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吐气。
苏沐展半张着嘴，把手掌里合起来一小堆的玻璃碎片一股脑都塞进嘴里，尖锐的玻璃杯路过口腔内壁，舌头，牙齿，牙龈，因为他将嘴闭的极紧，除了玻璃片急迫的在口腔里寻找安身之所的“咯吱咔嚓”声，竟没有其他的响动。
嘴唇割破的小口子率先冒出红豆大小的血珠，凝在上嘴唇上，苏沐展抿了下嘴，血色就像口红一样晕开，薄薄的嘴唇染了个遍。
苏沐尧拧了一下眉毛，这样抵抗的姿态很久没有在苏沐展的身上出现过了：“同样的的话，没有第三遍，发生什么事了？”
熟悉苏沐尧的人都知道，能让他把一句话重复到第二遍的时候，就代表着，苏沐尧的耐心已经告罄，这个时候，如果还想全身而退，只能如实相告，给他要的答案，不然，后果，绝对是谁都不能承受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们两个人更加了解对方，苏沐展自然知道这是自己能抓住的最后一次机会。
压在嗓子里的声音就要破口而出，可终究到了嘴边只剩一句：“哥别问了，没有事。”
苏沐展不是没有顶撞过苏沐尧。

小时候，朝南开着的落地窗总能看见一堆小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苏沐展拿着书总也看不见，就想知道他们在玩儿什么呀，他们好开心啊。
于是总凑着头去看，有的人在玩儿秋千，有的人在追着一个球跑来跑去，更远的草坡上，看不清是谁，跑着跑着就从小坡上滚下来了，可是他们一直在哈哈笑着，不累也不疼。
苏沐展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他们笑，自己总也忍不住笑。
终于有一次，被抬头看向二楼的七哥发现了，好多人七嘴八舌的站在楼下冲他招手：“凤皇儿，凤皇儿，下来呀，一起玩儿啊。”
苏沐展骇了一跳，他后退好几步，又跑回窗边，小心翼翼的说：“我···我不可以，”摇头的时候，几根落在额头上的小呆毛都晃起来，“还要看书，我···我功课还没有做完。”
他结结巴巴的，小手还捏着一本佶屈聱牙的《左转》要背，可难了，苏沐展撅着小嘴，从早晨背到现在才看完一小半，还有大字也要写，陈师傅昨天要的古琴谱没有默会，今天再交不了功课，师傅说就要跟大哥回禀，不给他瞒着了···
想想就好多，自己是没有时间玩儿的，小阿展关紧窗户坐回椅子上继续背书，弯弯的小嘴角盛满委屈，眼睛眨巴眨巴的，小阿展用手背狠狠的擦着眼睛：我才不要出去，大哥说这段时间功课如果完成的好，就许他养只小狗呢。
想到这里他更努力了，书本张开比他的小脑袋都大，在椅子上要坐的很直才能同时看见同页里面第一行和最后一行。

“咚咚咚”
小阿展狐疑的看着门口，五哥和七哥猫着腰在门口冲他招手，做贼似的，小声叫他：“凤皇儿，凤皇儿，来呀。”
苏沐展跳下椅子，却没有出去，他的书房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可以进来的，所以三个小孩子站在门口说话。
“哥哥，你们去吧，我不喜欢玩。”苏沐展搓着衣角，低着头，连脚趾都无处安放。
阿言虽然没有忌讳，可也不敢不经大哥允许就进苏沐展的书房，他急的在门口跺脚：“没事啊，就一会儿，我们要捉迷藏，人少了不好玩儿。”
小阿展退了半步：“我还要背书，而且我不会捉迷藏的。”
苏沐璟觉得弟弟好可怜，每天都被关在房间里，连游戏都不会玩儿：“阿展，我们教你啊，大哥今天去二爷爷那里了，晚上不会回来的。”
刚刚还偷偷掉眼泪的苏沐展一下子喜上眉梢，漂亮的普兰色眼睛里压满一池星星，来回的漾，他高兴地问：“真的？”
阿言接口说：“对啊，走吧。”
苏沐展兴奋极了，他主动拉着七哥和五哥的手，由着两个人带着自己呼啦啦跑出去了。
那天，苏沐展玩儿的痛快极了，他玩儿捉迷藏总是最后被找到，坐秋千飞的坐高，划船划得最快，捉鱼捉的最多······
日落西山还没尽兴，但是总惦记着功课没有完成，早早的和大家道别，跑回书房继续看书去了。
苏沐尧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

苏沐展吃完晚饭就在写字，他想着大哥今天不回来，明天这些功课，他会完成的，都来得及，可写着写着，就听见苏沐尧上楼的声音。
苏沐展冷汗都出来了，心都要跳出来，他呆呆的望着门口，大脑在催眠自己——一定是我听错了，一定是。
苏沐尧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苏沐展手脚已经开始哆嗦起来，他镇定的说了句：“大哥请进。”
可是舌头在嘴里已经痉挛了，小阿展趁着大哥不注意，偷偷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苏沐展皱着眉头看他在书桌前站着写字就知道他功课没有写完，却也没说什么。
他坐到常坐的椅子上，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拿起桌边的《左传》：“背。”
苏沐展依着规矩，捧了戒尺举着，跪在大哥腿边，胆战心惊的背起书来。

往常也有他背的熟练，后面的提问一些问题就放过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今天···苏沐展心颤巍巍的——他后面有半本连读都没有读。
越是心虚，后面就越是乱套，苏沐尧听他前面背的还算熟练，只是有错字的时候拾起戒尺打上几板，提示一下，接着背。
后面已经是整句的颠倒了。
苏沐尧拿着戒尺，怒火中烧，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他：“仔细回话，今日如何将书背成这样？”
阿展那时候小，又急又害怕，却是一点慌都不敢撒的，于是他举着已经红肿不堪的小手，哆哆嗦嗦的回话：“展儿···展儿知道错了···我···我跟哥哥们去玩，没有背书。”
苏沐尧冷眼盯了他一会，声音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起来，裤子退了。”
苏沐展牙根都在打颤，小手又疼，裤子上的结扣怎么都打不开，苏沐尧本来就压着火，看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一步，一把掐住苏沐展的腰，另一只手一扯，缝的结实的盘口就散落一地，苏沐展的惊呼压在嗓子里，他现在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没得白白惹大哥更加生气。
苏沐尧不等他反应过来，压着他趴在桌沿上，那时候苏沐展还不是很高，桌沿要踮着脚才能趴住，而且力度那么大，连肚子都磕的疼起来。
可是这些难受，他都不会说，他没完成功课，是他不好，让大哥生气，也是他不好，大哥对自己更失望了，还是他不好的。

苏沐尧也不去拿藤条，直接把刚刚放在桌边的戒尺捡起来，毫无章法砸下来。
剧烈的疼痛在身后炸开，如果不是这次，苏沐展绝对不知道，原来戒尺打人可以这么痛，他狠狠的后仰起脖子，呻吟声走到喉咙被他拦下，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耽于玩乐！”
“不思上进！”
苏沐尧边打边训，夹着风声那戒尺一下一下的敲下来，小阿展的身后，早就变了模样，红紫斑斓，甚是可怜。
就这样，还是没有完的：“背！业精于勤！”
苏沐展忍着哭声接道：“荒于嬉···”
“行成于思！”
“毁···毁于随！唔！”
“说没说过不许贪玩！”
“说···过。”
“该不该打！”
“该···”
“大点声！”
“该打！苏沐展该打！我再也不敢了！”
“记得住吗！”
“记得住···记得住！”
“再敢哭一下试试！”
苏沐展忍着身后雨点一样的责打，不敢再发出一点哭声，专心受罚，可是他总也忍不住，眼泪凝的太快，还不听话，总也止不住。
大家都很开心，我却要背书这件事，简直是越想越委屈。
于是他豁出去叫着：“为什么别人可以玩，我却只能背书？我就玩儿这一次也不行吗？这不公平！哥哥，这不公平！”

庆幸的是，身后的责打，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停止了，更可怕的是，苏沐尧的声音，比刚刚更加坚硬和严厉，就在苏沐展觉得自己身后的冷汗都要结碴的时候，听到大哥冷着喉咙吩咐：“看来，你还是没懂，起来，去拿藤条，我告诉你。”
那次顶撞，似乎很遥远了，以苏沐展受不住晕倒结束，再次养好伤的他，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很多，他明白了这就是他的命运，和别人不一样的命运。
封住书房所有向阳的窗户，是他醒来的第一条命令。
管家即使不明白，却也明白这垂髫小儿，是苏家未来的主人，他的吩咐无论多么奇怪，也要立即照做。
可这次情况不同，苏沐展连说都不想说。

苏沐尧知道，他想知道的事，由苏沐展说出来自然最快，可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法子，既然如此，他换了吩咐：“礼记，背！”
他能想到的，苏沐展自然也想到了。
他急急的膝行一步，仿佛这样就能让苏沐尧心软：“大哥。”
更多的血迹在他嘴角集合，可他浑然不顾：“哥，我说，我说。”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只这一句，仿佛抽空了两兄弟身前的所有空气。
苏沐尧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喜欢。
他一下子回到了苏沐展出生时，与他相面的和尚下断言时的场景：“···若是不动情还好，若是动情，情深不寿啊。”
苏沐尧背过身去，十一岁操盘家族决策，十二岁面对断崖式的股市，十三岁旁支做大，欺嫡系无人···这些旁人一辈子听都难听到的事情，苏沐尧都是波澜不惊的趟过去。
如今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出现，竟让他手指发抖。
阿展不喜欢阿晨，他知道。
只当弟弟此生姻缘就此也好，如何又出现一个人？
“认识吗？”
苏沐展抬手擦了一下嘴角，轻声说：“不认识。”
“听好，不许与他有任何接触。”
苏沐展只觉心里空了一处地方：“是。”
苏沐尧转过身来看着屏幕里长身而跪的弟弟：“若罔顾命令，那你就去想想，怎么躲过刑堂的杀将吧。”
苏沐展心下一惊：“是。”
“《礼记》，背一遍再起来，没有完成的功课翻倍。”
苏沐尧说完就切断了视频，苏沐展却无力的偏跪在地上，换了一会才有力气重新跪起来。
才要背诵，窗户里滚进来一个身影，苏沐展手腕微动，袖刀都进了掌心，来人却单膝跪地：“见过公子。”
妖来了。

嗯？吞我的楼，进群的此层留言，14号给钥匙🔑，15号一天开门，过期不候。

所有人看过来，不忆今天本来挺幸福，因为明天开门可以迎接新的家人进群。
贴吧消息的滞后性，让我在群里和一群小姑娘商量了一个中午，列出来一堆熟人名单，怕你们接不到钥匙，我们一一对接，送到你们手里。
她们一会一看手机，生怕联系的人找上来错过信息，很久还没有回复的，她们使尽浑身解数找你们，她们善良，热情，可爱，怀着最大的热忱欢迎所有陌生的人进【棠棣】。
她们也是棠棣的主人。
你们进来了，你们也是。
但是现在，我做了一个决定，棠棣！今年！不开门了！
为什么，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我就想问，您是什么东西，跑到这里来吆五喝六，我家里的人也是你能骂的？！
您最好躲得结结实实，永远也别让我找到您！
真脏！
好了。所有的人洗洗睡吧，明天照常过周六，钥匙失效，【棠棣】大门紧闭。
谢谢各位，帖子里见吧，您乐意就说两句，不乐意看完就走，都行。
再次谢谢。

别等了，码困了，好好开学，以后见。

晚上总是寂静的，所以低低的背诵声也显得格外明显。
苏沐展只是点了点头就开始背书了，《礼记》成书于汉，其章法严谨，遣词用句也多婉约，比苏家如铁笔椽的家规还要显得多彩些。
苏沐展从小到大背了太多遍，和刻在骨子里的家规不同，每次和《礼记》沾边的时候，总有惩戒的意思在里面，算个警醒，若是挨上家规，就没有那么轻易的过关。
是以苏沐展倒也坦然，只是嘴巴里的玻璃碎片因为默诵时口腔内壁和舌头连贯运动，总是被挤来挤去。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的血就总控制不住的往下淌，苏沐展最怕的不是流血，而是咳嗽。
苏沐展最是爱洁，不刷牙尚且不想说话，现在放了这许多锐物，一点一点牵引到嗓子口上，所以他背着书，总想干呕。
“···凡奉者当心，提者当带。执天子之器则上衡，国君则平衡，大夫则绥之，士则提之···”
主子受罚的时候，属下须得避开的，苏沐展多少狼狈都被奉召看尽了，于妖来说，还是为数不多的几次避无可避。
他本人倒是没什么，低沉着嗓音，时而用舌头调整玻璃碎片在嘴里的角度，只是这样，却也收效甚微。

“···金革之事无辟也者，礼与？···”
“···掌其戒令，与其教治···”
“···礼以治之，义以正之，孝子弟弟贞妇，皆可得而察焉。”
妖记得，自己上次最惊险的任务还是一夜之间穿越几个城市，和狙击手赛命，他拿着取来的资料完好无损的交给苏沐展，而另一个人，伏于地下，如晨露蒸曦消散在人世。
却远没有今天听着公子的背书声这样难受，玻璃片和牙齿碰撞会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公子背一背总要停下来，擦擦顺在下巴上的血，那个上次见面还在美国，站在阳台上的公子，他笑兮兮的说：“妖，这里阳光比之南园如何？”
现在，臣服于宿命。
就是这个身在炼狱却永远翘首寻找光明的人，他站立于人间，蛊惑苍生，使人心甘情愿为他的喜怒哀乐而奔走。
包括自己。

时间太长，流逝也慢。
苏沐展停下来的时候，妖刚好能把一些过往回忆完。
看他缓缓起身，看他去蹒跚而去，妖拆开随身的药包，选了一种止血比较快的药放在身前。
苏沐展不一会就出来了，看见妖还在地上跪着，轻声示意他：“起。”
跟了这么多年，自己这主子什么性子，妖也知道一些：“公子，先用药吧。”
苏沐展点点头：“恩。”
他倒也乖巧，知道嘴巴里伤了不方便，乖乖坐下来张开嘴，手却不闲着，跟妖比划手语——你怎么亲自来了？
妖拿了一些药粉，看着他嘴里密密麻麻的血口子，需要忍受强大的难受，才能精准的把白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欧洲那边异动，公子要的资料。”妖需要从口腔内壁上汩汩流出来的血里，覆上轻薄的药粉。
苏沐展倒像是早就想到，手势都不急——叛变了？
妖从这点就很佩服公子，资料还在他的口袋里好好躺着，自家公子往往能根据露出来的一点端倪或者蛛丝马迹就能看清全局，落一叶而知秋，不知是多少年风刀雨血的过活，才能这样洞察世事。

妖点点头，算是默认。
和很多世家公子与影卫绝对主奴上下的关系不相同，苏沐展更多的时候和他们甚至比家里人更亲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们这些人，把生死，交在你的手上，苏沐展的八个影卫，自出现起，在他的一生中，能让他动用五人以上的行动，少之又少。
他们的信仰的是这少年，少年以珍重待之。
苏沐展眨眨眼，算了算北京时间和日内瓦的时差，示意妖动作快点自己耐的住，手指修长，比划手语的时候行云流水，手速快的动作都能晃出一圈白色的光晕——行动最晚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妖疑惑的看着自家公子，没想到他早就有了行动，手上更麻利的处理唇上的几个细碎的小口子，上药就结束了。
苏沐展轻轻抿着唇，等着药力化开。
影卫的药都是好用的，只是不止疼。
妖掏出来资料就在一边给苏沐展配明天的伤药，苏沐展坐在沙发上翻新送来的文件。
妖继续汇报：“学校有五条加密线路，都在我们的监控下了。”
苏沐展听见倒是笑了，拿手比划了一个数——是十六条。
这下轮到妖惊讶了。

苏沐展倒是没所谓的摆摆手，示意妖不必理会。
既然公子都知道了，肯定有了相应的反制措施，妖倒没有在这上面多做唇舌。
苏沐展伤着，妖很多事都做了精简，倒是苏沐展有很多事问他多些。
“奉召最近怎么样？”
“他没去基地，一直呆在南园，云大人前天过去了。”
苏沐展倒有些担心，师兄竟然亲自过去找他，不知道奉召又怎么惹了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苏沐展轻轻的告诉妖，没有用手，几乎是叹息般从嗓子里轻摇出来：“妖，喜欢一个人，难吗？”
妖愣怔住，摇头：“属下不知。”
苏沐展有些遗憾的样子：“我也不知。”
只是，却想试一试。
什么叫喜欢一个人？
后来，他就知道了。
那就是见到对方之前，不知情为何物；错过之后，更不知情为何物。

不是文的唠叨：
这几天忙着照顾长生，就没有码字，我大约就是周末会写，周末等不到的小可爱就安心学习，期间不要总看手机。
你现在安心学下的知识也许会用不到，但是能为你挣一个最好的前程，前路会越明媚。
9.18日，对于苏家人来说，总是格外沉重。
苏沐尧一早就在佛殿长跪，为亡灵祈福，即使他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有些东西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
若有战，召必还。
长安长生还不太懂，他们生于山水之间，我与苏沐尧并不约束，大自然养育的他们，灵气与野性并存。
长生睡觉的时候，几只山鸟会落在她身上，偶尔翻身把鸟压在身下，山雀就会叫起来，她被吵醒总是不乐意，踢踢鸟屁股，接着再睡。
山雀飞起来一半，又蹲在她头上接着睡了。
她长于斯，与此处浑然天成，总愿她一辈子这样安康喜乐。
父亲于大殿长跪的时候，长安总是陪着，跪也跪不住，就歪着一个蒲团。
苏沐尧鲜少给他们讲道理，言传身教是最好的教科书。
长生在竹苑，勾着一个古筝，拨弄的兴起，自从发现她惊人的学习能力以后，我再也不敢随意教她什么，可她现在自己看着琴谱，已经会弹一首《枉凝眉》。
搓弄间，琴声戛然而止。
长生讷讷的跟我说：美妈，弦断了。
十五弦已经算是比较粗的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用的力，就拨断了，心里晃了一下，走过一个念头，也没在意。
只是下午长生就发烧了，不知缘由。
好在过了这几日她已恢复如常，今天下午还跑到山寺后面的院子，爬树摘了一些青枣回来，很脆，还甜，挺好吃的。
絮絮叨叨，不算更新，聊聊而已。
大家安。

大学社团招新是杂乱的，趁着新生对学校还不熟悉的时候，一波一波的社团负责人游说在各个教室，苏沐展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指在桌上敲着，刚开始有人进教室宣传还挺新鲜，连着进了五六波，说辞都差不多，他就觉得无聊了。
今天李越坐在他旁边，看苏沐展百无聊赖的样子拍了拍他：“你选哪个？”
苏沐展食指在桌子上点了两下，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李越转过头去又问了问后桌的两个女生：“你们就报书法社吗？多无聊。”
两个女孩子也有点犹豫，只说再看看，可能还会挑个轮滑社、棋社的。
苏沐展听大家聊得兴起，又把左耳里音乐的声音调大了一个音量，苏家的孩子在学校是不允许报任何社团的，他初中高中就没有进学生会，连班长都没当过。
他们是典型的精英教育的产物，其实他们几个小的还是比较幸运的，像苏沐尧、苏沐叶和苏沐庭都没有上过学。
小时候听说三哥去学校试课了，晚上回来以后，一堆人围着苏沐庭，让他讲一讲外面的学校是什么样子，苏沐庭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拿起高考题都不带皱眉的，所以和那些小孩子坐在一起，听老师用了一节课就讲了加法减法，坐下没有三分钟就很无聊，于是他睡着了。
小苏沐庭皱着眉毛谈着自己的感受：“就是很无聊，老师比较啰嗦，很多人坐在一起，像傻瓜一样背着手。”
苏家的孩子都很吃惊，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后来苏沐言他们几个小的到了适学年龄 ，苏沐尧早就成了这些弟弟名义上的监护人，苏家大少还是可以做这个决定的，曾经他们摒弃的学校模式，其实就是所有苏家孩子失去的“童年”。
所以，从五少苏沐璟能上高中开始，苏沐城、苏沐言、苏沐羽到苏沐展，都在义务教育的模式下待着过。
不过他们还要在家规的限期内完成学业，所以跳级又成了必然，这几乎成了他们内部默认的法则。

教室里沸反盈天，白天的军训结束，晚上大家还要来教室里上夜自习，苏沐展和本班不在一起训练，有时候回来的很晚，除了宿舍的几个人，班里的人他还真没认识几个。
看看手机，还有一会就下课了，他干脆用手指在桌子上敲着摩斯密码，没带几本书来学校，周末得去学校周围的书店转一转，正暗自打算的时候，教室门口又进来一群人。
一行六人，领队的女孩子刚站到讲台上还没说话，就引来了一大堆掌声，不为别的，身材太好了。
苏沐展干脆用手支在脑袋上，很没样子的看着台上。
“大家好，我们是舞蹈社的成员···”
话音刚落，掌声又响起，间歇还有口哨声。
小美女脸红了一片，用手遮着红俏俏的脸蛋，等大家掌声落下去才又开始讲话：“舞蹈社在咱们学校渊源已久，汇聚了很多爱好舞蹈的同学···”
苏沐展正认真听着，李越又悄声问他：“阿展，你会跳舞吗？”
苏沐展想了想：“不会。”
其实他会，礼仪课上华尔兹是必学的，学的种类也很多，只不过那些都用在酒会，寒暄客套多些，肯定跟舞蹈社的不同。
李越不疑有他，指着台上：“要不要报名？”
苏沐展好像来了兴趣似的，点了点头：“可以考虑。”
李越笑：“如果不是自己肢体不协调，我也报名了。”
苏沐展跟他聊天：“就是看看，还不一定呢。”
李越又不傻，早看出来苏沐展一晚上都兴趣缺缺：“明天这不让去社里看看嘛，你去试试，看你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似的，活的像七老八十。”
对于李越的吐槽，苏沐展只是没好气的笑开，回他一句：“去！”

隔天，等苏沐展被教官放出来，已经是下午了，普通班级早就解散。天气晴朗，九月初的天气就格外的热。
苏沐展漫无目的的溜达到大学生活动中心，听见有路过的女孩子说去舞蹈社试课才想起来社团这回事，反正闲来无事，苏沐展索性远远的跟在两个女生后面找了过去。
诺大的舞蹈教室，墙面全都安上了玻璃，显得更加开阔，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人头攒动在一起，苏沐展还没都能迈进去就觉得人多，正要退出来，却看见教室中间围了好几层人，圈内的中心点上正面对着门口的，赫然是梦溪。
舞蹈室即兴放着动感的音乐，全身心投入舞中的少年干净利落的甩出一系列漂亮的动作，The Wave、FLARE、TURTLES、Robot、1990单手回旋···
苏沐展对街舞没有什么研究，知道一些动作也是拿到梦溪的资料以后随手翻过几页介绍，他跳的动作快，其实大部分的苏沐展还是叫不出名字来的。
才一定格，双手指向对面，背对着苏沐展这个方向的男生就接上了。
苏沐展第一次现场看人斗舞，一时间也忘了出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男生才一抬手，高下就知道了。
人家是有扎扎实实舞蹈底子的，那腿一踢直接弯过头顶还有富余，不过能看得出他不是专门跳街舞的，这场斗舞倒是有了看头。
转身，回跳。
虽然只是一瞬，苏沐展看到他的脸转过来，心脏停了一拍，是他。
那个在雨中见过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