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祁遇
男主：百里昀川

【第一章】
今天是5月30日，刚参加完六一汇演的祁遇面上还带着淡妆，微卷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泛黄，看上去像个粉嘟嘟的小姑娘。他有些不安地摩挲着书包带，看着别的小朋友与父母大手牵小手一同离开，大人和蔼可亲地温声细语，小朋友兴高采烈说着六一愿望，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他嘟了嘟小嘴，不再去看。
“少爷！”祁遇闻声看去，是爸爸的司机，他小跑过去，魏征早已拉开了后车门，待祁遇坐稳便发动了车子。
“魏叔叔，我爸呢？他不是说要来看我表演？”祁遇忿忿道。
“你爸他工作忙走不开，所以临时换魏叔叔来接你。”魏征温声道。
“骗子，大人都是骗子。”祁遇瘪了瘪嘴，侧头看着窗外小声嘟囔。
祁遇的父亲是个商人，也算得上富甲一方，他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又工作繁忙，几乎顾不上祁遇，他对于家庭的印象，似乎只有奶妈，司机，而没有爸爸妈妈。
祁家位于市边缘的一片富人区，是栋装修豪华的别墅，魏征将祁遇送到家就匆匆赶去公司。祁遇蹬掉鞋子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撑着下巴看起电视。
“少爷，先生交代你回来了要先做功课。”路过沙发的清洁工提醒道。
祁家的清洁工是固定的几个人，每天到点都会来打扫卫生，祁遇自然就熟识了。
“秦阿姨呢？”祁遇不理她所说。
“去c市了，听说是接她儿子，应该快回来了。”
秦阿姨的儿子？祁遇微怔，秦雪梅是将他一手带大的人，他早已在心中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他知道秦阿姨有一段失败的婚姻，还知道离婚之后那个叔叔带走了她的儿子，可为何现在又愿意让秦阿姨将儿子接过来？祁遇的记忆中，除了偶尔旁听到秦阿姨跟别人提起这个儿子，还从未见过。
祁遇正想着，院外的铁门被推响，他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套上小鞋子往外跑。果然是秦阿姨，祁遇欢喜地扑上去，一把搂住了秦雪梅地腰，抬头看她有些委屈“秦阿姨！我今天表演，爸爸不来，你也不来！”
秦雪梅温和地笑笑，揉了揉祁遇的脑袋，哄道“哎呦，看我们家洛洛这小脸蛋化的可真漂亮。对不起啊洛洛，阿姨今天去接哥哥了。”
祁遇转头看向一边，这才看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碎发黝黑，脸颊白嫩，站得规规矩矩，正神色淡然地看着祁遇，只是……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不怎么好看的圆框眼镜，镜片厚得祁遇都看不清他的眼睛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是阿姨的儿子吗？”祁遇问到。
“是啊，他叫百里昀川，以后跟洛洛一起玩好不好？”
祁遇默默又念了一遍，好奇道“好像古代人的名字啊阿姨。他为什么戴那么厚的眼镜啊？他近视了吗？”
秦雪梅神色恍惚了一下，声音涩涩的“是啊，哥哥近视了。好了洛洛，阿姨去做饭了，你跟哥哥在这儿玩好不好？”
祁遇点点头，秦雪梅进屋后，他水灵灵的大眼睛又重新观察着百里昀川。
“你能不能不看我了。”百里昀川突然开口。
“我叫祁遇，小名叫洛洛。”
“我知道。我要写作业了。”
百里昀川不想再跟他说话，朝着秦雪梅刚刚走的方向过去。
“我也有作业！”一向不爱写作业的祁遇难得主动，跟在百里昀川身侧，他走的极慢，目光百分之八十都投在了脚下，祁遇觉得就像是公园里遛弯的老头老太太。
百里昀川写字的时候头埋得很低，却写得很认真，祁遇刚写几个字就坐不住了，转到百里昀川那边去看他的书本，“怪不得你会近视，秦阿姨说不可以这样写字，不仅会近视还会驼背！”
百里昀川不耐烦地抬头“不用你管。”
祁遇不满地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凳子。
晚餐已在桌子上摆了半晌，祁昌民才从公司赶回来。祁遇没有叫爸爸，也没有下去迎他，兀自动起了筷子。祁昌民脱掉西装外套，洗完手出来，问到“洛洛，作业做完了吗？钢琴有没有练？”
“没有，我说了不喜欢弹钢琴。”祁遇倔强道。
“胡闹！妈妈希望你长大能成为一个音乐家知不知道！”
“妈妈是妈妈，我是我！”
祁昌民刚拿起的筷子又狠狠拍下，瞪着祁遇。一旁的秦雪梅忙开口道“明天就六一了，让孩子放松放松也好。”
祁遇瘪着嘴看祁昌民“你是骗子！你说我好好练琴就来看我表演，结果你都没有来！”
“我不工作，你吃什么穿什么上什么学？”祁昌民皱眉看着祁遇。
转而不再理会他看向秦雪梅“雪梅，那孩子呢？”
“在楼上看书呢。”
“孩子坐那么久的车肯定饿了，叫下来一起吃饭吧，你也坐下。”
秦雪梅觉得不合适本想推脱，看到祁昌民的神色只能将儿子叫了下来。百里昀川默然坐上餐桌，秦雪梅提醒他打招呼，他淡淡叫了声祁叔叔。
“这孩子，就是嘴笨，不爱说话。”
秦雪梅笑道。
“孩子到了新的环境不习惯很正常。学校那边我都联系好了，明天让他俩一起去上学。”祁昌民给百里昀川夹着菜。祁遇斜眼瞥到，闷声吃饭也不说话。
“祁先生，您这也太破费了，我已经给他找好了寄宿学校，方便得很。”
“你也真是，就别推脱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住校，洛洛隔壁的卧室不是一直空着，昀川就住那儿。”祁昌民责怪道。

“祁先生，谢谢您。我……”秦雪梅眼眶微红，看着昀川，面露苦涩。
“医院那边也联系好了，趁着明天放假，带他去好好看看。快吃快吃。来，昀川，多吃点儿。”
祁遇听到医院抬起头来“爸，他为什么要去医院啊？他生病了吗？”
“吃你的饭。”祁昌民瞪了他一眼，显然不想说什么。
祁遇不满地嘟了嘟嘴，狠狠扒了一大口米饭。
这次的六一有些不一样，爸爸买了双份的玩具礼物，一份是他的，一份是百里昀川的，他本想今天有人可以陪他玩玩具，可一大早秦阿姨就带着百里昀川出了门，祁遇本意是想跟着一起去，可阿姨以医院细菌太多为由拒绝了他。祁遇同往常一样，在偌大的宅子里东跑跑西窜窜，总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好。一直到晌午，秦雪梅才回来，百里昀川似是累极了，一头栽进沙发里动也不动。
祁遇扔下手里的机器人迎上秦雪梅，“阿姨，哥哥他没事吧？”
“没事。”秦雪梅慈祥地笑了笑。
随即拉着祁遇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声音小小的“哥哥眼睛不好，以后在学校帮阿姨多看着点儿哥哥好不好？”
“近视了带眼镜不是可以看清楚了吗？”祁遇一脸天真。
秦雪梅思索了一下，吱唔道“嗯……哥哥近视的有点厉害。”
“保证完成任务！”祁遇站直了身子，小脸蛋儿一笑像是盛开了花。
……
祁遇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对面的教学楼，第二层，第三个教室，五年三班，那是百里昀川的班级。然而小小的祁遇不知道，他所看到的，却是百里昀川永远无法看到的。
放学铃声一响，祁遇由从前的拖拖拉拉变为现在的第一个冲出教室，在流动的人群中向着相反方向窜过去，一口气蹬上邻楼第二层，果然，他还没走，甚至连书包都没有收拾，班里的同学都走光了，唯有他在安静地写作业，将头埋得很深。祁遇缓步走过去，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回家。”
百里昀川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透露出有些焕然的目光。他默然将笔装进笔袋，祁遇手下有意无意翻了翻他的课本，却惊讶地发现书上一个笔记都没有，正好奇地准备翻看下一本，手却被他牢牢抓住，转而松开，将书本规规矩矩塞进书包里。
“你怎么不记笔记，你们老师下课不检查吗？”
“不喜欢。走吧。”百里昀川背起书包，手划着桌沿出了教室，祁遇偏头思索了片刻，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祁遇：8岁 百里昀川：10岁）

【第二章】
祁遇发现这个新来的小哥哥并不喜欢玩，大多时候都是在默默做自己的事，祁遇总像个跟屁虫一样粘在后面，起初百里昀川还会说两句，时间久了也就不理会了。祁遇见他不搭理自己，便会上前一通捣乱。甚至有一次，祁遇害得百里昀川从楼梯上跌了下来，额角撞出一片青紫，手臂也擦伤了，百里昀川羞愤的耳根通红。父亲回来狠狠责骂了他，从小养尊处优的祁遇觉得父亲一点都不向着自己，委屈极了，哭嚷着朝沙发上的百里昀川吼道“那么大的玩具你都看不到！还带什么眼镜！你是不是故意踩上去的！看我爸骂我很爽是不是！”话音刚落，祁遇就觉得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力道之大让他跌坐到地上，右脸颊一阵酥麻之后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未曾想父亲竟然发了那么大的火，懵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秦雪梅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中的跌打药扶起地上的祁遇，仔细看了看他红肿的脸颊，“小孩子不懂事，您做什么下这么重的手！”祁昌民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整天说话那么难听，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祁遇委屈极了，用力推开秦雪梅的手，他狠狠瞪了一眼依然端坐的百里昀川，后者薄唇紧抿，微垂着脑袋好像地面上能被盯出一朵花。
从二楼的窗户翻出去是一间偏房的屋顶，祁遇总喜欢在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跑到这里看星星，也总是坐在这里想着，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把自己护在怀里，
然后好好教训乱发脾气的爸爸。祁遇一直坐到夜幕降临，爸爸都没有来叫他吃晚饭。窗户突然有了轻微的响动，祁遇以为爸爸终于来找他了，欣喜地看过去，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颤颤巍巍地翻过来，借着月光，他看到那人手里抱着一个方盒，走的很是不稳。“祁遇？”百里昀川看着眼前几近黑暗的视野，又想着自己身在楼顶，不敢妄动。
“谁让你来的！”祁遇转回头，把脸埋进膝间。
“我妈说你在这儿的，给你的饭。”百里昀川停了步子，一手扶着窗沿，一手将饭往前递。
祁遇回头看着他，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却嘴硬道“不吃。”
窗口的人默然了半晌，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我看不见你坐哪儿，能来带我一下吗？”祁遇看他松开了扶着窗户的手直直伸到胸前往前探，走着走着就快要偏到房檐，祁遇吓了一跳，赶忙爬起来跑过去拽住他“你又想从这里摔下去然后让他们都怪我？”
百里昀川轻轻叹息，“我是真的看不见。”
不知怎么，祁遇心里好像多了些内疚，不自然地拽着百里昀川往中间坐了坐，没等他说话就夺走他手中的饭盒，打开盖子吃了起来。
“今天下午……对不起，让你挨打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害你摔跤了。”祁遇手中的勺子顿了顿，没想到百里昀川会先他一步开口道歉。
“我妈说我近视了，其实我知道这根本不是近视，晚上没有灯我就什么都看不见，白天也看不清，以后肯定白天也会看不见。我迟早会变成一个瞎子。”百里昀川好像很喜欢把头埋得很深，盯着地板。
“就是因为我快瞎了，我爸才不要我的，他觉得我会拖累他。”百里昀川嘴角含着苦涩的笑。
祁遇亮亮的眼睛看着他脸上亮亮的镜片。
“那么坏的爸爸就不要了呗，我觉得我爸爸很关心你，你还有秦阿姨那么好的妈妈。不要难过了。而且……你看不到还有我陪你一块儿走，只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不理我。”
“好……”
经过这一次事情，两人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许是觉得彼此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转眼间，百里昀川升到了初中部，个子突飞猛长了一大截，比祁遇快要高出一个头来，祁遇也上五年级了，两人从邻楼变成了邻区，距离多出一大截，但祁遇还是会风雨无阻去找他一起回家。他明白了很多事，明白了他的视力会一直下降，明白了他不记笔记只是因为看不清黑板，明白了他每天都会艰难地同书本上小小的文字作很久的斗争……
这日放学，祁遇像往常一样去找百里昀川，但是教室空荡荡的，一向会一个人待到最后的百里昀川竟然不在，带着满心的疑惑将卫生间也走了一遍，依旧没有他，祁遇挠了挠后脑勺，又回到班里等，他觉得百里昀川不可能一个人走了。因为心中焦急，他有些坐不住，趴到窗台边东张西望，初中部的教学楼程四面环绕，楼与楼之间有走廊连接，中心是一片绿地，种了些矮小的树木，突然一群人映入眼帘，几个身着蓝色校服的人推搡着一个高瘦的男生往里走，看样子又是打架的吧，祁遇皱着眉仔细看了看，那身形……似乎有些眼熟，因为在四楼看不太真切，所以祁遇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祁遇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不敢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躲在墙后张望，就看到一个矮胖的男生一脚将那个高瘦的少年踹倒在地，他晃了晃站起身子，可能因为疼痛腰部微弯，还没站稳又被另一个男生推的一个踉跄。
这下祁遇可算看清了那人就是百里昀川，当即冲到他们中间“住手！”

“祁遇？”百里昀川有气无力，祁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没带眼镜的样子，他的眼睛比戴眼镜时大了一圈，很深邃，有些微挑，双眼皮，睫毛浓密纤长，瞳仁颜色比常人微浅，此刻有些无神，仿佛看着祁遇，又仿佛没有焦距。
“哪儿来的小鬼，别多管闲事！小心连你一块儿揍！”那个矮胖的少年指着祁遇的鼻子，脸上稚气未脱却带着一股子凶劲儿。

“你们最好赶紧走！我给我爸打电话了！他马上就过来了！”祁遇晃了晃手腕上的电话手表，装作丝毫不畏惧的样子。
果然，那群少年犹豫了，为了撑场面嘲讽道“果然小屁孩儿就是小屁孩儿啊，还打电话叫爸爸啊，走走走就便宜这瞎子一次。”一群人跟着哄笑着转身离开，边走还便嘲笑
“你看这瞎子多搞笑，躲一小鬼头后面瑟瑟发抖，哈哈哈。”
“老师让我们多向他学习，人瞎子都能考第一，都学学！都学学！走路得这样走才对啊！”说着还夸张地仰着头伸手大幅度摆动着往前走。百里昀川看不见，祁遇却看的一清二楚，顿时怒火中烧想冲上去给他们一拳，刚抬脚手臂却被身后的人扯住，祁遇回身就看到百里昀川微微摇头，脸上虽波澜不惊，那对赤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祁遇四处张望了一番，终于在草丛里看到了那副厚厚的眼镜，可镜架变形不说，两个镜片更是碎成了蜘蛛网，显然被踩了很多脚。祁遇气恼地丢下眼镜，抬眸就见百里昀川丝毫未动地立在原地，头微微晃动，一双眼睛时而睁大时而眯的快要合上，似乎是努力地想要看清祁遇在哪儿，丝毫未察觉祁遇已经抬头看着他了。
不然……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在自己面前这样看东西吧……
“眼镜坏了，用不了了。你没事吧？”祁遇起身走过去。
“嗯。”百里昀川轻轻嗯了一声。
祁遇犹豫片刻，托起百里昀川的手肘悄悄用力示意他往前走，后者竟然没有推开他，许是真的寸步难行吧……祁遇看了一眼百里昀川，他神情紧绷，目光死死盯着脚下，可第一个台阶还是被绊了一下，祁遇手下一紧，之后每到台阶或者隆起的地方都会出声提醒。
两人磕磕绊绊终于上了司机的车。魏征显然等的很是焦急，祁遇还未开口，就听到百里昀川淡淡道“对不起魏叔叔，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眼镜摔掉了，祁遇帮我找了半天，所以出来晚了。”
魏征一脸担忧地打量两人一番，目光盯在百里昀川胸前的那个脚印上，皱了皱眉，暗自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然而百里昀川却不知道，他胸前的脚印，早已出卖了他。
第二日百里昀川请了假，因为他要去配新的眼镜。祁遇晚上放学回家，还未进客厅就听到父亲和秦阿姨在客厅聊着什么，还听到了秦阿姨微微的抽噎。祁遇悄悄趴到门边，将耳朵凑过去……
“先生，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还是决定离开，我欠我儿子的实在太多了。”
“你走了，洛洛怎么办？这个学校不好，我可以再给昀川换个学校。”
什么？秦阿姨要走？！祁遇扒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先生，我真的非常感谢您！洛洛长大了，我这个做奶妈的也尽责了。昀川的眼睛已经不行了，虽然，虽然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他真的读不了普通人的学校了。要不是今天去体检，我都不知道他身上全是伤，有新的有旧的，我这个做母亲的……”
祁遇惊讶的地瞪圆了眼睛，他竟也没听百里昀川说过。难道昨天碰到的，只是其中一次……
“先生，我已经下定决心，我想一心一意照顾我儿子，好好补偿我对他的亏欠……”
虽然……秦阿姨是百里昀川的妈妈……本来就不属于他还被他霸占了这么多年，虽然离开是秦阿姨的自由……但祁遇还是觉得不舍，不舍到仿佛心中某一个部位被掏空了一般，爸爸说得对，这个学校不好，转学就是了，他眼睛看不见，牵着他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为什么……可以那么毅然决然地抛弃他……他忍不住自己的眼泪，砰得推开客厅大门，泪眼婆娑地看着同样在看着自己的爸爸和秦阿姨，瘪了瘪嘴，转身上楼碰得甩上卧室门，好像这样能让心里舒服一点。
他蜷在床上，听到爸爸来敲他的门，先是哄他出来，后变成气恼的训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秦阿姨也过来敲了门，他知道百里昀川就在隔壁，能听见这一切，他多希望他能出来，说一句我不想离开，然而没有，他自始自终没有出来，没有半点表示。他对他那么好，他眼睛累，他给他念书，每天穿过几栋楼去初中部找他回家，看到他被欺负替他出头，他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他是不是也很想离开这里……祁遇想着，紧紧攥着被褥，恨不能揪掉一块。直到最后，祁遇都没有给任何人开门，枕在被眼泪浸湿的枕头上沉沉睡去。
接连几日，祁遇都是早早起来吃过饭默默背着书包走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理。百里昀川一直没有去上课，秦阿姨一直哄着祁遇，祁遇却是铁了心般冷漠。也不曾再和百里昀川说上一句话。直到某天回来，做饭的阿姨变成了一张陌生的面孔，祁遇惊慌推开隔壁卧室的门……空荡荡的……什么都已经不在了……

【第三章】
h市派出所，一穿着制服的男子两腿敲在桌子上，秀发微卷，长的白白净净的，嘴里叼着烟，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我说祁大少爷，您老人家能注意点儿形象不，咱派出所也是要脸面的好吗？”手里抱着文件夹的黎姿路过时斜了他一眼，敲了敲桌面，一脸嫌弃。
祁遇一脸不乐意，却乖乖掐灭了烟将腿放了下来。
“哎，你说你成天没个正形，做事儿也不着边儿，怪不得被刑警队给赶出来了啊？”隔壁桌的帅小伙突然伸过头来幸灾乐祸地玩笑道。
“去你的！想挨揍是不是！你考都考不进去还好意思说我！”祁遇顺手抄起桌上的帽子砸过去，小声嗔怪。
“唉行了行了，都别闹了，昭华街那个夜色音乐酒馆有人报警说打起来了，你跟小张去看看。”一位身着警服的中年发福大叔走进来，严肃道。
祁遇应了声“是！头儿。”敬了个礼。一边嘴里嘟囔着整天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边捡回帽子带到头上，招呼着刚刚那个帅小伙出勤。
祁遇进了酒吧发现一片混乱，赶忙招呼着张杨阻止斗殴双方，自己则疏散其余客人以免误伤。他不经意间回眸发现唱台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酒吧内光线很暗，那人却带着墨镜，镇定自若地抱着吉他，仿佛这里的骚乱都不在发生。他急忙冲上去二话不说把人拽起来，边往台下推边说“我是警察，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转而又去继续控制秩序。经过一番忙碌，场面终于得到了控制，斗殴双方都被压上了警车，头破血流的伤者被送去了医院。酒吧内又恢复了平静，还有些稀稀疏疏的客人，唱台上忽的传来了吉他声和歌声，声线低缓绵长“斑马斑马，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强说着忧愁的孩子啊……”祁遇回头，见刚刚被自己拽下去的青年又坐回了原位，修长的手指在弦间拨弄，灯光打在他手上，映成了五彩色。
祁遇竟听得入了迷，本是留下来调查目击者的，却听到连周围又熙熙攘攘坐满了客人都不知晓。直到旁桌传来女孩子的感叹。
“你说的果然没错，他唱歌真的好听死了，他叫什么？唉你说我要是追他有没有戏啊？”
“听说，叫百里昀川，你要追他？他可是个瞎子！而且听说已经结婚了。”
“什么？那也太可惜了……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唉……你看旁边桌那个警察小哥哥，也好帅啊……”
百里昀川……百里昀川……这个名字像枚炸弹炸毁了祁遇所有的思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一个多么特别的名字，特别到祁遇根本不会去考虑是不是重名。稳了稳情绪，他从怀里掏出记录本，装模作样地坐到两个女孩子旁边。两个女孩子瞬间脸颊微红。
“我是警察，不好意思两位女士，打扰了，请问刚才酒吧发生的斗殴事件两位都有有所了解吗？能否讲一下你们所看到的？”祁遇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证。
“啊，啊没问题。服――”一名女士想唤服务员多拿一只酒杯，祁遇出声制止，道了声谢谢并表示不用，在外面，他还是比较维护警察形象的。心不在焉地在她们的描述下记了几句，又问了几个问题，他话锋一转，问到“台上那个驻唱，他是……？”
两个女孩都流露出疑问的目光，她们对视一眼，都莫名其妙这个警官为什么突然问起一个驻唱。“他叫百里昀川，常年在这里驻唱，是个盲人，不过唱歌很好听，长的又帅气，所以我们都喜欢过来听他唱歌。”
“哦……看不见啊，难怪光线这么暗还带着墨镜。”祁遇摸了摸下巴，给自己找了个突然关注他的理由。随后又问了一些问题，但两个女孩对他明显也没有深一层的了解了。
祁遇赶回警局交上口供，匆忙换下警服又匆忙赶回夜色音乐酒馆，一局子人都很诧异平日里懒懒散散的祁遇怎么突然这么快节奏。夜已经深了，酒馆显然快要关门，服务员已经在清理卫生提示祁遇已经下班了。“你们驻唱呢？我是他朋友，找她有点儿事儿。”祁遇看着空空如也的唱台，心里咯噔一下。
忍不住问服务员。
“哦，他刚走，应该没走远，你沿着西边追应该能追上。”
祁遇道了声谢谢就冲出去。夜晚的风很凉，街道上偶尔有车辆穿行而过，他摇下两边的车窗左右张望，还要看着前面的路，很是繁忙。终于，在靠右的人行道昏暗的路灯下，他看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祁遇放慢车速跟在不远处，那人走的很慢，穿着衬衣，套着v领针织外套，后背背着吉他箱子，右手执着一根黑银相间的细长棍子在身前来回敲打，脚下是亮黄色的盲道。祁遇吸了吸鼻子，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说不出的难过。那人似乎察觉了什么，动作稍稍慢了下来，最后拄着盲杖驻足，微微侧过头朝向祁遇的车子，祁遇也停了下来，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看到那副几乎遮去半边脸的墨镜深深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语气平静“百里昀川，好久不见。”
百里昀川显然愣了一下，在脑海中搜索半天也没有更多的结果“你是……刚才那个警察？”
祁遇低头轻笑，复又抬头看他“嗯，是我。我是祁遇。”

百里昀川听到他做自我介绍，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低着的头微微侧了侧，身子向后踉跄了一步，儿时的那段记忆一股脑涌上心头。祁遇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后者却轻轻挣脱了他的手，握着盲杖骨节泛白。
“……真巧啊，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百里昀川稳了稳情绪，客套地问道。
“挺好的，你呢？”祁遇反问。
“我也挺好。”
“住哪儿？送你一程。”祁遇汕汕收回手，从兜里掏出烟抽了一根点上，想了想又问到“抽烟吗？”
“不抽，谢谢。我家就在前面，不用送了。”
祁遇目光瞥到百里昀川裤兜里微微隆起的棱角，轻笑了一声，有时候洞察力过于出色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家也走这儿，让我撂下你自个儿走了我可做不到，不让我送你，我就只能继续跟在你后面。”
祁遇深深吸了一口烟，又从鼻孔里冒出来，还没抽完就把烟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会答应的。
果不出所料，百里昀川墨镜后的眼睛狠狠眯了眯，薄唇抿成一条线“麻烦了。”
祁遇露出一个成功者的笑容，手自然而然搀扶上他的胳膊。他却躲开了他的手，祁遇还没来得及疑惑，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摸索上他的手肘握在手里，声音沉沉的“这样我比较方便。”
祁遇不再说话，引着他摸到车门，看他将手中的棍子拆折成一小截，甚至还在他上车的时候细心地将手隔在他的头顶与车顶之间，百里昀川明显有所察觉，微顿了一下，钻入车内。等他坐好，祁遇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道上，开的极慢，百里昀川也不说，就默默靠坐在那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家住哪儿啊？”
祁遇忍不住开口，如果他不问，难道开过了这人也不说？
“金榜花园。”
“哦。秦阿姨呢。”
“在家。”
“你结婚了？”
“……”
“眼睛怎么样了？”
“……”
“哑巴了？”
“你问题可真多。”
“呵，我这不是偶遇老朋友激动的，关心关心不行啊。”祁遇看着金榜花园的霓虹灯大字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又开慢了些。
“我天亮前还能到家吗？”百里昀川侧了侧头，明显的忍无可忍。
祁遇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加快了车速“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百里昀川不想理他，一停车就立刻开了车门抖开盲杖摸索下去。
祁遇也跟了下去“老朋友见面，你怎么这么冷淡。我好心送你回来，至少请我上去坐坐？”
百里昀川深深叹了口气，“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就睡不成觉了。”
“没关系啊，我经常熬夜值班儿。习惯了。而且我明天休息。”祁遇点了一根烟。
百里昀川刚要开口手机却响了起来，还没拿到耳边他的手指就已经划了接听“喂，妈，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不是说了让你先睡别等我吗？……不用！我自己上去就……”
显然对面的人没等他说完话就已经挂断了电话。祁遇赶忙道“阿姨是不是要下来接你？”
百里昀川不答话，默然往里走，盲杖敲打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祁遇跟在他身后，悠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走着走着就看到有人迎了上来。
秦雪梅看到祁遇疑惑了半晌，打量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你是……是洛洛吗？”
“是我，秦阿姨。”
秦阿姨老了，两鬓多了几缕银丝，不过看上去，还是如往年那般温柔可亲。祁遇心中一阵苦涩，十多年过去，如今的自己早已没了那时的怨恨，甚至说从得知他们离开的那一刻起，心里更多的是后悔，后悔没有同他们好好道别。
秦雪梅眼眶瞬间红了，微颤着手摸上祁遇的脸“都长这么大了……洛洛……当年阿姨……”
“都过去了阿姨，当年也是我太任性了。你们刚走我就后悔了。”祁遇释然一笑。
“来，咱们上去说。”秦雪梅一手扶着祁遇的背，一手去拉百里昀川。
“妈……我自己能走。都这么晚了，您还不让他赶紧回去。”百里昀川轻轻挣脱她的手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这孩子，都这么晚了还让洛洛回去干什么，咱家不能睡是咋的？”秦雪梅责备道。
“阿姨说的是，那我今晚就留下了。”祁遇连忙附和。灿然一笑。
百里昀川“……”

【第四章】
他家住6楼，不大，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简约，很温馨。到了家里百里昀川似乎自如了许多，把盲杖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一边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祁遇，一边催着秦雪梅去睡“妈，您赶紧去睡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祁遇这儿我招呼着。”
“你看我们这就两个卧室，洛洛，委屈委屈你就跟昀川睡一屋儿，明天咱再好好聊聊。”
“不委屈不委屈，只要不睡沙发就行，我这天天上班坐久了，腰不行。”祁遇咧嘴一笑，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像是能猜到百里昀川会说什么，立马抢先提示。
百里昀川的脸黑了黑，不知道等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要聊到什么时候，赶紧推搡着还要开口的秦雪梅进了屋才道“你先洗吧，别给我东西用移了位，我上去给你拿衣服。”
祁遇心中一凛，看着他仍旧架在鼻梁上的宽大墨镜忍不住伸手去摘，百里昀川感觉到他的手急忙侧过头伸手去挡，可还是晚了一步，墨镜被他成功摘去。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好看，深邃的眼眶，浓密的睫毛，眼角微挑，只是记忆中那浅褐色的瞳仁似乎深了些，和常人的眼睛颜色也没了什么差别，眼瞳周围却多出一圈灰蓝色的云翳，于是这对过于完美的眼瞳就显得特别突兀，而且毫无神采与光泽，连儿时那若有似无的目光都没有了，定定地投在不知名的某处，没有丝毫生气，就好像……假的一样。百里昀川扑空的手有些尴尬地转而去摸索祁遇的手想要拿回墨镜，祁遇顺势将墨镜塞到他手里看着他半垂着眼睑将墨镜揣进兜里。
“我还以为你睡觉也要带着墨镜呢。”
百里昀川轻哼一声不理他，转身进了卧室。
浴室里的瓷砖是纯白的，地砖有灰蓝色地纹路，一个白瓷浴缸，不透明玻璃隔住的坐便，一个小小的梳妆镜和洗手池，还有悬挂在墙边的淋浴。定在墙壁上的玻璃台摆放着各种洗浴用品，有男士的有女士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梳妆镜前还有零零散散的几样化妆品，秦阿姨……不可能化妆吧……那么……祁遇不想再多想，囫囵冲了个澡就从卫生间出来。门口已经多了个小凳子，凳子上是纯白的t恤和灰色的大裤衩子，祁遇穿好，他跟百里昀川体型身高都差不多，穿起来刚刚好。
祁遇等百里昀川关上浴室的门，自觉进了他的卧室，有一股淡雅的清香。打开灯，祁遇没有关卧室门，一边听着浴室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边打量起屋子，布置极简洁，床头那幅巨大的婚纱照首先吸引了祁遇的目光，是百里昀川和一个精致美丽的女子，都闭着双眸，幸福地吻在一起。无论男女，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真是郎才女貌啊……原来，他是真的结婚了。不知怎么，祁遇有些失落，他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很可笑，不自觉摇头轻笑，目光转向别处。一张双人床，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有盏小台灯，摆着一摞书，很厚，祁遇翻来，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点字。他闭着眼睛摸索了一下，又挫败地合上放回原位。等了许久，那人的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祁遇连忙一个健步跨到门口关了头顶吊灯，迅速躺到床上合上眼睛。
那人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祁遇忍不住睁眼看去，客厅的灯也全熄了，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百里昀川立在门前伸手微探似乎是想推门，却探到一团空气，像是疑惑自己走错了路，复又往门框摸去，这才确定了似的扶着门框走进来轻轻合上房门，手又划拉了一下墙壁，摸到吊灯开关确定是关着的。
看着百里昀川做完这一切，祁遇眉头皱的很深，眼里有液体在一片黑暗中忽闪忽闪的。
“祁遇？”他的腿碰到床沿停下，伸手又摸了摸台灯开关确定也是关着的，这一切的小动作都像是一把刺深深扎在祁遇心口。
“嗯？”祁遇闷闷出声。
“你结婚了。”这次是肯定句。
“嗯。”百里昀川怔了怔，应道。双手挨着床面微探触到祁遇的衣角就想转身绕到里边上床，刚抬脚又听到祁遇轻轻挪动的声音，他知道祁遇睡到里边去了，就默然躺了下来。
“你媳妇儿呢？”
“出差。”
“看来我以后还得来，总不能不拜访拜访嫂子。”
祁遇故作轻松。
“呵，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拿我当哥。”
“你眼睛到底咋样了？”
祁遇枕着手臂侧过身子看着百里昀川在黑暗中的轮廓。
百里昀川闭着眼睛半晌没动，突然低声道“还能怎样，瞎了呗。”
“……我意思是你白天还能看得着光吗？”
“……现在白天夜里对我来说一个样儿，还问吗？”
“……”祁遇即刻闭了嘴，伸手在面前晃了晃，即使没有灯光，即使厚重的窗帘被拉上，他也能看见自己手的剪影，所以……睁眼闭眼的彻底黑暗，到底会是怎样的……
……
祁遇没想到，早上竟然是被婴儿开心的咿呀声给吵醒的，他睡眼惺忪地看向身边，那人却已经不在了，一个翻身坐起来，揉了揉一头凌乱的秀发，拖着步子走出来，刚到门边就停住了脚步，百里昀川靠坐在沙发上仰着脑袋，秦雪梅正给他眼里滴着什么药。嘴里还念叨着“医生还特地嘱咐让你睡觉摘下来，让你别经常带，你到好，连着带一天一夜，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等会儿就把它拿扔了！”

百里昀川依旧仰着脑袋靠在沙发里，什么也不说。
“秦阿姨，什么东西带了一天一夜啊？”
祁遇重新抬起步子。
“洛洛醒啦！阿姨早餐都做好了，这就去盛过来。”
秦雪梅收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进了厨房。
祁遇还没走近，又是一阵婴儿咿呀声，这才注意到沙发旁边放着一个婴儿床，祁遇赶忙加快步子趴过去一看，下巴没惊得掉下来，只见那婴儿车里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宝宝躺在那里，蹬着小腿，小爪子也在乱舞，笑盈盈地看着祁遇，露出仅有的两颗还没长成的小门牙。百里昀川的弟弟？百里昀川的儿子？百里昀川的……？？？祁遇带着一万个疑问看向波澜不惊的百里昀川“这谁小孩儿？”
“我的。”淡淡的两个字，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
祁遇满脸的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你儿子？”
“怎么？”又是两个字。
“没……没事儿。”
“瞎子就不能结婚不能有孩子了？”
“我没那意思，你别总曲解我意思行不行？这小孩儿叫啥？”
“百里梵希。”
“嗯，真好听，跟你的名字一样好听。”祁遇拉了拉他的小手晃了晃，叫了两声梵希。小家伙大眼豆亮晶晶的，被逗得乐开了花。
“哎对了，你眼睛怎么回事？
”
他一边逗着小宝宝，一边问。
“发炎了。”
“怎么发炎了？”
“……”
这时，厨房里的秦雪梅端着饭走了出来，祁遇刚刚没得到答案，转而去问秦雪梅“秦阿姨，他眼睛怎么发炎了？”
“还不是这孩子带了眼镜儿都不知道摘下来。”
“妈――”百里昀川似乎很不满他说出来，出声制止。
祁遇才不管他“眼镜儿？”
“是美容盲片。没视力的。”百里昀川无奈解释。
“啊对对。你看我这脑子，总记不住。”秦雪梅连忙附和。
“带那玩意儿干什么？”祁遇直起身子坐到沙发上就想去看扒他紧闭的眼睛，却被他一把甩开，闭着眼睛问道“你干什么？”
“我就是想关心关心你。”
“呵，你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样对什么都好奇。”
“疼吗？”
“疼，然后呢？”百里昀川是真的疼，眼里一跳一跳的疼，他皱着眉拂开祁遇，自行摸索到餐桌坐下。祁遇抿了抿唇，也跟了过去。秦雪梅抱着娃娃坐到婴儿椅上，一勺一勺给小宝宝喂着鸡蛋羹。十多年没吃过秦雪梅做的饭，依旧是当初的味道，祁遇吃的香，秦雪梅看得也十分欣慰。百里昀川就一直喝着白粥，祁遇忍不住想夹菜过去，刚夹起来就见百里昀川放下筷子，什么也没说就回了屋。祁遇尴尬地将菜夹进自己碗里。
秦雪梅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小声对祁遇说“他眼睛疼，心里烦。快吃，多吃点儿。”
祁遇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点了点头。
“洛洛，你爸爸他过的怎么样？”
“他？我上大学的时候他移民美国了，娶了个美国人，生了一对龙凤胎。”
“那你……”秦雪梅想问，你怎么一个人留在h市。
“我爸让我去美国读书，我不乐意去，就自个儿留下来了，我爸气的不管我了，后来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到这里当了片儿警，说来也是缘分，居然碰到了昀川哥。”
“当警察不是挺好的吗，你爸还是老样子，驴脾气。那你现在住哪儿呢？天天谁给你做饭吃？”
“租的房子，自己做饭。有机会也让秦阿姨尝尝我的手艺。”祁遇喝了一大口粥，顿了顿，摇头轻叹“秦阿姨，其实一个人住还挺孤单的。我以后能常来你这儿吗？”
“当然可以！秦阿姨巴不得你天天来。”
吃完饭，祁遇也进了卧室，百里昀川正趴在阳台处，窗户大开，面朝着外面，烟雾缭绕。
“虽然我不懂，但直觉告诉我你眼睛发炎了不能抽油烟。”
百里昀川丝毫不为所动，脸上已经又架着了那副宽大的墨镜。祁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二话不说夺下他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后者也是一脸不耐烦，冷冷开口“天也亮了，饭也吃了，你怎么还不走？”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衣服被阿姨洗了，还没干呢。就让我穿你大裤衩子回去？”
他觉得他说的没错，身上还穿着百里昀川的T恤和大裤衩子呢。
“……”
“你就在那个酒吧里驻唱？”
祁遇又问。
“不行吗？”
“唉，没什么不行，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跟你说我长大了要当警察，抓坏人。”
“恭喜你，如梦以偿了。”
“呵呵，我的理想可不是片儿警。”
“那你就继续努力。”百里昀川心不在焉。
“这不是刑警队规矩太多了，有点儿受不了，就被撵出来了。”
祁遇挠了挠后脑勺。
“你还是没长大。”
祁遇斜了他一眼“我都24了，你说啥呢！说起来，你怎么结婚结这么早，你们怎么认识的？”
百里昀川扶着阳台转身，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碰到床沿躺下来，摘掉墨镜揉了揉鼻梁，眼睛疼的难受，整个头都是昏昏沉沉的。“我睡一会儿，你别吵。”
祁遇愣了一下，“哦，好。”
祁遇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这一等便等到了下午三点多，那熟睡的背影动了动，缓缓坐了起来，微垂着头双手撑在床两侧，就这么静坐了半晌才开口，声音沙哑“祁遇？”

祁遇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那人抬起了头，半睁的双眸无神地晃了一下，可就这么一下，祁遇看到了那双眼睛……整个眼瞳都是病态的灰蓝色云翳，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一直从眼球蔓延到眼白，这也就是为何昨天会看到那圈云翳的原因了，仅剩的眼白处也因发炎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有些骇人。祁遇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出声也来不及了，一个心惊直了直身子，慌忙间抵着后墙的手手腕上的表带与金属装饰条擦出咯吱一声，声音很微小，坐在床上的人却警觉地闭上眼睛偏过头去，浑身一僵，转而就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墨镜，可能是过度慌张，那墨镜被他一把扫掉到地上。
祁遇心想坏了，冲过去弯腰把墨镜捡起来想递到他手上，百里昀川趁机死死握住祁遇的手腕，双眸紧闭，微微侧着头，呼吸有些急促，耳根通红，脸上的平静早已不见，手下力道之大让祁遇不禁闷哼了一声。
“欺负瞎子很好玩是吗？”
他的声音低沉，让祁遇不由得浑身一颤。
“我……我还没来得及答应……”显然这个理由祁遇自己都不信，说的有气无力。
“为什么我不想让你知道什么你却偏要知道！”
“我……”
“好奇完了就滚！”他用力一甩，祁遇直直绊到了旁边的床头柜差点跌倒。可能是怕秦雪梅听见，百里昀川把声音压的很低，却丝毫不影响祁遇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十足的怒意。
……
祁遇也不知最后自己是怎么落荒而逃的，甚至都没有跟秦阿姨说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