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凤染(古风,师徒)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6】
竹一染身后,两行泪水从莫怀古眼眶滑落,他闭眼,睁开,唇上的口子更大。鲜血红的刺眼。

没有一个师父教徒弟是留着杀了自己的-如果有,那一定是竹一染-也只可能是他。

莫怀古吸气,呼气,他死死盯着竹一染。他恨极了竹一染,他更恨极了尹君莫,他不相信竹一染会教自己什么,要他求他?狗屁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说到底无非一个死字,他莫怀古会怕?

“做梦!”莫怀古声音沙哑的几乎说不出来话,站在那有如一尊石像,眼神里的傲气只增不减。

可就是这尊石像被轻而易举的提起来,提到桌前,裤子被竹一染一把拉下,案上的竹条就直接往他本来就肿着的身后抽,狠而急,不给莫怀古一丁点喘息时间。也没有一点多余的话,竹一染只是打,往死里打。眼看着莫怀古身后的红肿加深,臀峰肿出硬块,檩子泛青,按在手下的人浑身打颤。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8:29:00 +0800 CST  
他有什么可怕的?

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比不过一句识时务来的直接-可笑。

莫怀古又笑了,满脸,满身伤的笑了。他笑,抹嘴角的血,蹭身上,蹒跚起,拿竹条,跪地,举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请。责。”

要么,你打死我。

要么,我/日后杀了你。

杀了你们!

竹一染不接举在眼前的竹条,反身,推门出去,小屋里,水泥灌的地面泛着寒气,莫怀古手臂都是鸡皮疙瘩,没人看他,他咬牙举着竹条一动不动,折磨自己一般。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8:30:00 +0800 CST  
一盏茶,举到手臂发酸,颤,竹一染推门回,接竹条,点桌沿。

莫怀古吸气,继续笑,回手,褪裤,指甲陷肉里,泛了血丝,他还笑,俯身趴桌沿,回头对着竹一染笑,竹一染也笑,把新找的弟子规扣桌案上,啪嗒一声,他说“背不下来是吗?我也不为难你,读!”

圣人言,之乎者也,满腹经纶,狗屁不通!

莫怀古掐着书页,掐出一个洞来。身后,竹一染挥竹条,不偏不倚,正落伤的最狠的臀峰。

“唔……”吸气闷哼,皆因身子本能,无关其他。

竹一染压着那条渗血的伤“读!听不懂?你今天装也得给我装的本本分分,当个孝顺的徒弟!读!”

能怎样?还能怎样?人在屋檐,不低头就是头破血流。莫怀古终于又想起曾经高高在上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的风光。他翻书,摊开“弟子规,圣人训。”

啪!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8:31:00 +0800 CST  
六字,一板,位置分毫不偏。捡着伤处往下砸,砸的莫怀古身子不受控制撞桌沿,桌脚蹭地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竹一染一手按人身后,声音平淡,春水一般“重来,读顺溜点,字也不认识?”

“弟子规,圣人训”

啪!

莫怀古合眼,声音打颤“首孝悌,次谨信。”

啪!

竹一染打的极有规律,六字必然一板,五板叠成一痕,每痕必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板子打肉上哪有不疼的,血肉之躯纵是铮铮铁骨也难捱。若是硬咬牙挺着,也兴许就挺过去了,可莫怀古要读,读那所谓圣人训。疼的狠了难免要停下来喘口气缓缓。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8:31:00 +0800 CST  
竹一染接着笑,一板子横贯下来“重来。”

莫怀古站不住了,双腿疼的使不上力。扑桌上大口大口喘气,嘴唇完全发白,那一本弟子规不厚,薄薄的,可真让他这么一字一句,不磕绊,挨着板子读下来,确实强人所难了。

疼的精神恍惚,疼的呻吟控制不得,莫怀古觉得自个声音飘忽,好像不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来,是从天边,或者隔世出来“弟子规,圣……”

“重来!”

从哪一板子开始,他感觉不到疼,从哪一句开始,他听不清,他就重复“首孝悌,次谨信……”

兄友弟恭是隔世,上慈下孝是曾经,与他何干?

莫怀古又笑了,满脸泪水,满身伤的笑了,笑着合眼,就那么顺着桌沿边滑下去。

一小本弟子规到他倒一人怀里也没翻超过两页。

呵。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8:31:00 +0800 CST  
【三.却道故人心易变1】
莫怀古疼晕了。

真真疼的,晕了。

没被邢杖打晕被竹一染的竹条抽晕-说出去也真是祖上积德-他祖上德向来积的好-呵。

病榻上趴两日,弟子规到最后还是硬逼着背下去-囫囵背下去。

到第三日,尹君莫集各仙门议正事,莫怀古伤没好也被竹一染硬拖下床。好在脸上的巴掌印轻了不少,不仔细,看不出来也算个安慰-狗屁的安慰。

他不想说话,不想理人,尤其不想理尹君莫。

所幸,郁孤山有潇雨歇担着,他和竹一染就找个地品茶就是。

竹一染喝几口茶,端着茶杯插话,尹君莫正一个人被众仙门代表围着,意气风发,正说到凤凰台异动,为首的是个千年狐妖,他们云海阁一定不惜代价带领大家御敌。

竹一染说“尹阁主,你这茶盏看着新鲜好看,这上面的竹子花纹正合适我,回头送我俩?”

所有人楞,回头看竹一染,竹一染恍若不觉,摆弄茶盏摆弄的兴起“潇雨歇,回头你也给我寻寻这样的?我那茶盏都用旧了。”

不要脸。莫怀古腹诽。

潇雨歇回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点头“是。”

潇长老在人前真是隐忍,给足了竹一染面子。众人腹诽。

“竹前辈若喜欢,回头我让他们多给你挑些。”尹君莫笑“莫掌门怎么一直不说话?可是有什么高见?”

齐刷刷的目光射向莫怀古,他低头“我……”

随即就被竹一染打断“他能有什么高见。”

尹君莫笑的极温和“竹前辈的徒弟自然是厉害的,怎么看着莫掌门今天兴致不高?身子不舒服吗?”

竹一染摆手,把茶饮尽,茶盏塞袖子里“他啊,前两天刚被我揍完,羞着呢,不用理他,你们刚才说哪了?”

就这么大庭广众大咧咧说出来,莫怀古一时从脖子跟开始发红,红到耳后,头恨不能抵胸口,从没有哪刻这么窘迫过。

就好像被人生生扒了衣服扔太阳底下。从骨头里发热。热的狠了,莫怀古反而抬头,笑,满面通红的笑。

尹君莫一怔,随即也笑,温润着笑,转了话题“竹前辈方才说那茶盏……”

“竹前辈说的茶盏我已经吩咐人好好装了新的备着了。”

尹君莫的话没说完,大殿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清脆又带着说不出柔情,紧随着,江楼月着着粉色的襦裙一阵风的冲进来,扑进尹君莫怀里,抬头“师父。”

众人转头,屋门口,一个一身淡紫色长裙的女子立着,容颜算不上太出挑,看着却让人觉得分外亲近,一双眉眼浅浅弯着,朱唇轻抿,她朝众人,点头,笑“月儿等你等的久了,吵着说想你,我也就带她过来了,都到了正午,夫君怎么也不请各位仙君用膳?”她一边说一边缓缓走到尹君莫旁,拉江楼月,帮她掖额边碎发“叨扰了诸位的谈话实在是惭愧,只是君莫一谈正事就忘了用膳,却不能连着大家一起。”

“瑶夕仙子?是瑶夕仙子?”

众仙君先是齐齐楞,到一人忍不住惊叹出声才后知后觉齐笑。有人道“瑶夕仙子说的哪里话。太见外了。”

“就是啊,当年瑶夕仙子不下于云海阁双杰。如今……”说话的是个老者,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语气一转“如今,我们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瑶夕仙子和尹阁主结了姻缘,今个才知,可真是郎才女貌。”

“原不说瑶夕跟那个横向晚更……”老者旁边一个年轻的仙君道。被老者一眼瞪过来连忙捂嘴。

大殿里一时极静,莫怀古伸手拿身前茶盏,笑的没了眼睛,手死死握着茶盏不做声,全没注意到他身边,竹一染回头看他,眸子里莫名神色一闪而过,随即转身,乐呵呵的“横向晚当年再怎么叱咤风云还不是被尹阁主斩杀殿前,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才是正经,你说是不?莫掌门?”

竹一染回头对着莫怀古笑,抢了他手里的茶盏,一口喝了也塞进袖子里,整个人斜侧身半躺,屈一条腿,胳膊枕头底下,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眼睛却时不时打量一下莫怀古“原我听人说啊,横向晚和瑶夕仙子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寻思着那横向晚一死,瑶夕仙子怎么不得殉个情啥的,喈喈喈,到底瑶仙子想得开,何苦一棵树上吊死。”

大殿里愈发陷入诡异沉寂之中,众人左右对看,最后皆遮掩着看并排站的尹君莫和瑶夕,只剩下小丫头江楼月眨巴眼睛左看右看,嚷嚷“师父?师父?师娘?”

瑶夕低头朝江楼月安抚性笑笑,再侧头看尹君莫,他一向看重自己的名声,这才连和她结姻缘都要瞒着-因为那个人,如今这样被大庭广众的说出来,摆明面上成了笑柄……瑶夕吸了一口气,低声“君莫?”

尹君莫却笑-他从嘴角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分外得体,他云淡风轻拍江楼月头,对着身旁一个少年模样的仙君道“行云,带你小师妹下去。”

瑶夕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眉眼弯的恰到好处“竹前辈爱说笑,都是些陈年往事,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让竹前辈见笑了。”一面极自然的挽了尹君莫的胳膊“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青笋,也邀着各位仙君一同尝尝?”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注意竹一染身后的莫怀古垂着头,掌心滴答滴答的渗出鲜血。

良久,竹一染打哈欠,回头,掏手帕擦嘴,扔给莫怀古,一个猛子跳起来,拍身上衣衫褶皱“瑶夕仙子和尹阁主真是恩爱,青笋好吃啊,但是你们这么腻味着咱们可吃不下。”

一阵哄笑,气氛缓和下来。方才说话的老者也起身,抚胡子“呵呵,要老朽说,传言那些东西不可信,瞧瑶仙子和尹阁主这恩爱模样,就知道了。”

尹君莫从瑶夕那抽手,面色温润不变“诸位仙君,请。”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22:04:00 +0800 CST  
【三.却道故人心易变2】
“我身子不太舒服,就不同去了。”直到所有人起身,莫怀古用竹一染丢给自己的帕子,擦干净血,也站起来,笑“没机会尝尝瑶夕前辈的手艺了。”

手里的帕子晕了新的血出来。莫怀古一直笑,错过众人出屋,把帕子丢进草丛里。

竹一染从屋里面探头,吆喝“那我回头给你带回去点?”

妈/的!

莫怀古没应,一路回屋,推门,翻被子,躺床上。

他应该生气的,被竹一染气到胸口发闷。但他没有。

他应该伤心难过的,曾经山盟海誓一朝崩颓,以为至少会为自己常伴青灯古佛的挚爱投入那人怀抱。但他也没有。

他应该又气又恨,伤心欲绝,可他都没有,他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眨,心里平静的如一汪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竹一染进屋,放了什么吃食到床头,莫怀古躺着不动。

竹一染出屋,端了温水毛巾回来,莫怀古仍由他给自己掌心擦血,扒了衣服擦身子,再穿回去。

日头换做夕月,月光再做了朝阳,晚霞艳红烧了半边天幕,莫怀古就那么躺着,一直躺着。

三日,足足三日,莫怀古不吃不喝,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上一下。

他并不想死,他只是单纯的什么都不想做。

直到,第四日清晨,阳光一缕,透窗落到莫怀古身上,暖暖的,屋门吱呀从外边被人推开,竹一染端着上好的青笋做的小菜,米粥,肉包子,端到床前,肉包子递到莫怀古嘴边“小子,吃点东西。”

莫怀古没有反抗,他连眼珠子都不转,起身,接肉包子,咬,又被喂进一口热粥,一起吞进肚子,他又咬一口。麻木的,没有任何表情的咽下去。

我该吃点东西了,不然我就要死了。

这大约是他唯一的想法。支撑着他咽完一个包子,一碗粥,青笋一丁点没动-好像从来都不曾被他注意到过一般。

竹一染又捡起一个肉包子,莫怀古毫无焦距的眼神落到他身上,再偏开,躺下。

饿不死了。莫怀古想。

“不吃了?”竹一染也不强求,把肉包子塞进自己嘴里,就着青笋一起,床上人没反应,他就继续说“不吃也行,吃多了一会挨揍也是麻烦事。”

他再说,倒粥,舀粥,喝粥,咬肉包子,夹青笋。

莫怀古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仍旧盯着屋顶,只有手指关节隔一会动动,证明着他还活着……

竹一染吃的极慢,悠哉悠哉,不时停下来望望窗外边的小竹林,一笼包子吃干净,粥舀干净,青笋也一根根夹干净,他起身,端食盒,擦桌案,把食盒端出去,再回来,捧着一怀竹片-上次没用完的那些,扔床头,褪外袍,撸袖子。

自始至终,莫怀古躺在床上静的好像从不曾存在一般。

竹一染把右手的袖子折三折,挽好,甩一甩,不掉下来,他弯身,拎起一根竹条,想一想又放下,到床边,探身,轻而易举的把莫怀古拉过来,翻趴,褪裤,难得的,莫怀古全无反抗,仍由他摆弄,往人肚子下面塞一个枕头,竹一染直身,重新捡起竹条。

空气中但闻嗖的一声破空声,竹条牟着劲抽莫怀古身后,正中臀峰。

天可怜见,莫怀古近来伤但凡见好就又要挨板子-倒是破天荒练的皮肉紧实,他身后面早几日的伤没好全,还带着暗青的板痕,如今这么一板子下去,眼见着那处皮肉迅速陷下去,再弹起来就是一道鲜艳的红痕,却没跟着立马肿起来。

一板子下去,莫怀古的眼神终于聚焦,他侧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竹一染一眼,随之又转回去,不言不语的,双臂交叉,头埋进胳膊里-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

竹一染耐心的等莫怀古做完所有动作,笑,一边笑一边甩竹板子,下下都十乘十的力度,就可着莫怀古臀峰处抽,一下连着一下,下下中间没有丝毫停顿。

痛,铺天盖地的痛,无休无止的痛,痛的狠了心里就好像没那么空落落的了,莫怀古十指抓着自个胳膊,抓出血痕来,双腿连脚尖都崩直了,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打湿,偏偏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莫怀古不动,竹一染打的顺手,他干脆把莫怀古往床里面推,自己个坐床沿边,愈发狠抽,右手轮圆了,但凡砸肉上就是一声巨响。

臀肉之上恍若泼了滚滚的热油,不出片刻就烧的人难耐,莫怀古趴不住了,双手握拳,抵在床上,头死死顶着床板,双眼禁不住闭起,蹙眉,嘴唇上咬出一个血口子。

竹一染的竹条打到第四十八下,卡擦一声折了,断口不齐,眼见顺着莫怀古臀肉划出一道三指宽的血痕,皮肉下的淤血得了缝隙,争先恐后的往外涌,瞬间就顺着臀峰流到床榻上。

莫怀古双拳终于撑不住身子,扑通一声,整个身子砸回床上,一条腿忍不住上蜷,本能去挡。竹一染眼疾手快,已经拿了新板子狠狠一下抽在莫怀古蜷缩的小腿肚上。

“知道疼了?”一并开口,笑问。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6 08:30:00 +0800 CST  
【三.却道故人心易变3】
莫怀古不应,趴床上大口大口喘气,转头瞪他。竹一染又笑,重新挽两边松下来的袖子“也是,咱们莫少爷哪能知道疼,为师就是多嘴,非得问一句。”

他说,两边袖子挽三折,扯扯,不掉,竹一染把左手搭莫怀古腰上,就那么轻轻一搭,莫怀古背上就似压了千斤巨石一般,身后撅的更高,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竹板子抵在臀肉靠上的位置,竹一染笑的眼睛眯起,他说“莫少爷,你猜,我会不会把你当成什么人?有什么大胆的假设呢?”

床榻上的少年并无往日的惊讶神色,竹一染就笑着舔嘴唇,手里的竹板子加力,嗖一声扬起再嗖一声落下,狠狠抽下去,已然肿着的臀肉瞬间隆起一道板痕。却不等再变,竹一染下一板子纹丝不变位置再抽下来。

再大的忍痛能力也是有限度的,莫怀古额边大颗大颗汗珠渗出来,终于耐不住一声轻呼“唔……”随及又狠狠咬住嘴唇,扭动的身子被竹一染按的死死的。

竹一染手底下不停,可着那道板痕往下抽,快而痕,五下,只听得噗的一声,竹板子打破皮肉,莫怀古身后又破了一道口子,油皮随着板子抬起被掀开,他仰头,捶床板“啊……唔……”

随之大口喘气,整个人瘫在床上。

竹一染终于停了板子,紧挨着伤处压莫怀古身后“比如,为师琢磨着,我这个小徒弟实际上和云海阁有什么不解之缘?让他一遇见尹君莫就犯混,找死呢?”

莫怀古吸着气看他,竹一染已经又轮起板子,依旧是极狠历的五下,等到皮开肉绽,他再一次停下,对摊趴床上说不出话的莫怀古道“再比如,你说,会不会有什么法子能让人一朝反老还童,我琢磨着能跟尹君莫有瓜葛的,无非也就那么一个横向晚了吧。嗯?为师的小徒弟?”

横向晚三个字有着足够的魔力让莫怀古撑起身子,侧头“你,你疯了?”

竹一染看他,含笑的目色仿佛能直接看进莫怀古心里,他双臂打颤,重新摊回床榻,避开竹一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屋里忽而极静,竹林中的风吹起窗边帘子,门口云朵样式的风铃轻轻作响。

啪嗒一声,竹一染把手里染血的竹板子折断,扔地上,探身拿一个新的,浅笑出声,随即笑容敛的一干二净,手起板落,一个呼吸间,十板子,两道血痕横在莫怀古臀峰,臀肉剧烈抖动,床上的人疼极满脸泪水,竹一染再一次把染血的竹板子扔了,不咸不淡,“也是,你要真是横向晚倒也厉害了,起码曾经叱咤风云,就算成个小崽子,杀身之仇。夺妻之恨,他怎么也得好好跟尹君莫算算,哪会像你这么没出息,躺在这不吃不喝,要死也不死个痛快,窝囊,废/物!”

有双目瞪的几乎炸开,莫怀古想起身,不得,开口要说什么,一句都说不出来。

竹一染把剩下的竹条子都捡到身边,随意拿起一根,毫无章法往下抽,往死里抽,血肉飞溅,竹一染掀开莫怀古上袍,挡自个手,一边打一边道“横向晚再怎么惨死,起码有骨气,你呢?我当我上次揍你,骂你的话有了成效,到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你就是块烂泥,烂泥尚且能硬糊上墙,你呢?躺在这做了无生趣的模样给谁看?为师没那个心思琢磨你到底是谁,你爱是谁是谁,谁欺辱你了都好,往后数,你都给老子欺负回来再给我死去!”

竹条再一次生生抽断,莫怀古身后早就没法看,真真血肉模糊,挨到后面,他也忘了所谓尊严,忍不得的回手挡,踢腿,均是无用,一直到竹一染打完,骂完,松开他,莫怀古狠狠瞪竹一染,狠狠,狠狠地,他抽出身下被汗水打湿的枕头甩竹一染,吼“你,你混/蛋!”

吼完身子再一次砸回床榻,手上没有东西,他就双手抱头,竟是呜呜哭起来,哭的真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十五岁少年。

这是一场迟到了足足六年的痛哭。

莫怀古哭的几乎背过气,身上,心里,痛到近乎麻木,早就麻木,一直麻木。

竹一染等着莫怀古哭,等他哭声一点点弱下去,抱着头没了动静的时候,屋里一声浅笑,竹一染伸手,竹条子全扔地上,他揉莫怀古头“好了。”

“滚!”

莫怀古的吼声带着哭腔,不抬头,挥手推,手腕却被竹一染一把抓住,连带着人都被整个抱起来,竹一染又一次轻而易举的把他死死箍住,无处挣扎“给你厉害的,让你师父滚?没挨够?”他说,扭头,床榻上染血的被褥就自个拖到地上,卷了一地竹条,顺窗户飘出去,竹一染弯身把莫怀古放回去,对泪眼婆娑瞪自己的少年笑“哭出来好些了?”他一边说一边帮莫怀古把裤子彻底拉下来,回头,又笑“疼狠了爽快了?还那么了无生趣了吗?”

莫怀古瞪着他不答,竹一染也难得的不恼,起身,倒茶,递莫怀古嘴边“喝点水”抬手拍开莫怀古来接的爪子,竹一染瞪人“矫情,就这么喝,你能拿稳杯子?”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6 08:35:00 +0800 CST  
【三.却道故人心易变4】
莫名其妙的,莫怀古的脸突兀的一红,他又瞪竹一染,抬手给自己抹泪,就着竹一染的手大口吞茶,呛了嗓子,剧烈咳起来。

竹一染摇头,依旧笑,给他抚背,耐心的喂他把茶水饮尽。放杯子,出门,抱了新的被卷,衣裤,身后飘着一盆温水,踢门回来。不由分说把莫怀古抱起来,被褥塞身底下,褪了他的上儒,毛巾湿了温水,竹一染拎在手里呵“老实点,挪什么?自己个前两日想死的时候不是由着我给你脱/衣?现在知道羞了?”湿漉漉的毛巾抽莫怀古腿上,他愈发瞪人“再动,全是血,被褥都白换了,老实点。”

莫怀古又一次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瞪他,扭头,趴回去,老老实实不动。竹一染笑,给人把身上的汗带着血擦干净,出门换了新水回来,才俯身细细去擦莫怀古惨不忍睹的身后。

莫怀古本能躲。腿上又挨了一巴掌“躲什么?刚才不嫌疼。”

腮帮子气的鼓起来,莫怀古胸口起伏,咬牙挥手,一盆水尽数挥翻,水盆在地上跳了两下,停住,莫怀古虚弱吼“滚!”

竹一染停下手里动作,侧头,看莫怀古,把人看的心虚避开自己目光,摇头,捡盆,换了新水回来,坐床沿,小孩捞怀里,按腿上,孩子大腿盖一巴掌,竹一染一边给莫怀古处理伤口一边呵斥,“几岁了?小孩吗?闹什么脾气?”毛茸茸的脑袋被大手拍拍,竹一染抬高腿,从袖子里拿药“身上疼狠了,心里好受点了?多大的人了。我真没什么心思猜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过去了就过去了,放不下就找人一一报复回去,少给我在这悲春伤秋。”

这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伤药撒上去,莫怀古一阵瑟缩,被竹一染按住背,少有的没有挣扎还嘴,双唇因为痛极依旧惨白,盯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乱糟糟的发髻被束起,竹一染帮他换了新的衣裳,只把某处露着,叹气“怀古,你再怎么想死想活,除了折磨自己,那些伤害你的人活的好好的,不值,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有手戳他身后,刺痛“这再痛,有好的时候,你心里的伤也是。打从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满脸写着你不想活了,值得吗?为了那些有的没的,放弃自己?”竹一染把莫怀古的头硬掰着向自己,嘴角边的朱砂痣异常鲜艳“你前几日还问我,是不是真如坊间传闻那般,既然都已经怀疑了,你还觉着你师父是个没事喜欢打人的人?”

“莫怀古,我逼你做我徒弟不假,可你师父我有的是手段逼你,犯不上非得动手,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跳护城河的。”竹一染指莫怀古“你是第一个”回手狠狠一巴掌拍人腿上“也他/妈给我是最后一个,下次你了无生趣也好,壮烈求死也罢,你看看我能不能褪你一层皮下来,试试?嗯?”

莫怀古不答,竹一染又出门,端食盒回来,依旧是肉包子,递给他“缓的差不多了吧,吃,瘦的跟个猴子一样。”

莫怀古伸手默默接过去,竹一染按他的头“非得打一顿才老实了?”一边把粥递给他“润润嗓子先”看着人喝一大口,竹一染夹青笋递到莫怀古嘴边“你师父我做的,放心,尝尝”

莫怀古抬头,看竹一染,张嘴,接,咬,竹一染继续道“正好,成了的竹子揍你,没成的炒了给你吃,你都把人家吃了,别气了?”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莫怀古推开竹一染给自己拍背的手,抻头到床沿外,咳的似乎要把肺子咳出来。良久,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趴回去,就这么一折腾,身上又被汗水打湿-扯了身后伤,疼的。

他转头,直视竹一染,抿唇,眯眼,偏开目光,继续抿唇,合眼,睁开,咽口水“你……”

竹一染站起来,瞪他“重说。”

莫怀古再一次抿唇,扭头不看竹一染,手指在床上扣“好吧,您,您……”他声音发哑,极小“您为什么要管我?”

“呵”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竹一染捂着肚子笑,笑出眼泪,一巴掌拍莫怀古头顶“老子是你师父。你猜为什么管你?”

床上指尖发白,莫怀古扭头,瞪竹一染“我……我是说,你……好吧,您,您不是一直要装着不管世事,如今在我这不装了,为什么?你,您!您不怕我告诉别人?”

屋里寂静,竹一染好笑的拿包子,塞莫怀古嘴里,退回去,徒手捡青笋扔嘴里,慢悠悠嚼,低头擦手,抬眼笑“你会吗?”

莫怀古一怔。竹一染更笑“我会怕吗?”

“那你为什么非要收我为徒?”莫怀古把包子从嘴里拿出来,急道。

竹一染手指轻点,包子重新落到莫怀古口中“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只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配知道。”竹一染说的极直白,把袖子里瓷瓶扔莫怀古头顶。

小瓶子咕溜溜转两圈停住,竹一染耸肩“回头自己上药,两日后我们回去,我不管你伤好没好。”

“那……凤凰台魔教的事?”

推门人回头,眼神鲜有凌厉“有潇长老看着呢,莫掌门别忘了自个是被架空的,嗯?管好你自己的事!”

“……”

……

……

靠!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6 08:40:00 +0800 CST  
【三.却道故人心易变5】
两日后,晨起辰时三刻,莫怀古被竹一染扛回了郁孤山-他身后的伤到底没好-打成那个模样要是好了才是怪事。

打云海阁正殿出去,一路御风,大摇大摆从主路上窥竹峰,一路所遇人五十有五,面色均如常-也是,竹一染干出什么都是正常。

倒是莫怀古,自打回山,整个人显见着开朗许多,日日里拖着“残”躯陪山上仙君的孩子们嬉闹,讲故事。竹一染数次从他边上过去,斜眼,笑,心情好时也跟着凑过来讲讲山下的故事。

日子也过的轻快。

农历八月十三,他们回山后的第七日,郁孤山里多了个顺口溜“尹家尹大郎,抢了媳妇不要娘,良心喂了山里狼。”

一帮仙童成日里在嘴边念叨,不出两日传到山脚下,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孩子们嚷着玩,乡亲邻里的大人就端了板凳嗑瓜子儿“说的是云海阁的那个什么阁主,叫尹大莫?”

“八成是,我听说尹大郎当年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弟,折磨的不成人形。”

“不说他那个师弟入魔了吗?”

有谁家的妇人出来,在围裙上擦手,捡最近人手里抓一把瓜子儿“是尹君莫。”她吐瓜子儿皮“要说啊,他们仙门那些事儿,咱们也不知道,多亏了我侄子争气,前些年被选了做云海阁的弟子,前阵儿回来我还听他说呢,尹君莫那师弟叫横向晚,废人一个还入了魔,瑶夕仙子是什么样的人?能看的上他?”

“你侄子就是个扫地的吧,我怎么听说当年横向晚是为了救尹君莫才入魔,尹君莫后来还把人杀了,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

再三日,顺口溜传遍人,仙,魔三界-人言永远是最快捷的工具。

事关原云海阁双杰,现仙门派之首尹君莫,一时三界哗然,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那段尘封往事就这么被人挂在嘴边。

横向晚已死,自当年血溅云海阁就黑的透透的。倒是有心者指尹君莫人面兽心,罔作仙门阁主。

潇雨歇从云海阁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流言闹的最厉害,他御剑而归,一落地直奔窥竹峰主殿,推门进,竹一染在大殿里搬了个床榻,悠哉悠哉躺着看莫怀古坐正座后面翻阅文书,打瞌睡。

潇雨歇躬身行礼“掌门”他想一想,只朝竹一染再做一躬,没唤人,开门见山道“现下仙界流言四起,都说尹阁主忘恩负义,非良善之辈,掌门可知此事?”

莫怀古的目色停在文书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竹一染在塌上打哈欠,被潇雨歇盯着,极不耐烦起身,捡外袍扔莫怀古“问你呢。”再看潇雨歇“看我/干嘛啊?掌门在那呢。”

潇雨歇侧身,莫怀古合文书,抬头,笑“有这样的事?”

竹一染半靠床榻笑而不语。

潇雨歇又一次行礼,不卑不亢“属下听闻,此次留言始于郁孤山。您不知?”

莫怀古摇头“不知啊。尹阁主是那样的人吗?”

潇雨歇面不改色,朗朗“尹阁主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魔教凤凰台有变,若此时流言四起,引得仙门内部动/乱,于我等不利。掌门当真不知此事?”他转身,朝竹一染“您也不知此事?”

了然一副质问之态,殿门口路过的门生,仙君听得声音都往殿内瞧,莫怀古的喉结上下动动,面上神色不改。竹一染不理会外边的动静,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从床榻上起身,拍潇雨歇肩膀“知不知怎么了?”

“属下只怕这传言起于郁孤山掌权人,您却不知。”

竹一染笑,点头,绕潇雨歇走“呦?我不知潇长老知不就行了了?”他看莫怀古,与之对视,直到莫怀古抿唇避开他目色才继续道“一个顺口溜罢了,你看不惯回头就管管,头从哪起的重要吗?以潇长老的本事,平息留言,玩一样吧。何苦在这跟我们这帮没实权的绕口舌,您说是不是呢?”

竹一染的身子几乎靠到潇雨歇身上,后者退“那带头人?”

莫怀古站出来“带……”

一个字,被竹一染一眼斜回来,没来由的身上发冷,后面的话打了磕绊在嘴里,竹一染虚空坐,翘二郎腿挡他前面,悠哉悠哉“咋?我说这事就这么地儿了,潇长老还非要挖地三尺翻出来点什么?”

潇雨歇面色坦然,又行礼“属下没这个意思。属下不敢。”

竹一染挥手“行行行,困着呢,快走快走,午睡都被你搅了。”

潇雨歇深深看了莫怀古一眼,退出门,竹一染跟后面嚷“门给我带上,晃眼睛。”

咣当!

琉璃的殿门合上,大殿里一暗,竹一染站起来,拍衣袍,回头看莫怀古“小子”他说,笑“莫怀古?”他再笑,直看的莫怀古下意识退了一步,竹一染忽而闪至他身侧,附耳,轻声“或者,我应该说,横向晚?”

莫怀古的身子陡然一僵,瞪眼,竹一染已经闪回原地,悠悠伸懒腰“行啊你,都知道报复了?终于不光想着死了?”他指莫怀古,身子往后仰,躺回床榻,不等莫怀古憋出什么话,合眼“行行行,有意思了。”

话至末尾,声音越来越小近似喃喃。

“你……”莫怀古终于开口,有心说点什么。对面,竹一染侧身,呼吸声轻缓,竟就这么睡了。

莫怀古吸气“不是,我……”

殿内呼噜声起,绵长,悠远……

人竟真睡了?

就睡了?

睡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6 10:12:00 +0800 CST  
【四.命运唯所因1】
竹一染从正午睡到夕阳山头。足足两个时辰。

莫怀古就在大殿里,竹一染床榻前站两个时辰。站的双腿发酸,打颤,竹一染的呼吸一直清浅,分不出是真睡还是假睡,只莫怀古知道,他都是叫不醒的。

无人罚他站,他自己个不想坐,无心坐。

莫怀古一直盯着琉璃的殿门,看着上面一道道纹路,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露馅的。顺口溜的确是他编的,传的,是他报复太急?还是他看到瑶夕后的反应?又或是他登云海阁的反常模样?

不,比这些都早。莫怀古有一个隐隐的感觉,从他见到竹一染的第一面起,他就已然露馅,不明所以的露馅-当时只道竹一染是疯子,何曾想自己个才是那个傻子。

竹一染一直睡到酉时三刻才醒转,也许比这早上一些。

酉时三刻,莫怀古终于站不住了,他低头,竹一染侧身枕着自己右臂正睁眼看他。莫怀古一滞,退,发僵的双腿不听使唤,身子直接一歪往后倒,竹一染勾嘴角,左手打响指,虚空扶住莫怀古“害怕了?”他问,从床榻上坐起,整理衣袍,双手放双膝上“你猜,我现在打算干什么呢?”

莫怀古虚坐空气上,无处借力,双腿陡然放松竟干脆抽起筋来,疼痛倒是其次,只他一时动弹不得,喉头上下动动“你没有任何证据说我是横向晚,他早就死了。”

竹一染点头,撇嘴“那你不是吗?”

竹一染面前,莫怀古莫名觉得自己再瞒什么都是白费,他干脆直接道“是与不是,你说的都是无稽之谈。没有人会信。”他说完就笑,挑衅的笑。

竹一染又点头“我信就得了呗。别人又不是你师父。”

笑容僵在脸上,莫怀古的嘴角连抽两下“你……”随之又笑“好,就算我是,你要把我怎么样?杀了还是剐了?交给尹君莫处置?你以为我会怕?”

静静,良久的静静。屋外边山头的夕阳斜了一寸,艳红的晚霞从窗子透进来,在竹一染和莫怀古中间留下一道光束。竹一染隐在暗处,神色不明。

莫怀古额头渗出细密汗水,他不擦,直愣愣坐在空气中,笑。

久久复久久。

竹一染忽然在床榻上拍手,打破这番寂静“好,好的很,这才像我徒弟。”他说,手上一抓,莫怀古被他抓的站起来,随之,竹一染起身再蹲他面前,他没反应过来,腿上已是一阵酸痛,低头,竹一染给他揉腿,顺手拍他小腿“动什么?”莫怀古滞,竹一染抬头笑呵呵“行啊,临危不惧,士可杀不可辱,哈?”

莫怀古一腔义正言辞被竹一染浇下去大半。他站在原地,半张嘴,脑袋装了浆糊一般倒不出个,良久,等竹一染揉他另一条腿才说“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浆糊外壳挨了狠狠一巴掌,晃晃,彻底黏糊糊没了整个脑袋,竹一染瞪他“您!有没有大小了?”

莫怀古楞。

竹一染起身,搓手,拿外套,披好,照着莫怀古脑袋又是一巴掌“走。陪我喝酒去。”

莫怀古彻底楞。

戌时二刻,月暗星明,秋风习习。郁孤山,窥竹峰,竹一染寝房屋顶,他和莫怀古并排而坐,各抱一坛桂花酒。

坛盖子起开,酒香四溢,竹一染低头大大饮了一口“这酒在地底下埋了十来年了,今天才起出来。尝尝?”

莫怀古不喝,侧头,又恢复的面无表情“你到底要干什么?”

竹一染笑,低头又喝一口酒,从袖子里面掏出个什么东西扔给莫怀古,趁莫怀古看,抱着酒坛熊饮。

扔过来的是一块玉佩,他们初见时,莫怀古留着捡爹的那块,内里的“一”字清清楚楚,玉佩触手温润,莫怀古盯着,忽然想到什么,被雷劈了一般瞪大眼睛,僵硬着侧头看竹一染,嘴隐隐张开,嘴型摆着一个字,爹?

一坛子酒不知道喝了多少,竹一染放下酒坛,侧头,正好撞上莫怀古的嘴型,难得一愣,抬手,拍人脑袋“爹什么爹?你师父连孩子他娘还没有呢,爹你个鬼啊。”

莫怀古嘴角直抽,不语。满脸纠结,吃了苍蝇一般。

竹一染瞪他“如你所想,玉佩上的“一”字就是我名字里的一,这玉佩原是我的。”莫怀古听不懂,竹一染也没指望他能听懂,抱酒坛盯着天上的星空,语气竟慢慢有些悠远“这玉佩原来是两块,我师父,你师祖送给我和我师兄”他侧头,盯着莫怀古,直白“就是,你爹。”

莫怀古的表情变成憋了陈年的屎一般。连眼睛都皱在一起。

竹一染好像沉于往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继续说“你爹爹大我十岁,我五岁被师父捡上山,一直到十五岁,都是你爹爹带着我,教我武功,剑法,照顾我起居。我一直把他当成亲哥哥。”他讲到这叹了一口气“我们原来说好了,等日后,他做了郁孤山掌门,我就做大长老,辅佐他。”竹一染侧头看莫怀古,抬手在他头上揉“那时候没有什么云海阁双杰,倒是我和你爹爹总被人说是形影不离,是郁孤山的双杰。”

“那后来?”莫怀古终于听懂了,忍不住插嘴,一并抬手拂开竹一染的手,把自己被揉乱的发髻缕顺“爹,我是说,他去哪了?”

竹一染斜他一眼,随即叹气,摇头“我也不知道,后来……”说到这合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睁眼,望天,衣袍被晚风吹起,许久,他又低头喝了一口酒,舔舔嘴边的酒渍,笑“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你爹爹离开了郁孤山,临行前我们交换了彼此的玉佩。我做了郁孤山掌门。”

莫怀古皱眉“什么事?”他想了想,又问“你并不想当这个掌门,是吗?”

竹一染忽然又侧头看莫怀古,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把空了的酒坛顺屋顶扔下去,哗啦一声,再拉莫怀古到怀里揉他才束好的头发,揉到他发髻尽散,挣扎着起身才哈哈笑,笑完接着说“老子就看不惯你穷讲究,我就不告诉你,你咬我啊,再说了,哪那么多什么想当不想当的,矫情。”

静默,久久的静默……

有星星轻轻眨眼,有微风拂过发梢,有蛙鸣传自山林深处……

最终都归于静默……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6 10:51:00 +0800 CST  
【四.命运唯所因2】
莫怀古一直看着竹一染,看他笑,看他眨眼,看他抢了自己的酒坛,起开,大大饮一口,塞回自己怀里,抬头“看什么?我估摸着你老爹就是嫌你烦把你扔了,怕你找到他才隐了踪迹。回头就让你撞见我,烦我。真是,不够意思。”他又笑了“也行,他把我养大,我回头帮他把他儿子养大。扯平了。”

莫怀古直到这个时候才收回目光,低头,看酒坛,想了想也饮下一口“你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这些?何况你明知我是横向晚,并不需要你当孩子养的。”

这是那天晚上,莫怀古说的最后一句清醒的话。再然后,他就手上一松,和酒坛子一起从屋顶上栽下去了。

竹一染思考半刻,侧头想说什么,只来的及听见卡擦,咕咚两声-酒坛碎了,莫怀古落地了。他嘴角抽两下,从屋顶翻下去。

庆幸,寝房的屋顶不高-摔不死人。

庆幸,竹一染捡着屋周种了一圈灵植-有它们垫着,也摔不伤人。

竹一染落地,莫怀古一身酒水,摇摇晃晃站起来,站他对面,竹一染扶额“你……”

莫怀古扁嘴,委屈,揉身子“疼。”

“啊?”破天荒的,竹一染瞪大眼睛,审视莫怀古,表情在一个瞬间极其丰富,良久,他重复“啊?”

莫怀古连鼻子都皱起来,扯身上的衣袍,拂手背上的泥渍,左左右右擦衣摆上,两个大大的巴掌印,他抓着那其中巴掌印用力搓两下,没掉,赌气的把衣摆一甩,抬头,小孩子一般原地跺脚,泪眼汪汪的“疼……脏”说完了还伸出脏兮兮的爪子抓竹一染衣袖,摇,重复“很疼……很脏。”

至此,竹一染明了,眼前的小徒弟是喝醉了-喝了一口酒,然后醉了。

真新鲜。竹一染抽嘴角,笑。

莫怀古向来酒量不好,打从他还是横向晚的时候就是。用白话说那是见酒就醉,上次云海阁里他喝了那么一口酒醉着没几瓷片捅死自己,后来赶着竹一染的两巴掌,算作醒酒药,也没人分辨他是醉了还是伤心。

而再往前,他还是横向晚的时候,偶尔几次喝醉也有尹君莫在前面挡着,看着,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让云海阁双杰沦为酒鬼,自然也就不会被天下人知晓。

人都说,甭管多光鲜亮丽的人,但凡酒虫一上头那都是一杆子轮回泥地里-照样撒狂卖疯活成孩子-这话,放莫怀古身上,再贴切不过。

莫怀古的酒品不怎么样-实在是不怎么样-再加上边上跟着个竹一染-原就是能怎么样也不怎么样了。

竹一染由着他拉自己衣袖,乐呵呵的挑眉“呦,哪疼啊?”他伸手指莫怀古胸口“这啊还是身上啊?”

莫怀古停住,挠头,好像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指自个胸口“疼”说完了觉得少了什么,又开始指全身“都疼。”

“哦~”竹一染拉长了声,郑重其事点头,抚孩子脑袋“给摸摸就不疼了?嗯?横向晚?”

莫怀古低头仍他揉,一脸温顺模样,听到横向晚三个字脸色一变,忽而抬头,一爪子挥开竹一染的手,双手交叉横胸前“没有横向晚!”他说,侧头,瞄一眼竹一染再侧头,而后干脆转身背对竹一染“烦人!”

竹一染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蹭到莫怀古身后,俯身过他肩膀附耳“好好好,不烦人不烦人,没有横向晚。”

莫怀古点头“嗯!”

“只有尹君莫。嗯?”

刚转身回来的小家伙因为醉酒,平日清冷神色不见,端着那些个情绪也都没了踪影,眉间眼底便皆是青涩稚嫩,正值变声期的嗓音略带些沙哑,他先是一愣,出自本能的轻声“师兄。”而后直勾勾盯着竹一染,两片薄唇抿起,被牙齿咬的通红,再跟着就有两行热泪顺眼眶滑落。

竹一染怔。

莫怀古张开双臂,一下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身高的缘故,埋身他胸口“为什么?”他问“师兄,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呢?没有人知道,因为下一刻,郁孤山上,窥竹峰顶就响起了莫怀古嚎啕的哭声-响彻天地-悠远绵长-震耳欲聋-于竹一染而言。

莫怀古抱着竹一染不撒手,可着嗓子嚎,不时从他怀里抬头喘口气再继续嚎。

远处丛林有栖鸟拂动羽扇飞起,哗啦啦控诉这午夜哀嚎。近处巡逻的守卫提着灯笼从四面八方汇聚,看到竹一染在,脸上震惊警惕神色立马散去,面色坦然拎着灯笼离开

跟竹一染身边五年,苦了孩子了,能忍到现在实在不容易-众守卫如是想。

难得的,竹一染不推不骂,搂着莫怀古席地而坐,仍由他把自个胸前的衣裳哭湿了一大片。

莫怀古一口气哭了大半个时辰,好像经年的委屈都可着这一晚上哭出来了。亥时二刻,弯弯月牙升到夜空正中,星子眨眨眼睛,莫怀古从竹一染怀里抬头,也眨眼睛,一抽一嗒的。

竹一染适时睁开眼睛,才睡了一觉一般“哭够了?”

莫怀古拽他衣袖抹眼泪抹鼻子,点头,舔嘴唇“渴了。”理所当然的,他扶着竹一染起身,伸手“喝水,水。”

竹一染瞪眼,一巴掌抽孩子手掌心,拔地起,下一刻,莫怀古收手,扁嘴,嚎“哇哇,疼!哇哇!哇哇哇!”

什么毛病?

竹一染忽然牙疼,他咧嘴,瞪又凑过来一脸同情瞄莫怀古的弟子“滚滚滚!”吼完了回头,莫怀古被他看的害怕,不哭了,怯怯憋眼泪回去,抹,可怜巴巴的。

“渴……”

“……”

衣摆被人拉起来,竹一染低头,莫怀古又摇他“喝水,师兄。”

嘿……竹一染牙更疼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6 15:36:00 +0800 CST  
【四.命运唯所因3】
烟云113年,农历八月二十,亥时三刻,郁孤山窥竹峰,年仅十五岁的新任掌门跳河了……

据目击者言,当时月光微弱,满河星光,凉风习习,景致幽邃。掌门人似乎一心求死,扎进冰冷河水里还不断扑腾往下沉,大口大口的呛着河水,偶尔本能冒出河面露头,再重新沉回去……

目击者还言,掌门的师父急的无以复加,负手在河边踱步,时不时远观河水,拦了所有前往救援的弟子门生,只怕更伤了掌门人脆弱,幼小的心灵,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甚至后来,掌门人终于被救起,上岸,躺平河边,其师还巴巴赶过去,俯身,关切“还渴吗?”

凡此种种,掌门人次日响午醒转,只评价了一字,曰“滚!”

遂,众探望人离去……

一直到所有人-除了竹一染-他不算,都离开,莫怀古一脸憔悴,坐床上,酒醉的后遗症让他脑袋发涨,晕乎乎的,醉酒时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涌进去,他捶头,再捶头。

竹一染起身关门,正襟危坐虚空“行了,你欠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何至于你自个动手,再说,动手也不至于打脑袋。”

莫怀古停,怒目瞪竹一染,胸口起伏不停,牙都咬的作响,对视片刻想到昨个窝人怀里哭的惊天动地,又脸上一热,偏头“滚。”气势低了不止一半。

竹一染当然不滚,他不仅不滚还挪身子凑莫怀古更近“我滚了你再渴了怎么办?”无视床上人再一次瞪他,竹一染慢慢把脸上笑容敛去,极少有的肃了表情,神情变化让莫怀古嘴边的再一个滚字没骂出来,听竹一染问“酒醒了?”

莫怀古下意识点头。莫名觉得周遭空气发冷,身后就不由自主的隐隐作痛,他摇头甩去那种本能反应,不卑不亢与竹一染对视。

“起来,站这”竹一染指自己身前“不用急着摆脸子,我是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昨个晚上说的一清二楚,抛却师徒不论,我起码和你爹爹平辈,算你的长辈,这点规矩总不算过分吧。”

理儿似乎是这个理儿,莫怀古无以反驳,也说不上什么原因,他真的稍稍犹豫,起身,站竹一染面前,只 着着中衣。

竹一染等莫怀古站定,又道“我早说过,原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满脸写着不想活了四个大字,可着劲跳护城河,再至你跟在我身边的这五年不到的时间”他伸手,掰手指数“我给你算算哈,逃跑42次,平均一年八次,不到两个月一次,其中被我提前抓到的36次,4次从山脚的河里把你捞出来,1次把你差点割断的手腕合上,还有1次把你从房梁的上吊绳上扯下来。莫怀古你真厉害。”竹一染由衷竖大拇指,看的莫怀古低头才继续道“这些还不算你平日不逃跑时琢磨的那点弯弯肠子,比如你那包耗子药,咱们窥竹峰有耗子?耗子自个知道吗?”

莫怀古被他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偏竹一染说的是事实,他憋许久,干巴巴问“你提这些想说什么?我哪次不是……”话至此,他脸突兀一红,不再继续说下去。

竹一染挑眉,平淡“不是什么?不是被我抓住揍个半死是吗?”他问,忽然厉声“有用吗?”

无人答。

竹一染叹气,重新恢复吊儿郎当的声音“如果莫少爷一直这样,我永远也不可能告诉你关于你爹爹的任何事。因为你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明白,别人的,甭管是谁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彻底坐直身子,双手合握搭在膝盖上,微微严肃“但是好在,我看到了变化,你终于懂得反击,哪怕是报复,而且这个报复的方式幼稚的还不如一个真正的十五岁的孩子”竹一染盯着抬头的莫怀古的眼睛“但起码,你不是一心求死了。仇恨,报复也可以是活下去的一个理由。”

“所以呢?”莫怀古眯眼。

“所以。”竹一染腾空起,落地,直逼莫怀古,用手指抵住他下巴“横向晚,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他看着莫怀古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继续“既然你是他,不管什么原因,老天让你重活一回,你是十五岁不假,但你到底是不是个孩子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原来打你揍你,说肉麻点,无非让你能活着就够了。如今你能活着了,要不要认我这个师父,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

一个好字僵在口中发不出来,思及昨个夜里竹一染的话,莫怀古蹙眉,这个他五年来一直想摆脱的师父如今直白说出来的话,他一直盼着的话,却让他神色发怔,答不得。双手合拳垂于身侧,他死死盯着竹一染,竹一染也完全不闪躲看他。

“前尘往事我说的不全,但该你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留不留下是你的事,认不认我这个师父也是你的事。”

“世人皆说我竹一染喜怒无常,行踪不定,不堪大任,怎么看我那也是你的事。”

竹一染笑,挑眉,一点不掩自己的桀骜“但有一点,你莫怀古即便自诩二世为人,享世人称许。做云海阁双杰之一,真论心性,你比不得尹君莫万分之一!”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6 15:38:00 +0800 CST  
【四.命运唯所因4】
“你凭什么这么说?”莫怀古这一世至此的确窝囊,可连曾经都被否定,他忍不得,怒目看竹一染,吼。

竹一染死死捏他的下巴,目色有如利剑,仿佛生生刺进他心底一般“就凭莫笑剑下苟延残喘之人是你,横向晚。”他几乎要捏碎莫怀古的下巴,句句刺心“就凭再而为人,你一无是处,废/物一个,就凭你报复手段弱小的可笑。

“你……”莫怀古一个你字出来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能死死瞪着竹一染,眼底凶狠神色之下却难掩被人一句话骂到心里的难堪。他双手握拳,全身打颤,甚至双腿颤到几乎站不住,勉强“你混账!”

竹一染却笑“我混账?那好,我就混账的问你,你以为你一身魔气拒不修练就能逃脱前世噩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一身魔气就是原罪,什么都不需做也有人陷害你,邢杖加身,你以为你就不沦为别人笑柄?”

“那我修炼了就没有人陷害了?”莫怀古双眼通红“你怎么会懂。修炼又有什么用?我难道曾经不曾修炼过吗?”

在做横向晚的时候,他也曾是天之骄子的。

而至后来,万夫所指,亦是因他曾是天之骄子-谁不想看曾经仰视之人滚入尘埃,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那只能说明你从头范围都是废/物!你若真站烟云六洲之巅,纵是疯子,谁能耐你何?”

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魔气浩瀚也做佛陀转世,比如,面前的竹一染,即便疯癫天下,尹君莫照样亲身恭迎。

莫怀古不是不知,因知,更加心痛。他颤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竹一染松开他,他就一屁/股跪坐地上,咕咚一声,仰头看竹一染,眼前人恍惚未曾有过的高大,让他甚至不敢直视,他垂头,叹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除了用流言中伤他还能如何?太晚了。”

莫怀古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急需人倾诉一般,连连“我能怎么办?我已经错过了修炼的最佳年纪,我再也不可能达到上一世的程度。就算我达到了,我依旧是他的手下败将。”他伸手抓自己头发,扯“什么是匹夫无罪,拥有一身修为这难道就不是怀璧其罪?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你自己都要放弃自己,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竹一染转身,背对莫怀古“我没心思和你强调,跟你保证只要你跟着我就如何如何,自弃者,人皆弃之。我养了你五年,如今已至成年,你愿意再死,随你,他日黄泉路相逢,劳你别提我竹一染名姓,我丢不起这个脸。”

竹一染甩袖,推门出。

屋门重重合上,莫怀古被关门声震得瑟缩。小屋里只剩他自己,独坐地上,深秋,寒冷的地面不出片刻就让他手脚冰凉,可他不想动。竹一染的话恍若重锤,一下下击打着他的心,打的支离破碎,打的他甚至不敢直面。

过往五余载,回首竟只余空白,一心赴死,可他真甘心死吗?若甘心,又岂是竹一染真能救回的?若心已死,至云海阁就不该失态。见瑶夕就不该情动。

叱咤风云的曾经,苟延残喘的如今。何去何从,惶惶以至百年?留一抔黄土,只做前世黄粱梦罢?何甘?

自响午至傍晚,烈日换做夕阳,彩霞艳艳迎南飞大雁。

屋外有酒香清冽,唤失心人推门。

莫怀古从地上爬起,推门出,晚风习习,门前,落日余晖下,竹一染手持长剑,世人口中百年不得见的佩剑-无染,剑光泠冽,寒芒逼人,竹一染背身对他,左手一坛美酒,右手舞剑翩翩。

醉而不醉,倒而不倒,有剑气两三,划落叶四五,碎石子六七。

莫怀古看的呆了,不饮酒而醉,登天之骄子者,自是醉心剑法,曾几何时他佩剑晚晴出鞘,合着尹君莫的莫笑,也是仗剑四方,闻之而令人胆寒。他见过剑法千万,从无一人能把剑舞的这么随意却杀气泠然。

若当真利剑出鞘,怕只怕,不得见招已身首异处。

所谓能力,大抵如此。

竹一染舞了许久,莫怀古就看了这许久。直到竹一染转身,面无表情看他,提剑,从他身侧入屋,莫怀古伸手,拉人“你,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他问,他又自己答“我认你,不,您,我认您为师,我想报仇。”

竹一染笑,回头看人,直白“认我为师?我可打人。不怕?”

莫怀古脸红,摇头“不怕。”

“规矩多的很。不烦?”

“不烦。”

“礼节有的是,能遵?”

“能遵。”

竹一染更笑,挥手拂开衣袖上瘦可见骨的爪子,贴人耳朵“生死大事,我揍人讲个强迫。旁的,学义学礼,学不学无妨。我揍人讲求另四个字。”他挑莫怀古下巴“你情我愿。”话毕拉门,咚一声把莫怀古关门外,并着一句悠悠“为师今个就不愿动手,且跪着吧。莫大掌门。”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6 20:36:00 +0800 CST  
【四.命运唯所因5】
莫怀古终究还是对着关上的屋门跪下了。

他把身前的泥沙扫净,跪下。

秋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很快,出神间就已是星辰起,身上的中衣抵不住山间的严寒,莫怀古跪在那里,片刻,露在外边的一截手臂就起了鸡皮疙瘩,一层一层。

晚膳时有小厮端着食盒从他身旁路过,侧目,满脸同情神色。莫怀古目不转睛盯小屋屋门,身侧的双手,指甲掐着大腿上的嫩肉。

除此,门前就再无人经过,戌时一刻,莫怀古跪了整整一个时辰,石子路上的凸起带来的疼痛早就开始麻木,唯有一阵阵寒意从膝盖传至全身,莫怀古的这幅身子等同于没有修为,已经开始本能打颤。他眯眼,不知在想什么,咬牙更挺直身子,自虐一般死死拧大腿上的肉。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7 08:02:00 +0800 CST  
他在较劲,和自己较劲,和过往种种较劲。

当一盆冷水兜头,迷途人忽然大梦初醒,莫怀古第一次觉得这一世过往种种自己做的……他都做了什么!

尹君莫好端端做他的阁主,瑶夕好端端做她的阁主夫人。所有人都好端端的-除了他。

戌时二刻,莫怀古身子往前一扑,随即又扶着双腿重新跪直。

他唇色泛白,浑身都在打颤,额头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仰头,月,比昨夜还要细上一些。他合眼,吸气,跪的笔直。

秋光今夜,风露皆非人世有,万籁生山,一星在水,鹤梦疑重续。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7 08:03:00 +0800 CST  
莫怀古生生跪了一夜,四个时辰,至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霞柔和落在肩头,他扑到地上无数次,再无数次撑起来。直到,送早膳的小厮敲门,小屋门开,竹一染一身玄黑色长袍立于门后,阴影之中神色不明,对着他“进。”

莫怀古已经没有力气了,可他不得不挣扎着起身,双腿本已麻木到没有一丁点直觉,却陡然一动,似有万跟针同时刺进他双腿-从膝盖到脚跟,甚至连带着大腿,无一幸免。

他身子侧斜,扑通一声又一次扑到地上,双手抱住腿,呻吟“嗯……嘶……”

送饭的小厮一愣,弯身要扶他,屋里又传来竹一染的声音“磨蹭什么呢?饿死了,进来。”他说,声音忽而又沉“你帮他一下试试?”

那小厮狠狠打个哆嗦,食盘上的粥碗撞一起,叮叮咚咚响,他伸手扶住,思及有关竹一染的传闻,额头的汗水立马流的比莫怀古还多,忙躬身进,放好食盒出来时,莫怀古仍倒在地上,咬牙挣扎。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7 08:04:00 +0800 CST  
像一条烈日之下脱水的鱼,莫怀古咬着嘴唇,每挣扎两下就不得不停住大口大口喘气,他几乎用手撑着身子,一点点往前挪,顾不得一地泥沙,双腿除了让人眼前发黑的疼痛外使不上一丁点力气。即便他如今以手撑地爬,腿蹭到石子路上,轻微的颤动仍让他疼的一阵阵眩晕,甚至恶心。

小屋屋门近在咫尺,就好像曾经,他手脚筋络尽断,尹君莫也在咫尺,咫尺天涯,却是最遥不可及的距离。

他一定要过去,曾经过不去的,如今也要过去!

若俯身担责能一血前仇旧怨,他有什么可怕的?

怯懦五年是他不想站起来,而今想了,他仍是天之骄子,总有一日会是。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7 08:05:00 +0800 CST  
子,总有一日会是。

疼到精神恍惚,疼到汗如雨下,莫怀古对着小屋屋门咧嘴,笑,一如昔年,云海阁,仙骨一根根打断,他也是笑,笑的天下心惊。

莫怀古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爬进小屋的,只知道双手触碰到门槛的一瞬间,他被人一把提起,拦腰抱至床铺上,回神,竹一染关了屋门,抱着他在床上躺下,他动不了,眼睁睁看着竹一染一把撕开他的中裤。

双腿膝盖已经乌黑,高高肿起,边缘泛着渗人的青紫色,两条小腿跟着发肿,连带大腿都有浮肿,竹一染一指头按下去就是针扎一般的痛楚,手指按下的小坑发白,许久才慢慢回弹。

就那么轻轻一按,莫怀古疼的浑身绷紧,又哼“嗯……”一声出,死死咬牙。

竹一染侧头看他,面无表情“想通了?愿意好好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

“是。”莫怀古气喘吁吁,恍若刚长跑了一圈。

竹一染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一手在他头上拍拍“忍着点,有点疼,不上药腿要废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7 08:06:00 +0800 CST  
他说,收手倒药,在掌心搓热,附莫怀古双膝。

“啊……”近乎凄厉的惨叫,汗水噼里啪啦往下落,莫怀古大张嘴,仰头望天,双手十指死死抓身下被褥,额头青筋崩起,却再不发一声,艰难的合嘴,合眼。一动不动。

竹一染又一次侧头,微不可查的叹气,摇头,双手顺着他膝盖一路向下,揉搓。

腿肿成这样,不揉就是害他。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7 08:07:00 +0800 CST  

楼主:0默0000

字数:267570

发表时间:2019-05-05 08: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8 12:57:3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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