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由于时间紧迫，接应杰克的下属应该已经到达，而车站的情况现在看来仍旧混乱，对于他们来说很有利，为此他们不能在这里耽搁过长时间。
两人将侧所横躺着的几个陷入昏阙的男人搬进厕所放置工具的隔间。
杰克将风衣解下披在奈布的肩头，掩盖住了洋装上的血渍，两人没有继续停留，直接走进了售票入口。
一对父女的身份用来掩人耳目的效果还算不错，对于一个中年男人和小女孩的父女身份，很难让人将其与通缉令上的两个男性联系起来。
两个人几乎畅通无阻地到达了检票入口。
然而在检票通道的旁边遇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络尔的声音十分讶异。
在刚刚三个人被人群挤散后，他就回到了几个下属身边。想着大概今天没有机会再见到自己心爱的百灵鸟姑娘的络尔，本来打算在此次工作结束后再去旅店登门拜访，却不巧在此又见到了他们。
而杰克的手中握着两张车票，上面还有被检票过后盖上的印章痕迹。
络尔虽然对他的百灵鸟一见钟情，但到底还没有陷入太深，该有的理智还是存在的。对于杰克和奈布欺骗他是要来车站看饰品这件事，络尔还是开始有些怀疑他们了。
毕竟经过这么几天的搜查，佣兵们对于所有看上去有疑点的人都会更加敏感。
“我的女儿被刚刚的枪击吓坏了，哭着说要离开这里。”杰克的面色不改，脸上露出疼惜的神色，摸了摸怀里奈布的头发，有些遗憾地说，“看来只能过段时间，等镇子的环境安稳再来游玩了。”
奈布眼角微红，眼眶中荡漾着莹莹泪水，紧紧抿起的嘴唇仿佛不慎便会泄出一声抽泣，可谓一秒入戏。
络尔看得又有些心疼了，心中的疑惑又渐渐散去。

“络尔，这是你认识的人吗？”络尔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副队长，见他正在跟别人聊天，便凑过来拍了拍络尔的肩膀。
“是的。”络尔笑了笑。
“这太令人惊奇了，除了佣兵队里那些不爱干净身上净是汗味的男人，几乎就没有见过你有别的朋友了，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认识这样美丽的小姐。”副队长看上去和络尔的关系十分不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十分熟络的样子，“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络尔的笑容有些僵，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百灵鸟和她父亲的名字，他抓了抓头发，面露尴尬，“我也是今天下午才认识他们的……”
副队长看着络尔有些发红的脸，十分震惊。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和日晒，络尔的皮肤早已晒成了小麦色，几乎很难看出什么颜色，但今天却很明显地泛起红晕。
副队长又看了看那个精致的女孩，和之前络尔看见他们打算上火车的时候一脸不舍的表情，立刻明白了络尔的心思。
“喔，先生是打算走了吗？不如多留一个晚上吧，这个镇子上有处夜景相当漂亮，您和这位美丽的小姐一定会喜欢的。”副队长非常想帮助自己的好友追求他的心上人，热情地推销自己的好友，“络尔对这个镇子的路很熟，可以免费给你们当导游的。”
“感谢你的好意，但还是不用麻烦络尔队长了。”杰克非常礼貌地拒绝道。
“你是在担心你们的安全吗？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副队长信誓旦旦地说。
“抱歉，我们真的打算离开了。”杰克的态度坚决了起来，牵起奈布的手，打算绕过他们踏上火车的台阶。
“诶，先生，请等一下。”副队长连忙要上去拦，杰克却抵开了他的手，他回头看着好友呆呆地望着女孩背影的样子，着急的情景之下，男人伸手打算去揽女孩已经离开的肩膀。

在他即将触碰到肩膀的瞬间，副队长感觉眨眼间倏地闪过一道光影，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转瞬即逝。
接着，一声带着重量的物体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闷闷响起。
而他的神经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手腕间传来的剧痛席卷全身而来，副队长看到自己的手和腕部脱离开，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啊——！！”撕心裂肺地叫喊声响起，男人捂住自己被割断的手腕疼得浑身颤抖地半跪了下去，视线向下，他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左手，和汩汩纵流蔓延开来的血迹。
旁边的络尔惊愕地看着他的副队倒在地上惨叫着，他的腕部空无一物，只剩下淋漓的血肉和隐约可见的森森骨节。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络尔赶紧上前搀扶来稳住他的身形，他抬起头，看到了杰克没有被灰色镜片遮挡的一只眼睛。
蔚蓝的颜色如凝霜般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女孩已经被推进了列车的车厢，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车厢门口，只剩下衣摆拂动的一丝残影。
“喂！出了什么情况？！”远处听到动静的几个佣兵赶了过来。看到地上的血手和副队长的模样皆是一震。
“是杰克！他带着一个小女孩上了这节车厢！”络尔指着身后的车门吼道。
几个属下听到之后立刻进入车厢追了上去。
络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曾经见过那些被杰克杀死灬的女人的尸体。女人的脖子与身体分离开，被割断的血肉像是美工刀修饰过的平滑完美。
和副队长手腕处的痕迹完全一致。
这个男人杀人的手法如同处理一件艺术品一般完美无瑕，就像是个秉性残忍偏好极端美学的艺术家。
他被男人的外表欺骗了。甚至还对杰克的同伙动了该死的心思！
络尔一拳狠狠砸在地上，将副队长搀扶到了座位上，找了几个下属将其送走后，也掏出配枪迅速追进了车厢中。

车厢内已经坐着许多乘客了，此时看见拿着枪的佣兵们涌入皆是一片恐慌，纷纷缩在座位处不敢露头。
两人的前方，佣兵们从各个车厢的门口打算包抄而来，但车厢内部每一节几乎都有杰克的手下来掩护他们。那些佣兵们的数量不算多，此时他们的援兵还未赶到。
越过地上散落的行李包裹，奈布和杰克已经赶到了第一节车厢。
“喔，杰克先生终于到了！”一号车厢的车票早已被全部买了下来，车厢内十几号人皆是杰克的下属，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拿着球棍将那些企图从窗口爬进来的佣兵们砸了回去，在见到杰克之后，冲驾驶室喊了一声：“特雷西！我们该走了！”
驾驶室的司机本被砸晕绑在一边，坐在列车长的位子上的是一个脖子上挂着护目镜的少女。在听到同伴的传话后，特雷西操作娴熟而准确地启动了火车的引擎。
各个列车厢的门也被关了一起，追上车的佣兵们立刻变得孤立无援，被人势众多的对手生擒了起来。
“头儿……这位小姐是……”男人看了看杰克身后那个看上去十分乖巧的女孩，迟疑地问。
“我的女儿。”杰克摘下了眼镜和皮帽，对奈布招招，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女儿？！”男人瞪大眼睛，一脸见了鬼的夸张表情，不可置信的声音都有点发颤地说，“原来您女儿都这么大了……”
在他的影响中，杰克几乎没有接触过什么女性，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恶女性，面对那些漂亮的女士的追求和示爱也从未所动，更没见过他对什么女人产生过感情。
结果，原来是因为早就有女儿了。
但这个女孩看上去至少十几岁了，他家老大今年还未到三十那么也就是说……
男人越想越害怕。他家老大真是做什么都天赋异禀啊。
“不要开玩笑了，杰克先生。”奈布将头上的假发取了下来，露出利落的棕色短发，他向面前这个皮肤黝黑看上去十分阳光活泼的男人伸出手，“你好，我是奈布萨贝达，是杰克先生雇的佣兵。”
“你居然是个佣兵？！”男人看上去更惊讶了，眼眶因为扩大而露出的眼白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看着奈布瘦小的身材，清秀的长相，又看看那穿在纤细的身上显得格外合身的洋装，总觉得他家头儿雇佣这么个漂亮的孩子是出于别的目的呢……
男人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他家那个似乎有些奇怪癖好的首领，视线却与杰克冰冷的视线相撞了，那眼神带着不悦和警告意味。
“啊抱歉！我是威廉艾利斯，你好。”威廉连忙收起了自己一直盯着奈布看的目光，连手也不敢握了，
“好了小奈布，不用理这个运动白灬痴了，去换衣服吧。”杰克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拿了出来，将奈布推进了车厢的隔间内。

过了一会，十几个被绳子绑着的佣兵被押到了第二车厢，威廉指了指后面被捕的那些佣兵，等待着杰克的命令：“头儿，这些追上火车的佣兵怎么办？”
佣兵们被压制着低下了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头颅，身上的肌肉纵横着伤痕和淤青，明显经过了激烈的打击。
雇佣兵其实根本没有雇主。他们只会为金钱服务，这些人贪婪、残忍，没有什么规则条例可以约束他们。只要付给他们足够高的佣金，这些佣兵会做任何疯狂的事，他们可以为了金钱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可以为了现在的雇主杀掉曾经的雇主。
这些佣兵理论上来说，算是奈布的同类。
而杰克留意观察过，奈布的身手虽然十分出色，基本上每次出手都会袭击要害，但是也仅仅只是袭击，他从未真正杀死过一个佣兵。
以奈布的天真程度，恐怕是把这些佣兵当做自己的同类看待了。
这个小佣兵还是太天真也太过愚蠢了。杰克想。
他分明和这些佣兵是截然不同的。也必然不会是他们的同类。
看了一眼那些被绑着的佣兵们，杰克移开了视线，平静地开口：“全部杀掉。”
“另外，有一个叫络尔的带着队长袖章的佣兵，”杰克顿了顿，“我希望明天回到纽约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眼球浸泡在我收藏的福尔马林标本罐里。”
火车通过隧道时车厢暗了下来，沿路的射灯浮光掠影而过，映过他侧脸的轮廓，将他的另外半边脸埋在幽暗之中。

威廉作为待在杰克身边时间最长的下属之一。办事效率是极有保障的。
几年的时间虽然依旧无法然让他能够将自家首领的所有想法琢磨透彻，但对于见色行事这件事他能够把握得很得当。
威廉带着几个下属把那些已经被宣布死刑的佣兵们带到了车厢的最后一节。将乘客疏散之后将他们用麻袋裹了进去，最后一次性射杀。
在此期间除去枪声，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也未惊动任何人。
佣兵们的尸体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抛下了火车，这些尸体可能会被清洁人员发现后埋进路边的土壤，也可能会成为野兽禽鸟的晚宴。
这也是许多佣兵都可能会有悲剧下场了。
特别是那个带着队长袖章的佣兵队长，似乎是叫络尔。
威廉特地取下了蒙在他头上的头罩，头罩之下是一张表情有些狰狞的脸，他死之前似乎极其不甘，双眼仍不瞑目地睁圆了，倒是让威廉省了事。
只是站在窗边抽了半支烟的功夫，杰克就很满意地看到了已经被装在罐子里的眼球。
他很早就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了。
对于杰克而言，奈布是个令他产生了浓厚兴趣的新鲜事物，也被他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他不知道自己对奈布的兴趣会维持到什么时候，只是在此之前，对于任何觊觎他的所有物的人，在杰克看来都是碍眼的存在。
当然也包括这个用着那种爱慕的眼光注视着小佣兵的络尔。
可以说是死不足惜。

“杰克先生，请问还有多久可以到纽约？”换好衣服的奈布一身清爽，看上去轻盈了不少。
果然他的小佣兵还是原来的样子看上去最舒服。杰克这样想着，伸出手揉了揉奈布柔软短顺的头发，“大概还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请不要摸我的头。”奈布将他的手拂开，头上还是无法避免地竖起了几缕乱发。
“好吧，其实我也更想摸你身体的其他部位，如果你允许的话。”杰克手缓慢下移，在他的腰间打转，如同绒毛拂动般缓缓落在他的腰侧，让奈布明显脸色一僵。
“可以不要这样捉弄我吗，先生。”奈布捂住发痒的腰连忙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才继续说，“看在我们还剩下一个半小时相处时间的份上。”
“一个半小时？”杰克脸上的笑意消散下去，深邃的眼睛微微敛起，语气也平淡了许多，“你在说什么呢？小奈布。”
“等确定你安全到达纽约之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奈布歪了歪，有点疑惑，“难道我不应该离开吗？”
“当然没有离开的必要，我会继续雇佣你，价格由你来开，你不需要接受其他的委托。”杰克的语气肯定，说得理所应当。
“你要长期雇佣我？”奈布有些诧异，“不需要其他的佣兵？”
其实奈布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条件和其他退役兵比起来是没有太大优势的，虽然他的身体素质非常不错，实战经验也充足，但是他的外表具有的欺骗性实在是太大了，更多人宁愿雇佣一个外强中干的健身教练，也不愿意选择他。
“是的，我并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杰克说。
“可是，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奈布不太理解，“我似乎并没有被你雇佣的价值。”

在奈布的影响中，杰克虽然一直没有出手杀过什么人，但是他切掉那只手的瞬间让奈布印象非常深刻。
一刀即落。
按人的骨骼硬度来说，普通的刀具是很难将其切断的，即使是特质的刀具，锋利程度再高，如果想要一刀斩下一个人的手，也需要对准身体最脆弱的关节部分。杰克出刀的时候几乎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解剖学的造诣一定达到了可怕的程度，他就如同一台精准的机器，只需要运转便能剖析人体的结构。
要成为拥有这样的手法和速度的杀手，对于奈布来说也是不可企及的。
如果留在杰克身边，奈布觉得他能为杰克做的事是微乎其微的。
“值不值得是由我来判断的，你不需要有那些多余的顾虑。”杰克又点了一支烟卷，慢慢劝导，“而且现在很多地方都在打仗，说不定过几天之后，你们的佣兵队也要被雇去当佣兵军了，我相信比起那样不稳定的征战生活，留在一个稳定的雇主身边才是更好的选择。”
“但这样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交易，我无法对你付出的金钱做出等价的回报。”奈布看上去还是想要拒绝。
“你的思维真的很与众不同。”杰克笑得非常无奈，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如果你是担心我吃亏，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可是对我来说，这样会令我感觉到亏欠了你。”奈布低着头，细细思考了一会才说，“我的能力并不大，等到你真正需要借助别人力量的时候，或许会后悔你现在这样的想法。”
“我从来不会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杰克将烟熄灭之后丢进了垃圾桶，冒着余烟的烟头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便消散的毫无踪迹，“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留下来是你唯一的选择，小奈布。”
“如果我还是拒绝留下呢？”奈布问。
“那么你一定会在这次任务阵亡的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我当然舍不得杀掉你，但如果你执意要走，我只能给你伪造一份死亡证明，让你去不了任何地方。”杰克用手支着头，狭长的眸子微眯，温柔地摩挲着奈布的脸颊，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却带着寒意，“你知道我并不想这样做的，所以你要乖一些，不要做那些没有意义的挣扎。”
修长的指尖在他的皮肤上徘徊，看似亲昵怜惜却又像是要顺着他的下颚滑过勒住他的脖颈，那些温柔的触碰仿佛只是想将他束缚在自己的牢笼中，等待他恍然醒悟发觉身上满是透明枷锁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奈布才发现，他根本不了解杰克这个人。

Chapter 06



建筑风格已经成熟的城市与郊区的小镇差别甚远。起伏低缓的古典样式的平房被高楼洋房所代替，用来修饰的繁复纹路也被一概略去，变成纯粹的钢架结构楼屋。芝加哥门窗框被广泛使用了起来，一改欧式的华丽风格，令纽约市内的格调看上去更为简洁大气。
杰克在纽约市内买的宅子靠近市中心，这是他一年前来纽约谈生意顺带度假的时候买下来的，环境相当安逸，家具也几乎是全新的，相比之前在镇子上住的小旅馆舒适许多。
但最近杰克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好。
因为自他们从小镇回来之后的一个月里，他的小奈布一直在闹情绪。
虽说是闹情绪，但奈布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反而比之前更加顺从，基本上杰克吩咐的事都会去做，也不再提回佣兵会的事情，看起来是变成了一个十分正常的下属。
但就是因为他的表现太过正常，杰克才会觉得不习惯。
之前两个人的关系与其说是雇主与下属，不如说更像是朋友。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这个小佣兵给他的感觉过于微妙，与他在相处的时候，甚至会让杰克感到轻松愉悦。
而对于调戏奈布这件事，杰克也是一直乐在其中的。
他喜欢欣赏因为他的话露出各种表情的奈布，也享受着奈布反抗他时做出的抵抗。就像是捕捉到自己心仪的小动物之后，享受着猎物在他手中无谓地挣扎。
但现在，他的小奈布似乎放弃了挣扎，打算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掌心上。
奈布会遵从他的一切命令，也会照常回答他的问题，却多了一丝疏离。
仿佛他们从头到尾，只是上司与下属的普通关系。
这一点让杰克感到非常不愉快。
他知道自己之前对奈布的威胁似乎是有些过分的，他也了解看似柔弱的奈布性格其实非常坚韧倔强，但两人变成现在这样疏离的关系，并不是杰克的本意。

看着站在房间门口像个守卫一样端站着的奈布，杰克轻叹一声，将手中的文件放了下来：“小奈布。”
“杰克先生。”奈布听到他的声音，便走了过来，低眉顺目的样子恭敬得不行。
“过来。”杰克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将桌子上的牛奶递到了奈布的手上，他觉得奈布有些太瘦了，自从回来之后每天都会让他喝至少两杯牛奶。奈布捧着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模样乖顺得不得了，杰克不禁软了语气:“还在生气？”
“怎么会，您是我的雇主，我没有资格对您生气的。”奈布眨了眨眼睛。
“我说过，不需要对我用敬语。”杰克无奈地说。两个星期前开始，奈布就突然开始对他用敬语了，俨然一副老实的好下属样。
“好的。”奈布点点头，将喝干净的空杯子放在桌子上，坐着的姿势腰背比直，双手放在腿上，一副好孩子的样子，等待着杰克下一个指令。
“我并不是雇佣你当一个保镖或者是佣人，并不需要这样紧张，小佣兵。”杰克说，“你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放松。”
“那是我的问题，我对我以前的失礼感到很抱歉。”奈布站起来稍微倾了倾身体，“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先生。”
奈布走到书房的门口，推开虚掩着的门后，发现特雷西正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封包装精致的信件。
特雷西是个机械收藏狂，极其喜欢收集一些制作零件组合拼凑成的精制品。奈布经常会帮她整理展柜里的蒸汽朋克，两个人的关系十分不错。
“特雷西小姐，等了很久吗？抱歉”奈布侧身让开门口的道路，示意她先进去。
“喔，谢谢。”特雷西对他温婉一笑。

特雷西进了门，看见杰克盯着手上的文件，难得的在走神。等到特雷西已经走到桌前，才抬起了头：“特雷西，什么事？”
“是克利切发来的邀请函，先生。”特雷西将信递了过去。
信的封面纹着精细的玫瑰图案，字体也是克利切常用的流畅连体的字迹风格，上面写着一些杰克懒得细看的寒暄和问候，他粗略浏览了一遍，只注意到了最后一句话：诚心邀请您参加我举办的最后一场慈善晚会。
地址是特斯丹音乐厅。
杰克看了一眼，便将它放回了信笺。
“您会去吗？这场晚会似乎并不简单。”特雷西问。
“嗯，我知道。”杰克将信放进抽屉，似乎不想再为这件事过多费神。
“您好像有其他烦心的事。”特雷西看着有些不在状态的杰克，感觉非常稀奇，“是因为萨贝达先生吗？”
“你真的很擅长读懂别人的心思。”杰克低下头开始处理其他文件，却不置可否。
他知道特雷西对心理学颇有研究，加上长年累月的经验积累，她能从一个人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来分析心理，这也是杰克重用她的原因。
“但您知道，我从来没有读懂过您的想法。学术书上面的那套分析方法对您来说并不奏效。”特雷西笑着说，“只是这一次，萨贝达先生对您的影响似乎相当大。”
“他对我的影响很大？”杰克手下蘸着墨水的钢笔一顿。
“您不觉得您太过在乎他了吗？”特雷西说，“可能您没有察觉到，但是对于我和威廉这些与您接触得还算多的下属来说，我们都从来没有见过您这样在意一个人。”
“因为我对他很感兴趣。”
“经将近一个月了，尽管他再冷淡，再无趣，您也还是没有对他失去兴趣。”特雷西带着笑意，“这真是非常稀奇，不是吗？”

杰克微微一怔。
他算得上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独来独往，冷漠成性，他曾经整天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相处，看着表里不一的人揭开虚伪的面具，露出贪婪丑陋的真貌，这些背叛者都让警醒着他尽量与别人划清界限。
杰克不喜欢觥筹交错勾心斗角的交谈，也没有闲情逸致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他也没有耐心去猜测别人的心更不会在意其他人对他的看法。
对周围的一切，杰克一直都持有客观的理性的态度。
但那个小佣兵是不一样的。
从认识奈布的第一天开始，他就颠覆了杰克对佣兵所有歧义的看法。
他有自己的一套看似天真幼稚的原则和想法，也有与他瘦小的外形不相符的身手，看上去精致乖巧，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
在杰克看来，奈布是矛盾的，从他的内心到外表，都是矛盾的。
这个小佣兵像个未经人事的孩子，没有历经过黑暗的污染，纯净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染指。他们可以说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刻意安排，可能奈布已经回到了佣兵会，继续兢兢业业地完成其他雇主的任务直到退役，彻底与他失去交际。
但杰克并不打算放他离开。
他不希望两个人仅仅只是上下级的服从关系，他不满足奈布对他单单只是恭谨和顺从，他甚至不愿意让他脱离自己的生活轨迹……
所以，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笔下的墨水已经在纸张上浸没蔓延开，杰克才迟迟将笔尖挪开。他抬起头，发现特雷西已经早已离开了，而他身边的位置也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玻璃杯。
杰克用指尖轻轻抹下杯子边缘残留的奶渍。
牛奶已经凉透了，他缓慢地揉捻着指尖的液体，却仿佛能想象到奈布柔软的嘴唇会有怎样的温度。

稍微看了看之前发的文发现好多错别字啊，等完结之后会重新捉一遍虫子弄成txt

又过了几天，奈布发现杰克对他的态度开始有所转变。
杰克不会再限制他每天的出行，或者让其他下属跟踪查询他的去向，这让奈布感到松了口气，一个月的疏离见了成效，终于让杰克松懈了对他的控制。
他知道特雷西的生日快到了，借着给她准备礼物为由，奈布在得到杰克的允许后出了门。
现在已经快要入秋，路边街道堆着小簇落叶，穿过落叶飘落的街巷，他来到一个装修得偏朋克风格的店面门口，将兜帽和肩膀上的银杏叶掸落后奈布推开了厚重的金属门。
店内的展示架上清一色的是各种金属组合错综复杂的机械，许多金属部件已经锈迹斑斑表面的油漆也有所缺失，却有一种别样的复古精致感。内部融合了大量各样齿轮的机械还可以通过按钮来控制动作，难以想象这些作品都是纯手工做出来的，特雷西喜爱这些东西，其实更多的是欣赏这些机械制造者制作过程注入的心血和精力。
走廊内的顾客寥寥无几，隔音效果极好的金属门将街道的喧哗隔离开，整个店内安静得只剩下机械零件运作的碎散声。
奈布站在展柜旁边，似乎是十分感兴趣地在捣鼓那些他不太懂的组合机械。
接着，一阵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在他的身后停了下来。
女人穿的束腰制服显露出知性的美感，一头长发盘在侧边，鬓边没有一丝碎发，干净利落。
“好久不见，亲爱的奈布”女人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您好，玛尔塔小姐。上次见到您，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了。”奈布没有回头，继续摆弄手下的零件。
“一个月里你似乎遇到了不少麻烦。”玛尔塔带着调笑的口吻说，“这次的任务终于把我们的小奈布也难倒了。”
“喔，你不要取笑我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们错误把我安排到了杰克的身边，我也不会这样脱不开身。”
“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非常抱歉。”玛尔塔收起了笑意，语调变得沉稳，“但现在的情况看来还不算糟，长官并不希望我们半途收手，所以需要更换你的任务目标。”
“更换目标？你的意思是……”奈布捏着零件的手指微微发紧。
“是的，‘玫色’也是另外一个大型犯罪组织，其实上级早就有清理掉它的打算，但是这个组织的首领藏得太深，我们一直没有机会。”玛尔塔有些庆幸地说，“这次错误把你安排到别的佣兵队里，没想到雇主竟然是杰克。”
“杰克的组织在纽约并不算活跃，他是个极其低调谨慎的人，想找‘玫色’真正匿藏走私军火的总仓并不容易。但现在你已经取得他初步的信任，想要成为他的心腹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不能这样做……
奈布将这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你是我最得意的下属，我并不担心你的能力。”玛尔塔背对着他，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道，“等待你的好消息，亲爱的萨贝达搜查官。”
踏着高跟鞋的声音走远了，奈布却仍然失神地站在原地。
杰克是他从火灾中救下来的，没有任何目的可言，他并不知道在火灾里的是杰克，他也并不知道杰克就是犯罪组织的隐藏首领，对于奈布来说，他只是单纯的无法看着一个他能够拯救的人在他面前失去生命。
他不想让杰克死，更不想与他为敌。
但玛尔塔是他的上司，也可以说是他的老师，奈布不能违背她的指令，更不能背弃他加入FBI之后的信条和理念。
他告诉自己不能将个人私情带入其中。
奈布深吸一口气，挑选了一只机械鹦鹉付过款，面色如常地走出了店。
路人捧着刚买的咖啡边与旁边的朋友聊天边喝着，与奈布擦肩而过，热饮冒出的腾腾热气被风轻拂过后如烟雾般晃动。
他想到了杰克经常带在身上的烟卷。
奈布突然很想尝试着抽一次杰克最喜爱的烟，他想知道那款香烟是否真的像杰克说过的那样带着玫瑰花的味道。

Chapter 07



下属们都知道，他们的首领最近情绪有些烦躁。
平时本就不怒自威的首领气场强大得更是骇人了。这几天到杰克面前汇报工作交代事情的下属都小心翼翼胆颤惊心，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出什么纰漏。
除去威廉和特雷西这样比较受杰克重视的下属，基本上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跟杰克说上话。
而威廉是个运动狂，他的脑袋里除了他的橄榄球比赛之外空无一物。
神经大条的他甚至连杰克略微焦躁的情绪都未察觉到。
只有特雷西知道她家首领烦躁的原因所在。
对于非常喜欢观察人的心理和行为的特雷西来说，她知道奈布对于杰克的特殊性，也知道杰克现在的焦躁情绪几乎全部是来源于奈布。
而杰克似乎还不知道奈布对他的影响为什么会这样大。
特雷西看着低头微皱眉头的首领，敲了敲门。
“进来。”杰克没有抬头。
“您需要喝点什么吗？”特雷西问。
“不用了。”杰克写字的手一顿，像是随口问了一句，“奈布这几天都有在喝牛奶吗？”
“是的，每天都会喝。”特雷西朝四周看了看，“萨贝达先生呢？之前他不是一直在您的书房吗？”
“这几天他执意要跟威廉一起出门，看上去他并不是很愿意待在这里。”一聊到奈布，杰克就不经意地多说了几句，“也可能是我给他安排的工作过于清闲了。”
他很清楚奈布这几天是在躲着他。
这也是几天来一直困扰着他的事。
杰克已经试着调整了自己的态度，不再考虑使用那些强硬的手段控制他，但奈布依旧没有改变对他的冷淡，甚至在避免和他接触。
“即使不是工作时间，您也可以和萨贝达先生做许多事呢。”特雷西边整理着书架边对杰克说，“您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听到特雷西这样问，杰克才发现他根本回答不上来。
他们接触最多的是从逃离小镇之前的几天里，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僵持到了现在。
他对奈布的关心还是太少了。

到了晚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奈布才迟迟回来。
差不多走了一整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十分疲惫，奈布回到房间后扯掉外套就倒在了床上。
跟着威廉运送货物的佣兵并不只有他，佣兵们的伙食并不好，许多时候中午和晚上只有面包和肉干，虽然杰克特地让威廉给他准备了其他食物，但是被奈布态度强硬地拒绝。
同为佣兵，他不想成为特殊的存在。
然而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早早落下了胃病的奈布根本吃不下去那些硬邦邦的肉干。
酸痛的四肢绵软而乏力，空荡荡的胃部还在隐隐作痛，打消了他的睡意。
奈布在床上趴了一会，却发现那疼痛的感觉没有消失，反而有变本加厉的征兆。
久违的胃病发作，奈布强忍着疼意支起身体。
没有挪动几下，他便从床上摔了下来。
好在杰克为他准备的房间是精心装修过的，木质的地板铺上地毯作为缓冲，没有增加他的痛苦。
胃部的痉挛越发严重，好像腹部被钝刀缓慢地刺入翻搅，带动着全身的神经开始抽疼。奈布眼前发黑，四肢无力地蜷缩在一起。

就在他即将昏过去时，屋外响起了叩门的声音。
奈布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干涩的喉咙除了抽气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奈布，你在吗？”屋外的人问。
是杰克的声音。
奈布闭上了眼睛。
门没有被打开，屋内也毫无动静。
“他真的已经回来了？”杰克看向一旁的威廉。
“真的，头儿，我刚刚看见他回了房间。”威廉非常肯定地说。
一直没有听到奈布有任何回应，杰克隐隐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拿出备用钥匙将门打开。
屋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但杰克却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
带着隐忍和颤抖。
他立刻将门全部打开，走廊外的灯光照进房间，杰克在床边看到了蜷成一团的奈布。
“奈布？”杰克疾步走到他的身边，抱起奈布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门口的威廉也在这时将灯打开了。
杰克才看清奈布现在的状态，他闭着双眼，皱紧了眉头，额前的头发因为冷汗而沾在皮肤上，整个人苍白冰凉得可怕。
他能感到怀里人因为疼痛而微微的抽搐。
从未有过的感觉。
杰克呼吸一滞，感觉心脏似乎被攥住了一般。

“威廉，让艾米丽现在马上过来！”杰克的声音有些急切。
他将奈布抱到床上，动作轻柔，唯恐加剧他的痛苦。
怀里的人比任何时候都要温顺乖巧，奈布将全部的重量都交与到杰克身上，一只手抓着杰克的风衣领口，好像唯恐他会离开。
杰克握住那只抓着他的小手，再将奈布另一只紧紧按住腹部的手挪开。
在确认他没有受到外伤时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随后，奈布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只手轻缓地按揉着他的腹部。
或许是娴熟的手法有效地缓解了疼痛，也或许是那只手的温暖到了心底，奈布逐渐放松紧绷的身体，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也睁眼看到了正为他按揉腹部的杰克。
两个人离得极近。
奈布无可避及地与他的视线触碰到一起。
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一双眼眸仿佛交汇着零碎星辰，要让他陷入浩瀚的夜空之中。
奈布被看得发怔。
没有来得及开口，便被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

艾米丽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她披了一件外套，里面还是睡衣，头发也因为跑动而有些凌乱。
杰克退后了一些，给艾米丽让出床边的位置。
她每天救治的病人很多，对于这类发作突然的病状都大致有经验，在简单的检查和观察便确定了他的病况，在取下体温计之后，艾米丽看着手里指数偏高的刻度对杰克说：“是普通的急性胃病，您不用太担心。”
杰克对她稍稍点了点头，便继续将视线放在奈布苍白的脸上。
艾米丽从药箱中挑了一些药物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走出了房间。
关上门，艾米丽就一把将医药箱丢给了身后的威廉，边走边小声抱怨道：“威廉，你真是吓死我了，刚刚你那么惊慌的模样，让我以为出了多么大的事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你害的我的淑女形象全部没了！”
“非常抱歉艾米丽，我也是被头儿的反应吓到了。”威廉说，“要知道以前头儿被几个人拿枪指着脑袋的时候，他还能睡上一个午觉。”
“是的，他真是冷静得让人钦佩。”艾米丽露出仰慕的表情一变转为惊讶，“不过今天的先生确实太反常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喔，你不知道，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有多么可怕。”威廉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还用说吗？你这样粗心大意怎么可能照顾好杰克先生的人。那个孩子瘦得我都心疼，一看就是你在饮食方面非常苛待他。”
“喔，你真是太冤枉我了！”威廉不满地低下头，一米九的壮硕男人委屈的样子有几分可笑，“那个孩子看上去再脆弱他也是个佣兵啊，那些皮糙肉厚的佣兵哪里需要头儿来操心？”
“你居然还不明白？看来特雷西说的没有错，你脑子里面长的一定全是橄榄枝。”艾米丽看着威廉的眼神带着对智障的怜悯和同情。
威廉看着她有些嫌弃地拿走自己手里的药箱快步离开，一脸莫名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