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哀王道】【原创】令人憎恶的面孔(监狱,吸毒,1W6+,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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Кристина Орса - Такси


绝对的丑陋是没有的。

——罗斯金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0:00 +0800 CST  
一、

老实说,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糟。
那是个周末,我被人半夜拖出被窝接手个新犯人。
那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当你慌慌张张赶到那穿蓝白服的瘾君子面前,他衣冠楚楚,你却发丝凌乱。
我第一眼就厌恶了这个黄皮肤黑发蓝眼的日裔,他站在铁栅栏里依旧从容。
该死的上等人。
我猝了一口痰,干巴巴的宣读监狱条例。末了,加上句简单的总结:这里头,我说了算,懂么?
他一怔,浅浅的笑开,带着上等人刺眼的姿态点头。
我扯动僵硬的嘴角,轻蔑的收起锁住他自由的钥匙。
时间会告诉他该遵守的一切,因为这毫无悬念。

才第二天,我就看了出好戏。
那个日本人发出隐忍的粗喘,浑身不自然的痉挛。我轻车熟路的指挥手下用麻绳牢固的把他绑在椅背上,撤去四周尖锐的可能造成危险的物体。
搬来一把舒适的座椅,我抱着保温杯坐在铁栅栏外等待在这座监狱的每个犯人发生过的事降临在这个高贵的所谓上等人身上。
他看上去痛苦极了,不过还在竭尽所能的压抑。压抑着呻吟,压抑着动作,将一切减轻化为额头不明显的虚汗,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有着坚强的意志。
我知道,这不过是无用功罢了。他不是第一个想维持体面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他们都觉得自己能战胜灵魂深处的欲望,但最后全都沦为俘虏。

我瞥了眼手表,快半个小时了,那个日本人此刻早没了初见的从容优雅,他嘴角诞下大量无知觉的口水,因为挣扎连着椅子倒在地上,和死狗一样狼狈不堪。口齿不清的用日语放声嘶吼着什么。我听不懂,大抵是“给我药”这种卑微的乞求。
他的样子跟那些黑人贫民窟里衣缕褴栅的人有什么区别?也许更丑陋,更难看。只要向他许诺好处,他就会跪下舔舐你的脚趾。
我耸耸肩,没兴趣继续看下去。现在开始,他就是这栋监狱的普通一份子了。
起身的刹那,我忍不住嘀咕,这么厉害的反应,这个日本人吸毒的程度可不轻。
真是人不可貌相。

二、

事实上,这个年轻人总能带给我意外的惊喜。
那是他获得的第一次放风,我敲着警圌棍例行的看圌管这群不安分的家伙。就见他颇为仗义的挡在另一人面前操着口伦敦腔义正辞严的说着些什么。四周看好戏的人颇多,乱轰轰的扎眼。
我咒骂他给我找不必要的麻烦,然后板着脸凶神恶煞的骂退人群。
余光瞄见起冲圌突的另外两人,发现其中之一是犯人里颇有势力的约翰逊,另一个叫保罗,长相文文弱弱。
我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我了解这所监狱,了解那帮犯人间的道道弯弯。比我所有的手下或者上司都还了解。我为此感到自豪。

我狠狠的瞪了约翰逊一眼,他识时务的缴械投降。这让我的怒气憋在胸口无从发圌泄,愤闷之余只能揪起那个惹事的愣头青拖回阴暗的审讯室。
我威吓性的在他眼前挥动警圌棍,粗俗恶圌毒的哩语诅咒滔滔不绝。
一开始他还低着头默默听着,可几分钟后竟然猛一抬头,裂开崩得比钢条还直的唇线开口为自己辩解!
我吃惊极了,像看怪物一样的盯着他。他是傻圌子么?他以为他是谁?

这充满正义感的先生以不算高的声音铿锵有力的阐述自己的理由,拼命向我证明他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是必须的!
我掏掏耳屎,不屑一顾:“是。那又怎么了?”
“那是性圌侵犯!”他难以遏制的提高声音:“是犯罪!”
我简直哭笑不得:“这里的所有人都犯过罪,包括你。”
他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忽地满脸通红。
我耸肩:“不过是约翰逊的小爱好。他其他事一向作的很好。”
“但是——!”
“你怎么不去问问被你护着的那家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他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错。
我露圌出刺眼的嘲讽:“他出卖肉圌体,他提圌供庇护,有些东西就那么简单。你那么义愤填膺,不如今圌晚代替那小子自己躺到约翰逊的床圌上?”
他哑口无言。
我哂笑:“啧,这就闭嘴了?不当舍身的救世主了?看,涉及到自己,你不也是一样的自私。”我冲他吐了口痰,“别假惺惺的故作姿态,恶心死了。”
他垂下头,眼中的某些东西须臾间分崩离析。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1:00 +0800 CST  
五、

正如我反复强调的,我讨厌工藤新一。他这类人天生就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
我对镁光灯下惺惺作态的人没好感,对落魄的吸毒者更加鄙视。我承认我尖酸刻薄,但现在我才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去他妈的善良。老子不犯法老子就是善良。”我吐出一个烟圈如此说道。
这是又一个放风的日子,我和工藤新一蹲在角落里,一同吞云吐雾。

人和人的相处真的很奇妙。我讨厌他,他也不欣赏我,但我们就是会凑一起胡侃。
他好像很需要通过某种途径发泄自己的压抑,而把过去的经历通过嘴巴说成冒险小说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他口才不错,听也比费尽看书容易。我立刻就接受了这免费的广播时间。从一开始科普些科学知识到后来专拣惊险刺激的悬疑段落,工藤新一从善如流的很。他显然学会了审时度势,因为我喜欢听那些。
他还学会了跟我一样没形象的大大咧咧蹲着,这时候我就会赏根烟给他。
通常谈话的气氛都还可以,但一涉及敏感的价值观问题,就不可避免的产生摩擦。
他会忍气吞声避而不谈不代表我闭上数落他的嘴,就像今天。

我厌恶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确切的说,我痛恨。
是哪个童话国度天真的小矮人走丢了掉到大街上才会说出某某是好人某某是坏人这样的话?
我喋喋不休的抱怨,抱怨这种生硬的把世界的黑白分割出来的做法。他们圈出自己的领土肆无忌惮的指责圈子外的那些——‘坏人’。

“我问你,什么是善恶的判断标准?”
“法律!”我紧接着高呼,“伟大而神圣的法律——”
“是的,法律……”工藤新一苦笑的按灭手中的烟蒂,停顿了很久才很轻很轻的开口:“还有道德。”
没等我嗤笑出声,他已经否定了自己:“我知道,你想说道德在现在不值一提。是的……我同意。19世纪的福尔摩斯可以放走犯人,但是现在……道德的界限太过模糊,无法度量识别更无法做为证据。”
“显然不是道德,法律也是遮羞布。拳——”我挥了挥屈起的手,“或者权。”
他对我这么功利的说法感到无奈,法律已经是他认知的底线。

“你说,法律能鉴别出所有是非吗?不能,显然不能。但它大部分时候是对的,是有威慑力的。所以——”我转了好几个音,狭促的冲他眨眼,“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下,它成了判断标准,它代表着善恶。”
“而法律意义上,我是善,你是恶。”
“你看,这是你所维护的法律得出来的结论。”我说完那一大堆犹如演说家附体的台词,得意的吸入最后一口尼古丁。
“你总是能言善辩。”他没有反驳我,也许也无法反驳我。因为这样的现实即使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解读也终究是现实。而再没有比现实更好的武器来击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工藤新一掸了掸地上的灰尘,坐了下去。他双手抱住膝盖,抬头看向被铁丝围住的那方天空。眼神诚挚,像极了朝圣的基督徒。
他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久到我歪着脑袋快要睡着,才依稀听到他沙哑的破嗓子锯着空气很迟缓的问。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进监狱的原因?”
睡意被打断,我很不耐烦:“你不一向装神秘么。鬼才知道。”
“我杀了人。”他说,语调平板麻木,“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女朋友。”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2:00 +0800 CST  

六、
我挺惊讶的,第一反应是又一桩狗血而肥皂的爱情剧。敢情他还是个性情中人,冲动得能杀了自己女朋友。
但接下来的陈述让我惊得掉了下巴,烟灰抖在了手上。

瞧瞧他说了什么?
他,工藤新一,因为吸毒,来不及救她,她死了他也入狱了。
我觉得思维好像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混乱,以至于手下的伙计中断了这个未说完的故事把我拖走时,脚步都还是虚的。
我似乎……跟不上他的某种逻辑。可他说的太少,一个人琢磨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为此,我特意找到身边另一个可能的知情者了解八卦。

宫野医生在监狱里的存在感属于间断性的。
任何一个瘾君子都无法忽视工作中的她,他们畏惧这个伟大的女性,私下里称之为女魔头,说她面目可憎。我非常想鞭打每一个口吐秽言的家伙,他们根本不懂得欣赏。监狱里戒毒成功率的大幅提升是对宫野医生最有力的肯定。
而不工作的她悄无声息无处可循。她非常的安静,基本上不和人主动说话。她的皮肤是如此苍白犹如故事里的吸血鬼。但我认为她更像幽灵,尽管虚无冰冷却不带有致命的攻击性。
在监狱里待了大半辈子,我对我的判断力引以为傲。

我整了整衣服才推开办公室的门。要知道,和一个美女讲话总得顾及点什么。
她刚刚治疗完毕工藤新一,正坐在靠背椅上休息。不过因为招待我的缘故,身板挺得很直,面容肃穆。
我在她对面坐下,不自觉的学着挺直腰杆,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我准备了相对我而言的不少客套话,却没一句用上。谈话开门见山,宫野医生的回答一如她的工作——干练利索,从不拖泥带水。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说,“如果你花点时间上网也一样能查到。而且他也打算告诉你不是吗?除了一些隐私,请恕我无法透露。因为做为一个外人,我没资格去评判他的行为。”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坐在她那不大的办公室里聆听了一段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不得不说,宫野医生不适合讲故事,她的用词过于客观平直,几乎不夹带任何的私人感情,就像中立国最官方的外交辞。这很奇怪,明明她也是当事人之一。
她告诉我,曾经的工藤新一和她一起被卷入一宗大型的黑帮犯罪中。
工藤新一吃了原为组织成员之一的她做的药,变小了。并与同样变小的她结为同盟立誓摧毁组织。
他们用尽人脉才终于找到对组织一击毙命的机会。
略去了涉及FBI机密资料的过程,她直接介绍了战役的结果:他们失败了,工藤新一被抓还被灌了毒。

七、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事后我检查了他的身体,情况不算好。”
我忍不住掏出了烟,一口尼古丁下肚,肺叶被烟雾灼烧带来的快感让思维有些飘飘然。
“真是没有新意的折磨法。”我评价道。“但很实用。”
我看了眼茶发的医生,她非常准确的判断出我还有话要说,没出声,“你知道的,大部分人都会被毒品摧毁。他……”我皱眉,有些结巴,“如果没有你,希望也不大。你是个好医生。”
“你不认可他的自制力。”宫野医生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很浅很普通却奇妙的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仿佛一瞬间曾经带给犯人们看的面具从脸上剥落了一样。
我呆愣了几秒,瘪嘴:“他没他说的那么倔。没几个人倔的可以自己戒毒。他们总是自以为是。”
“你说的没错。”
我感到讶异,我本已做好被反驳的准备。毕竟她也算是那个工藤新一的朋友——他们共患难,现在还特地跑来这里做戒毒医生。
更重要的是,尽管不明显,我还是从那些平板的叙述中听到了一丝她对他的认同和信任。

“呃……你在的时候,他还挺会忍的,我是说……”
“你是正确的,布莱克先生。不需要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切意思。”
我的脸也许红了,她是少有的几个如此明确的表达认同我的人。

她的视线投向了窗户,从那里可以看到监狱的围墙:“他不是圣人,如果是圣人他就不会在这里。你听到过吧,他口中死于他之手的女朋友。”
“是的,我就是疑惑这件事……”

宫野医生大约是在整理回忆,因此放慢了语速,脸上原本绷直的线条软了下来,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悲伤。
“她叫毛利兰,是个很美好的女性。”
说完,她又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投入到另一轮死板僵硬的叙述中。

工藤新一被强制灌毒了以后,FBI没有停下打击组织的脚步,他们付出巨大的牺牲终于找到了位于日本的基地成功将其摧毁。
做为重要的人质,工藤新一随同残留的成员转移到美国。刚登上美国不久,就成功获救。
他受了伤,又有很重的毒瘾,整个人神志不清。他的父母为此把他在日本的青梅竹马接到美国照顾他。而悲剧就发生在不久的一个周末。
工藤新一的病情刚得到控制,两人外出时就意外陷入了组织的圈套。这本可以避免,关键时刻他却毒瘾发作,失手被擒。组织用毒品和毛利兰折磨他,他成功发出了求救信号也拖延了时间抗到FBI趁机摧毁了组织……可同时,亲眼看到了女朋友死在面前。

“他认为他害死了她。”
我张着嘴巴,久久默然无语。凭良心说我想骂一句“F·U·C·K”,但女士面前我得维持体面不那么粗俗。

“他又为什么进的监狱?”
“组织一开始威胁他入伙,想借他的背景东山再起,伪造了详尽的身份信息。再加上现场还有一些毒品,最先赶到的**被迷惑了,误把他当做贩毒分子。”
“可这不是很容易就能请律师洗掉罪名吗?他爸认识ICPO,他自己也认识FBI……为什么?”
“赎罪。”
“什么?”我觉得我耳朵真的已经聋了。
“赎罪,他认为他杀了人。”
“……”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3:00 +0800 CST  
八、

那晚刚好轮休,回家的路上拿薪水的好心情都没能调节我的表情。
这简直是奇葩。我一路小声的咒骂。

点了点这个月税后的工资,我终于不顾脸面的在提款机前破口大骂了。
“该死的财政,该死的工资预算。”
不到三千美金,这其中还得……

我阴郁的取出一千五,放进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封上口投入附近的邮箱。
我又开始抱怨那死板的汇款系统,非要把名字和地址写的清楚才让寄,仿佛每一笔汇款单它都随时准备呈到法庭上。
FU·CK,难道人人都打算通过汇款干坏事吗?凭什么不提供小额的匿名汇款服务。害得我每次都要祈祷美利坚的邮政系统不要出错。

随便买了点东西回去做饭,我必须得为我拮据的生活精打细算。我诅咒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拿高工资的警【】察。同样身为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的一员,工资却远远不如他们,可事实上每天和犯人打交道的我可比他们辛苦多了。

“该死的审查。该死的履历。”我用力插起一块土豆扔进嘴里,幻想它是负责**工资的会计,只要咬碎它我就可以过上一个月三千流动美金的生活。
我举起最后一块,这种黄色让我想起那个黄皮肤的日本人。
“去他妈的赎罪。去他妈的坐牢。”我猛地把叉子拍到桌上。
这么牵强的赎罪的理由,他以为坐牢是闹着玩的吗?

狠狠数落出声后,我又觉得自己犯傻。与其在家里仇视这种莫名其妙的行径,直接当面取笑不是更有趣吗?
我为自己成功找到了解决办法,这令我释然。同时我又反思了这段时间来过于关注那个日本人的举动。
琢磨了好一会儿,我猜测这或许是因为有好些年没看到那么另类的理想主义者的缘故。他不但理想还固执。即便处事变得圆滑还依旧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某些想法。
此外,宫野医生实在引人注目。下午的故事让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女性中最勇敢的一位。
工藤新一从她身上汲取自尊心的力量用来补全坚强的不足,这令他不被毒品的折磨击垮。这固然是整件事中最核心的部分,但我无法忽视她敢于面对朋友的卑微的勇气。
那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包容之一,几乎等同于母亲接受孩子任何一面的那种包容——鉴于工藤新一毒瘾发作时实在不堪入目。
做到这点不容易,而我想没有人会比宫野医生做的更好了。她不带怜悯的表情,一视同仁的冷硬恰恰是最大的慈悲。
我愿用我具备的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去赞美她。
——也能用所有不雅的词汇数落工藤新一。

“哦,上帝。”我抱住头,阻止自己在继续思考这件事。它简直快侵占了我的生活!
我还得计划下个月的开支,用那微薄的工资。这才是重点。
我得还贷款,得抽出时间打扫卫生——没有女人的悲哀。我得给自己留下点钱,让死后还有个地方能待。
我在睡前亲吻了床头的相片,这真是个讽刺,即便有孩子我也养不起。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3:00 +0800 CST  
九、
无论少了谁,地球都会继续转。
不过分关注那件事的结果就是等到两个星期后监狱里组织球赛我才再一次见到工藤新一。

在美国,是个正常男人都喜欢篮球。这项全民圌运动在监狱里同样风靡。一般我们不打满全场,这太费时。有时也不记分,单纯以进球个数算。三对三,谁先进到规定球数谁就赢。很简单的规则,获胜者能有一包烟的奖励。
工藤新一也凑在里面,不过他所在的那个队伍才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就他那小身板,被对方控卫冲撞的连下盘都站不稳。
我走到正在用毛巾擦拭脑袋的他身边,哈哈大笑:“嘿,你的技术太逊了。”
他耸肩:“我擅长足球。”
“你能踢足球?”我乐不可支,“别一不小心被铲断了腿。”
他毫不怯弱,兴致勃勃的向我发起挑战:“不如来试试我的水平?一对一。”
我转了转眼珠,招招手唤来监狱里最会耍球的威廉。

我让大家在篮球场上腾出点位置,然后把从角落里翻出来的有些旧的足球放在两人中间。
工藤新一的脚触到球的刹那,眼睛亮得就像他在破案。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他秀了把出色的脚下技术,连续几个单车踩得威廉晃花了眼,直接重心不稳就倒在了地上。
那的确赏心悦目,连那帮平常分不清soccer和football的家伙们都纷纷鼓起掌。

他们玩了十来分钟,有来有往。结束后,工藤新一身上的薄衫已经全部湿透。
“很久没这么尽兴了。”他笑容的弧度非常明显,“不过太久没运动,体力不行。”
“啧,谁叫你吸毒。”
工藤新一无奈:“你不都从宫野那里听过事情经过了么?”
我瞪大眼:“哎?这又怎么了?被灌毒也是你笨,反正你是吸毒了。活该。”
“……”

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接着抓起我的衣袖把我拖到角落里。
“你造圌反啊?”这才几天不见就胆大的会给我使眼色了。
他哭笑不得:“是你和我提的在监狱里得留心说话场合。”
“你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他目瞪口呆,最终放弃了解释。
我得意的为又一轮口水战的胜利昂起头颅。

不同的性格,谈话的方式也不同。工藤新一总磨磨唧唧,把话题拐到十万八千里以后才犹犹豫豫的问正事。
“宫野她……还和你说过什么?”
“你在意她对你的看法?”我立刻来了精神。
他低下头:“也许吧……你知道,整件事很复杂,我……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不是做对了。”

我瞧不见他的表情,但打心底讨厌他现在这副鬼样,可本冲口而出的谩骂到了嘴边却成了一个疑问句:“为什么要来坐牢?”
他伛偻起腰,瞬间苍老的不像话,让人简直无法相信几分钟前他还在球场上奔跑的如此青春活力。
“我有罪,布莱克。我杀了人。”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罪名是贩毒。要是杀人你就没那么好运气待在这儿了。”
“是我害死了她。”

我开始后悔刚才那么问了,这种自怨自艾真让人吃不消:“那你坐牢就能赎罪了?就能一切重来不存在了?白圌痴。”
“我知道这些,布莱克。”他打断了我的发问,“我曾经也曾嘲弄自己只剩下软弱的靠坐牢来逃避那样的现实。你可以说我狡猾,说我虚伪,说我愚蠢。”
“换一种情形,我或许能坚强的面对兰的死,接受这一切。可我无法坚强的去承受她在我面前一点点被折磨致死。”
他直愣愣的看着我,瞳孔空茫无助:“布莱克,我有时一闭上眼都是她死前血肉模糊的场景,那是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流逝。我本可以阻止,但我的侥幸和在你眼中可笑的正义感让我闭上了嘴,选择了FBI。我永远无法由自己做出对这个选择是否正确的评价,因为世界上不存在后悔,也改变不了兰慢慢死去这个事实。”
他声音渐低,渐渐变得哽咽。尽管努力遏制,却越来越遏制不住。尾音落下的刹那,他双手捧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漏出,落在水泥地上迅速被太阳蒸干。
他哭的不大声,沙哑低沉像个老头,身体蜷成一团又像个孩子。

我见过太多太多监狱里的泪水,工藤新一绝对算不上最富感情。这里每张或哭或笑或真诚或虚伪的面孔背后多半都有个隐秘的故事,而每个故事对于当事人来说都独一无二。
我难得没有打断他的发泄。他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是为女朋友的死哭泣,还是为现在迷茫的只能待在监狱里哭泣。


最终,凑巧滚到旁边的足球打破了这对我来说略显尴尬的情形。
黑白相间的球虽然旧了点,触感一如既往。我用脚背颠了几下,准确的踢了回去。
“我踢得不错吧,小子。”我没回头就当工藤新一看到了这一幕,接着自顾自的说,“好些年没练过了,还一样厉害啊,哈哈。”
背后没了声响。

“知道吗,监狱里踢球也是门学问。”我原地做着高抬腿热起身,“我原先待得那地方就不准踢球。”
“他们出过事。”我有模有样的压腿,活动筋骨,“有人趁着用杆子捡球测出逃跑的距离,然后就越狱了。”
“那会儿关押的是重刑犯,武圌警有开圌枪权,据说后来有个倒霉鬼替人捡球,没听到警圌察的喝令,多走了几步就被当场击毙。”
我双手叉腰,绕着脑袋:“他死的原因很多,自己耳朵聋多管闲事,丢球的人,武圌警的枪,几年前跑出去的那家伙。很搞笑是吧,死还能追究的那么远。”
“这事后嘛,捡球的死了,丢球的再也不踢球,监狱变得更规矩。都挺对位的,丢球的总不可能内疚到自杀,武圌警也不可能为这种事情精神衰弱,逃跑的更不可能跑回来道歉。”

“我和丢球的人不同,布莱克。”他摇头苦笑。
“那当然,你的足球踢得很好。”我回头耸肩,“嘿,你不是给警圌察开车的司机管不了快慢,也不能阻止你女朋友陪伴你的想法。更别提那把你碰都没碰过的枪。得了吧老兄,先戒了你那掉链子的毒圌瘾才是重点。你连这都没搞定,还想其他东西?拜托,没有人能抗的起所有责任,本就不是你负责的就别傻兮兮的揽过来。人要有自知之明。”
说完,我伸起手冲场内的威廉招手,嘴里嚷着“算我一个”。
那帮爱起哄的家伙立刻吹起口哨,其中几个还鼓起掌。我自认帅气的打了个响指,脱下外套扔在一边。

我没有理会工藤新一那微不可闻的“谢谢”,那泛旧的黑白足球才是此刻目光的焦灼点。
那么好的天气,不好好运动一把身子骨都要生锈,傻圌子才会坐在角落里发霉长草。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4:00 +0800 CST  

十、

在监狱里待的久,你就会发现有两种人绝对不会吃香。
一、单纯的傻子。
二、想太多的人。
前面的肯定会被别人害死,后面的会被自己害死。
工藤新一还没蠢到白纸一张,不过他成天想用墨水淹死自己。

我喜欢爽快利索的人,比如宫野医生。这种人往往活的清醒,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又该干些什么。有明确的目标就不会犹豫。有出色的决断能力就不会迟疑。
而当养成习惯了以后,这就成了本能。
突发事件,本能总能帮上大忙。

这座监狱造得有些年头了,抠门的上司连我的工资都吝啬的不肯涨更不可能腾出资金修缮。最多把围墙加固点、把高压电网架高些,防止犯人逃跑。
整修房子?那是痴人说梦。

有这么糟糕的前提条件,那些颤颤巍巍好多年的老房子出点事再正常不过了。
天知道是哪个蠢货瞎折腾那裸露的电线,然后凑在插头旁边搞出了电火花。把他衣服一脚烧着了以后,更是无可救药的用一条上头沾着汽油的床单去扑。
后果可想而知,星星之火燎原。监狱里起了火灾。

事发当时我不在屋子里,浓烟冒起,警报器迟了好几分钟才可有可无的发出尖叫。
我立刻就傻眼了。起火点离我的办公室不远,火势顷刻将其吞没。
我条件反射的摸了摸口袋。除了一串钥匙,什么也没有。我的家当全搁在那十几平米的小地方里。

那帮混小子这种时候一个个跑得比猎豹还快,火灾可挡不住他们的脚步。我眼睛一花,得,他们都已经鬼哭狼嚎的往监狱大门冲去了。
我黑着脸指挥那几个气喘吁吁衣冠不整的手下维持着秩序。好不容易稳住乱哄哄的人群,我才注意到工藤新一慢一拍从火场里冲出来,架着一个手脚不便的彪形大汉。可能是被浓烟呛得,一直咳嗽。
这种时候还顾得着帮别人,我不知道是该感叹他无畏还是无脑,是坚持不懈还是单条回路。我没往下深究,映透半边天的火光不允许这浪费时间的思考。

“喂,你还好吧。”我问。
他听到我的声音猛地抬头:“宫野呢?”
我指了指不远处镇定的履行医生职责查看众人伤势的茶发女子:“比你快多了。”
他松了口气,继续咳嗽。
我顿时无语,好吧,这也是个病号,看他双腿打颤体力透支的模样就知道帮不上忙。

消防车还没有来,火势依旧蔓延着。
我问负责清点人数的伙计,他告诉我粗略的点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我板起脸,非常不满的呵斥:“他妈的什么叫粗略,我不用数也知道粗略。”
“少两个。”宫野医生冰凉的声音在热浪炎炎时显得特别贴心,“一个是威廉,还有一个今天感冒发烧,在医护室静养。”
我踹了刚才问话的那小子一脚,指了指火场:“给我进去把威廉那小子揪出来。”
“老大,那么大的火,会死人的!!”他听了都快哭了。
我暴躁冲他怒吼:“啰嗦!难道老子一个人去送死啊?要死一起死,你不死我出来也打死你!”
工藤新一忙拉住我的衣角:“让我来。”
我理都懒得理他,直接拎着那伙计就往火场丢,把又想盲目逞英雄的工藤新一交给专业医生处理。

后来想想那天还是很幸运的。伙计刚进冲进火场不久就遇到浑身捂着被单往外跑的威廉,用力一拽就完事收工。
——至于我。
之前我就说过,做事果断点,本能就能帮大忙。
我很果断的闷头往医务室冲,找到那感冒的倒霉鬼往身上一背就往回赶。

当我敏捷的从逃生口跃出呼吸到正常温度的空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其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为了背上这个平常没少给我添麻烦的犯人。
我嫌弃的把这个有大面积灼伤的倒霉鬼丢给护士,脚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挥之不去,我在宫野医生的帮助下躺上担架。
这过程不太容易,因为我左手骨折绵软无力,森白的骨刺穿透坏死的肌肉,伤口极为狰狞。宫野医生凑在我耳边轻声告诉我这需要截肢。

闭上眼前我看到工藤新一盯着我的伤口难以置信又复杂的眼神。
我狠狠的抽动嘴角。真搞不懂他惊讶什么,老子已经够郁闷的了,断都断了,他以为这么盯着,我的骨头就能接回去吗?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5:00 +0800 CST  

十一、

当晚我就动了手术,很成功。但我并不开心,因为我怀疑我那断掉的手是类似打开魔界大门的钥匙一样的玩意儿。
我的四周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完全陌生的人!他们越俎代庖的帮我付了手术费,又请了个好像在电视里出现过的某某康复师入住照看我的病情。
这简直不可理喻,我第一百零一次的冲最近频频出现在我病房的宫野医生抱怨:“他们疯了,我断的是手又不是腿。”
宫野医生刀法娴熟的削好一个苹果放在我床头,而我也镇定的拿起它咔嚓咔嚓的咬起来。
别怀疑,她也属于我周围发疯的人群之一。虽然是被迫的。
从第一次看到她出现在病房的惊吓到如今适应简单的照顾,我的心脏经历了一次从珠穆朗玛到马里亚纳垂直蹦极的洗礼。

好在宫野医生总能找到最合适的方式安慰我。
她说:“工藤新一抽疯,不用理他。”
我乐了:“那你怎么陪他一起疯?”
她压低声音故作深沉的叹道:“还债,我欠他。”
我哈哈大笑。
她挑眉:“这么肯定我在说笑?”
“你要是那么想就绝对当不了工藤新一的戒毒医生。”我挤眉弄眼,“你会吓得哭鼻子,然后歇斯底里。”
“哦?”
“这想法太软弱了。”
她笑了,又拿起另一个苹果迅速削好递给我:“为你精彩的发言。”
我马上放弃了嘴巴里正在啃的这只苹果:“这太妙了!它是我的奖励而不是工藤新一抽疯的产物!”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这许久未闻的声音来自于造成我一切混乱源头的。
我瞥了眼立在病房门口的工藤新一,怔住了。
他脱去了那件蓝白服,穿上西装,打上领结。胡渣没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皮鞋锃亮。
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或者,变回了另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我兴致恹恹。好不容易剥开的东西现在又被这些鲜亮的着装包了回去。

“你出狱了?”
“是的。”他点点头,然后侧身向宫野医生致敬,“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后者敛起情绪,回了一个幅度完全挑不出错的颔首,接着起身:“你们聊吧。”
工藤新一沉默的让开路,目送她离开病房。

我转了转眼睛:“嘿,原来你小子在追宫野医生么!”
他哭笑不得:“怎么可能。”
“她是个好女人,很难得。我是说——”我指了指他的手臂做了个打针的动作,“这可不容易。”
他垂下眼:“你说的没错。不过我和她经历的事情太多,没什么可能。”
“你真是无可救药。”我瞪大眼,“你不去追当然没可能。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倒贴的吗?”
他尴尬的涨红脸,这让我对他感情问题上的弱智叹为观止。


“不说这个,你手上的伤愈合了吗?”他生硬的转换话题。
好在我顾及宫野医生隐私没打算继续八卦,也顺着这话说:“比起伤口,你不该先解释这不符合社保规格的医疗条件吗?”
“我父亲只是恰好认识院长……”他拙劣的编造着谎言。
“院长的名字叫什么?”
他张了张口,答不出来。
我轻蔑的重重冷哼。工藤新一搓了搓手,有些结巴的解释:“这是……监狱上层替你报销。”
我扔给他一个白眼:“我宁可把那些毫无作用的康复换做现金。”
他期期艾艾的又找了个借口:“你在监狱里很照顾我……”没说完自己就笑起来,说不下去了。

“好吧,这是你应得的。”他最后这么说道。
“来自你好心的施舍?”
他无奈摇头:“怎么会是施舍?”
“那是什么?你对我的表彰?”

他安静数秒,反问我:“你一定要用这么刻薄的话来形容这件事吗?”
我嗤笑:“我从不否认我是个刻薄的人。”
他盯着我:“那我换个说法,能告诉我那时候你为什么肯冲进去救人。照你一贯对自己的描述:尖酸刻薄、自私自利、斤斤计较……不像会这么做。”
我耸肩:“要是有第二个在身边能抓到的劳力,我肯定不会进去。”

“但你进去了。”他死咬住我不肯松口,“而且选的还是比较远的医务室。”
他像刚找到案件的答案或是刚赢得一场足球比赛,一双眼熠熠发光:“你总说我虚伪,假惺惺,故作姿态。讽刺我、挖苦我,乐衷于挖掘我的丑陋和不堪。你很成功,我曾经一度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如此肮脏低贱,一文不值。”
“你也一直不遗余力的向我展现你那绝不讨好人,反而令人憎恶和愤怒的性格。你是那么坚定而不动摇,一切在普通人眼中不值得称道的品质理直气壮的构成你的生活。”
“但现在,你让我见到了另一面。就像你为挖掘到我的恶而兴奋,我也为挖掘到你的善而欣喜。”
“有趣的博弈,不是吗?”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5:00 +0800 CST  

十二、
我想我永远搞不明白这个日本人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铿锵有力的说完那段话,又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他调查得来的属于我的档案。他似乎在用数学的方法剖析我,提出一个命题然后用证据论证。

听另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事,这感觉很奇怪。就像拿着老师给你的期末总结,明明记录的是同一件事却非常陌生。
我过去枯燥乏味的几十年被工藤新一良好的口才一渲染,仿佛真的变得波澜壮阔,别具唏嘘起来。
事实上我平庸的人生和美国几百万下层民众没什么区别,顶多细节上稍微有点特色罢了。
我倒没什么不愉快的,因为我不是个会被回忆困扰的人。在档案模糊或错误的地方,我还会主动开口纠正,这让它变得完整流畅。
权当听个故事。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密西西比州,美国最贫困的大洲之一。父亲是墨西哥偷渡而来的非法移民,母亲是当地一名普通工人。
七岁那年,他们带我到不远的亚特兰大碰碰运气。我倒霉的母亲在家庭刚刚有了起色时,因为高烧感染一命呜呼。随即丢掉工作的父亲带着我又一次离开,辗转于各大城市,五年后在芝加哥的贫民窟安了家。
十七岁时,我的父亲操劳过度去世。那会儿我凭着不错的身手在贫民窟混出了不小的名头。父亲的遗体也因此不至于和母亲一样没法安葬。
我二十二岁碰到了安娜,并听从她的劝诫去一家小公司当了个保安。那时候美国刚颁布了新的移民政策,1986年之前的移民都能“赦免”,可以合法雇佣。
生活步入正轨,我们结了婚,第二年有了第一个孩子。但孩子的出生增大了开销,拮据迫使我得赚更多的钱——一个小保安办不到。
然而我天生刻薄的嘴和火爆的脾气不但没帮助我涨工资,反而得罪了不少上司。不久,我就沦为了上司某次错误的替罪羊,被开除了。

没什么手艺,做保安的名声也被毁了。走投无路的我只好继续当一个混混。
安娜非常不满意我的碌碌无为,她和我争吵,火药味越来越浓的家庭生活让我本来就易怒的性格到达零界点。
一次失手,我错伤了孩子。他的脑袋磕到椅子的尖角上,送到医院抢救又因为庸医的误诊失去了生命。
医院推卸责任,安娜则歇斯底里的指责我是杀人犯,说要叫来**逮捕我。
我拿刀恐吓她,最终我们达成交易。我和她离婚,她帮我隐瞒事实。
她答应的时候眼神怨毒,但又无可奈何。因为她甚至没钱请律师定我的罪。
在手续办好的当天她就拿着很少的行李离开了我,从此杳无音讯,唯一留下的痕迹是一张孩子一周岁时拍的全家福。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我开始酗酒,吸大麻。越发热衷于帮派的斗殴和一些危险的行动。
期间我牟利不少,足够供我过上之前一直渴望的宽裕的日子,甚至还能养得起孩子。
然而赚不干净的钱的总有不小的危险。二十六岁的时候我终于因为非法走私和恶意伤人锒铛入狱,这一呆,就是整整十年。

“你在2000年五月出狱,九月在这家戒毒所当了狱【】警。”他结束了对我前半生的发言,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总结台词,于是问:“所以?你从这些东西里研究出了什么?”
他吐了吐舌头:“你从前也坐过牢。抱歉,我是说——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比较吃惊,你平常瞧不起我这些……罪犯?”
“我是瞧不起,犯罪还向我尊重你?”
他有些无语:“你也犯过罪。“
“那是以前,你是现在。”
“……”

我趁着他因我无耻的狡辩愣神时,取过另一份文件,那上面详细的描述我在戒毒所里的人际关系,我的工资状况,房产和贷款评估,还有一份关于我【】日常开支的估算。
那是个饼图,上面以百分比标出我的各项开支,将近百分之四十的区域上打了个问号。

我挑眉,他果然有点本事。
“你每月将近一半的工资都不知下落……鉴于你的贷款至今没有还清。它不会是你的存款,所以我……”
我在他说出推理前先告诉了答案:“没什么好猜的,我寄给了别人。”
“是罗伯特·琼斯的家人吗?”
我并不意外他也查到了这件事,因此大大方方的承认,并反问道:“你的结论难道就是琼斯改变了原本堕落的我吗?”
“不,他……”
我又问:“他激发了我的善吗?”
“这是多方面的。但你……”
我耸肩:“得了吧,他是个古板的毫不讲情面的混蛋,小子。他当狱【】警那会儿可没少在监狱里惩罚我。虽然最后他救了我,但那可不是什么激发善的举动。”
“他不过是用那条老命去维护他维护了一辈子的监狱里的规矩罢了。”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6:00 +0800 CST  
十三、

我的人生有许多个拐点,但我始终不认为罗伯特·琼斯的死是其中之一。
这件事真说起来,很简单。无非是一次大规模的监狱骚乱,混乱之中拼命维持秩序的琼斯把我推开替我挡了一枪子。
他当然不是和我要好的会用性命换我的命,换做任何一个犯人站在我那个位置上,他都会这么做。
因为他古板、顽固,偏执的认为监狱里的每一件事都得管上一管,包括犯人的命。
我在那座监狱待了八年,被他管制了八年。他和其他狱【】警不同,老是死咬着规矩不放,从不通融半分。曾经有个犯人病得快爬不起床,他还用电棍拖起那家伙去做工。
他不允许他的职责有失,即便得罪上司。他的严酷让他在任何人眼中都没有好印象——包括我。
我至今都不曾改变对他的糟糕印象,就算他救了我的命,我依然认为他是个混球。
因此我的狱【】警当得油滑、世故、精明,与他截然不同——只不过我尖酸刻薄的性格也没让我在犯人心中的形象有多正面就是了。

“那你选择当狱【】警是为了……?”琼斯的形象颠覆了工藤新一对他的猜测,他被我的叙述绕得有些混乱,原本坚定的眼神透出了疑惑。
我耸肩:“我有案底,正经工作可不好找。狱【】警工资还行,福利也不错。为什么不当?你以为琼斯的感化力都强的能影响我的职业规划了吗?”
他尴尬的避开眼。
“你小说看多了,小子。”我不放过任何机会调侃他。


他重重咳嗽一声,颇为无奈的试图把问题拐回去:“好吧,到底是什么推动你去救人?你否认罗伯特·琼斯,那么又是什么其他因素?”
“谁说我否认他了?”
工藤新一嘴巴一抽:“就在刚才……”
“你理解力太差了,别怨我。”我做无辜状。
他举双手投降:“你说。”

我洋洋自得:“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工藤新一的表情已经麻木了。
“硬要说,那就是他最后救我的责任感挺让我敬佩的。”
“责任感?”
“差不多吧,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我讨厌他刻板的规矩和过度的责任心。但不可否认是他最后的责任心救了我的小命。”
“所以你才……”
我收回看向他的目光,转而盯着天花板:“谁叫我苦命的当这里的狱【】警?不去救,大概就换我丢饭碗了。我的职业迫使我冲进火场,而不是你口中那……肉麻兮兮的什么善。”
“职业道德和责任。”我总结道。

工藤新一不语,既没有认同我也不加反驳。
我转了转眼珠,又开口:“宫野医生当时也没冲进去,你总不能说她是恶吧。只不过她是个医生,查看伤情才是她的责任。”
他微不可见的点头。
“我知道我的责任,然后我会把它做好。这比你乱逞英雄强多了。”
他苦笑:“你说得对。我没有认清我的责任,所以现在才待在这里。”
“嘿,你竟然承认了?小子,不错啊,有进步。”
他只能继续苦笑:“我羡慕你的清醒,如果我有你一半的清醒,我就不会在小兰死后来到这里做毫无意义的服刑。”
“你现在醒悟了,你又打算做什么?”
他耸肩:“老本行呗。戒了毒,当个好侦探,不再让兰的遗憾发生在别人身上。”

我瞬间被他仿佛发光的背后闪瞎眼,忙不迭的改变话题:“那你为啥非要发觉我的善?这和你当个好侦探有啥关系?就像戒毒的时候犯人只需要知道宫野医生医术高明,管她是恶毒还是私底下善良。我又没在你服刑的时候有多折磨你,干嘛要把我的方方面面都了解清楚?”
“你可以理解为侦探探索真相的天性。”他说。
“是为了坚持自己心中认知的固执吧。”我嗤笑。

“你不也一样?”他没有退缩,“想撕开我的面具,符合你的价值观。”
“我就是看你不爽。”
我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服输。

我细数他刚入狱时如同上级视察的模样,嘲笑他认不清场合,他则拼命的举例我在监狱里数次讥讽他的行为,变相解读为帮助。
最终,我开始没脸没皮的耍赖,放声辱骂。
嘈杂的声音招来值班的护士。

工藤新一痛苦的捂着额头,抱怨:“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我眯起眼睛,故意面露痛苦。年近四十的护士立刻赏了念念有词的工藤新一严厉的白眼。
他缩了缩脑袋。
我指着伤口,咧嘴一笑。
工藤新一面容僵硬,很不情愿的嘀咕:“好吧,我才是讨厌鬼。”
“嗯。”我满足了。

在值班护士的监督下,他尽量心平气和的和我扯废话,到后来,倍感无趣的他起身向我告辞。
“好走,不送。”我咬着苹果含糊的说。
他叹了口气,搭着脑袋往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享受清静时,他忽然站定,回过头,将我刚才的痞子笑学得像了七八成:“你的责任不包括在自己身负贷款的情况下还赡养琼斯的家人吧。”
我愣住了。
他没给我反应的时间,继续说:“之前你问我为什么会帮你支付医药费。嘿,牢头,就当做我没第一时间上供的见面礼如何?怎么样,我很识趣吧。”
我嘴巴里的苹果掉了出来。慢了半拍才猛地抓起残骸狠狠往他的方向丢去。
可他已经机警的关上门走人,留下我独自面对暴怒的中年护士。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6:00 +0800 CST  

十四、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工藤新一。
我在两个星期后出院,并得到上头拨下的姗姗来迟的补贴。我又恢复了每天奴役那帮吸毒的混小子,抱怨上司,抱怨新来的医生,抱怨遇到的各种不如意的生活。
唯一的新意或许是我终于还清了贷款,手头变得宽裕起来。
一年后,我收养了一个挺乖巧的孤儿,希望在失去一条手臂后,我的下半生能过的轻松点。

在很偶然的路过医务室的时候才会想起曾经有个出色的日裔医生给我帮了大忙。以及那个讨厌的日本侦探。
他们和我的生活由一次意外产生交集,接着又各自返回正确的道路。
他们不属于这座监狱,无论是宫野医生还是工藤新一。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或许看对了眼结婚,或许依然是能共患难的朋友。

但我极少出现的回忆里,留下了宫野医生的睿智,以及——
工藤新一由最初令人憎恶的面孔到最后欠扁讨打的笑容的定格过程。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7:00 +0800 CST  

后记:

谨以此文献给在这一年以来带给我许多帮助的雅言。谢谢你。

这篇文是新志吧的征文,最初没打算动笔,后来琢磨着得送点礼物做为雅言离开的纪念,就有了念头。
原本定的题目是筹码,那也是我提供的题目,写一个你来我往博弈的故事。但最终某日突然想写个有些暗黑的,这篇文也随之而诞生了。
大纲在12月就已经打好,当时也写下了前面一两千字,只是一直拖一直拖,拖到现在才完成。
懒是一个原因,这篇文不好写是另一个原因。

吸毒这个题材是没想过的,但监狱是暑假的时候就有想尝试的题材。当时听同学讲了他暑期实习里的一些听闻——其中就包括了文中出现的,主角所讲述的那件事(那是真实发生的,只不过我稍加改动,原本是在帝都的事情……)——有了些兴趣,只是迟迟找不到机会。
也曾经看过不少的监狱题材的影片,而受文题的启发,才构思了这么一个主角。

他称不上正派,尖酸刻薄,自私自负,喜欢把错归给别人。但同时他又做出了令工藤新一惊叹的举动。他冲进火场去救人。这似乎是他人性的善,但他认为这是责任。
他在工藤眼中,性格充满了矛盾点。但又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活的异常潇洒。

整篇文对名字的解题是以类似群像剧的角度来展示。
工藤新一在主角眼中是令人憎恶的。
宫野志保在犯人眼中是令人憎恶的。
主角在大多数人眼中是令人憎恶的。
零碎的还包括了匆匆一笔带过的琼斯。

这令人憎恶的部分都是不同的人以他们自身的价值观出发所见到的东西。而这部分东西背后,隐藏着其他。因为人性永远是复杂的,绝不可能单一。
工藤逐渐圆滑却能够坚守自己心中的正义。
宫野看似冰冷却能和主角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还有主角。一个厌恶犯人的前犯人,一个救别人的前获救者。

文章是从主角的视角出发,切入点则是意外出现在戒毒所的工藤新一。他们一个是平常眼光中的恶的代表,一个是善的典型,但却在这座监狱里位置颠倒,前者成了善,后者成了恶。这种矛盾和两人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发成冲突也构成了本文的脉络。

主角和整个监狱环境对工藤产生了影响,他言辞变得圆滑正是接受了一定程度上的主角的价值认知。在文中,工藤一度是摇摆的,他的迷茫和主角的清醒形成对比。
主角活的很简单,正如这篇文也很着重的就责任讨论的部分,他知道自己的位置,正在干什么,该干什么,把他做好,就好了。
而工藤新一的迷茫就来自于并未认清自己,错误的把一切本不属于他的罪责都强行揽在身上,这才导致了这个进监狱的起因。

而在文章末尾,工藤新一反将主角一军,他找到了自己的那份坚持,也不在迷茫。
至于主角,到底那是善还是责任都可以去理解。
每个人对善恶的审美观不同,所看到的面孔也不同。憎恶或是良善都不过是一念之间。

有关里面的那场火灾。
在我几天前写完这部分后听到了一个消息,我同学的爷爷刚刚因为火灾逝世,他在火场里被烧了整整20分钟,然后就剩下骨灰。事发当时,他的女儿就站在门口,然而火势太大无法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家死去。
我得知这件事后想起这部分文字,有些天真的和基友感叹,我宁可相信在火灾面前,人们会竭尽全力的救人而不是无动于衷。这种时候我相信人性本善。


至于本文的CP,新志,其实很隐晦,也并没有从主角的角度去深入的展开描写。但我以为,宫野志保的形象在本文中是非常值得人赞叹的,因为她包容了工藤新一人性丑陋的一面。只有真正的包容才能做到这一点,可以理解为爱吧=0=。

以上,希望这个有点严肃的故事和有点搞笑的封面能在你们心中留下一点印象。

附上一首来自俄罗斯的曲子,就是主楼的MV,面具下或许在哭或许在笑。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又如何能了解这些真正的情绪来自于何方?正如同工藤新一和主角,两个人都不过是对方生命中偶然路过的人罢了。

——Fin——

楼主 sherryshirley  发布于 2012-02-23 22:58:00 +0800 CST  

楼主:sherryshirley

字数:16763

发表时间:2012-02-24 06:5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0-03 15:18:45 +0800 CST

评论数:13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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