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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话题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聊的，这我刚才就说过了。那你呢？萧琴，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有的话，那他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有……曾经有，不过已经分手了。”
不知是何原因，对于情感方面内心一直比较敏感的东子发现说出这句话时，萧琴的脸色看不出一点哀伤的影子，但眼睛深处却闪过一丝慌乱，她极力地想要掩饰，依然被东子发现了。
“为什么要分手呢？”
“因为……因为我都快要死了啊，所以……与其到时候让他伤心，不如先分手了比较好。对，就是这样的。”
“你没有和他说过你的病情吗？”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和他说，毕竟除了家人以为我谁都没有说过。”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被你喜欢，一定是个优秀的人吧？性格方面应该是和你一样开朗吧？”
“他呀，怎么说呢，性格方面比较安静，很少说话，有一种文艺青年的气质，但对我非常好，非常温柔，就像邻家大哥哥一样。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更像是兄妹，而并非情侣，这也是我们分开的原因之一。”
“是这样的吗？”
作为连朋友都没有的人，东子自然是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感受。

“其实，就算你不告诉你朋友们你的病情，也瞒不了多久吧？真的等到那一天，他们恐怕会更伤心吧？”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萧琴的脸色忽然有些黯淡。
“但如果真的说出来的话，那可能很多东西都会就此而改变，很难像现在这样维持下去了吧。”
东子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因为他完全没有办法反驳。当年在杏村就是这样，仅仅因为知道了他是被从田里捡来的，一夜之间他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这样想着，他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其实，我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关于我的病情的事，可谁知道我自己太笨了，居然把病历本落在了那里，被你捡到了。不过，如果没有这一回事，你可能也不会亲自来疗养院找我，那可能我们之间也不会有所交集了，这样一想，这也是我们的缘分吧。”
“是啊。”

说话间，萧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伸了个懒腰。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东子你也差不多要去上班了吧？我就先回去了。对了，东子，我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你会帮我的吧？”
“嗯。”
“……”
“东子，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啊？在听啊。”
“骗人！”
萧琴走到东子面前，故意用力地踩出“蹬、蹬、蹬”的声音，生气地瞪着他说:“你明明就没有在听！东子你这家伙真的是太可恶了！你难道不知道女孩子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不认真听是很没有礼貌的吗？”
“那男孩子说话的时候不认真就不算不礼貌了吗？”
“你干嘛要在意这个啊！我说话的重点不是这个好嘛！气死我了！”她大声吼道。
此刻东子坐着，而她站着，弯着腰指着他不停教训。明明她比自己小很多，东子却有一种小时候被老师教训的错觉。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所以没认真听你的话。”

“想事情？”听到了感兴趣的东西，萧琴原本黑着的脸一下子就放晴了，其脸色变化之快让东子感到不可思议。她凑近东子，用兴味盎然的眼神看着东子，东子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稍稍往旁边坐开了一点，避开了她的视线，然后轻微地点了点头。
“对，思考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告诉我听听。”她似乎对于东子想什么特别感兴趣，两眼放光的直盯着他。东子不太喜欢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那种眼神就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看见了食物一样，太具有侵略性了，而东子又是一个内心非常细腻的人，所以很不舒服。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是第一个知道你真实病情的人，所以你才会想要和我交朋友？”
听了东子的话，她先是愣住了，然后将双手负在身后，向后退后了几步，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容。
“不是噢！”
东子扬起头，与她的目光相交汇。没有丝毫的闪躲。
“不是这样的噢！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和东子做朋友的。”
“……那是为什么？”
“东子，你很想知道答案吗？”
“……有点想。”
“那在我告诉你答案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什么问题？”

萧琴微微弯腰，盯着他的眼睛，脸上笑容逐渐褪去，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或者是……你认为我算是你的朋友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东子低下头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至少现在他没有办法回答。
到底什么是朋友？到底怎么样才算真正的朋友？虽然当初在疗养院他安慰萧琴时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当萧琴真正让他回答这个问题他却无法回答。
他不敢看萧琴的眼睛，他知道这双死死的注视着他的眼睛里此刻一定是充满了期待的，这让他感到很慌乱。他想回答说“是”，可他脑海中完全无法控制地回放着十年前他被抛弃时的画面，当时他也是认为他们是自己的朋友的，可他们却抛弃了自己。从小就生活长大的玩伴尚且可以将自己随意抛弃，那仅仅只是认识不过几个月的萧琴呢？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过去呢？那样的话他们是否能够可以像现在一样正常相处？亦或者和十年前一样？
“你哪里配拥有朋友啊！”尖锐而讽刺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东子感觉头很痛，伸手不断揉着额头。

“我很希望是，但现在我……不知道，也没办法回答你。”东子艰难地回答，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般地垂下了头。因为有过灰暗的童年造就了东子极其细腻敏感的内心，所以他在说话做事时都会考虑到别人的想法，从来不会说出一些很锋利或者是让人伤心的话，但他自己知道这一次自己的回答一定是让萧琴失望了。
果然，在听到东子的回答后，萧琴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是吗？”她用极小的音调轻声说，然后直起了腰，用手指拨动了一下散在额前的发丝。
“也许是朋友这个词对于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吧，从在疗养院的时候我就可以感受到东子你一直在拼命地回避着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你一直在逃避和人交往，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我也能感受得出来，我想这应该是你自己的心事吧。但其实在我看来两个人是不是朋友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其实我在疗养院的时候就已经把东子看作是自己的朋友了，所以我才会来这里找你的。”
萧琴一边慢慢后退，一边对东子说。
“我希望我们能真正的成为朋友，但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知道的，东子。等你真的将我看作是你的朋友的那个时候，我会把这个答案告诉你。如果那个时候我还在的话……”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萧琴已经退到了门口，她还不待东子回答，就转身跑了出去。几秒后，东子听见对面传来重重的关门的声音，才抬起头了，如梦初醒般的发现原来萧琴已经走了。
“这是……哭了吗？”东子看向了门口的方向，他刚才低着头，并没有看见萧琴是什么表情，但不知为何却产生了这样的一种感觉。
“应该是哭了吧。”东子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并不想这样的，他也不知道聊天聊得好好的为什么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果然……还是我的错吗？为什么偏偏要聊起这个话题呢？
他靠在沙发上，仰面盯着天花板发呆。
“朋友，朋友啊……”
“唉……”
过了很久，阴暗的客厅里，回荡着东子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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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东子思索了很久，还是觉得早上的不愉快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导致的，所以他决定明天如果见到萧琴一定要和她道歉。
不过想归这样想，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逃避，不希望与萧琴见面，总感觉自己无法坦然的面对她。
“关东啊关东，你莫非永远都只会逃避错误，逃避问题吗？”
靠在床上，东子看着窗外的月亮，向自己问道。
自从从杏村回来之后，他很多次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十年前自己没有逃避问题，没有像个丧家犬一样逃到县城，而是勇敢一点，勇敢的面对他们，那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他们会不会接受自己。可当时他逃避了，母亲带着他一起逃避了，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该怎么面对她？”
东子感觉心中异常烦躁，完全没办法睡去。

“妈，睡了没？”
悬浮于一片片灰色的屋顶之上的月亮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透过东子房间的窗口投下一捧金色的细砂，将房间照得微微亮。东子坐了起来靠在窗边，凝望着遥远的杏村的方向，犹豫良久，终是拨通了电话。
“还没呢。怎么了，东子？为什么那么晚了给妈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轻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你骗不了妈妈的，东子。”
“我……今天惹一个女孩子生气了，我想去和她道歉，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道个歉好了，东子你是个大男人了，不会还要妈教你吧？”
“可是……”
“先和妈说说，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姑娘，你们怎么认识的？”
“还记得几个月前，我才刚刚从省城回来的那几天吗？我觉得我和你说过的，就是你叫我去买东西我为了救一个姑娘把东西落在了路上那次，就是那个姑娘，后来我又见到她了……”
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东子内心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原本的烦躁也慢慢散去了。他一边靠着窗任晚间的风吹在自己脸上，一边和母亲说着自己与萧琴之间的相遇，而母亲在电话那头认真的听着，静静地，不说一句话。
晚风轻轻地吹着，白色的窗帘在空中微微拂动。月光之下，裹着被子的东子手里握着手机，向母亲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此刻的他，不过是一个正在向母亲倾诉，寻求安慰的孩子。
……

第二天清晨，东子早早地就起了床。
昨天晚上他和母亲通电话了很久，聊了很多，母亲显得很耐心，耐心地和他说了很多，让他明白了很多。在电话结束后，他突然抑制不住地想念母亲，感觉自己在那一刻非常孤独，孤独的就像是……死了一样。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去上班。
没想到，东子才刚一走到楼下，就撞见了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的萧琴。
她大概是去菜市场逛了一圈，手里提着几个袋子，装着各种各样的新鲜蔬菜，嘴里还叼着吃的。
东子本以为经历了昨天早上的不愉快后萧琴一定会生自己的气，可没想到当萧琴看见了正准备去上班的自己后不仅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生气的情绪，反而慢悠悠地走到了他面前，神色如常地和东子打了声招呼，从她脸上全让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好像昨天那些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样。
“萧琴，昨天的那件事……”
当萧琴他身边走过，向楼上走去时，东子脑海中响起了昨天晚上母亲与自己说的那些话，立刻转过身面向她，鼓起勇气开口。
“真的是对不起了！”

萧琴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一只手拎着买回来的东西，一边啃了口另一只手上拿的面包，不说话。因为她此刻站在台阶上而东子在地上的缘故，从东子的角度看过去萧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再加上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让东子心中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眼看萧琴沉默着不说话，东子暗忖是不是自己的态度不够诚恳，本着既然道歉了就干脆到底的心态，他又接着说:“我不是一个很善于说话或者说聊天的人，我真的很感谢你过了那么久还记得那时我们的约定，真的来县城找我并且真心地想和我成为朋友。昨天我的意思并不是不认可你，不想和你做朋友，我只是……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接受……你懂我的意思吗，萧琴？”
萧琴看着他，继续啃了口面包。
“你原谅我吧，萧琴……”
“不要！”萧琴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东子愣住了。这拒绝的……也实在是太干脆了吧？
这下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皱着眉，思索着应该怎么应对。
“哼！我才不要原谅你！”萧琴瞪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作生气的样子。
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东子悬着的一颗心反而松了下去。随着他与萧琴的逐渐接触，他发现萧琴和他之前所见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在正常的情况下萧琴表现出的是一个天真活泼，充满阳光，即使是病魔也不能抹平她对生活的希望的坚强的女孩子的形象，可有些时候她却又会在某个不经意间表现出不同于之前的忧郁和沉默，就像是一只受惊了的猫一样敏感(他第一次在雨中遇到萧琴、第二次在庙里遇见她时就是这样)。就像是有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居住在同一个身体里似的。不过所幸，会露出这种小女孩表情的萧琴显然是第一种情况，这样就好说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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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气已经消了好多了，你一说我又来气了！”
就在东子又自己陷入思考时，她“噔噔噔”地走下楼梯，迅速走到东子面前，用力地踢了东子小腿一脚，瞪着他恨恨地说:“你自己说，我凭什么原谅你明明之前是你自己与我定下的约定，让我来找你，我千辛万苦找到你家，结果你居然忘了！真是太可恶了，气死我了！人家可是女生欸！还有昨天……你还好意思提！”
因为她今天早上穿的是小皮鞋，再加上踢的时候完全没有收力，疼得东子冷汗都出来了还得忍着不发出声音。
东子揉着腿，一边皱眉忍痛一边向她道歉:“对不起。”
“你难道只会说对不起吗？”萧琴对于东子的道歉似乎很不满意，上前几步又准备踢他，东子赶忙向旁边挪了几步，避开了她，虽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道歉了可她却更加生气，但他可不想再被踢一脚。
“难怪你从来都找不到朋友，真是的，完全不会聊天，也不知道察言观色，气都被你气死了！”一脚落空，萧琴又瞪了他几眼，不停地哼哼着。
“对不起，但我是真心地……想要和你和解。”
“都说了不要只会说对不起！”
“啊……很抱歉……”
“啊啊啊～要被你气死了！”萧琴有些抓狂。
“呼～不行，要忍住，要控制住自己，不能生气……”萧琴咬着牙皱着眉对自己反复说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东子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趁现在赶紧跑路的想法，因为他感觉再这样继续纠缠下去自己真的迟早要被暴怒的萧琴给活撕了。
“不行！还是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
“啊？”

“你自己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我，安慰本姑娘受伤的心灵？要是让本姑娘满意的话那我或许就原谅你了。”萧琴瞥了东子一眼，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补偿？”东子愣神思考了几秒，然后就看见萧琴嘴角似乎扬起了那标志性的狐狸般的笑容，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不经意间掉进了她的陷阱里。
“这不会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东子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怎么可能，我这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萧琴面色不改，理直气壮地回答。
“可你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明明刚才看起来还很生气的样子……”东子感觉自己的嘴角在不停地抽搐，他实在是看不懂萧琴的想法。对于萧琴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心态来看她，因为你根本猜不到她下一秒会干什么，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我不管，你惹我生气了就要补偿我！”
“可是……我没什么能够补偿给你的啊。”
“我不管我不管～明明是你自己有错在先的……还说什么道歉，结果一点诚意都没有嘛！”萧琴不开心了，抓着东子的肩膀，用头去撞他。
“你是小孩子吗？”被她撞得一晃一晃的东子觉得无比心累，感觉就像在和一个小孩子说话，可偏偏她力气还贼大，撞得他站都站不稳。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什么条件你都答应我吗？”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嗯。”
“那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东子谨慎地问道，以防她提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来。
“嗯，我想想啊……”萧琴撇嘴思考着，眼神如狐狸般狡黠。
正当东子反复揣测萧琴到底会对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时，萧琴的回答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先不告诉你。”
在思考了半天后，萧琴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是说就这么算了哦，而是先留着，等我哪天想好了再告诉你。”
“……”东子无话可说。
看着萧琴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样得意洋洋地转身上楼的背影时，东子的心中升起一股挫败感，他从未想过二十二岁的自己会被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给牵着鼻子走。他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只上了线的风筝，而她则是放风筝的人，无论风有多大，自己都只能被她牵着走。不过也许与自己的性格本就比较平和，在人际交往方面又很差的原因吧。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姑娘的东子这样安慰自己道。
“对了，萧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准备上班的东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冲着楼道内大喊。
“欸？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萧琴从楼梯转角处探出头来。
“你不是说要找一份工作吗？”东子问道。
“对啊。”
“我想我大概可以帮到你。”

东子是知道萧琴的身体状况的，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肯定是只能从事一些简单的工作的，不能很劳累。恰好这段时间咖啡店开张不久急需服务生，东子就推荐萧琴去了。
因为是东子推荐的，所以店长简单的见了萧琴一面后就同意了她留在店里工作。
就这样，继邻居之后，萧琴又成为了东子的同事。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东子的人生里闯入了萧琴这个角色，两个人命运的轨道相交汇，最终向着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方向发展。

顺便恭喜一下这篇帖子的阅读量破五千，感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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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