别人可乐坏了,人家可都说李成亭沽名钓誉,教不下去了。难道是真的?”


“不教就是不教了,轮不着谁来说我,他要是真闲的慌,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自己吧。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功夫。”李成亭吩咐三子把行李都收拾好了。三子走过来,瞪了黑三一眼。


黑三闪烁躲过眼神,笑道:“李师父,我知道,咱们之间,有过梁子,可冤家易解不易结,有什么话不怕说开了,其实我早就想和您把误会解开了,可您一直不待见我,这样吧,今天晚上,月满楼,我请李师父喝酒。”


李成亭想了想,答应了下来,虽然他有可能暗害自己,但凭借自己的本事,也有把握掌控突发的局面。


等到天色暗了,月牙上来了,月满楼的灯火才开始点了起来,月满楼三层相高,珠帘绣额,明暗相通。李成亭上了楼梯,穿过回廊,挑开帘儿,寻见了黑三,黑三恭恭敬敬的一抱拳:“李师父,快入席,早等着您呢。”李成亭则是习惯性的向窗口望了望。


“李师父,您还不放心?我是您的手下败将,况且您的功夫那么高,十个八个也留不住您,还有您那神出鬼没的徒弟呢,我哪敢动坏心思啊,您就安安心心的在这吃吃酒,咱们把误会解了,比什么都强。”黑三言语上表现的很诚恳,李成亭甚至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三杯酒下肚,再加上黑三的服侍,仿佛这个房间就是金銮殿,李成亭是高高在上,这虽然让自己有些不自在,但是身处在当场,却也很受用。


要是以前,这一套可对二麻子不管用。豪杰身边容不得小人,而且二麻子又太自大,喜欢充英雄。不过李成亭却不反感。


黑三让李成亭以为自己真的是屈服了他,这个年轻人虽然让他吃了一次大亏,不过近二十年的江湖经验。使得李成亭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黑三,我听说你以前也是个山民,还出过家,怎么做起土匪来了?”


“不当土匪,我做什么?大字不识一个,把人打伤了淘到庙里做伙工,说出家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后来仇家找上来,我才跑的,当土匪就是找个靠山。”


“那你为什么没继续跟着二麻子。”


“我也不傻,反正我是谁胜了就跟谁,啥也没有命值钱,走到哪吃到哪,活的挺好。”


“你白跟了他了,二麻子的大义,你这辈子也不明白。”


“大义能干嘛?能当饭吃?男人这一辈子图个啥?”


黑三注意到,一说到女人的话题上,李成亭的目光总是那么不自然。


黑三顿时明白了,这个年轻的武者,还未尝过女人香。


黑三喝了一口酒,顺着往下说:“女人是什么,女人就是衣服,旧了,厌了,脏了,破了,就得换,要是有新的,美的,喜欢的,那更得换,你若放任她,日子久了,她便耍你,骗你,你若顺从她,她便欺你,压你,你调弄得她百般无奈,欲近不得,欲远不舍,她才离不开你。”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23:00 +0800 CST  
月儿圆似乎明白了七八分,李成亭挣扎着说:“我徒弟,他没吓着你吧。我好像受伤了,你快帮我看看。”说罢便晕了过去,看来在此时的李成亭眼里,比起自己的那座院子,或是客栈,月儿圆的住处,显然更安全。


月儿圆静静的看着李成亭,明月在天,云层晕染远山,楼台佛塔如画一般浮在天边。


月儿圆看着这个情感天真的孩子,突然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这都是命。”说罢,带上了木门。
她风骚,妩媚,这无形之中给她添上了一种迷人的色彩,对情场新手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正是这些因素,影响了李成亭的判断和他一贯的警觉,外在的环境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他的内心。


这是二人交往的第五个月,庭院里的腊梅摇摆盛开,小窗外吹来冬日里那足以杀人的寒风。


而本来沉静似水的李成亭,因为月儿圆,他不想让二人无话可说,所以,在他实在不知说什么时候,就给月儿圆背自己学武时背过的八卦阴阳的谱,这是自己唯一不会淡忘的话。


月儿圆静静的听着,不管李成亭说什么,她都是这么听着,李成亭则对她越来越依赖。而李成亭每次来都带着丰厚的礼物。


月儿圆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别问了,我给你的,你就用着,而且,我看你这房子也太破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能住什么样的房子。”


“我有个院子,将来我用不上了,送给你!”


“你要去哪?你把家都给我了,你要干嘛?”


“我只是看你老住这,不忍心,我临走前,就想送你样礼物,留个念想。”


“你到底什么打算,怎么就不跟我说?跟我交个心,就这么难吗?”


“我就想让你别干这个了,这就是我的心。”


李成亭说的是真好,也许是他第一次接触女人,从月儿圆的身上第一次体味到了女人的柔情所带来的欢愉,也许是他过早的离开了亲人,这女人弥补了他失去的亲情吧。


总之,此时他是将月儿圆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月儿圆有些感动了,但她还是固执的追问:“你什么也不告诉我,那心,也是一句空话,我问你,你到底要去哪?”
官府一直在批捕盗走二麻子首级的人,现在,已经开始注意到李成亭了,这时候的李成亭说不出话来,看来二麻子把自己看的很准,自己本是一颗心安定不下来的,却偏偏要求个安定,他多想带着月儿圆一起闯荡啊。


“踏入江湖,也是四海为家吧。”李成亭说了一句含含糊糊的话:“我有个朋友,他对我影响很大。”


“那我若是想你了,上哪找你?”


“那我一定来看你,我还养活你呢。”


月儿圆双眸含泪:“男儿志在四方,你要走,我不拦你,你送我的东西,我都留着,但是今天的银子,我不能要,你要出门,不能少了钱,快都带上吧。”


“这叫什么话,你说你拿我当弟弟,姐姐还不花弟弟的钱?”


“弟弟,咱俩好了快半年,你给的太多了,对我还这么好,这个情,我记下了。以前的钱,还有这屋子,是我拿身子换的,我心里安稳,可我不能留下你的钱,我不是成了骗子了吗?”


月儿圆是真诚的,可这番话,又刺到了李成亭的内心。


“谁说我是孩子?你若不收,我就再变成个大人给你看看……”


“你看你,还是孩子脾气。”月儿圆泪在眼角,偎依在李成亭怀里“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半年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


李成亭的内心是无比煎熬的,在他的胸中大志和心爱的女人面前,忍痛割爱,毅然,他选择了前者。


月儿圆懒懒地趴在李成亭的身上,她此时,多想化成一湾水,就这么化在李成亭的胸膛里,永远贴着他。抱着抱着,一滴泪珠无声落下,月儿圆心中苦笑,她把泪拭了:“傻弟弟,你胸中有远大抱负,不肯偏安一隅,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不过你记住,往后别跟人什么事都交了底。只可惜我不是个正经女人,没法陪你一辈子……”


李成亭似乎看出来什么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月儿圆终于没有说出口:“我给你梳梳头发吧。”说着展开了李成亭的小辫,辫子一绺绺分开,一绺绺的结上。笑着说:“把你的辫子系的牢牢的,省的被别人给骗走了。”


“除了你,谁能骗得了我,给我绑的什么?”


月儿圆扑哧一声笑了,她给李成亭的小辫上系列一条红头绳。李成亭哭笑不得:“我一个大男人,带个红头绳是怎么回事。”月儿圆歪着头,状如少女般撒娇:“那你不喜欢,你还我。”


月儿圆握住了李成亭的手:“看着它,你就当看见我了。”


“我宁愿再多看你一眼,把你看的透透的。”


“你看我看得还不够透?”


“再给我看一眼吧。”


“长途跋涉费体力,万一碰上麻烦,你该没力气了。”


李成亭猛然发力,月儿圆未曾想过,李成亭这次竟如此的粗暴,这天真的,带着原始野性的粗暴,往往比矫情做作的彬彬有礼更能赢得她的喜爱。因为李成亭的粗暴,出自真情,他证明了,情感胜过理智。


李成亭的目光让月儿圆认识到人世间还有比交易更珍贵的东西,她得到的是一颗心。她紧紧的搂着李成亭,将他埋进自己的身体。抚摸着李成亭的脊背,线条明朗的肌肉频频震动,一次次的震动传到至心房。良久,她将李成亭翻转过来,跨在上面,手掌抵着手掌,耳畔似乎有骏马的啼叫声,在她的幻想中,像是骑在马上,享受着那一份自由的快乐。


月光如洗,花瓣飘飘荡荡的落在尘埃。这在月儿圆的眼里就是一副极乐世界的风景。


两人告别的那晚,李成亭先叫三子收拾行李,到约定地点等候,自己去见月儿圆。


当时天上下着小雪,山道上鸟兽无语,林间阴暗寂静。李成亭一直觉得月儿圆在颤抖。


“我的命,连老天爷都算不明白,我只是个窑子里的,却偏偏遇上你这样的男子汉。”月儿圆轻轻推开了李成亭,李成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面对无法挽回的实事的无奈。


月儿圆心里一片茫然,他想骨气勇气对她说出一切,但此时月儿圆的内心如海浪般杂乱。


“你快跑!”月儿圆疯了似的,一把推开李成亭,这女人爆发出来的惊人的力量,推倒了李成亭。


李成亭全身一紧,如一桶冷水从头浇下,凉透骨髓。


身后有人持刀刺来,翻身不及,鹿角刀上卷,顺着来人的小臂滑上,血雾迷了眼睛,看准空档,翻起身来,第一反应是去寻月儿圆。


慌乱中忘了是在黑夜中受到伏击,“嗖”的一声,后背被削上一刀,鲜红的血肉喷洒在白雪覆盖的大地。李成亭感到钻心的痛。


强忍着刀伤,急撤几步,靠上树干,想着如有第三下袭来可绕树而避。


雪越下越大,脚步声越聚越多。


都是雪地里粗重的男人声音,李成亭目光在众人面前搜索,等寻到月儿圆,李成亭无助的看着她,还想着要去保护她。


月儿圆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她身旁走出一人,黝黑高大,颇为得意的看着李成亭。李成亭眼睁睁的望着他:“我真是瞎了眼。”


“李师父。”黑三笑着看李成亭,李成亭一瞬间绝望了,同时也对自己的自大感到后悔,黑三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自己早该想到的,今天受到的报复,他不怪任何人,沦陷于月儿圆的感情中,这是连黑三也没想到的,感情对于李成亭来说,是一种非常神秘的东西,当一种神秘的东西把你镇住时,你是不敢不听从它的支配的。


月儿圆努力的摇了摇头,似乎在撇清自己与黑三的关系,而李成亭却无暇顾及,此时约有十余名刺客围攻他,刀锋一次次在身旁划过,一个刺客脑后勺被李成亭以鹿角刀切开,雪花灌进去,血液呈半凝固状,他剧烈的挥舞手中的刀,伤口从三寸长,立刻扩大到五寸,他惊恐的双臂乱挥,最终撞上了的同伴的刀尖。


李成亭双目从绝望中迸发出骇人的目光,在李成亭闪电般的移动中,又有一人的手背斩落在鹿角刀下。


围攻的人虽然害怕,但是李成亭伤势让他们心存侥幸,但此时受到血腥气感染的李成亭,却激发出了势如狂澜的斗志。


狂风卷起,雪片飞舞,五,六尺外看不清人。


树枝声——云声——草声,所有事物都在风中摇摆,雪片吹得人眼睁不开,但却使李成亭更加清醒。


埋伏的刺客此时的处境却变得艰难,他们已不知道自己的同伴还有多少人存活,突如其来的狂风更让他们手忙脚乱。因为风雪的喧嚣,只能从染红的雪地摸索李成亭的位置。


生死一瞬,鹿角刀从数不清的刁钻的角度团团打转,如野兽的爪子,防不胜防,其中一人的手腕没了,人叫着跳着,但那个时候,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这场搏斗持续了有一刻钟,当刺客们全部倒下,黑三和月儿圆早不见了踪影,李成亭也已经浑身溅血,精疲力尽了。


“师父……”三子在身后呼唤,李成亭回头看去,三子的伤比自己严重的多,他的肩,背,腿上都是伤口,每走一步,脚下就染红一堆雪。


他拎着一把被砍断的刀,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原来一回到住所,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黑三派去的刺客和官府的兵丁给围住了。


“师父,咱们叫人算计了……”


自己被伏,徒弟也成重伤,这是武人的奇耻大辱。


“咱们追上去。”李成亭的双目也已经赤红。


两个血淋淋的人影开始追赶黑三。


黑三这回可真的害怕了,他拉着月儿圆没命的跑,多像不久前的那场噩梦啊。


月儿圆始终一言未发,任他拉扯着,不住的回头去寻找李成亭的身影。


她毅然决然的甩脱了黑三,向身后奔去。


黑三大笑起来:“你去吧,去找他,告诉他你是谁?告诉他,你是我的姘头,告诉他,你是我派去要杀他的,告诉他,李成亭受伤那个晚上,你月儿圆说要把他引导山上,还叫我埋伏,前提是他得活过今天晚上,你去吧!”


月儿圆稍缓了几步,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疯女人。”


月儿圆的确是几乎要疯了,她对李成亭已经产生了感情,但是如果今天李成亭死了,那自己就是帮凶。


天空的阴云已经四分五裂,东边日头的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月儿圆闪着泪光,狠狠的说 :“活见人,死见尸,他死了,我也守着他。”


黑三暴起,朝月儿圆脸上啐了一口:“你当你是谁?真以为他会看上你?**!李成亭现在早被剁成了肉泥,我立刻就重整旗鼓,没人能对付的了我,二麻子不行,李成亭更不行!”


黑三的话像一把刀扎到了月儿圆的心坎上,但她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黑三。


“你笑什么?”黑三拽着月儿圆的衣领,左右开弓,甩了两个嘴巴。月儿圆背扇倒在地,眼前闪过重重的金星。悲伤的情绪和黑三的言语打击,月儿圆急火攻心,昏了过去,在昏迷之前,她听到了一声惨叫,紧接着,是一只浑身染血的鹰,扑过来,扑到黑三的身上。


醒来的时候,月儿圆是在自己的屋子里。


抬眼,阳光闪烁。李成亭面色凝重的坐在月儿圆,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儿圆不知昏迷了两天还是三天,李成亭一直在他身边,可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良久,李成亭起身要走出屋子,月儿圆使出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了他。


“我不怨你。”李成亭沉甸甸道出一句。


月儿圆曾想过,再次见到李成亭,不管外边是狼是虎,都要跟着他。可是现在却对着李成亭的这句话,不知说什么好。


李成亭推开门走了。


月儿圆茫然跌坐。


月儿圆泄愤地,竭尽所能地揉捏着自己,好像要把一张俏脸生生揉烂才甘心。


夜色迷离,云霞流动。


李成亭终究在上路前,又回到了小屋。景色如故,但月儿圆却不知去向。


“三子,我是不是做了个梦啊。”


他不愿再去纠缠,把那颗心一横,重新跨上了马背。


漫天星斗,李成亭的眼角泛着泪光。


傍山而行,李成亭知道再也没有人阻拦,伏击了,但却疲倦的像匹老马,逐渐的消失在了天地相接的远方。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29:00 +0800 CST  
崇文尚武一直在默默更新,但是过去了几年,我一直因为工作在忙碌,连心里的一个小角落都没有给这篇文章留下,很惭愧,我一直想把文章写下去,也一直在学习,今年年底,我辞去了工作,明年一月份我将继续学习进修新的技能,


又将很长时间不上贴吧,我把最近的更新贴在这吧,其实我手写了很多,只是手稿收集整理比较麻烦,打字的时候又得重新咀嚼一遍写的文章,手写文章和打字其实很不一样,尝尝我打了一整篇,然后统统删掉重来,但是手写会因为珍惜纸张,每句话都要谨慎下笔,但是写完之后,发现还是有很多不合心意的地方,所以手打录入的时候,时间就会更长,


看着厚厚的手稿,杂乱的草稿,数不清的灵感笔记和参考资料,我都想着要不要招个打字员,












新年快乐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29 23:41:00 +0800 CST  
不会被删吧

楼主 真名士自风流00  发布于 2018-12-31 00:04:00 +0800 CST  

楼主:真名士自风流00

字数:19371

发表时间:2018-12-30 07: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28 18:30:04 +0800 CST

评论数:10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