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相思
若晓想，自己一定是病了。
最近，她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呢。
按安楚的话来说，就是嘴角莫名上扬，笑得像花一样红，可她偏偏不自知，而且忘性还大，每每被安楚唠叨个不停。
她扳着手指数着，胤禛随驾至畅春园多久了，一天一天又一天。
曾经，同在一屋檐下，那方小小的南熏殿，抬头不见低头见，目光的偶一交汇，不过寻常。
如今，数日的不见，竟是思念。
她像做贼一样偷偷拿出那被烧了半截的字，总是身边空无一人时才敢拿出来瞧瞧，然后沾着墨汁，在宣纸一笔一划学着写，这些日子学得倒是有点模样。
她拿着笔，不知不觉中竟写了满屋子的胤禛二字。
她抱着那些纸张，堆放到床垫子下，生怕被人瞧见了。
乖乖的 一笔一划的写了胤禛二字。
看着纸上正正方方却不好看的字却痴痴笑了起来，他的名字怎么那么好听呢。
胤禛，她心里默念一句，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便咬着笔头，偷偷笑了。
她理了理杂乱的思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想啊想，怎么也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薄暮时分，淡淡雾霭缭绕半空，桃花零落如雪，纷纷而下，那一瞬，让站在桃花树下的若晓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是“拂了一身还满。”
那淡淡的桃花香，那飘荡的桃花瓣，终究是归于尘土。若晓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最近怎么这样多愁善感起来，她摇摇头，目光随着桃花瓣流转，却堪堪顿住，一身石青色的胤禛长身玉立，站在那儿定定的望着她，那被风吹下的一树花瓣竟是片叶也不曾沾染在身，她笑说“四爷这故作老成的模样，连桃花瓣也不敢近身呢。”
胤禛定定的锁着她的目光，问“你是不是这桃树成了精，才让我想在你这儿开一朵桃花。”
她巧笑着移开目光，说“明明是四爷见色起意，怎么倒是赖上我了。”
她不是不曾尝过情滋味的无知少女，也不是一任性便将什么都抛了脑后的人，她清清楚楚的明白着，这四四方方的紫禁城，不该是她的归宿，这紫禁城的人，怕是没有她要寻的良人。
可是，她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总是期待着有一个可一托付的人，即使她不相信有这么一个人。
她看着他的眉眼，在心里偷偷的描绘了一番，也许，赌一把，输赢谁料呢。
她听着他说“这许多日子我不曾见着你，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做事也是每每心不在焉的，我便在心里默数了有多少日不曾见过你。”
她的眼染上了淡淡的雾气，难得搭上一回胤禛的滑，笑说“我也是。”
他望着她说“这便是相思吧。”
“也许呢。”
若晓也不知道她自个那时是发了什么昏了，想来是丢了魂，被妖魔怪鬼附了身，竟是这样应下，只有发了昏，方才敢那样任性的去喜欢一个古人。
曾经书上的寥寥数字，曾经纸上没有温度的名字。
如今都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喜欢她，她也喜欢的人。
竟就真真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也许，这便是相思的滋味。
有些酸，有些苦，又有些甜。
“嘶。”胤禛倒吸了口冷气，皱着的眉头已成一个川字，疼。这女人，心可真狠。
若晓好像用了毕生的力气去咬胤禛的肩，咬到她牙齿发酸，咬到口中酝酿了一股腥味。
她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说“这是我咬的，别让别的女人碰。”
“我给你的烙印。”

第十四章
湖风微凉，轻轻吹起了一湖的波澜，若晓站在湖边，心里满满的涩然，她有些迷茫，有些甜蜜，还有些隐隐的痛楚。
怎么会，她怎么会将一生都完完全全地交给了一个纸片人。
说好了赚钱出宫养小白脸呢？
竟义无反顾地作起了他房中一个小小的格格。
和旁人分享那一个他。
若晓正出神间感受到自己身上多披了件浅蓝色披风，回首正是笑意盈盈的胤禛站在她面前帮她系着，动作有些笨拙，怕不是第一回，他说“湖面风大，仔细着凉。”
若晓瞧着胤禛眼中满满溢出的笑，不由得问“这般满面春风，是有什么喜事吗？”
胤禛只瞅着若晓，笑意更浓，良久方道“是喜事。”
他就知道她是喜欢他的，一直都知道，如今可不就是他的了。
他还记得前些日子她躲着他，满口的不喜欢他时却给他摆着他最喜欢的荔枝。
犹记得那日他在书房里练字，她刚上过茶和糕点的桌上摆了一盘子蜜浸荔枝，他尝了一颗，那浸了蜜的荔枝就这样甜进了心里，他自言自语呢喃“她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荔枝呢？”
他说得甚轻，一旁伺候的太监王福听得并不清晰，遂小心翼翼问“主子，您说什么？”
胤禛浅浅一笑，侧过头问“你说若晓对我是不是很好？”
王福一时拿捏不准胤禛所思何为，斟酌了下语句，道“若晓奉主尽力是她应当做的，主子若觉得她侍奉得好，奖赏一二也未尝不可。”
“不是，她不是那种，又不是没对我横眉冷对过……”
胤禛的话声越来越低，直至消散不清。
王福又问“那许是觉得她别有居心？仁宪皇太后赐下的丫头片子，有什么异常委实不大可能。”
胤禛把手中扇骨一转，将王福头上的帽敲了一敲让帽子半落挡住他的眼，没好气地道“净想这些有的没的，就不能往好的想吗？”
“好的？”王福有些迷茫，顷刻间又醍醐灌顶，道“主子房里除了福金内只有宋格格一人，宋格格身怀六甲，李姑娘怕是要乘机得爷青眼。”
“这么说，她确确实实有意想要……”这话令胤禛很是受用，亦越发欢喜，只是……他又轻轻嘀咕“可为什么要拒绝呢？哦，欲擒故纵！是了，原来玩的是这招啊！”
他是笃定了若晓喜欢他，心里念着他，拒绝不过是女孩子家的矜持，他乐意随着，如今抱得美人归，他越发的喜悦与得意。
他说“抱得美人归，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他笑得那样真，一瞬间便感染了若晓，她忽然笑了，伸手环住胤禛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嘟囔的话语有些朦胧不清“是啊，现在我承认了，我喜欢你，胤禛，很喜欢很喜欢，从前我不敢用一家子去陪着我赌你，赌你偶尔为我停留的目光。如今我想好了，疯就疯吧。”
哪怕我的任性，用我下半生去偿还。
哪怕红颜未老恩先断。

第十五章
雾气重重中的林间深处，木兰花开，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木兰香，引着若晓的神思飘荡不前，林间影影绰绰，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对话。
“我最爱喝的茶是太平猴魁，最爱吃的点心是玉蔻糕，最爱的颜色是雨后青蓝，最喜欢用的瓷器式样是白地皴染花蝶图的，喜欢狗，讨厌猫，讨厌吃辣，不喜欢过多饮酒……”
“最讨厌的颜色呢？”
“黑色。”
“最讨厌的熏香？”
“栀子香。”
“最喜欢的花？”
“水泽木兰。”
“最喜欢吃的水果？”
“葡萄 ”
“什么天气，最开心？”
“微雨。”
“什么天气，最讨厌？”
“毒日头。”
……
若晓拨开层层云雾，努力睁大眼想要看看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声音却越发清晰，她知道，知道回答的人是谁，那么清楚，那么明了。
忽然两人从林间深处漂出，笑着围在她面前，只是笑，只是笑。
她没来由的心慌，想知道更多，却又想逃，可又逃不掉，像是在深潭里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也挣扎不起，只是慢慢沉落。
喊不得叫不得，也挣扎不得。
她渐渐转醒，稀疏的微弱的月光照在窗前，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一个人，是她又不是她。
是他也不是他。
若晓被惊得满头大汗，手脚像落在了冰窖那样冷，梦醒时已经心有余悸，那样稀松平常的对话，那样平平无奇的梦，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却觉得自己遍身寒凉。胤禛折了素袖轻轻地擦拭着若晓额头上了汗，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别怕，只是梦，我在。”说着便把若晓揽入怀中，轻声抚慰。
若晓苍白冰凉的脸渐渐暖和起来，她在胤禛的怀中脸上悄悄微红，趁着幽幽月色，她静静地看着胤禛的侧脸，月光下他眉目清俊，宛若星月，她微红的脸竟逐渐发烫。
她不知自己是发了什么病，近来是越发觉得胤禛俊俏好看，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从前胤禛在她跟前说着情话，那样炽热的眼神瞧着她，她都不曾感觉到面红心跳。
如今竟只是瞧他一瞧，便觉得自个怀里揣着一只活泼乱跳的兔子般，一直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