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哀王道】病入膏肓 (中短已完\/植物人\/慎入)

一楼 阅读提示

1.中短篇,已完结。
2.首发柯哀分析文吧
3.【高亮】植物人题材,不喜者轻拍。
4.封前勿插。

以上。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2:13:00 +0800 CST  
这个面无表情地直立在此,即便说是铁石心肠也不过分的女人。





正在帮助工藤翻身的宫野注意到了他谴责的视线,“你还真是每周都要来这么一回啊。”她口吻淡漠,不见恼怒,弯下的腰身像一把没法拉满的弓,柔韧而又乏力的。


但还没有断。


濑户毕竟不是心狠的人,虽然话里的火药味不见减少,字眼已经柔和许多,“又不是没有看护,照看的事让她做就好,反正你也不是专业。我看那个半田太太就挺有经验的。”


她拍了拍床上那人背部松弛的皮肤,不抬头:


“我不相信看护,”她低声道:“之前雇的那个小姑娘,我不过是因为研讨会要出去一周,回来时候工藤就已经长了好几个褥疮。”说道这里,又摇摇头,要鉴定什么似的,“我不放心。”


他有时候觉得她这种执着已经是魔怔了——仿佛那摇头不是在否定一个小小的看护,而是在否定除了她与工藤以外的全部世界:她那个软弓一般的影子,被小心翼翼地拉长拓宽成一片薄薄的带有墨色的荫蔽,只有这样,才能把他们两个都罩进那个小天地里。


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濑户医生觉得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再留在这里,收拾好东西就要走,一回头,半田太太就站在门边,手中捧着准备要打进鼻饲管的流质食物,表情捉摸不定。


显然是听进了宫野那番不信任护工的话。


他耸耸肩,径自走过,经过这位妇人身边时扔下一句话:


“你别介意,她这不是针对你。她……只是谁都不相信而已。”











04


宫野小姐是个古古怪怪又神经至极的人。


如果向半田太太询问她的雇主如何如何,这会是她唯一的回答。


她在这家照顾工藤先生一年半,似乎已经是最长记录,在她之前,宫野小姐已经先后辞退了4个护工,是相当挑剔的雇主——唯一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她给出的工资也相当高,而事实上半田太太几乎不用做什么事。


宫野小姐坚持亲力亲为,从擦拭、翻身、喂食,除了夜晚必要的睡眠时间以外,这些事情几乎都是她在亲手包办;甚至连在寂静无声的半夜,她也常常被自己的生物钟闹醒,径自走到看护房,拍醒正在打盹的半田太太,让她帮忙一起给床上的工藤先生翻身;要么就是挑剔自己规定的食谱,花上半个小时全部推翻由她全新制定,连食材都规定了购买地点——在这种高压的,将近于监视的监督之下,半田太太的看护工作其实也过得不甚如意。


——尤其是在宫野小姐不分场合地点地否定她能力的时候。


那个女人,说好听点,是谨慎小心;说难听点,就是神经质。


还好自己是个心肠软脾气好的人。她取来爽身粉递给宫野志保的时候如是想,这个女人正眼都没瞧自己一下:只要和工藤先生相关的事,她就能做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心无旁骛。


她甚至觉得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连像女人那般的温婉似水与柔情蜜意都没有——她是这么麻木不仁地履行着每一个步骤,像在操作一个机器。半田太太以前的雇主中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绝望到尽头的、只是机械式地如完成任务般几年如一日地为自己的亲人、爱人擦拭,翻身,喂食,久久得不到解脱。


可是宫野小姐的身上,压根瞧不出这种精神彻底崩塌的迹象。


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的吗?


半田太太又瞧了瞧在那床上半睁眼,任人摆布像个用旧了的木偶的人,宫野正在熟练地褪下他的衣服帮他拍爽身粉,半田见状,迎上前去扶住他的身子。仿若无骨的,衰弱的,寂静又沉重的病人啊。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爱人?还是朋友?不不,如果不是爱人,就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生病?事故?还是什么别的天灾人祸?


他还有可能醒过来吗?又不是脑死亡,一切皆有可能……不过,看这情况也很渺茫吧?


还能活多久呢?怎么说也是七八年的植物人,最近状况也开始恶化了,看样子也活不长吧?


他的父母家人呢?为什么不来看他?难道是都去世了吗?不,不对,听濑户医生说他们应该都健在才对……可为什么不来呢?


她爱他吗?必然是爱他的吧?


他爱她吗?


……


“半田,你把他的胳膊再抬高一点。”宫野小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连忙照做,同时偷偷抬眼去瞧声音的主人——过分宽松的睡衣袖子滑下来顺便溜出了她半截手臂,有点过分瘦了,脸上没有半田太太所以为的倦累,那表情,应该可以算作一种麻木。只有眼睛里被固定了的专注才稍稍点亮了那张晦暗的脸。


本来有着大好时光的年轻姑娘啊。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千百个问题萦绕在她心头,又让她刚刚硬起来的心肠稍稍软化了。


那些问题的答案,半田太太全部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此刻伏在她肩头沉睡的这个男人,是眼前宫野小姐世界里的全部重量。


他们是彼此的重量。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2:14:00 +0800 CST  
05


早上八点,她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不时低头看看表。崭新的阳光并不热辣,相反的,那种光芒四射有种能刺穿人的拨凉拨凉,她不喜欢。


手里的袋子装着一本沉甸甸的《恐怖谷》。


八点05分,对面小洋房的门口终于开了。宫野看见一个黑发的女人温柔地笑着与拎着公文包的丈夫拥抱,戴眼镜的英俊男人在妻子额头印了一记甜蜜的轻吻,笑着一边道别一边走去车库取车。


宫野视线往下移,看到了女人圆滚滚的肚子。她犹豫了一下,又过了五分钟,等到男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才鼓起勇气走到门边按下门铃。


八点10分,按响新出家的门铃。











06


兰端着茶水带点吃力地从厨房走出,宫野见状,连忙上去帮她接过。


“不好意思啊,明明你是客人……”兰看着宫野放下托盘后有些过意不去,“麻烦你了。”


“麻烦的人是我。”她倒了一杯茶放到新出兰面前,自己坐好后开始打量一下许久不见的兰——上次她来见她的时候,兰尚未怀孕,所以这时自然比从前显得丰润了一些,但那种小女人的幸福感只增不减。“看样子……八个月了?”宫野看着她肚子上凸起来的那颗球,眼神和语气都柔和了起来。


“快八个半月了。”兰的眉眼洋溢着那种即将为人母的琉璃色,温润又期待的,“智明说是个男孩。”


“真好。”她是真心诚意的。


“谢谢。”孕妇捧了一杯淡淡的花茶在手心,白色的热气把她的脸模糊得有些不真实,“新一他……情况还好吗?”


宫野决定跳过这个问题,径自抽出袋子里那本小说,递到兰面前,“可以请你再帮帮忙吗?”


她原本以为她不会拒绝,也许是蒸汽的缘故,宫野在新出兰的脸上看到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而这个表情在她放下茶杯、茶杯的底座触碰在玻璃茶几上那一个细微的响动发出后,变得更为清晰坚定。


“不,对不起。”兰这么说着,眉间多了几分哀戚,但很快散去了,“我不想这么做。”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紧绷的肚子,可能是要从孩子那里汲取勇气。


宫野捏紧了那本小说,它还维持在一个被递出去的状态,仿佛一个失败的告白;宫野只能捏紧它:她的肚子里又没有一个能给她勇气的孩子。


“我明白了。”她终于把那本《恐怖谷》收了回去,重新塞回袋子里。“这么久以来打扰了。”她站起来,低头道谢,像只脖子被按下去的天鹅。


“请等一下。”新出兰慌忙站起,“我不是不想帮你、帮新一,只是……”


“我明白的。”


“你才不明白。”扶着腰的女人有些激动地去抓住她的手臂,“我有新的生活了,重新恋爱了,结婚了,要生一个可爱的宝宝了,我只是不想……被以前的事……再困扰下去……”兰的声音慢慢减弱了下去。宫野拿住她有些浮肿的手,动作轻柔地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我明白的。”她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很乐意在这里陪你聊聊,但是现在——”


“我大概是在嫉妒你。”新出兰并没有去听她的话,而是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毛利兰,她把脸埋在手掌心里,黑色的头发从肩头跌落下来,“为什么要把我从新一身边赶走呢?新一也是,伯父伯母也是……为什么你就能一直呆在他身边呢……为什么我不行呢……为什么我做不到呢……”


宫野沉默不语,等着掩面的女人恢复情绪;果不其然,待一切平稳下来时,抬起头的人又重新变回了新出兰。


“我照顾了他头两年,”她干燥的手心覆上宫野冰凉的手背,“总以为自己能坚持下去;但是,当伯父伯母叫我不要再照顾他的时候,”兰抿了抿嘴,笑得有些惭愧,“我在内心深处,觉得有一丝庆幸。”


她拍拍她的手背,如同在教导一个任性的孩子,继续道:


“老实说,我不知道到最后自己能否彻底地走出新一的阴影,但是,和智明在一起的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庆幸当时伯母的劝退——她是真的在为我好。”兰带着些许刺眼的怜悯与抚慰的眼神看着她,“所以,宫野小姐,听我一句劝……”


宫野志保听到曾经工藤新一最爱的女人,腆着肚子,半是温柔半是真诚地这么对她说——


请你,放弃新一吧。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2:15:00 +0800 CST  
12


天蒙蒙亮的时候宫野挂着眼皮底下的阴影出现在工藤优作的车旁——他已熟睡,冷不丁地被她敲动车窗的声响给闹醒。


他看她的脸就知道楼上那人没事了。


“要不要过来用早饭?”


“不了,”工藤优作笑笑,指了指副驾座,“你陪我聊聊。”宫野照做,只是入座后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安静地凝视前方。


先发话的是优作,“昨日,我只是刚好去局里办点事,没想到就碰到你了。”


“谢谢,多亏你了。”不然的话工藤就危险了,当然,这句话没说出来。她终于想到什么话头,微侧脸问道:


“工藤他妈妈,还好吗?”


“不好。”他很干脆地答道,“我们都在等一个结束。”


工藤优作不愿意见他的儿子,对这个话题却没有回避。宫野眼神溜到车窗外,“对不起。”她低声道。


“你昨天也是这个表情。”他笑着敲了敲方向盘。


“嗯?”


“昨天那个被车撞倒的人,怎么样了?”


“死了。半夜三点的时候警齤察联系了我。”她冷冰冰的。


沉默了一会,优作才接话:


“本来也就是个意外事故,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有万一的话,来找我吧。”


宫野点头答应,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个应付的动作而已——她不会找他们求救。


“刚才你道歉时那个表情,和昨天我见到你的时候一模一样。”优作摸出一包烟,又去找打火机,“你其实是在愧疚吧?”


“……”


“昨天,新一为了你变成这样子时的愧疚感被投射到那个死者的身上,以至于还激发了你攻击型的心理防御机制——在警齤察局里面,只要从理性考虑就知道那么咄咄逼人完全不会给你带来什么有利后果,可你还是这么做了,”他吐了一口烟圈,语气故作轻松,“虽然我年轻时心理学的学位念得马马虎虎,但现在看来还凑合。”


“那么,”她终于转过脑袋,对上优作的视线,“你们两个一直不来见他,是因为启动了逃避型防御机制吗?”


“啊咧啊咧,被将了一军呢。”他闷声笑了笑,烟灰掉落些许,“不愧是我儿子拼死救下的女人。”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她肩胛处的肌肉有些无意识的紧张。


“嘛,虽然觉得你有事在瞒着我,但是算了。”优作继续道,“我在这里等你大半晚,不是为了讲这些的……这么说吧,宫野小姐,已经过了八年了,新一的身体状况我也很清楚,濑户说他全身的器官都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如无意外的话,撑不过第九年。”


“……我会想办法。”


工藤优作仿佛对她的回答置若罔闻,拿出手机递到她面前。屏幕上昔日保养得当的美丽影星已经不复风采——甚至比同龄人要更显衰老。且不论那清晰可见的白发与皱纹,从前神采奕奕的双眸仿佛已经拉上了帷幕,只有一潭无尽的苦痛与失神浸润其中。


上一次她看见这双眼睛流出眼泪已经是在三年前——照片里的人几近崩溃地哭喊着、抓住宫野的双臂剧烈晃动,绝望地咒骂她为骗子,尖叫着说她再也不想见到自己,更不想见到新一。


“八年了,有希子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状况也在恶化,一直没法断药,近三年来因为不呆在新一身边,虽然有缓和,但是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我们曾经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是,我和她都做不到。”


“新一是我们两个最宝贵的儿子,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但是,我们的家庭正在因为那场灾难而分崩离析着,这不是新一的错……”


“是我的错。”宫野讪讪接话。


他叹了一口气,“归责没有用,宫野小姐,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我,你或他,任何一个人的错。但是,如果摒弃我个人所有客观判断与标尺,很抱歉,我恐怕我是怪你的。”


“新一因为救你而成为植物人,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我儿子的选择,因此就这点,我们两个从未想要责备你——”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2:16:00 +0800 CST  
“但是,三年前,你用尽了我们的信任,只是为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谎言,这点,恐怕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13


让我们把时针拨一拨,拨回到三年前。





工藤优作没法形容当一份尊严死申请书放在自己面前时的那种心情——尤其是被执行人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不敢去看怀里的有希子,他知道有希子也不敢看自己,他们两个此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目光集中到那张薄薄的纸张上。似乎再用力点,就可以穿透它。


新一就在隔壁的重症监护室里,成为植物人以来他的全身各处器官已经衰竭到无法承担他的生命——“虽然这么讲很残忍,但我还是要说,昂贵的机器和药物,只是在延续他的痛苦而已。”这是主治医生的原话。


不只是他的痛苦。当时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但随即又为自己的想法而忏悔。


有希子已经把脸埋到他的颈窝处了,全身颤抖。





“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是他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这么无助地向她求救。


他是希望她点头,还是摇头?


当脑子里还在盘旋着这些复杂的念头时,工藤有希子忽然直起身——她正在剧烈地流泪,然后捧住优作的脸,吻在他的额头上。


“我爱他,我们都爱他,真的……”她边哭边道,声音是悲怆的,泪痕把像是她衰老的脸上裂开的沟壑:“所以,他一定会原谅我们的……一定会的……”


他听着妻子的嘶吼,简直心如刀割——为儿子,为妻子,为他自己。





宫野久违了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工藤优作在看到这一串陌生的越洋号码时其实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他强忍泪意,稍稍安慰妻子,然后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宫野志保。”


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起五年前在火场里那个浑身浴血、抱着新一不撒手的茶发女子——她在当时确诊了新一为植物人之后就不辞而别,有人说她去了九州,也有人说她飞到了美国,但无论如何,在这五年中,她没有再出现过。


那么这一通电话,便有些蹊跷。


工藤优作把免提打开。他想他早已预料到宫野志保会说什么——果不其然,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知他们两个打算为新一申请尊严死的,但她的劝告与阻止是在意料之中。


他想她还是在意着新一的;哪怕消失那么多年,仍对他的消息心心念念。


优作阻止了想要发话的有希子,他在宫野完成了那番看似准备多时,但于他们而言其实苍白不已的恳求劝说之后,长叹一口气,道:


“宫野小姐,很感谢你对小儿的上心;但是,这五年在他身边的,一直是我与内人;这世上,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再没有第三人能对我们的处境与心情感同身受。”


“恐怕你不知道,内人在新一变成这样后,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我不知道这样的灾难你是否能明白、甚至,我亦不期待你的明白。但是有一件事,我敢保证,你绝对无法体会。”


“你绝对无法体会,这五年来,每日战战兢兢地抱着希望走进新一的房间,看到他依然紧闭双眼时那种几乎可以灭顶绝望感——日日如此,从未停止。”


优作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停下,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微弱的呼吸声。


“请等我一天。”良久,宫野志保的声音从那边响起,“我订了今天傍晚从旧金山飞东京的机票,明天就能到达日本。”


“为什么?”


“为了工藤,也为了我这五年,请务必,再等我一天。”她是这么说的。








于是和宫野志保风尘仆仆一起到达医院的,除了工藤五年来的病例资料,还有一针小小的药剂。如今再回想起来,工藤优作只能说是因为当年一时诧异而造成的疏忽,又或者是,他心中的那一分犹豫,才造成了之后又拖延至今的困境。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2:17:00 +0800 CST  


她一见到他们二老,就直接跪下了。


印象里那么清冷高傲的她,跪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过道,求他们再给她和工藤一个机会。她拿出那针药剂,向他们郑重地恳求与斩钉截铁地承诺,这剂药是她五年来的全部心血,能够带回那个他们深爱的、意气风发的儿子。


她在他们心里埋下的那颗希望的种子,在一瞬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所以,当有希子也颤抖着跪下,握住宫野的手问她“真的吗”并得到肯定回答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他们都得到了救赎。








14


工藤新一的情况好转了,呼吸机撤掉了,气色好了起来,各项指标回复正常值,加护病房转普通病房再转回家里休养,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唯独奇迹没有出现。


——当过了半年以后工藤新一依旧沉默地在病床上半睁着眼睛,工藤夫妇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儿子根本没法再醒来。


但是同样改变了的是,由于脱离了危险,他的状况不再适用尊严死的相关规定。





那个药,从一开始就救不醒他。


对这一切,她心知肚明,下跪与恳求,只是为了从那张申请书上留下一具安静的身体。


这是宫野志保说过的,最富有善意,也最最恶毒的谎言。








15


天又更亮了些,开始有主妇上街买菜,上班族提着公文包出门去,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背着书包跑在路上。


工藤优作望着这些熙熙攘攘又富有生命力的景象,平静地对宫野说,他很累,有希子也很累,甚至乎,新一也很累。


而他看得出宫野也很累。


所以,不需要她想办法,也不需要她再继续拯救,更不用她再晚睡早起地为工藤新一操碎心,新一的状况已经到了第二次恶化,这点他们心知肚明:如果连宫野都救不了他,还会有谁呢——所以,这一次,请她不要再挖空心思拖延,让新一走吧。


让他离开吧——在他已经成为每个人的梦魇的情况下,让他离开吧。


那个临界点,已经近在眼前了了。





在如同涌满了墨色绝望的湍流里,即便那么小那么细微的希望都会让人紧抓不放——可谁说希望就一定是光呢,它可以是光,也可以是淬了毒的匕齤首,见血封喉。








16


宫野志保走下车时的背影孤独而倔强,清早的晨光溅落在她身上,把她溶得千疮百孔。


她一言不发。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2:17:00 +0800 CST  
她这辈子犯过很多错,这个算是她最后悔中的一个。


如果那日她没有自作聪明地去解救毛利兰、如果那日她没有自以为是地与她更换服装、如果那日工藤没有把镜头里的她认作毛利、如果他没有去救她——


那么,往后这八年,又怎么会将所有人卷入这让人窒息的困难?





宫野志保啊宫野志保,你为何如此愚蠢?可为这愚蠢付出代价的,为什么不是你?





“人人都觉得他爱我,”宫野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床上的人,语气里有嗤笑,“你们说什么来着?患难真情?海誓山盟?这种东西,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有——我只知道,他拼死拼活,搭上半条性命,却救出了错的人。”


那一瞬间服部甚至以为她是要流泪的,可是她没有。


“但是,我怀疑了这么久的事,终于在你这里得到证实,我要谢谢你,服部。”宫野原本声音里那种自暴自弃渐渐没了,转而变成一种了然——他怀疑都是这些岁月才把那种表情冲刷到她的脸上。


他又一次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几个问题冲出口:“你为什么怀疑?为什么就认为他一定不会爱你?”这话听起来反而像是怪罪她一样,“……既然认为他爱的不是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还要……”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于是服部明了。


因为她了解他。


许久,宫野又抿了一口茶,睫毛低垂,似是破碎地出神。


“他来救我时叫出的名字,我一次都不曾记起。”





她记得他拉开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外跑,在爆破声响起的一秒前把她揽在怀里如同那次在公车里一般;仿佛他还是小江户川而她是小灰原,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站起来过了。


只有血的腥味和热度源源不断地染了他们一身。


但她始终不记得,在他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到底叫的是谁。





“我来救你了……”





你要救的是谁?


你爱的是谁?








28


你爱的人不是我。


但这不妨碍我为你将这世界继续。


即使独自一人。








29


他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宫野志保坚持的勇气如何而来。


她也许从未安置过多的希望在工藤苏醒上,柔情似水对她而言只是滑稽和奢侈,只有麻木与机械的执行方能在漫长的磨难里一分一寸地将这生活继续,直到枯燥的等待变成一种习惯;再也许,她是靠着这种几近自戕的自我惩罚,来抵抗那滔天悲鸣与悔恨,否则就要被时时萦绕与她耳边的责难尽数吞没;甚至,她是害怕他醒来,如若常年单向发射的信号突然多了接收站却无法对号,这辆机器也许不会再有勇气继续运转下去。


又或者,她只是始终在期待与惊惧的挣扎中保持她孑然的淡漠而已。





30


关西客人不再久留,在洋房大门前低声道别,和叶走在前,平次在后——黑皮肤的男人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去。


“如今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你应该以自己的面目去面对他。”他看着她身上滑稽的裙子,道:“宫野志保值得起这份明白。”


说完他便追上了前方的妻子;而她目送着服部夫妇的身影走远,两人因依偎而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没来由地让她心窝一暖。宫野笑笑,正准备回到房子里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叫住了她:


“等一下,大姐姐。”


她回头望去,也是个约莫六七岁的陌生小男孩,捧着一束花,明显是从路边摘来的野生雏菊;只见男孩乖巧地分了一小朵给她,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宫野有些踌躇,这种善意对她而言太陌生以至于她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小男孩似乎也不介意,拉过她的手,把雏菊放在她的手掌心,然后帮她握紧。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2:19:00 +0800 CST  
“拿好了喔!”他狡黠一笑,露出点大的虎牙和双颊上的酒窝。


那笑,像极了江户川柯南。





——等回她过神来,小男孩已经跑远不见了。








31


她上楼,取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把那朵小雏菊插在里面,然后它搁到工藤的窗边,正摆弄着,床边的玻璃窗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果然,还是不适合。


宫野犹豫了一下,折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一套习惯的衣服,又从书架上取了那本《血字研究》,走进工藤的房里。


她把假发和录音机锁进柜子里,然后去到床边坐下,深吸一口气,打开书本。


“我的伙伴尖酸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倒不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做了些什么——’”


她轻哼一下,又侧头看看工藤,依旧是没反应。


“果然,我也不行。”自嘲地摇摇头,但依然继续念下去:


“停了一会,他又轻松地说:‘没关系。不管怎样,我也不会放过这件案子的。在我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件案子更为精采的了。它虽然简单,但是其中有几点却是值得深以为训的。’‘简单!’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床上的人始终是安静的。


“……但是,有少数的人,如果你把结果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能通过他们内在的意识,推断出所以产生出这种结果的各个步骤是什么。这就是在我说到"回溯推理"或者"分析的方法"时,我所指的那种能力……”


床边的闹钟尖锐地响起,她扬手把它拍掉,然后起身准备去厨房看看半田是否已经开始准备晚餐,又往前走了几步,一阵毛骨悚然的直觉忽然袭击了她全身。


有人在看她。


在她大脑进一步做出反应之前,她的身体就已经转向了病床。


那个苍白的,羸弱的病人,工藤新一,正在安静地凝视着她。





32


你要救的是谁?


你爱的是谁?





切,管他呢。





33


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无法再做出下一步反应。她完全僵硬在原地,从舌头到手脚都不知如何动作。


那人只是看着她,亦不说话。


但那是工藤的眼睛。


真真正正的,工藤的眼睛。明亮又湛蓝的。


她恍然回神,慢慢走回他床边,这才发现他在小幅度地蠕动嘴唇——只有非常微弱的气音。于是宫野赶忙把耳朵靠上去,尝试抓住每一个字并作出回应。。


“……了”


“听不见!”


“到……了”


“听不见!”


“到……可以了……”


“听不见!”


“……到这里就可以了……”


“我说我听不见……”





工藤原本就已经微弱的气音又更加弱小下去,又过了几十秒,终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连他平日里细密的呼吸声都没有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直睁着的眼睛,毫无声息地;颤抖的右手摸上他的手腕和颈部测脉搏,又从床头抓来小手电看瞳孔……反反复复一阵子,终于抬不起手臂。





“把我驱逐了就走了吗,你这个自私的混蛋。”宫野全身的力气都散走了,额头重重地抵在了他瘦削的肩膀上,身体蜷缩起来——有深深的倦意与委屈涌上心头,像是幼时明明尽力却得不到嘉奖:“到头来……还是要赶我走吗?”


“我才不管你当时是要救谁,你喜欢谁,你爱的是谁……我统统都不管。”八年来久违的滚烫液体终于夺眶而出,她的脸上麻木冰冷的神色渐渐褪去,转而一阵极力的隐忍冲上面庞,但终于止不住地把眼泪全部枕在他越来越凉的肩膀,仿佛企图再温热他的躯体,“就算不是我,那又怎么样。”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2:19:00 +0800 CST  
一阵婴儿般的呜咽挤压着从她的齿间爆发了出来。


“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我……”


“但如果、如果你真的能平安醒来的话……”


“就算有点丢脸也想要告诉你……”


“在一起吧,工藤,我们在一起吧……”





我不管你当年最爱的人是谁,要救的又是谁,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五年不要命的研究药物,三年厚脸皮地呆在你身边,什么错我都已经得到了惩罚,所以不管你意见怎么样反正全部都要否决;而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在阳光里逐渐苏醒,眼皮颤动,睫毛打开,白茫茫的光线照得你有些看不清东西,但是也没关系,反正我在你身边,你会逐渐看到我,依旧像以前那般盛气凌人地站在你面前,但在那之后我会丢下那些无谓的自尊与淡漠,满怀欣喜与感恩地向你告白。


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宫野志保在八年里做过最好也是唯一的一个美梦。








34


“为什么说谎?”


离开了工藤宅的和叶挽着服部平次的手,那有些发闷的声音不知是伤感还是怪罪,“平次,你的表情骗不了我。”


被叫到的人背影停顿了一下,仿佛提不起力气。许久,他才径自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病入膏肓了吧。”











35


“喂!工藤!宫野怎么办!”


“……哈?”无线电耳麦那边传来的声音气喘吁吁,是在极速地奔跑。


“我是说宫野!宫野怎么办!”


“我不是正在过去吗?!”工藤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轮到在指挥室的服部有些发愣,“可是,你不是去救兰小姐了吗?”


“啊,兰啊,大叔他们正在赶过去救她,所以没问题的。”


黑皮青年擦擦眼睛,又仔细看看监视屏——工藤明明是向关押着穿碎花裙那人的地方跑去。


那不是毛利兰的衣服吗?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耳麦里工藤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那家伙,会去救她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了吧。”


这句话里的无奈与怜惜重重地敲击在服部心头,他抬眼看了一下显示屏,出于谨慎又再问了一次:


“……你确定那个仓库里的人是宫野吗?”





那头工藤的声音徒然地明亮了起来,是那种拖得长长的,充满标志性的自信但又夹杂着温柔情绪的声音:


“笨蛋,那个家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搞错的。”








END.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2:20:00 +0800 CST  

楼主:双飞仁药水

字数:10250

发表时间:2012-10-09 06: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09 03:53:44 +0800 CST

评论数:765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