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坑

没头没尾 头被百度吞了 尾应该也写不出来
一切随缘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5-20 21:05:00 +0800 CST  
从卫生间到客厅其实没有多远,但是顾沢扶着墙走,每一步都走的颇为艰难,顾沢手指攀着墙壁,指尖摁在墙壁上,隐隐的青白色,他用了力气才保证自己不会顺着墙滑落到地上,顾沢此刻全身就像他昨夜出现那样,浑身湿漉漉的。

只不过昨夜是水,现在是汗。

顾沢拿着抹布的手都在抖。

我蹭上沙发,脚踩在沙发边缘,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顾沢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顾尘息当时在刷碗,从始至终,顾尘息都没有看他一眼,一直到顾沢擦完地板,靠着墙角蜷缩成一团,顾沢抱着膝盖汗涔涔的蹲在墙角,当时他穿的是校服,可是现在明明就在放暑假。

其实顾沢真的挺有骨气的。

我记得三个月之前,顾尘息就接到了顾建党的电话,顾建党当时哑着嗓子告诉顾尘息,家里出了事。

顾尘息当时就回了一句,你家里出事,给我打什么电话?

然后顾尘息就挂断了电话,电话在两分三十秒之后响起,事情还是同一个事情,只不过打电话的人,换成了陈佩芝。

陈佩芝当时直接就在电话里哭,陈佩芝当时说,小沢可是你亲弟弟,我们以后管不了他,你可不能不管他啊,你要是不管他,你就是要害死他啊。当时顾沢一定就在旁边,因为我听见了顾沢的声音,顾沢小声的问,妈,你在给谁打电话?

然后顾尘息的声音就通过电话传到了顾沢的耳朵里,顾尘息笑着说,我都不认你这个妈,你还指望我认你儿子吗?

顾建党和陈佩芝出事是两个月前。当中那一个月,顾尘息挂断了无数个电话。所以顾沢是真的有点骨气,两个月没来找过顾尘息,他一定是在各个穷亲戚家轮番住过了之后,才下了最终的决定,他决定不要脸的来找根本不认他的哥哥,要不然,他没准就要搬到孤儿院去生活了。

我想他在来这之前一定还是偷偷幻想过顾尘息的,不过顾尘息还是至少满足了他的部分幻想,顾尘息眉长眼明,颀长挺拔,和黑黑瘦瘦的顾沢一丝一毫重叠的地方都没有,我想着点大致应该满足了顾沢对顾尘息的想象。

“你过来。”

顾尘息收拾好餐桌,洗好碗,再给我切了一盘瓜之后,才开口叫一只蜷缩在墙角打摆子的顾沢,顾沢听见顾尘息叫他,眼神动了动,然后扶着墙慢慢的爬起来,挪到了顾尘息的面前,顾沢站在顾尘息面前,眼睛倔强的看着顾尘息,小腿却抖的厉害。

“你在哪上学?”

顾尘息问一句,顾沢就答一句。

“附小第三中学。”

那学校我知道,不是什么好学校,去了那学校的人,基本上和重点高中就绝缘了,但是那学校有一个好处,就是初中可以住校,顾沢说出这个学校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犹豫,但是他不知道,顾沢关心的,不是他念的学校,也不是他的成绩,顾尘息只是想知道,他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可以住校。

“初几?”

“初三。”

顾沢咬着嘴巴,他或许没想过,顾尘息会真的像电话里想的那样决然,这么多年,对于他们一家,连一点消息都不屑于知道。

“和我一样啊。”

原本顾尘息和顾沢之间的事,和我没有关系的,可是那天的动漫实在无聊,我就插了句嘴,顾尘息听见我说话,嘴角就微微的上扬,语气那不再那么冷然

“你可以在这住到开学,开学之后你就去住校,学费我可以给你出,一直到你高考为止,如果你考得上高中,学费和生活费就拿你毕业之后的工资还我,我供你四年,你毕业之后四年内的工资,按比例给我百分之三十。”

顾尘息思索着说道,顾沢当时仰起头,像一只受伤却不肯让步的小兽一样,故作强硬的说

“好,成交。”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5-20 21:13:00 +0800 CST  
顾沢没有床,便裹着昨晚睡的那条毯子,找了一个离我和顾尘息远远的角落,一个人趴在毯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动。

黏着汗水的黑色校服裤子汗津津的贴在他的皮肤上,从后腰到腿根,被汗水晕湿的裤子上逐渐透出几滴血迹,我披上了凉被喝着热气腾腾的可可奶茶,顾尘息就把空调开得很足,我惬意的眯起眼睛,顾尘息就坐我身旁,给我围了围被子。

然后顾尘息就坐在我身边,冷眼旁观顾沢像一条垂死的鱼,在干涸的池塘里徒劳无力的挣扎,顾沢死死的抵着那条毯子,在那条毯子上蹭,试图从那条毯子上得到一点温暖和慰藉,他不敢把那条毯子该身上,他身后现在就算是放一团棉花他都能忍不住低嚎出声音。

再然后,顾沢就睡着了。

顾沢把脸埋在毯子里,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顾尘息根本不会去看他到底是什么表情,是难过还是愤恨,这些顾尘息根本不在意。

顾尘息从始至终根本没往哪个方向看过一眼,顾尘息在顾沢睡着的时候笑着问我,讨不讨厌顾沢。我当时怎么说呢, 我不讨厌顾沢,我从来就不讨厌人的。

一如顾尘息刚到我家里来的时候,我也不讨厌他的。

顾尘息刚被送到我家里来的时候,我好像才两三岁的样子。那时候听说顾尘息紧张的不得了,顾尘息生怕我见了他会嚎,我贴着墙角慢慢栽栽歪歪走路的时候,顾尘息根本都不敢靠过来,顾尘息怯生生的站在房间门口不敢进门,然后我看见他,仰头对他笑,

当时我也不讨厌顾尘息。

我当时一笑,顾尘息就诚惶诚恐起来,然后我伸开手就朝着顾尘息走三步摔一步的奔过去,我磕磕绊绊的走到顾尘息脚边,含糊不清的叫顾尘息抱我,我妈妈就在我身后,笑着和顾尘息说

“小仄要你抱抱他呢。”

顾尘息犹犹豫豫的弯腰伸手去抱我。

那时候顾尘息还是被寄放在我家里,听说顾尘息被顾建党带来我家之前,大闹了一场,所以顾尘息当时来我家的时候,半边脸都是紫的。后来我大一点听我妈妈说,顾尘息最开始被寄养到我家里的时候,连饭都不敢多吃,生怕吃多了会挨打。

所以那个时候,我的接纳对顾尘息来说有多重要,只有顾尘息自己能体会。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顾尘息就暗暗的做了决定,他决定一辈子都待我好。

顾沢转醒,大脑一片朦胧之际,喉咙里低低的漏出了半生哀嚎,等到他抬头看见顾尘息的脸,原本茫然懵懂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警戒与敌意,顾沢把半生哀嚎吞进肚子,然后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弓着腰慢慢的走向卫生间。

顾沢出来的时候洗了一把脸,这样就无从分辨他到底有没有哭。

晚上的时候顾尘息煮了饺子,鸡蛋馅的水饺放在白色的瓷盘里,我来了兴致,自从爸妈死后我就一直和顾尘息两个人吃饭,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人,我就洗了一枚硬币,叫顾尘息放在饺子里,顾尘息宠溺的笑笑,他总是觉得我和两岁多一点的时候,一个样子。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5-23 01:08:00 +0800 CST  
再后来,我妈妈哄我的时候,顾尘息就靠着我妈妈坐在身边,眼睛盯着我看,我妈妈就问顾尘息要不要试着哄我睡觉。

顾尘息不敢,但他最后还是试了。

后来顾尘息和我说,最开始他看我小小一团蜷在那,他都不敢碰,可是后来他哄我我就往他怀里拱,然后他就不那么害怕了,再后来,顾尘息喂我吃饭,顾尘息陪着我在积木房子里玩,顾尘息陪着我睡觉。

顾尘息再被接走之后的一个月,又送到了我家里。

那次顾尘息还发着烧,脸上的指痕印子还在,整个臀腿都是紫黑紫黑的颜色,我妈妈当时抱着顾尘息哭,到最后顾尘息还要伸手给我妈妈擦眼泪,我妈妈说了一句,作孽啊。

后来顾尘息跟我说,他九岁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他做错一点小事就要被打的那么狠,他八岁的时候以为是家里生意不好,爸妈心里难受,顾沢又小,九岁的时候他知道了,原来他被打的那么狠是因为,他爸妈不想要他了,他爸妈想把他送给他姑姑家。

所以他才一次一次挨打之后被送走,每次都是不闻不问很久才来接他。

就是为了叫他姑姑心疼他,他们就是吃准了他姑姑的心善。

我妈妈也知道自己的哥哥和嫂子是怎么想的,可是我妈妈没办法看着顾尘息被虐待,就和我爸爸商量,把顾尘息过继到了我家。

我爸妈付了一笔钱。

这些顾尘息都知道,尽管我爸妈一直想瞒着顾尘息。





我和顾尘息走出电梯,门口蹲了一个人。

看见顾尘息,顾沢腾的一下站起来,脸上表情有些克制不住的不自然,但是一看见跟在后面的我,顾沢就收敛的表情,只是身子还站的笔直。

他低低叫了一句哥,顾尘息没有回应。

顾尘息和我先进屋,顾沢走在后面,在顾沢一只脚准备踏进门之时,顾尘息忽然抬眼,顾尘息冷漠的居高临下的看着比他矮了一头的顾沢,声音没有波澜起伏,也听不出丝毫情感

“出去,我说过了,过了九点你就不用进来了。”

顾沢站的笔直的身子猛的颤了一下,顾沢双手握拳,眼睛紧盯着顾尘息,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惶恐和害怕。顾尘息却不屑一顾

“我不想说第二遍。”

顾尘息说完就关上了门。

留下顾沢一个人在门外面,冷清清的楼梯间,顾沢一个人抱着膝盖,靠着墙,慢慢滑落到地上,顾沢把自己缩成一团,顾沢在安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不是,每一个人在外面待过,他不是还一个人在楼下的垃圾箱旁边睡了三天。

他一点都不害怕。

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无论如何,顾尘息是他哥哥,第二天早上,他还是能进到那间房子。

毕竟他现在,只剩下那一个归宿了。

那天晚上顾尘息煮了馄饨,顾尘息洗菜揉面包馅下锅一气呵成,我和他一人一碗,两个人靠着沙发赤着脚坐在地毯上,电视里放的是蜡笔小新,我们看了三集才把馄饨吃完,那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午夜十二点,顾尘息接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是我舅舅,也就是顾尘息的叔叔,顾尘息的叔叔说,尘息,你终于长大了,顾尘息莫名其妙,顾尘息尽量在减少和我舅舅那边的亲戚之间的来往,因为他们对我不够好,或者说,对我不好,他们试图说服顾尘息和他们分掉我爸爸妈妈的遗产。

顾尘息听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最后顾尘息才明白,顾尘息的叔叔说,尘息,你终于想开了,你爸妈也不容易,你能想开去看他们是好事,叔叔都听说了,今天......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09 19:25:00 +0800 CST  
顾尘息扬了扬手上的粘着几点猩红的木尺,嘴角的不耐烦一闪而过。

“我去了崂山监狱,我去探监了!”

顾沢眼睛通红,望着顾尘息,那时候我不在书房里面,所以顾沢的眼睛里,就多了一点哀求的意味,可是顾尘息没有理他。

顾尘息那尺子敲了敲桌子,铛铛的声音在书房内回响,顾尘息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根打磨光滑泛着幽幽光泽的黄色藤条,细细的一根柔柔的趴在顾尘息的膝盖上,顾尘息冷漠的问

“还记得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可那也是你爸妈。”

顾沢不顾一切又孤注一掷的反问。

顾沢仰着头,眼泪还是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顾沢已经做好了再挨尺子的准备,可是意料之外的,顾尘息并没有再抽他脸。

顾尘息低低的笑了。

顾尘息贝壳白的牙齿露了一点点,比灯光白。顾尘息把藤条的尾巴缠在他的小拇指上,揉揉的绕了一圈,随着他的动作,顾沢惶恐的又像后退了一步。

“他们是这么和你说的?”

顾尘息自顾自的笑道

“所以你就信了,那我说我你要敢去我就打折你一条腿,你怎么 不信?”

顾尘息原本还在笑,可是话到了后半句,就陡然拨高了音量,之前被顾尘息抽过的记忆还残留在脑海,顾尘息一吼,顾沢头皮发麻,喉结滚动,说不出来话,就连腿,也动不了分毫,此刻他真的不确定,顾尘息会不会真的,打断他腿。

伏在顾尘息书桌上,下巴和小腹都紧紧的压在实木桌子上,桌子上有支笔,硌的顾沢生疼,顾尘息原本是一只手死死的摁着他的腰,把他像任人宰割的鱼肉一样摁着,而忽而,顾尘息把他裤子扒下去之后,就松了手。

他身后依稀还有一点青黄色的,尚未消退干净的印子。不是他金贵好的慢,而是顾尘息那次打他真的狠,就像他曾经逃课被抓住时,顾建党打他就那么狠。

顾沢回头看了一眼。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09 19:34:00 +0800 CST  
他是顾尘息的亲弟弟。顾尘息看样子,或许是第一次对人动手,所以或许,顾尘息不知道上次他打的有多狠。顾沢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顾尘息拿藤条点了点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的皮肉,顾尘息冷冷的报出一个数字

“五十下,自己报数,你要是敢动就重新来。”

咻咻的破风声,铺天盖地袭来的,如海啸一样一浪高过一浪的剧痛,就好像,有刀子在一刀一刀,钝刀割肉一样,不止不休,无休无止,顾沢小腹紧贴这桌子,手上胡乱的抓着桌檐,脚上一点力气没有,小腿秫秫的抖。

顾沢死命的抠着桌檐。

绷着身体不叫自己滑落。

破碎的低嚎伴着一个一个的数字。

柔软韧劲的藤条如毒蛇一样,噬咬顾沢从腿根到膝盖处的皮肤。

“三十,三十一,三十四,三十五......”

三十......

那个六字被吞进了嘴里,顾尘息突如其来的一下,抽在了重叠的血檩子上,血顺流而下。滴滴答答,在地上形成一小汪。

“哥......哥......”

顾沢含糊不清,头发丝黏糊了一脸,顾沢脑袋里嗡嗡的响,他甚至反应不来,三十六之后是多少,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怎么才能停下来,怎么才能停下来,怎么才能停下来。

他可以去捡垃圾,可以消失,可以再也不出现,只要,顾尘息别再打了。

血顺着顾沢的双腿流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

顾沢不知道顾尘息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他只是觉得昏昏沉沉一片,眼前的景物虚虚实实,然后顾尘息看了他一眼,顾尘息抱了他。

那天晚上,他睡在了沙发上,半昏半睡。

夜未央,初生的太阳在夜幕中挣扎浮动,我摇了摇顾尘息的手臂,感觉天色昏昏沉沉,我脑子浑浑噩噩,我和顾尘息说,我好冷。


顾尘息一下子惊坐起来,顾尘息伸手探了探我的头人,仓皇的去开灯,我有一点发烧,顾尘息看着体温计,又给我量了一次,顾尘息喂我吃了几片药,又叫我喝了半杯温水,然后顾尘息把我裹在被子里,他的手臂还住我,被子层层叠叠的围住我,顾尘息又像是一个茧,把我安安全全牢牢靠靠的锁在里面,我折腾了一会儿,又慢慢的睡着了。

我当时不知道,那时候顾沢也发烧了。

那时候顾沢趴在一小块沙发上,面色潮红的看着天边挣扎渐明的日出,顾沢终于看见顾尘息从房间里出来,顾沢犹豫着,最后抠着掌心决定去向顾尘息讨几片药,可是顾尘息面色凝重,脚步焦急的端着一杯水就进了屋。他甚至没看见顾沢。

那个房间里若有若无的传来低低的歌声,顾沢听见顾尘息在唱歌,顾沢便听着听着,然后手指覆到大腿根,从上到下,一道肿痕就是一藤条,顾沢一条一条的数,数到三十多的时候就乱了,他再数,又乱了,等到数了三四遍他也不知道,顾尘息到底有没有,打足数。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顾尘息没有出门,那扇房门静静的,顾沢不敢碰冰箱,就在厨房找了找昨天的剩菜,有几个捞出来沥在盘子里的凉馄饨,顾沢站不住就俯在厨房的台子上,扒拉着筷子往嘴里送,顾沢最不想看见的就是我,其次就是顾尘息。

可是偏偏那时候顾尘息进了厨房,顾尘息看见顾沢,只是看了他一眼,发觉他面色潮红,顾尘息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你发烧了?”

“嗯。”

顾沢没什么力气,手指死死的抠着厨房的大理石台子,嘴里还是没咽下去的馄饨,昨天顾尘息和我吃剩的。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09 19:35:00 +0800 CST  
顾尘息就没有在说话。顾尘息打开冰箱,环顾了一圈,然后顾沢余光看见顾尘息煮了粥,顾尘息做的都是很清淡的东西,顾沢慢慢往回挪,腿上纵横交错的血痂和紫黑色的檩子像是趴在他腿上的一条条会咬人的涉,正把牙齿深深的咬进他的肉里,然后狠命的吸噬。

顾沢吃了东西才有气力去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一下自己的腿,没有药,顾沢就小心翼翼的沾着水擦了擦没有那些紫黑色的檩子,顾沢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他好受一点,但是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办法。

中午有人来敲门,当时顾沢窝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那人带了水果,然后对顾尘息说

“听说你弟弟病了?”

顾沢抬眼,顾沢心头一动。

“顾尘息,你长大了,我记得你弟弟上次发烧,要不是兄弟几个拦着,***就打救护车了。”

“***。”

“咦,那人是谁?”

终于,顾沢被注意到了,顾沢蜷在墙角,眼睛没看问话的人,却盯着顾尘息的嘴角,原本顾尘息眉眼温和,但是转头看向顾沢,顾尘息脸上懒得掩饰的不耐烦,顾尘息淡淡的说

“顾建党的儿子。”

“我去,那不就是你弟弟?”

“呵。”

顾尘息既没承认也没反驳,只是桀桀的笑了笑,顾沢把嘴巴抿成一条线,然后紧紧的把毯子箍在身上。

可是那天晚上,午夜十二点,顾尘息在客厅旁的卫生间纸篓里,发现了团成一块一块的,粘着丝丝缕缕暗红色血迹的纸,当时顾尘息有那么一秒的疑惑,然后顾尘息才懊恼与厌烦的想起来什么,那天晚上顾沢已经裹着毯子蜷在客厅地上的一角,顾沢脸色依旧是潮红的厉害,不过反倒是映衬的那双黑的发亮。

“睡了么?”

顾尘息站在顾沢腿边,听见顾尘息的声音,顾沢从内心深处升腾起的恐惧迟迟无法被掩盖,顾沢回想了一整天做过的事,又怕顾尘息等的不耐烦,把他从地上揪起来在打一顿,顾沢咬着嘴唇,尽量不卑不亢声音不抖的说

“还没有。”

“你起来我看看。”

顾尘息说完便坐在了地上,顾尘息腿长胳膊长,顾尘息偏瘦,坐在地上便觉得有些硌的恍,而顾沢便听话的站起来,顾沢不知道顾尘息要干什么,但是顾尘息手上没拿尺子也没拿藤条,只是带了一罐白色的药膏。

“裤子脱了。”

这句话在顾沢耳边炸开,顾沢下意识地,紧紧的拽住裤腰,等到顾沢大脑清醒了些许,才自嘲的松开手,听天由命,顾尘息要是真想打他啊,也不会因为他不肯脱裤子就放过他。顾沢认命的,像一条待宰的鱼,把裤子一脱到底,惨烈的伤痕就在白亮的灯光下,一览无余。顾沢羞耻的想去死。

顾尘息神色一动,顾尘息叫顾沢趴下,顾沢便趴下,那时候顾沢已经谈不上害怕,完全是一种麻木,害怕到了极致的麻木,可是下一秒,顾尘息手上蘸凉凉的东西,就触到了顾沢的腿上。

突然而至的凉意叫顾沢一缩,但是一想到身后的人是顾尘息,顾沢就一动不敢动,顾沢趴着,头埋在胳膊里,像一条被宰杀后的鱼,一动不动的由着顾尘息蘸着药膏的手指,凉凉的在他腿上游走。

顾尘息很轻,比顾沢预料的,要轻的很多,以至于顾沢甚至觉得自己会产生一种顾尘息怕弄疼自己的错觉,可是顾沢知道,顾尘息要是害怕他疼,就不会打他这么狠。

猫哭耗子。

可是顾沢又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这样,待过他了。

“好了,去沙发上睡吧。”

顾尘息声音散淡,语气波澜无惊,顾沢便慢慢的拖着身子挪到沙发上,顾尘息给顾沢找了几片药,顾沢吃下去头就昏昏沉沉起来,顾沢把毯子盖在身上,毛绒绒的薄毯子,绒毛碰到他的大腿皮肉,激起一片颤栗。

顾沢手指紧紧的抓着沙发,在皮质的沙发上留下五条青色的划痕,然后如水波归于江河一样,顾沢留下的划痕消失于无形,沙发很软,顾沢有种身子都陷在沙发里的感觉,恍恍惚惚的,就像是有人抱住了他。

顾沢不自觉的,往沙发深处滚去。

在陷入昏睡之前,顾沢忽然想起,其实顾尘息应该是抱过他的,在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

之后过了好几天,顾沢才算病好,而我病好的非常慢,顾尘息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我的身上,这对于顾沢或许是件好事,毕竟顾尘息不会有精力再去罚他。

开学的时候,顾尘息送我去学校,顾尘息像是个老妈子,絮絮叨叨的嘱咐我,中午不要吃不干净的小摊,如果不舒服要及时给他打电话,如果要是......顾尘息穿着白衬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年轻俊美,一笑起来眼藏星尘,却偏偏说这些有伤风月的事。而且说的津津乐道。

之后的日子就和从前一样,顾沢住校之后就和从未出现过一般安静,他周六周日也不回来,当然,顾尘息也不会去主动接他,甚至于,顾尘息在顾沢走之前告诉过他,没事尽量不要给他打电话。

所以顾沢很安静,直到一个月之后,一个月之后,周五中午,顾尘息下课正在超市排队借款,顾尘息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语气很差,劈头盖脸给顾尘息一顿骂,顾尘息耐着性子听电话那边的人说

你是怎么做家长的!

找你一次就这么费劲吗!

你今天下去要是来不了,顾沢你就领回去吧!

这孩子我是教不了了!

趁早转学!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4 23:38:00 +0800 CST  
顾尘息还没等说话,对方就挂了电话,顾尘息皱眉,挂了电话借了款,把一大包东西送回家,又把饮料放在冰箱,把零食码好放在茶几下,又把青菜洗好,又给我发了短信,顾尘息说,晚上给我煮火锅。

当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

顾尘息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中午十一点半,顾沢的下课时间。所以顾沢记得很清楚。

顾沢孤零零的站在办公室,眼睛看着墙上的挂钟,分针和时针交错这走下去,一步不能停,从顾尘息念的大学到这里,如果顾尘息开车的话,不出二十分钟。

顾沢一个人站在那,听着办公室其他的老师窃窃私语的聊天声,顾沢听得清清楚楚,因为他们也没有背着顾沢的意思,顾沢听见他们说,说他是劳改犯的儿子,顾沢听见他们指着他的脊背说,跟他爹妈一个德行,才多大就学会偷钱了。

顾沢眼眶红了红,一仰头,眼泪终于被憋了回去,憋的满脸通红。

“你哥是不打算来接你了是不是?”

三十岁上下的女班主任不悦的盯着顾沢,顾沢双目沉沉,狠戾的瞪着眼睛。

顾沢被揪到办公室还是上午的事,早上的时候就有人说丢了钱,查来查去,偏偏就有人指着顾沢说,看见顾沢周六没有回家。

接着又有人说,一定是顾沢,他爸爸妈妈都是那样的人。

接着就有人高声的谈起顾沢的家境,顾沢入狱的父母,顾沢被亲戚扫地出门的样子。

顾沢甚至没说话,因为他没做。

可是说是全班搜查,偏偏班主任就从他开始,偏偏在他的书包里,就调出来一沓钱,不算所,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一百多块,在我们学校,一百多块钱丢了大概也没人找,但是在顾沢念的学校,一百多块着实不算是个小数目。

之后就很简单,顾沢被叫进了办公室。女教师二话不说就要找顾沢家长,顾沢一直很犟,顾沢一直重复,不是他拿的。

“不是你拿的,还能是钱长腿走到你书包里的?”

“年纪轻轻不好好学习就算了,人品也学不好,真是有样学样,没个救了。”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家长要不来,你就别念了。”

“顾沢,你要是想耗我就陪你在这耗,你什么时候把家长叫来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你家长要不来你就天天在这站着。”

顾沢从周一开始,在办公室站到了周五。

“顾沢,你以为你够犟是不是。”

顾沢冷冷的盯着女班主任,手抓着裤线,微微发抖,这些天他每天都挨打,他不说家长的联系放肆,女班主任就打他手,一天二十下。

女班主任说

“顾沢,你要是挨得住,这事就这么算了。”

所以顾沢一直就挨下来了,手上酱紫色一片,连握笔都不稳的手直挺挺的伸到女班主任面前,女班主任饶有深意的放过了顾沢,然后当着顾沢面,把刚刚找到的顾尘息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顾尘息到的时候,下午两点半。

顾尘息把车停在了校门口,那是顾尘息第一次去顾沢的学校,顾尘息一下车,热浪袭面而来,校门口散漫的摆着小吃摊,鸡蛋壳扔了一地,学校对面是摇摇欲坠的小仓买,几个流里流气的初中生站在门口吸烟。

顾尘息走到门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回头看了顾尘息一眼。

顾尘息去敲门卫的窗户,发现门卫在里面睡觉,一个女生笑嘻嘻的说

“小哥哥,我们学校不用打招呼的,随便进。”

顾尘息点点头,那是顾尘息没见过的三流学校。被涂的乱七八糟的教学楼,墙壁上乌七八糟的的涂鸦,进了教学楼,仍然是热的怕人,当时正在上课,却仍有学生在走廊晃荡,顾尘息走到三楼,在拐外左手边的教室旁边,找到了初三组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调发出呼呼的喘息声,顾尘息敲了敲门,正好听见女教师指着顾沢的鼻子骂

“你好。”

顾尘息皱眉,把心里那点不悦压在心底。而顾沢听见那个声音,蓦然睁大眼睛回头望去。

“你是?”

女教师有点诧异,如果来的人是一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痞子,女教师倒觉得正常,而顾尘息却和她想象中的人不一样,顾尘息干净清爽,彬彬有礼的站在她面前,反倒是叫她有点不自在。

“我是顾尘息,之前接到了您的电话。”

女教师迟钝的请顾尘息座下,顾尘息背对着顾沢,顾沢就看不见顾尘息的表情,顾沢只能听个大概,大概就是女教师在告状。

不听课,迟到,逃课,顶嘴,偷东西,抽烟,

一项一项。

他们谈的时间不算长,因为顾尘息的出现,打破了女教师原本准备好的谈话内容,末了,顾尘息说

“麻烦您了,人我先领回去了。”

顾尘息说完看了顾沢一眼,顾沢三步并两步的跟在顾尘息身后。

顾沢就像是顾尘息的一条尾巴,不声不语的跟在身后。

“吃饭了吗?”

顾尘息先打破了沉默,一道无形的壁垒终于随着这一句话,破碎,顾尘息带着顾沢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很小,东西也很便宜,顾尘息看了一眼菜单,惊讶一份肉菜居然不到十五块钱。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5 22:53:00 +0800 CST  
餐馆很小,又不是饭点,人很少,菜做的也快,餐馆老板娘是一个五十多岁热情的大妈,絮絮叨叨的和顾尘息聊天

“是来看你弟弟的吧?”

“这些天来我这吃饭的都是,来看一眼,吃个饭就又走了,学校食堂不好吃的,这些孩子啊......”

顾尘息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顾尘息顺便报了几个菜名。

“小伙子两个人可吃不了这些,少点一个吧,点多了浪费的。”

大妈边摘菜边和顾尘息搭话

“小伙子看样子也不大,还在上学吧?是不是上大学了?在哪念书啊?”

“还在上学。”

顾尘息笑着报出了一个学校的名字,顾沢神色一动,顾沢知道顾尘息在上学,但是顾沢不知道,顾尘息上的是那么好的学校。那种学校,多少人就算是学死也摸不到大学的门。

“你弟弟不大爱说话呢,”

大妈轻轻的笑

“是不是有点怕你?平常管他管的严吧?”

顾沢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一直都不怎么说话。

顾尘息还没说话,门帘一阵窸窣的响动,一个头发半百脸上脸上沟壑纵横的男子手里领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少年瘦瘦小小,两个人坐在顾尘息的对面。

顾尘息听见那个中年男子在抱怨,男子看了一眼菜单,然后粗嗓门打吼,真是坑人,一盘土豆片要八块钱!

那个少年就坐在男子对面,少年低着头,然后嚅嗫

“点一个素的就够了。”

那个男子抱怨了很久,最后却点了一个肉菜。两碗米饭,一碟咸菜。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6 19:54:00 +0800 CST  
顾尘息知道,其实他原本,也应该过这种日子的,为了几块钱去和人斤斤计较,难看的要命,去念一个很差的学校,吃难吃的食堂,这种日子他也都经历过,可是等到他九岁之后,这种日子就离他很远了。

他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每个节日都有礼物,他穿的漂漂亮亮的去游乐场,在城里开了第一家肯德基的时候,他尝到了汉堡的味道,所以他永远心怀感念,他永远忘不了,是谁收留无家可归的他。

我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顾尘息比我还难过。

顾尘息哭了很久,一直一直哭,顾尘息说,要是我能替你们就好了。


那顿饭很安静,顾尘息吃的不多,顾尘息目光沉沉,若有意若无意间望向那张桌子,那个脸上有风霜的男子嗓门很大,一直在说着什么要好好学习,我和你妈供你不容易之类的话,这些话顾沢熟悉的很,顾沢记得,在从前,似乎是每天都能听见这样的话。

只不过每次,这些话的最后都会加一句,你看看你哥。

你看看你哥,小时候那么笨不也考上市重点了,还是前三十,免学费那种!

听说你哥这次又是年纪第一,你就不能和你哥学学?

天天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能不能把我说的话放心上!

又考成这样,以后我和你妈还能指望你养老?

就是猪养大的花了这么多钱你也不能给我考成这样吧?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6 19:55:00 +0800 CST  
当初被要走的怎么不是你。

顾尘息对这些话感触不深,只是顾尘息瞧见坐在那张桌子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飞快的扒拉着饭菜,顾尘息视线回落,顾沢握着筷子的收一半藏在校服里面,仅仅手指头露在外面,可顾沢也吃的很快,一碗白米饭不过一转眼就见了低。

桌子上三菜一汤,汤没动,肉菜下了小半。

顾尘息看了顾沢一眼,眼底没有情绪流露,只是礼貌的站起来,去朝正在摘菜的大妈又要了一碗白饭。

顾尘息冷眼看着顾沢把自己觉得难以下咽的饭菜吞进肚子,就连辣椒圆葱生姜一类的东西也连带着进了嘴巴,顾尘息神色便柔和下来,顾尘息忽而对正在喝汤的顾沢平板的说道

“别吃太多了,晚上回去涮火锅。”

顾沢抬眼,有些诧异。

顾沢从来没想过,顾尘息有把他接回去的意愿。

顾尘息刚刚说完,顾沢尚未想出该说什么,却听见那桌,那个男子的嗓门洪亮,吼起人来,吼的那个小男孩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眼底满是慌乱。

顾尘息听见那个男子喊,月考你居然给我考到班级倒数第十?

“你不打算念高中了是不是?”

顾沢猛的一瑟缩。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6 19:57:00 +0800 CST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6 19:57:00 +0800 CST  

心虚的看了一眼搁在凳子上的书包,书包里,有他模仿签名的几份卷子,尚未来得及销毁。可是顾尘息什么都没问,顾尘息就像是没听见一般,顾沢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也是,顾沢忽然想起来,顾尘息又不在乎这些。

顾尘息只在乎他有没有惹事。

只要他安安静静的活着,无论是在云里还是在泥里。

顾尘息都不在意。

顾沢跟着顾尘息回家,其实在路上,顾沢就做好了回去被顾尘息抽的下不了地的准备,可是顾尘息没有。

回去之后,顾尘息坐在沙发上,示意顾沢站在他面前。

“把书包给我。”

顾尘息说完便等着,顾尘息就坐在那里,可是巨大的压迫感层层叠叠的把顾沢深深的包裹在其中,顾沢双手抱着书包,看着顾尘息,然后缓缓的,摇头。

顾沢做好了挨耳光的准备,可是顾尘息却笑了。

顾尘息说,今天不打你。

顾沢恍恍惚惚的就松了手,顾尘息泰然自若的当着顾沢的面打开书包,书包里有半盒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廉价烟,顾尘息打开烟盒,里面的烟耷拉着脑袋,似乎是待在书包里很久的样子,顾沢微微瞪大了眼睛,头皮阵阵发麻。

顾尘息却没说什么,只是把烟放在了茶几上。

接着是几团废纸,废纸上勾勾画画,都是些胡乱画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当中不乏夹杂着上课传过的纸条,还有随堂小测验的空白卷子,顾尘息笑笑,顾沢脸皮有些烫,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一把抢回所有的东西,可是理智叫他不敢这样做,就算顾尘息说了今天不动手,顾尘息深深埋在他心里的恐惧,却是无法因为几句话便连根拔起。

顾尘息接着掏出来的是几张卷子,卷子上洋洋洒洒的字,几个鲜红醒目的红叉交错着呈现在卷子上,顾沢眼睛盯着地板,不知不觉脊背挺的更直,两只手也在静静的缩进了衣袖。

顾尘息饶有耐心的,掠了一遍顾沢的卷子,六科卷子,一张成绩单。还有卷子左上角的仿制签名。

顾沢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难堪。

从前他若是考成这样,顾建党会打他,会打的特别狠,不见血不停手那种,但是他那时候不会有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仍在闹市上叫人观赏一般,顾沢嘴唇咬出两颗门牙的印字子,顾尘息低声轻笑道

“你觉得你能考上高中吗?”

顾尘息把卷子,烟盒,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装回顾沢的书包,顾沢能看见顾尘息炎眼底浓郁的化不开的嘲讽和厌恶,顾尘息说

“你初中毕业之后能干什么?去打工?像顾建党一样骗钱进去过下半辈子?”

顾尘息说话的语气淡然,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就像是在陈述一件轻松平常的事情,或者,顾沢觉得,对顾尘息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顾沢抿着嘴唇,嘴巴里血腥的味道丝丝缕缕,顾沢低着头,半箱,顾沢猛的抬头,苍白苍白的面孔,眼睛直直的盯着顾尘息

“我考不上。去偷去抢我也不会连累你。”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7 20:09:00 +0800 CST  
顾沢说完便看着顾尘息,仔仔细细的看着顾尘息脸上一个细小的变化,但是和他想的一般,他就算是刺伤自己也无法刺伤顾尘息分毫,因为顾尘息,是真的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甚至于,顾尘息不会因为他说的话而动怒,就像是,顾尘息不会因为大街上的狗吠而皱眉。

“你想挨打?”

顾尘息站起来,顾沢下意识的想后退,生生的忍住,硬着头皮,浑身发冷的站在顾尘息面前,身上的肌肉绷紧,顾沢甚至于在那一刻后悔自己说话,可是顾尘息没有,顾尘息扔下那句话就走了,留顾沢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


那天涮火锅顾沢吃了很多,顾沢几乎就是把没熟的肉就要往碗里捞,顾尘息一筷子打他手上,皱眉告诉他没熟,顾沢手抖了抖,顾尘息瞥了一眼,一切照常。

晚上顾沢照例睡在了地上,晚上顾沢抱着毯子走到客厅的角落,把毯子铺开,灯光将顾沢的影子拉的颀长,顾尘息这个时候才慢慢地走过来,顾尘息坐在毯子上,叫顾沢伸手。

顾沢双手握拳都握不上。

虚虚的握着,然后堪堪的摊在顾尘息的面前。

难看又难堪。

顾沢浑身绷紧,顾沢看见,顾尘息带了一贯药膏,顾尘息拧开盖子,挤出一点白色的药膏,然后用食指轻轻地在顾沢的手心上涂开。

顾沢一瞬间眼眶就红了。

平常总会吼人的爸爸和唠唠叨叨的妈妈都去坐牢了。

他被亲戚推来搡去,最后被扫地出门说是要他来找亲生哥哥。

学校里被同学冤枉,被人遥遥的指着鼻子说是小偷,说是也要进局子的东西。

不许上课,每天站办公室,被老师戳着脊梁指指点点指桑骂槐的骂。

挨了打之后还不能哭,也不能和任何人说。

然后终于,终于,在他遍体鳞伤的时候,顾尘息给他在手里,抹了药膏。所以他终于忍不住,忍无可忍的低着头,执拗的补了一句

“我没有。”

顾尘息抬眼看顾沢一眼,停下手上的动作。

“不是我做的。”

顾沢咬咬牙,补了一句

“我没有偷过。”

顾尘息继续,然后若无其事的说

“你要是真敢打架偷钱,我就送你去少管所关几天。”

顾尘息淡淡的说,只是顾尘息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

灯光的光线,恍恍惚惚间,顾尘息想起当初他也曾经受过这样的委屈吧,刚刚被接到新的家庭,顾尘息一切都很小心翼翼,不敢说在学校被欺负的事,不敢说没有同学和他玩,最后还是妈妈注意到他手心里的一片黑紫色。

那时候他刚刚改口叫妈妈。

他妈妈拿着棉签仔仔细细的给他涂了清凉的白色药膏,然后一遍一遍的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问了很多遍吧,他都不敢说,后来他妈妈就带着他去了学校,找了老师,他从未想过,一直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人,会承认错误,还给他道歉。

平常看上去那么温柔的人,领着他去学校,却显得无比强硬。

然后顾尘息就换了新的学校。

从那之后,那件事就在记忆里悄无声息的淡下去,直到顾沢出现,往事才从心底唤醒,若不是被收留,顾尘息知道自己就要重复顾沢的命运。

绝望而孤独。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8 20:12:00 +0800 CST  
顾尘息再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两个星期之后。

当时顾尘息还在上课,电话那端是一个女声,说的很急很快,大致的意思就是,顾沢在学校,把人打伤了。

顾尘息当时莫名的烦躁,顾沢的事,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尘息转身回教室上完那堂课,女教师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进来,手机在桌子上嗡嗡的响,顾尘息烦躁的抓过手机,关机键就捏在手里,顾尘息低低骂了一句,抓起外套摁来了接听键。

电话里女教师的态度不算好,一个劲的抱怨顾尘息的迟迟不出现。

顾尘息姗姗来迟。

顾尘息把外套搭在手臂,一身白色休闲衣出现在不出十平方米班主任办公室,不到十平米的空间,站了坐了两位家长一位教师,顾沢杵在那,低着头,手里拉着校服衣角,顾沢脸上脖颈处还有拉着衣角的手指上,淅淅沥沥的血渍。

顾沢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顾尘息觉得有几分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男孩站在顾沢身边,瑟瑟发抖。

“李然,你爸到底能不能来了!”

“平时看你不声不语的,你这一出手就给我捅个这么大的篓子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爸今天要是不来 ,你以后就不用念了!”

“就你那脑子也不用考什么高中了,跟你爸回家种地去得了!”

女教师正在气头上,旁边坐着的一男一女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叫李然的学生,看目光似乎要生吞活剥了那个黑瘦黑瘦的小男孩。

“求您了,别让我爸爸来了。”

“我道歉,叔叔阿姨我错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别让我爸爸来行吗?”

叫做李然的男孩带着哭腔,仰头,满眼哀求。

那个男孩下意识的去扯女教师的衣角,被女教师一尺子打在手背,浮起一道红痕,而李然却像不知道疼一般继续去求,直到旁边坐着的看模样三十多岁的妇女冷哼一声

“什么玩意儿,当初打我儿子的时候脑子里想什么了?现在想息事宁人了?晚了!”

顾尘息在门口觉得无比头痛。

顾尘息敲了敲门。

“这位是顾沢的家长。”

女教师推了推眼镜,阴阳怪气的讽刺着顾尘息的姗姗来迟,顾沢喉结滚动,抬眼望着顾尘息,半响,又重新低下头。

“顾沢的家长?你家大人呢?叫个毛孩子来能解决什么问题?”

三十多岁的妇女穿了一件大花的长袖,袖口有一点污渍,被发夹挽起的头发有几缕露在外面,黝黑的皮肤似乎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结果,女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鱼腥,顾尘息克制的笑了笑

“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

“和你说?你弟弟,是你弟弟吧?你弟弟把我儿子打到住院你能解决?”

“医生说手臂骨折,这问题你能解决?你是能拿钱还是能给我们看病?”

妇女腾的一下站起来,对于顾尘息的到来表示不满,倒是女人身旁的男人,一声不吭,沉默着眼睛上上下下在顾尘息身上反复打量。

“手臂骨折?”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9 17:54:00 +0800 CST  
顾尘息眯起眼睛看了顾沢一眼,顾尘息当时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顾沢身旁的男孩更是惴惴不安的看着顾尘息,几次三番的想开口却鼓不起勇气。

“李然,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说话间,一个中年男子风尘仆仆的赶来,那个叫李然的男孩刚一瑟缩,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下子,男孩不敢躲,眼眶含着眼泪,仰着头满脸哀求与委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一刻顾尘息才恍恍惚惚的记起来,他的确是见过那个黑瘦黑瘦的男孩,在两周之前,他们曾经在一个小餐馆里吃过饭。

“爸......”

那个叫李然的男孩子还未说话解释,就被父亲摁着头,弯着腰向女教师道歉,老实巴交的男子气喘吁吁的搓着手,满脸愧疚的连声道歉,女教师不接话,只是冷哼一声。另外两位家长也是一般,冷眼看着中年男子不停的哈腰道歉。

“真是对不住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收拾这小犊子,您们都别忘心里去,真是对不住了......”

顾尘息垂眸,却听女家长冷冷的开口

“对不住有用吗,现在我儿子在医院里躺着,住院钱,手术钱,哪一样不要交!还有我儿子拉下的课,不要请家教补的吗!”

“这么......严重吗?”

一提钱,男子一下子呆住了,顾尘息还未抬头,耳边就是几声猫叫一般的抽抽噎噎的哭嚎。

“我和你妈砸锅卖铁的供你念书,你倒好,在学校给我惹事是吧?”

话还未说完,男子又抡起粗糙结实的巴掌,一巴掌把男孩打的头一偏,眼泪和血渍顺着眼角嘴角一齐涌下来,男孩手捂着脸,眼圈红红嗫嚅着不敢大声说话。

男子也不心思听他到底在解释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咒骂

“你是不是想跟我种一辈子地?”

“像你爹我一样没出息一辈子抬不起头?”

一句话一脚,男孩被踹的连连后退,屋内的空气似乎是静止的,只有男子的咒骂声一声叠着一声的想起,顾沢咬着嘴巴,似乎长在了地上,女教师冷眼旁观,扬着下巴,那两个家长更是一脸的冷漠。

最后顾尘息拦在了男孩前面。

顾沢诧异的飞速抬眼看了一眼顾尘息。

顾尘息面色沉沉,却将男孩护在了身后,顾尘息说

“您先冷静一点,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顾尘息异常的冷静与镇定。或许是顾尘息眼神中的坚定撼动了男子,男子颓败的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问道

“您说说,大概需要多少钱?”

“住院费手术费补课费,七万。一分不能少。”

女人说完心虚一般的飞速的看了一眼顾尘息和男子的脸色,顾尘息依旧是那副沉着冷静的样子,男子张目结舌,不可置信

“什么伤......要......这么多钱.......”

顾尘息也暗自诧异了一番,要是这个数字乘以二,顾尘息都不会觉得他们是在诈钱。

“兔崽子!不学好!”

男子听完这个数字,转身把缩在角落里的李然拎着衣领揪起来,粘着泥土的布鞋猛里朝李然的臀腿踹去,顾尘息眼疾手快的拉住了男子,然后一边镇定自若的问道

“您儿子现在在哪家医院?”

“民泰。”

女人没好气,顾尘息思索了一番才想到女人说的那家医院,医院很小,主刀的医生甚至有二本毕业的本科学生,顾尘息敛眉道

“转到医大一吧,那的条件要好一些。”

女人没想到顾尘息会这么说,张目结舌不知所措的望着顾尘息,医大一自然是好,走廊都放满了病床,相对的,医大一没有写门路的人自然是不敢想的。

“那得......多少钱啊......”

李然的父亲顿时有些丧气的呢喃。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19 17:59:00 +0800 CST  
李然看了一眼顾沢,眼里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顾尘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就有人迎了上来,同顾尘息一般年纪的人穿着白大褂朝着顾尘息招招手,顾尘息点点头就走过了过去,一见面,那人就拿胳膊肘捣了顾尘息的胸口一下,砸着嘴巴说

“***开始还以为小仄跟人打架了,我当时都寻思是不是应该那个氧气管先抢救你, 不过后来我灵机一动,小仄要是真跟人打架了,你现在早撸胳膊挽袖子跟个斗鸡似得冲上去了,还能冷静到给我打电话?啧啧,不过你身后那是谁?和你有点像啊,”

顾尘息简单的说了句什么,顾沢没有听清,但是那人听完顾尘息的介绍,无奈的摊摊手。顾沢没想到,转院这件事会办的这么简单,床位自然而然的就空出来了,原本看上去很严肃的医生脸上带笑,对着顾尘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是小暮的同学吧?

小暮是顾尘息的同学,小暮的爸爸是医大一的院长。

所以很多事情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被顾沢打伤的同学从住进单人病房开始就很安静,连同他的父母也安静下来,不再向顾尘息吵着要赔偿,他们完全陷于对这种优待的恐慌之中,查房的护士门都很热情,一遍一遍的来问有什么需要,医生更是眉眼带笑,非常坚定的拒绝了他们的红包。

住院的费用顾尘息一力承担。

顾尘息甚至在他们学校雇了勤工俭学的学生给顾沢打伤的同学补课。

顾尘息安排好一切的时候,李然的父亲局促不安的表示想做点什么,李然站在父亲身后,眼神陌生而怀疑的看着顾沢。

李然当时不明白,为什么顾沢明明家底这样优渥还要装着一副难兄难弟的样子和他交朋友,当时顾沢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冲上去踹了王子安一脚,李然才一时头昏脑热的跟了上去,要是早知道顾沢是这种家庭,李然绝对不会冲动。

顾沢做错事有他哥哥给他善后,他哥哥看上去就是不差钱的主。

可是他不一样,他家里没钱,他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一年到头累白了头发也仅仅能赚够他的学费。他却跟着顾沢做这样没心没肺的事。看着老实巴交的父亲跟在人身后赔不是,遭白眼,李然心里恨透了王子安,也连带的恨透了顾沢。

安顿好一切的之后顾沢被顾尘息带了回来,李然被勒令停课反省一周,罕见的,顾沢没有,顾沢甚至连处分都没有。

那天晚上李然的父亲和顾尘息商量如何善后的问题,顾尘息有点头疼,李然的父亲一再的说要做点什么,顾尘息被缠的没办法就把李然和李文忠都带回了家。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顾尘息和李文忠,李然不敢坐,老老实实的站在李文忠的旁边,顾沢也是一样,顾沢眼睛看着地面,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不紧张,但是顾沢身体绷的很紧,耳朵仔细听着顾尘息说的每一句话。

当时的场景很怪。

我家沙发很大,我家有很多椅子,我家甚至地毯也能坐人。

可顾沢和李然就偏偏站在地上。

其实我有病,我有社交恐惧症,苍天可见,我不知道我该说点什么。

所以我思考了一下,权衡之前顾尘息的做法,我从冰箱里拿了冰镇的饮料,然后我带着饮料思考我应该对李然和李文忠说点什么,打招呼的话。

我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慎重。

好在顾尘息再一次的替我解了围。

顾尘息接过我两只手上的饮料,递给李文忠然后对李文忠笑了笑

“这是我弟弟。”

顾尘息对每个人介绍我的时候,我感觉他的口气就好像是在向人炫耀他的宝藏。顾尘息眉里眼里都是笑意,然后伸手揉揉我的头。

我就贴着顾尘息坐下。

顾尘息又把饮料递给李然,李然迟疑了一下,有些腼腆,诚惶诚恐的接了过去。

我就把另一瓶递给顾沢,我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话

“你坐呀。”

我对李然说,我觉得这就算是一句打招呼了。

说完这句话,我浑身轻松。


“晚上吃什么?”

顾尘息转头问我,顾尘息帮我把校服脱下来,然后给我找了一条薄毯子,我堆在沙发上,顾尘息把毯子给我围好,然后又去洗了水果在我的手边放好,然后就在顾尘息准备去把零食摆个盘给我递过来的时候,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尚未完成,就被李文忠打断了

李文忠不可思议

“你这样会惯坏他的。”

“嗯?”

顾尘息眼睛里闪过一秒钟的茫然,顾尘息不觉得他是在惯着我,因为顾尘息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从小时候,很小很小开始,顾尘息就是这样对我的,最开始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最担心我的不是我爸爸,不是我妈妈,是顾尘息。

当时顾尘息上小学。

我上幼儿园前一天,顾尘息一晚上没睡好。

我在幼儿园好好的待了一天,到下去,顾尘息居然翘课提前来接我,顾尘息左看右看,确定我没哭过没闹过才长舒一口气。

在顾尘息的意识里,我怕是躺在床上一个月不下床,他都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对。

“男孩子也不能这么惯着,不对,就算是丫头也不能这么惯着。”

李文忠生在农村,从没见过顾尘息这样一手包办的家长,更何况长兄如父,顾尘息原本就应该严厉一点,李文忠看着一脸茫然的我和一脸茫然的顾尘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为好。

李然倒是一直看着顾尘息。

李然原本知道自己要挨打的紧张心情完全被愤怒取代,他以为,顾沢的境况会同他一般,或者说,就算是好,也不过就是一星半点,但是顾尘息看上去是个很温柔的人,顾沢还偏偏装作一副同他一起担惊受怕的模样。

李然一想到晚上回去要面对父亲的鞋底就从心底发冷。

当时正是秋收,李然一想到他要挨一顿毒打之后再回家忍着痛做一个星期的农活,心里就直打怵,而顾沢却不用,李然甚至觉得顾尘息不会对顾沢说一句重话。

投胎在这样一个家庭多好。

住在大方子里,不必因为几万块钱就看人家脸色,一句话就能摆平很多事,就连平素对他们阴阳怪气的班主任也在又一次见过顾尘息之后换了脸色,甚至连着,顾沢的处分都推到了他一人头上。

李然越想越觉得悲哀。

而顾沢还是那样似乎是有些紧张的样子。

李然觉得顾沢真是惺惺作态的人。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20 21:24:00 +0800 CST  
我 我 我 换头像了!!!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20 21:26:00 +0800 CST  
但是李文忠看了李然一眼,李然就紧张不安的低下头,不敢再想别人家的是,现在他自己这个难关还不知道该怎么过。

顾尘息包揽了住院的费用,请家教的钱也是顾尘息拿的,赔偿现在还没谈拢,碍于顾尘息,对方似乎也没有漫天要价的意思,似乎是不想得罪人,大事化小便算了,李文忠无比庆幸和李然一起惹事的是顾沢,而不是班上别的什么人,若是换一个人,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解决。

顾尘息留李文忠和李然吃了晚饭,李文忠推辞一番,因为顾尘息说要商量赔偿的问题,李文忠也就不再推辞,顾尘息洗菜刷煎炒烹炸一气呵成,李文忠不懂厨房的事,便也没办法伸手帮忙,等到顾尘息把六菜一汤端上才的时候,李然和李文忠的双眼都微微睁大,其实顾尘息如果不去念书的话,他会是一个好厨师,我现在都觉得如果顾尘息应聘厨师的话,至少是星级酒店掌厨。

李然规规矩矩坐在有些窘迫的李文忠旁边,顾尘息坐在我旁边,顾沢后背挺的直直的,头却一直压的低低的,顾沢握着筷子的手指都是僵硬的,顾沢很沉默,李然也同样沉默,饭桌上只能听见顾尘息和李文忠的说话声。

顾尘息给我夹了一只虾,掐头去尾剥了壳放进我的碗里,顾尘息又伸手给我舀汤,我当时是双手都粘了油,顾尘息一边和李文忠说话一边抽出纸抽给我擦手。

“我问过大夫了,差不多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至于赔偿......”

李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尘息一边气定神闲的和李文忠说话,一边仔仔细细的给我擦手,然后李然目光转向正在闷头吃饭的顾沢。

当时李然和顾沢还不熟悉,那时候李然确实在学校旁边的小餐馆看见过顾沢和顾尘息一次,但当时李然没想过,顾沢家里会是这个样子,李然羡慕而自卑的看着顾沢住的地方,市中心的房子,雪白的墙壁明亮的地板,再想起他家里陈旧的泛着灰黄色的墙皮,一块块的剥落,他们一家三口人挤在一张床上,他妈妈会因为一毛钱在街上和人家争吵不休,他爸爸因为几百块钱的学费发愁。所以他在学校很沉默,顾沢和他一样沉默,他们都说,顾沢的父母是劳改犯,那时候他还以为,顾沢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把秘密分享给顾沢,然后现在,李然真想一拳狠狠打在顾沢脸上,撕破顾沢假惺惺的面具。

李然瞥了一眼餐桌,大多的菜他都没见过,那么大的虾,还有奇奇怪怪的鱼,还有不知名的菜,甚至顾沢家里茶几上摆着的水果,有些他也叫不出名字。

李文忠却一直在盯着我看,李文忠喃喃的说

“男娃子这样可是要惯坏的-可不能这样惯。”

顾尘息笑笑,没说话。

那天商量的很顺利,那边根本没有漫天要价的意思,那边甚至把姿态放的很低,电话里那边甚至一再感谢顾尘息,顾尘息甚至有点莫名其妙。最后顾尘息和李文忠商量,两人再拿五千送过去,这事就算到此为止。

这钱李文忠和顾尘息一人出一半,李文忠原本是想出全部的,李文忠一直因为补课费住院费都没帮上忙而不好意思,但是顾尘息提出一人一半,李文忠也没有太过推辞,这事就此过去,李然和李文忠吃过晚饭就走了。

李然在走之前,忿忿的看了顾沢一眼。

顾沢当时很紧张,因为顾沢看见李然的表情,但是顾沢脸上一片茫然,顾沢在害怕,李然和李文忠走了之后,家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21 22:01:00 +0800 CST  
顾沢硬着头皮走到神色疲惫的顾尘息面前,其实那件事顾尘息了解的不够清楚,顾尘息只是从顾沢班主任那里知道顾沢和人起争执然后打折了同学的胳膊,但是顾尘息不知道起因,顾尘息不知道顾沢和李然被逼着给别人写作业,顾沢不答应才会被人威胁,顾沢才会一气之下失了分寸,顾沢打起架来有一骨子不要命的狠劲,目光凶狠的像一匹狼。

“哥......我......”

不管怎么说,顾尘息能来,顾沢是意外的,顾尘息甚至能在那么多人面前,给他留几分尊严,也是他预料之外的,甚至顾尘息找人情花钱解决问题,这一切都在顾沢的意料之外,最开始知道王子安胳膊骨折的时候,顾沢比李然还害怕,李然还有父母,无论如何李然的父母都是不会不管李然,但是顾尘息,顾沢不确定。

“去那边跪着,”

顾尘息没抬眼,语气有些不耐烦。

顾沢咬了咬嘴唇,把要说的话吞进肚子里,顾尘息叫他去跪墙角,顾沢就一直对着墙壁等,顾沢当时以为顾尘息会打他,所以顾沢一直在脑子里打着草稿,他在想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怎么说才不像是在狡辩,顾沢想了很久很久,久到顾尘息陪着我去睡觉,等到顾尘息把客厅的灯灭掉的那一刻顾沢都在等。

顾沢嶙峋的小腿贴在木质的地板上,地板是顾沢走了之后新换的,光滑的地板在月光下泛着水色的光泽,顾沢膝盖的骨头被硌的生疼,贴着地板的小腿也感到了侵入骨髓的丝丝凉意,顾沢稍微动了动膝盖,从脚踝到膝盖的麻木胀痛叫顾沢不敢再动。

之后顾沢才明白,顾尘息这是不打算打他了。

顾尘息这就是在罚他。

李然他们走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八点,顾尘息就一直在客厅的墙角跪着,顾沢整整跪了十个小时,早上六点,顾尘息才叫他起来去上学。

早上的时候,顾沢扶着墙都站不起来,顾沢双手撑着墙壁,摔了几次才晃悠悠的去洗了脸,顾沢眼睛里红的吓人,不过顾沢没说话,其实那时候顾沢自己都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至少,顾尘息没有打他,先对比跪一夜,顾尘息的皮带才更是难捱,但是顾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那一夜顾沢觉得,等待比顾尘息的皮带藤条更难捱。

那天顾沢和老师请假,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为难和谩骂,女班主任痛快的准了假,甚至还和颜悦色的嘱咐他好好休息。

顾沢趁着上课走廊人不多,慢慢的扶着墙往寝室挪。

小腿没有力气,顾沢步子发虚,几乎是耗尽全力才能维持表面的镇定自若,顾沢推开寝室的门,却不曾想,这个上课的时候,寝室居然有人。

李然出了不少汗,趴在上铺,目光冷淡的看了顾沢一眼,没说话。

顾沢也慢慢的躺到床上,顾沢在李然下铺,隔着一张床板,李然看不见顾沢,顾沢便放心的把裤子卷过膝盖,膝盖肿的像个黑色的馒头,手指不能碰,一碰就像是用刀子在割肉,顾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放下裤子,躺到床上。


楼主 苏灬长安  发布于 2019-06-22 15:04:00 +0800 CST  

楼主:苏灬长安

字数:50903

发表时间:2019-05-21 05:0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06 11:40: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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