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百里昀川
受：祁遇
（现代，he）
不定时更新

【第二章】
祁遇发现这个新来的小哥哥并不喜欢玩，大多时候都是在默默做自己的事，祁遇总像个跟屁虫一样粘在后面，起初百里昀川还会说两句，时间久了也就不理会了。祁遇见他不搭理自己，便会上前一通捣乱。甚至有一次，祁遇害得百里昀川从楼梯上跌了下来，额角撞出一片青紫，手臂也擦伤了，百里昀川羞愤的耳根通红。父亲回来狠狠责骂了他，从小养尊处优的祁遇觉得父亲一点都不向着自己，委屈极了，哭嚷着朝沙发上的百里昀川吼道“那么大的玩具你都看不到！还带什么眼镜！你是不是故意踩上去的！看我爸骂我很爽是不是！”话音刚落，祁遇就觉得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力道之大让他跌坐到地上，右脸颊一阵酥麻之后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未曾想父亲竟然发了那么大的火，懵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秦雪梅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中的跌打药扶起地上的祁遇，仔细看了看他红肿的脸颊，“小孩子不懂事，您做什么下这么重的手！”祁昌民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整天说话那么难听，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祁遇委屈极了，用力推开秦雪梅的手，他狠狠瞪了一眼依然端坐的百里昀川，后者薄唇紧抿，微垂着脑袋好像地面上能被盯出一朵花。
从二楼的窗户翻出去是一间偏房的屋顶，祁遇总喜欢在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跑到这里看星星，也总是坐在这里想着，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把自己护在怀里，然后好好教训乱发脾气的爸爸。祁遇一直坐到夜幕降临，爸爸都没有来叫他吃晚饭。窗户突然有了轻微的响动，祁遇以为爸爸终于来找他了，欣喜地看过去，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颤颤巍巍地翻过来，借着月光，他看到那人手里抱着一个方盒，走的很是不稳。“祁遇？”百里昀川看着眼前几近黑暗的视野，又想着自己身在楼顶，不敢妄动。
“谁让你来的！”祁遇转回头，把脸埋进膝间。
“我妈说你在这儿的，给你的饭。”百里昀川停了步子，一手扶着窗沿，一手将饭往前递。
祁遇回头看着他，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却嘴硬道“不吃。”窗口的人默然了半晌，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我看不见你坐哪儿，能来带我一下吗？”祁遇看他松开了扶着窗户的手直直伸到胸前往前探，走着走着就快要偏到房檐，祁遇吓了一跳，赶忙爬起来跑过去拽住他“你又想从这里摔下去然后让他们都怪我？”
百里昀川轻轻叹息，“我是真的看不见。”
不知怎么，祁遇心里好像多了些内疚，不自然地拽着百里昀川往中间坐了坐，没等他说话就夺走他手中的饭盒，打开盖子吃了起来。
“今天下午……对不起，让你挨打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害你摔跤了。”祁遇手中的勺子顿了顿，没想到百里昀川会先他一步开口道歉。
“我妈说我近视了，其实我知道这根本不是近视，晚上没有灯我就什么都看不见，白天也看不清，以后肯定白天也会看不见。我迟早会变成一个瞎子。”百里昀川好像很喜欢把头埋得很深，盯着地板。
“就是因为我快瞎了，我爸才不要我的，他觉得我会拖累他。”百里昀川嘴角含着苦涩的笑。
祁遇亮亮的眼睛看着他脸上亮亮的镜片。“那么坏的爸爸就不要了呗，我觉得我爸爸很关心你，你还有秦阿姨那么好的妈妈。不要难过了。而且……你看不到还有我陪你一块儿走，只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不理我。”
“好……”
经过这一次事情，两人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许是觉得彼此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转眼间，百里昀川升到了初中部，个子突飞猛长了一大截，比祁遇快要高出一个头来，祁遇也上五年级了，两人从邻楼变成了邻区，距离多出一大截，但祁遇还是会风雨无阻去找他一起回家。他明白了很多事，明白了他的视力会一直下降，明白了他不记笔记只是因为看不清黑板，明白了他每天都会艰难地同书本上小小的文字作很久的斗争……
这日放学，祁遇像往常一样去找百里昀川，但是教室空荡荡的，一向会一个人待到最后的百里昀川竟然不在，带着满心的疑惑将卫生间也走了一遍，依旧没有他，祁遇挠了挠后脑勺，又回到班里等，他觉得百里昀川不可能一个人走了。因为心中焦急，他有些坐不住，趴到窗台边东张西望，初中部的教学楼程四面环绕，楼与楼之间有走廊连接，中心是一片绿地，种了些矮小的树木，突然一群人映入眼帘，几个身着蓝色校服的人推搡着一个高瘦的男生往里走，看样子又是打架的吧，祁遇皱着眉仔细看了看，那身形……似乎有些眼熟，因为在四楼看不太真切，所以祁遇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祁遇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不敢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躲在墙后张望，就看到一个矮胖的男生一脚将那个高瘦的少年踹倒在地，他晃了晃站起身子，可能因为疼痛腰部微弯，还没站稳又被另一个男生推的一个踉跄。
这下祁遇可算看清了那人就是百里昀川，当即冲到他们中间“住手！”

“祁遇？”百里昀川有气无力，祁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没带眼镜的样子，他的眼睛比戴眼镜时大了一圈，很深邃，有些微挑，双眼皮，睫毛浓密纤长，瞳仁颜色比常人微浅，此刻有些无神，仿佛看着祁遇，又仿佛没有焦距。
“哪儿来的小鬼，别多管闲事！小心连你一块儿揍！”那个矮胖的少年指着祁遇的鼻子，脸上稚气未脱却带着一股子凶劲儿。 “你们最好赶紧走！我给我爸打电话了！他马上就过来了！”祁遇晃了晃手腕上的电话手表，装作丝毫不畏惧的样子。
果然，那群少年犹豫了，为了撑场面嘲讽道“果然小屁孩儿就是小屁孩儿啊，还打电话叫爸爸啊，走走走就便宜这瞎子一次。”一群人跟着哄笑着转身离开，边走还便嘲笑
“你看这瞎子多搞笑，躲一小鬼头后面瑟瑟发抖，哈哈哈。”
“老师让我们多向他学习，人瞎子都能考第一，都学学！都学学！走路得这样走才对啊！”说着还夸张地仰着头伸手大幅度摆动着往前走。百里昀川看不见，祁遇却看的一清二楚，顿时怒火中烧想冲上去给他们一拳，刚抬脚手臂却被身后的人扯住，祁遇回身就看到百里昀川微微摇头，脸上虽波澜不惊，那对赤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祁遇四处张望了一番，终于在草丛里看到了那副厚厚的眼镜，可镜架变形不说，两个镜片更是碎成了蜘蛛网，显然被踩了很多脚。祁遇气恼地丢下眼镜，抬眸就见百里昀川丝毫未动地立在原地，头微微晃动，一双眼睛时而睁大时而眯的快要合上，似乎是努力地想要看清祁遇在哪儿，丝毫未察觉祁遇经抬头看着他了。不然……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在自己面前这样看东西吧……
“眼镜坏了，用不了了。你没事吧？”祁遇起身走过去。
“嗯。”百里昀川轻轻嗯了一声。
祁遇犹豫片刻，托起百里昀川的手肘悄悄用力示意他往前走，后者竟然没有推开他，许是真的寸步难行吧……祁遇看了一眼百里昀川，他神情紧绷，目光死死盯着脚下，可第一个台阶还是被绊了一下，祁遇手下一紧，之后每到台阶或者隆起的地方都会出声提醒。
两人磕磕绊绊终于上了司机的车。魏征显然等的很是焦急，祁遇还未开口，就听到百里昀川淡淡道“对不起魏叔叔，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眼镜摔掉了，祁遇帮我找了半天，所以出来晚了。”
魏征一脸担忧地打量两人一番，目光盯在百里昀川胸前的那个脚印上，皱了皱眉，暗自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然而百里昀川却不知道，他胸前的脚印，早已出卖了他。
第二日百里昀川请了假，因为他要去配新的眼镜。祁遇晚上放学回家，还未进客厅就听到父亲和秦阿姨在客厅聊着什么，还听到了秦阿姨微微的抽噎。祁遇悄悄趴到门边，将耳朵凑过去……
“先生，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还是决定离开，我欠我儿子的实在太多了。”
“你走了，洛洛怎么办？这个学校不好，我可以再给昀川换个学校。”
什么？秦阿姨要走？！祁遇扒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先生，我真的非常感谢您！洛洛长大了，我这个做奶妈的也尽责了。昀川的眼睛已经不行了，虽然，虽然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他真的读不了普通人的学校了。要不是今天去体检，我都不知道他身上全是伤，有新的有旧的，我这个做母亲的……”
祁遇惊讶的地瞪圆了眼睛，他竟也没听百里昀川说过。难道昨天碰到的，只是其中一次……
“先生，我已经下定决心，我想一心一意照顾我儿子，好好补偿我对他的亏欠……”
虽然……秦阿姨是百里昀川的妈妈……本来就不属于他还被他霸占了这么多年，虽然离开是秦阿姨的自由……但祁遇还是觉得不舍，不舍到仿佛心中某一个部位被掏空了一般，爸爸说得对，这个学校不好，转学就是了，他眼睛看不见，牵着他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为什么……可以那么毅然决然地抛弃他……他忍不住自己的眼泪，砰得推开客厅大门，泪眼婆娑地看着同样在看着自己的爸爸和秦阿姨，瘪了瘪嘴，转身上楼碰得甩上卧室门，好像这样能让心里舒服一点。
他蜷在床上，听到爸爸来敲他的门，先是哄他出来，后变成气恼的训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阿姨也过来敲了门，他知道百里昀川就在隔壁，能听见这一切，他多希望他能出来，说一句我不想离开，然而没有，他自始自终没有出来，没有半点表示。他对他那么好，他眼睛累，他给他念书，每天穿过几栋楼去初中部找他回家，看到他被欺负替他出头，他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他是不是也很想离开这里……祁遇想着，紧紧攥着被褥，恨不能揪掉一块。直到最后，祁遇都没有给任何人开门，枕在被眼泪浸湿的枕头上沉沉睡去。
接连几日，祁遇都是早早起来吃过饭默默背着书包走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理。百里昀川一直没有去上课，秦阿姨一直哄着祁遇，祁遇却是铁了心般冷漠。也不曾再和百里昀川说上一句话。直到某天回来，做饭的阿姨变成了一张陌生的面孔，祁遇惊慌推开隔壁卧室的门……空荡荡的……什么都已经不在了……

【第三章】
h市派出所，一穿着制服的男子两腿敲在桌子上，秀发微卷，长的白白净净的，嘴里叼着烟，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我说祁大少，您老人家能注意点儿形象不，咱派出所也是要脸面的好吗？”手里抱着文件夹的黎姿路过时斜了他一眼，敲了敲桌面，一脸嫌弃。
祁遇一脸不乐意，却乖乖掐灭了烟将腿放了下来。
“哎，你说你成天没个正形，做事儿也不着边儿，怪不得被刑警队给赶出来了啊？”隔壁桌的帅小伙突然伸过头来幸灾乐祸地玩笑道。
“去你的！想挨揍是不是！你考都考不进去还好意思说我！”祁遇顺手抄起桌上的帽子砸过去，小声嗔怪。
“唉行了行了，都别闹了，昭华街那个夜色音乐酒馆有人报警说打起来了，你跟小张去看看。”一位身着警服的中年发福大叔走进来，严肃道。
祁遇应了声“是！头儿。”敬了个礼。一边嘴里嘟囔着整天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边捡回帽子带到头上，招呼着刚刚那个帅小伙出勤。
祁遇进了酒吧发现一片混乱，赶忙招呼着张杨阻止斗殴双方，自己则疏散其余客人以免误伤。他不经意间回眸发现唱台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酒吧内光线很暗，那人却带着墨镜，镇定自若地抱着吉他，仿佛这里的骚乱都不在发生。他急忙冲上去二话不说把人拽起来，边往台下推边说“我是警察，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转而又去继续控制秩序。经过一番忙碌，场面终于得到了控制，斗殴双方都被压上了警车，头破血流的伤者被送去了医院。酒吧内又恢复了平静，还有些稀稀疏疏的客人，唱台上忽的传来了吉他声和歌声，声线低缓绵长“斑马斑马，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强说着忧愁的孩子啊……”祁遇回头，见刚刚被自己拽下去的青年又坐回了原位，修长的手指在弦间拨弄，灯光打在他手上，映成了五彩色。
祁遇竟听得入了迷，本是留下来调查目击者的，却听到连周围又熙熙攘攘坐满了客人都不知晓。直到旁桌传来女孩子的感叹。
“你说的果然没错，他唱歌真的好听死了，他叫什么？唉你说我要是追他有没有戏啊？”
“听说，叫百里昀川，你要追他？他可是个瞎子！而且听说已经结婚了。”
“什么？那也太可惜了……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唉……你看旁边桌那个警察小哥哥，也好帅啊……”
百里昀川……百里昀川……这个名字像枚炸弹炸毁了祁遇所有的思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一个多么特别的名字，特别到祁遇根本不会去考虑是不是重名。稳了稳情绪，他从怀里掏出记录本，装模作样地坐到两个女孩子旁边。两个女孩子瞬间脸颊微红。
“我是警察，不好意思两位女士，打扰了，请问刚才酒吧发生的斗殴事件两位都有有所了解吗？能否讲一下你们所看到的？”祁遇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证。
“啊，啊没问题。服――”一名女士想唤服务员多拿一只酒杯，祁遇出声制止，道了声谢谢并表示不用，在外面，他还是比较维护警察形象的。心不在焉地在她们的描述下记了几句，又问了几个问题，他话锋一转，问到“台上那个驻唱，他是……？”
两个女孩都流露出疑问的目光，她们对视一眼，都莫名其妙这个警官为什么突然问起一个驻唱。“他叫百里昀川，常年在这里驻唱，是个盲人，不过唱歌很好听，长的又帅气，所以我们都喜欢过来听他唱歌。”
“哦……看不见啊，难怪光线这么暗还带着墨镜。”祁遇摸了摸下巴，给自己找了个突然关注他的理由。随后又问了一些问题，但两个女孩对他明显也没有深一层的了解了。
祁遇赶回警局交上口供，匆忙换下警服又匆忙赶回夜色音乐酒馆，一局子人都很诧异平日里懒懒散散的祁遇怎么突然这么快节奏。夜已经深了，酒馆显然快要关门，服务员已经在清理卫生提示祁遇已经下班了。“你们驻唱呢？我是他朋友，找她有点儿事儿。”祁遇看着空空如也的唱台，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问服务员。
“哦，他刚走，应该没走远，你沿着西边追应该能追上。”
祁遇道了声谢谢就冲出去。夜晚的风很凉，街道上偶尔有车辆穿行而过，他摇下两边的车窗左右张望，还要看着前面的路，很是繁忙。终于，在靠右的人行道昏暗的路灯下，他看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祁遇放慢车速跟在不远处，那人走的很慢，穿着衬衣，套着v领针织外套，后背背着吉他箱子，右手执着一根黑银相间的细长棍子在身前来回敲打，脚下是亮黄色的盲道。祁遇吸了吸鼻子，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说不出的难过。那人似乎察觉了什么，动作稍稍慢了下来，最后拄着盲杖驻足，微微侧过头朝向祁遇的车子，祁遇也停了下来，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看到那副几乎遮去半边脸的墨镜深深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语气平静“百里昀川，好久不见。”
百里昀川显然愣了一下，在脑海中搜索半天也没有更多的结果“你是……刚才那个警察？”
祁遇低头轻笑，复又抬头看他“嗯，是我。”祁遇又顿了一下，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我是祁遇。”

百里昀川听到他做自我介绍，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低着的头微微侧了侧，身子向后踉跄了一步，儿时的那段记忆一股脑涌上心头。祁遇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后者却轻轻挣脱了他的手，紧紧攥着盲杖，骨节泛白。
“……真巧啊，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百里昀川稳了稳情绪，客套地问道，说话都变得不太流畅。
“挺好的，你呢？”祁遇汕汕收回手反问。
“我也挺好。”
“住哪儿？送你一程。”祁遇从兜里掏出烟抽了一根点上，想了想又问到“抽烟吗？”
“不抽，谢谢。我家就在附近，不用送了。”
祁遇目光瞥到百里昀川裤兜里微微隆起的棱角，轻笑了一声，有时候洞察力过于出色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家也走这儿，让我撂下你自个儿走了我可做不到，不让我送你，我就只能继续跟在你后面。”祁遇深深吸了一口烟，又从鼻孔里冒出来，还没抽完就把烟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会答应的。
果不出所料，百里昀川墨镜后的眼睛狠狠眯了眯，薄唇抿成一条线“麻烦了。”
祁遇露出一个成功者的笑容，手自然而然搀扶上他的胳膊。他却躲开了他的手，祁遇还没来得及疑惑，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摸索上他的手肘握在手里，声音沉沉的“这样我比较方便。”
祁遇不再说话，引着他摸到车门，看他将手中的棍子拆折成一小截，甚至还在他上车的时候细心地将手隔在他的头顶与车顶之间，百里昀川明显有所察觉，微顿了一下，钻入车内。等他坐好，祁遇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道上，开的极慢，百里昀川也不说，就默默靠坐在那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家住哪儿啊？”祁遇忍不住开口，如果他不问，难道开过了这人也不说？
“金榜花园。”
“哦。秦阿姨呢。”
“在家。”
“你结婚了？”
“……”
“眼睛怎么样了？”
“……”
“哑巴了？”
“你问题可真多。”
“呵，我这不是偶遇老朋友激动的，关心关心不行啊。”祁遇看着金榜花园的霓虹灯大字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又开慢了些。
“我天亮前还能到家吗？”百里昀川侧了侧头，明显的忍无可忍。
祁遇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加快了车速“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百里昀川不想理他，一停车就立刻开了车门抖开盲杖摸索下去。
祁遇也跟了下去“老朋友见面，你怎么这么冷淡。我好心送你回来，至少请我上去坐坐？”
百里昀川深深叹了口气，“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就睡不成觉了。”
“没关系啊，我经常熬夜值班儿。习惯了。而且我明天休息。”祁遇点了一根烟。
百里昀川刚要开口手机却响了起来，还没拿到耳边他的手指就已经划了接听“喂，妈，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不是说了让你先睡别等我吗？……不用！我自己上去就……”
显然对面的人没等他说完话就已经挂断了电话。祁遇赶忙道“阿姨是不是要下来接你？”
百里昀川不答话，默然往里走，盲杖敲打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祁遇跟在他身后，悠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走着走着就看到有人迎了上来。
秦雪梅看到祁遇疑惑了半晌，打量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你是……是洛洛吗？”
“是我，秦阿姨。”秦阿姨老了，两鬓多了几缕银丝，不过看上去，还是如往年那般温柔可亲。祁遇心中一阵苦涩，十多年过去，如今的自己早已没了那时的怨恨，甚至说从得知他们离开的那一刻起，心里更多的是后悔，后悔没有同他们好好道别。
秦雪梅眼眶瞬间红了，微颤着手摸上祁遇的脸“都长这么大了……洛洛……当年阿姨……”
“都过去了阿姨，当年也是我太任性了。你们刚走我就后悔了。”祁遇释然一笑。
“来，咱们上去说。”秦雪梅一手扶着祁遇的背，一手去拉百里昀川。
“妈……我自己能走。都这么晚了，您还不让他赶紧回去。”百里昀川轻轻挣脱她的手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这孩子，都这么晚了还让洛洛回去干什么，咱家不能睡是咋的？”秦雪梅责备道。
“阿姨说的是，那我今晚就留下了。”祁遇连忙附和。灿然一笑。
百里昀川“……”

百里昀川依旧仰着脑袋靠在沙发里，什么也不说。
“秦阿姨，什么东西带了一天一夜啊？”祁遇重新抬起步子。
“洛洛醒啦！阿姨早餐都做好了，这就去盛过来。”秦雪梅收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进了厨房。
祁遇还没走近，又是一阵婴儿咿呀声，这才注意到沙发旁边放着一个婴儿床，祁遇赶忙加快步子趴过去一看，下巴没惊得掉下来，只见那婴儿车里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宝宝躺在那里，蹬着小腿，小爪子也在乱舞，笑盈盈地看着祁遇，露出仅有的两颗还没长成的小门牙。百里昀川的弟弟？百里昀川的儿子？百里昀川的……？？？祁遇带着一万个疑问看向波澜不惊的百里昀川“这谁小孩儿？”
“我的。”淡淡的两个字，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
祁遇满脸的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你儿子？”
“怎么？”又是两个字。
“没……没事儿。”
“瞎子就不能结婚不能有孩子了？”
“我没那意思，你别总曲解我意思行不行？这小孩儿叫啥？”
“百里梵希。”
“嗯，真好听，跟你的名字一样好听。”祁遇拉了拉他的小手晃了晃，叫了两声梵希。小家伙大眼豆亮晶晶的，被逗得乐开了花。
“哎对了，你眼睛怎么回事？”他一边逗着小宝宝，一边问。
“发炎了。”
“怎么发炎了？”
“……”
这时，厨房里的秦雪梅端着饭走了出来，祁遇刚刚没得到答案，转而去问秦雪梅“秦阿姨，他眼睛怎么发炎了？”
“还不是这孩子带了眼镜儿都不知道摘下来。”
“妈――”百里昀川似乎很不满他说出来，出声制止。
祁遇才不管他“眼镜儿？”
“是美容盲片。没视力的。”百里昀川无奈解释。
“啊对对。你看我这脑子，总记不住。”秦雪梅连忙附和。
“带那玩意儿干什么？”祁遇直起身子坐到沙发上就想去看扒他紧闭的眼睛，却被他一把甩开，闭着眼睛问道“你干什么？”
“我就是想关心关心你。”
“呵，你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样对什么都好奇。”
“疼吗？”
“疼，然后呢？”百里昀川是真的疼，眼里一跳一跳的疼，他皱着眉拂开祁遇，自行摸索到餐桌坐下。祁遇抿了抿唇，也跟了过去。秦雪梅抱着娃娃坐到婴儿椅上，一勺一勺给小宝宝喂着鸡蛋羹。十多年没吃过秦雪梅做的饭，依旧是当初的味道，祁遇吃的香，秦雪梅看得也十分欣慰。百里昀川就一直喝着白粥，祁遇忍不住想夹菜过去，刚夹起来就见百里昀川放下筷子，什么也没说就回了屋。祁遇尴尬地将菜夹进自己碗里。
秦雪梅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小声对祁遇说“他眼睛疼，心里烦。快吃，多吃点儿。”
祁遇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点了点头。
“洛洛，你爸爸他过的怎么样？”
“他？我上大学的时候他移民美国了，娶了个美国人，生了一对龙凤胎。”
“那你……”秦雪梅想问，你怎么一个人留在h市。
“我爸让我去美国读书，我不乐意去，就自个儿留下来了，我爸气的不管我了，后来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到这里当了片儿警，说来也是缘分，居然碰到了昀川哥。”
“当警察不是挺好的吗，你爸还是老样子，驴脾气。那你现在住哪儿呢？天天谁给你做饭吃？”
“租的房子，自己做饭。有机会也让秦阿姨尝尝我的手艺。”祁遇喝了一大口粥，顿了顿，摇头轻叹“秦阿姨，其实一个人住还挺孤单的。我以后能常来你这儿吗？”
“当然可以！秦阿姨巴不得你天天来。”
吃完饭，祁遇也进了卧室，百里昀川正趴在阳台处，窗户大开，面朝着外面，烟雾缭绕。
“虽然我不懂，但直觉告诉我你眼睛发炎了不能抽油烟。”
百里昀川丝毫不为所动，脸上已经又架着了那副宽大的墨镜。祁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二话不说夺下他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后者也是一脸不耐烦，冷冷开口“天也亮了，饭也吃了，你怎么还不走？”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衣服被阿姨洗了，还没干呢。就让我穿你大裤衩子回去？”他觉得他说的没错，身上还穿着百里昀川的T恤和大裤衩子呢。
“……”
“你就在那个酒吧里驻唱？”祁遇又问。
“不行吗？”
“唉，没什么不行，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跟你说我长大了要当警察，抓坏人。”
“恭喜你，如梦以偿了。”
“呵呵，我的理想可不是片儿警。”
“那你就继续努力。”百里昀川心不在焉
“刑警队规矩太多了，有点儿受不了，就被撵出来了。”祁遇挠了挠后脑勺。
“你还是没长大。”
祁遇斜了他一眼“我都24了，你说啥呢！说起来，你怎么结婚结这么早，你们怎么认识的？”
百里昀川扶着阳台转身，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碰到床沿躺下来，摘掉墨镜揉了揉鼻梁，眼睛疼的难受，整个头都是昏昏沉沉的。“我睡一会儿，你别吵。”

祁遇愣了一下，“哦，好。”
祁遇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这一等便等到了下午三点多，那熟睡的背影动了动，缓缓坐了起来，微垂着头双手撑在床两侧，就这么静坐了半晌才开口，声音沙哑“祁遇？”
祁遇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那人抬起了头，半睁的双眸无神地晃了一下，可就这么一下，祁遇看到了那双眼睛……整个眼瞳都是病态的灰蓝色云翳，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一直从眼球蔓延到眼白，这也就是为何昨天会看到那圈云翳的原因了，仅剩的眼白处也因发炎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有些骇人。祁遇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出声也来不及了，一个心惊直了直身子，慌忙间抵着后墙的手手腕上的表带与金属装饰条擦出咯吱一声，声音很微小，坐在床上的人却警觉地闭上眼睛偏过头去，浑身一僵，转而就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墨镜，可能是过度慌张，那墨镜被他一把扫掉到地上。
祁遇心想坏了，冲过去弯腰把墨镜捡起来想递到他手上，百里昀川趁机死死握住祁遇的手腕，双眸紧闭，微微侧着头，呼吸有些急促，耳根通红，脸上的平静早已不见，手下力道之大让祁遇不禁闷哼了一声。
“欺负瞎子很好玩是吗？”他的声音低沉，让祁遇不由得浑身一颤。
“我……我还没来得及答应……”显然这个理由祁遇自己都不信，说的有气无力。
“为什么我不想让你知道什么你却偏要知道！”
“我……”
“好奇完了就滚！”他用力一甩，祁遇直直绊到了旁边的床头柜差点跌倒。可能是怕秦雪梅听见，百里昀川把声音压的很低，却丝毫不影响祁遇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十足的怒意。
……
祁遇也不知最后自己是怎么落荒而逃的，甚至都没有跟秦阿姨说一声再见……

【第五章】
祁遇这几天在局子里总是心不在焉，想着该怎么去跟百里昀川道个歉，那日自己被骂的落荒而逃，想着那一双病态的盲眼，心里总也不是滋味，事发突然，他甚至没来得及问他的电话号码。
他今天值早班，四点便下班了，纠结了这么多天终是定了心绪，本是回家的方向，忽地调转车头开往夜色，时间似乎有点早，酒馆中稀稀落落坐着就餐的人，音响里播放着民谣，唱台空空如也。祁遇晃悠出来，将车开到金榜花园门口，停靠在路边摇下车窗，点上一根烟默默注视着出出进进的人。思绪翻飞，他几点上班？他不会不在家吧？他万一不上班呢？一万种可能在祁遇脑子里打转，终于，等到6点多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的视野中。依旧是左肩背着吉他，右手执着盲杖，带着那副宽大的墨镜，走的很慢却很从容。祁遇心下踌躇了一番，终是没能鼓起勇气上前，索性锁了车徒步跟上去。此时放学的放学下班的下班，正值闹市，百里昀川不可能察觉，他也能跟得安心点儿。
一路上，有太多目光投在他身上，那些目光所带来的情绪让祁遇格外难受，几次三番忍不住想上前夺过他的盲杖，牵着他，让他看上去能像个正常人。
终于看着他平平安安进了酒馆，祁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跟进去，坐在离唱台最近的一排最左边，点了一瓶红酒和几盘点心，正对着百里昀川的四分之三侧颜。
他竟然能无聊到盯着他唱歌直至深夜，以至于连其他们何时吃饭，驻唱什么时候换班都一清二楚。桌上的醒酒器中早已没了红酒，五颜六色的灯光折射到两只空瓶映照在他的脸上。他揉了揉太阳穴，看到唱台上那个微恍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将手中的吉他放回箱子背到背上。哗啦一声脆响，那细长的盲杖又被他攥在手里，敲了敲唱台的边缘确认了高度缓步下台。
出大门会经过祁遇的位置，就在百里昀川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的衣角却被人牢牢拽住，百里昀川疑惑地停下脚步，带着墨镜的脸颊转向祁遇，所谓酒壮怂人胆，大概就是如此吧。
“百里昀川……”怎么就口齿不清了，祁遇狠狠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有些重影的人。
百里昀川无语地叹了一口气“你喝醉了？”
“嗯，一不小心就……对不起啊。你的眼睛发炎……好了吗……”祁遇极力将话说的清晰。对不起我喝醉了？还是对不起那天的事情？
“好了。还能走吗？我让人帮你叫个代驾。”百里昀川将盲杖套到手腕上，摸索到祁遇的胳膊就要拉他起来。
“我车停你家门口了……”祁遇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头更晕了，扶着桌面踉跄了一下，本没想喝醉来着……怎么后劲这么大！祁遇一声苦笑，靠着百里昀川使不上力气。
“你跟踪我？”百里昀川气结，拽着他的手多了几分力道。
“嘶――疼！我这不是怕你还在生气不敢找你吗……没车了咋办……”
“叫出租！”
“那我万一……在车上睡着了，人给我丢大马路上了怎么办……”
“……你想的挺周全啊？我家可没地方给你睡。”百里昀川讥讽道，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可以睡沙发啊……”
“你不是腰不好吗？”
“我胡说的……”
“……”他好看的唇抿的很紧，真想拿盲杖狠狠敲敲这人的脑袋，手下却是将祁遇的手绕过自己后颈架起来，另一只手探着盲杖朝前走。
“你给我送哪儿去……”祁遇半睁着眼睛挂在他身上，两个人走的左摇右晃甚至碰到了几个移位的桌角。话语间有带着酒香的热气搔得他颈间一阵苏痒。
百里昀川咬牙切齿，根本不想搭理他，又怕他继续啰嗦，冷冷道“我家。”
“嘿嘿(º﹃º)……好啊……”他竟然不自觉傻笑起来。
……
百里昀川可不认为自己真有本事把这家伙扛回去，让酒吧里的服务员帮自己打了辆出租车把身上这位塞进去，对服务员道了谢自己也钻了进去。
他刚坐上车祁遇就软软地靠到了他肩头上，百里昀川好看的眉微微动了动，也没推开他，正如他自己所说，果然睡死在半路上。到了金榜花园任凭百里昀川怎么唤都唤不醒，无奈之下，他只能在司机的帮助下将祁遇驼到了背上，咬了咬牙，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沉的。他一步一蹭往里去，住了这么多年，小区里的路肯定摸得到，他只祈祷地上没有什么障碍物。刚走了没几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映入耳畔，顿了顿停下脚步，整个人都僵硬了几分，背上的人还在熟睡，呼吸平缓。
直到那脚步声近在跟前，百里昀川才淡淡开口“欣怡？”
那女子长的十分漂亮，身材高挑，总有1米67的个子，波浪卷的长发随意绑在脑后，穿着一双拖鞋，脸上没有妆容，显然梳洗过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百里昀川，语气有些不悦“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这谁呀？”
“我朋友，喝醉了。”百里昀川语气低沉。

 25"
孙欣怡大概也许可能就是这个语气吧。。。。再弱势疲倦一点？？

对不起各位，这几天忙着找工作，7号之前一定能稳定下来，拜托各位再等我几天（发现自己每次作死的暑假前开文暑假忙的要命好不好）

“什么你儿子？”百里昀川眉头一拧。
“咱俩上次带他下去玩儿，我跟邻居大妈说我是他干爹，你也没反驳啊。”
“我也没同意。给你留点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
祁遇斜了他一眼。蹲下身子去逗弄梵希。不多时，一个女人高跟鞋的哒哒声愈发近了，祁遇转头看去，女人身材高挑，穿着白色长裙，卷发披肩，五官精致，这正是百里昀川卧室里结婚照上的那个女人。祁遇起身，直看着她停下脚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什么也没买成，光找你去了！手机也不接，你想干什么？”女人明显有些不悦。
“手机忘带了，人太多了，有点跟不上。”百里昀川语气淡然。
“跟不上你不会喊啊！我又不是聋子听不见！真是麻烦死了。”女人不耐烦地抚了一把头发。余光瞥见祁遇还站在一旁才缓和了语气“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给你添麻烦了。”
祁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警服，不由得失笑“不是，我跟百里昀川是哥们儿，我叫祁遇。”祁遇说完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孙欣怡愣了片刻，尴尬地笑了笑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昀川的妻子，孙欣怡。”
祁遇并没有要握的意思，轻笑道“他眼睛看不见，你们走散了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
孙欣怡愣了半晌，嘴角的笑意消失殆尽，疆在身前的手不自然地收回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一旁的百里昀川开口道“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本来以为……能顺着来的路回去，没想到走错了红绿灯口迷了方向。”他转而又把脸朝向孙欣怡“抱歉欣怡，你想买什么自己去买吧，我就不陪你了。”百里昀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夹向前递，孙欣怡的眼神夹杂着怒意，恨不能把百里昀川给瞪穿了，只可惜后者什么也看不见。她大力将他手中的钱夹抽走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哒哒声都似乎比来时更甚。
等到孙欣怡走远，祁遇才唏嘘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找的什么媳妇啊，能照顾好你吗？”
“谁跟你是一家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且我不需要别人照顾。”百里脸色愈发深沉。
“行行行。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这儿离我家挺近的，去坐坐？”祁遇试探地问到。
百里昀川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深知依祁遇的个性，八成会在自己说“不”之后仍然带着自己走上通往他家的路。他默不作声，祁遇会意，从他手中推过婴儿车，引着他的手握上自己的胳膊向停在路对面的车走过去。

【通知】卡文了，没时间没精力构思，八月十号工作结束之后恢复更新。对不住各位跪求谅解，爱你们

【七】
祁遇车开的速度极慢，因为要抱着梵希，百里昀川坐到了后座，许是有些紧张，抱得梵希不舒服了，在他怀里来回乱动，嘴里也咿呀出声，眼看水灵灵的大眼睛浮出了一层泪花。祁遇在镜子里看得清楚，“要不然我们走路回去吧，这儿离我家也挺近了。”
百里昀川无奈地嗯了一声，等祁遇停好了车拿下婴儿车，从他手中将梵希接过去才矮身出来，他习惯性地将兜里的盲杖掏出来抖开，默默站在一旁侧着耳朵听祁遇忙活。
祁遇租的房子不大，一卧一厅一厨一卫，客厅就一张茶，几个单人沙发，一台电视，没有餐桌。百里昀川刚进门没多久就被地上的插排线绊了一下，手中的盲杖也不敢收，空着的手不自禁微微抬起，脚下愈发约束。祁遇连忙将婴儿车停到沙发旁，，将百里昀川领到沙发坐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儿东西比较多，没怎么收拾，你小心点儿。”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百里昀川摸索到婴儿车里梵希的小手，微侧着头问祁遇。
“我值的夜班，刚下班。”
“你怎么不早说，我来了你怎么睡觉？不困吗？”
“没事儿，我经常值完夜班还能去网咖跟同事打游戏呢！都习惯了。”
“多大的人了，还打游戏。”
“中午留下来吃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祁遇满脸期待。
百里昀川薄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头。
到了中午，祁遇钻进厨房里忙活，余光瞥到客厅里的百里昀川手中拿着手机，不是放在眼前，而是抬到了耳边，似乎在听，另一只手在屏幕上来回点着，排风扇的声音很大，祁遇什么也没听到。不过猜来，他应该是在给家里发短信，告知中午不回去了。
百里昀川真没想到，平日里吊儿郎当每个正形的祁遇做起饭来一点也不含糊，听着厨房传来的炒菜声和碰撞声，竟莫名的熟练，梵希的小脚板在他大腿上蹬来蹬去，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为什么……还有一种家的感觉……
“吃饭也要带着墨镜吗？”祁遇端完了所有饭菜坐到百里昀川对面，将筷子放到他的手中，见他没摘墨镜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道。
百里昀川一愣，不由得失笑，墨镜带习惯了，竟然忘记了。随手将墨镜取下放到一旁，他带了美容盲片，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又展现在祁遇面前。那圈病态的灰蓝更像是一根刺，刺得祁遇心头泛酸。
祁遇默默夹起一块肉放到百里昀川碗中，那人侧了侧头，一双茫然的眼睛不知在看哪里，用筷子夹了几下送进嘴里。
“怎么样？还不错吧？”祁遇看他微妙的神色变化，有些得意。
“嗯，你不用一直给我夹，告诉我一下菜的位置就行。”百里昀川吞下去了才开口。
祁遇皱了皱眉，伸手过去拉起百里昀川闲在桌面的左手，突如其来的碰触让他轻微后撤了一下，那只手牵着他摸过盘子的棱角，并一一报了菜名，事无巨细。
即便如此，起初百里昀川还是吃得辛苦，总会夹掉或者夹不到，而他的脸上却是波澜不惊，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我吃饭这么难看，也不知道你一直盯着看什么……”百里昀川侧了侧头，突然道。
祁遇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说话都不顺畅了“没……没有啊。挺好看的……”话一出口，祁遇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赤裸裸的不打自招。“我……”他尴尬地咧了咧嘴。
“我家的盘子都有固定的位置，我妈也总故意少炒那些难夹的菜，这里是新环境，还不习惯……”百里昀川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没关系，以后经常来就习惯了。”祁遇目光闪烁，说着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又扒拉了几口米。
吃过饭，祁遇便送百里昀川回了家，因为小梵希饿了，一直不停地哭，而他家里既没有奶粉也没有奶瓶。
……
祁遇的生活从原来的派出所宿舍两点一线变成了如今的派出所酒馆宿舍三点一线，惹得百里昀川黑着脸问他“你除了上班就没别的事做了吗？”祁遇厚着脸皮道“那你说还有什么事？”百里昀川吃瘪。
这日，祁遇如同往常一样下了班就匆匆找个餐厅囫囵吃了晚饭，将近七点钟匆匆赶去酒馆，坐到第一排离百里昀川最近的位置，一抬眼刚好可以看到他微微颔首在那霓虹灯中闪烁不清的俊颜。他脖颈白皙，手指修长，坐在那里拨弄着吉他，仿佛是活在画里与这个复杂多变的社会格格不入的世外之人。祁遇总是点瓶酒，一直坐到百里昀川下班也没动多少。
今天的百里昀川似乎有些不一样，唱歌竟然唱错了词，祁遇眉头微皱，跟着紧张起来，他见台上的人对着话筒低低道了声抱歉，直直走下了台拐进后厅，这里他应是走习惯了，一路上没有丝毫犹豫。祁遇正起身准备追去后厅看看，就见一个矮他半头留着长发的乐手领着他往这边走，祁遇赶忙上前接过百里昀川，百里昀川对着乐手轻轻道了声谢谢，顺着祁遇的指引坐到椅子上。
祁遇将座椅往换坐到百里昀川旁边，侧着头看他似乎没什么表情的脸“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百里昀川并不答话，抿着唇一只手慢慢探着桌面，直至触到酒瓶底部才缓缓拿起，在手中描摹了一圈，随后伸手摸到桌上的空杯子就要倒。
“哎哎哎……这儿有调好的！”祁遇赶忙制止，这么烈的洋酒让他这么喝还不得醉了，他伸手抢下百里昀川的酒瓶，拿起一旁的醒酒器给他倒了一杯，百里昀川也没反对，拿起杯子便一饮而尽。
祁遇无又给他倒了一杯，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了？”
百里昀川又一口喝完了酒，眉头深深纠结在一起，墨镜反射的灯光有些晃眼。“没什么就是想喝酒了而已。别问那么多行吗？”
“你这是没什么的样子吗？”祁遇嘀咕了一句，跟着饮尽杯中酒。“墨镜摘了吧，坦诚相待不行吗。”
百里昀川拿酒杯的手愣在了半空，吐出几声轻笑，修长的手指将墨镜取下放在桌边。
可手将将离开墨镜，他的头微微侧了侧，俊眉拧起，墨镜又被重新架回了鼻梁。
这时祁遇已然明了，因为他的后方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柔美女子捏着酒杯信步而来。祁遇一直眯着眼睛品酒，直到那女子停在百里昀川身侧。下一秒，那纤细白皙的手就毫不避讳地搭上了百里昀川的肩膀，祁遇差点呛到，稳了稳情绪继续不言语。
“昀川，你还好吗？”
“挺好。”
“这位是……？”
这人终于看到自己了，祁遇抢到“我是他好兄弟，祁遇。怎么没听百里说过他还有一位这么美丽的朋友？怎么称呼？”
祁遇送上了酒杯
安梓涵莞尔一笑，同祁遇的杯子碰了碰，姿态优雅地饮了一口酒“我也没听昀川讲过他有一个这么会说话的好兄弟。我叫安梓涵。”
“安小姐，我们还有点事要说，抱歉。”百里昀川将肩膀向后退了退，下了逐客令。
安梓涵腾空的手尴尬地垂下，目光一番闪烁“我今日刚从美国回来就来找你了，都不请我喝一杯吗？”
祁遇干咳了两声，“美女，今天确实有点事，真不好意思，不如改天请赏脸出来吃顿饭？”
安梓涵看了一眼祁遇，手中酒杯转了转，轻笑道“那就不打扰了。”

【八】
这顿闷酒一直喝到打烊，关于百里昀川今日怎么了，这女的又是谁，祁遇都没问出什么所以然。
“能帮我找个宾馆吗？不想回家。”副驾驶位的百里昀川突然开口，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找什么宾馆啊，我那儿不能睡？还是你嫌小？”
“……那去你家吧。”
祁遇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应下了，直至把他引进屋里，都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怎么？醉了？喏，换洗的衣服”此时百里昀川坐在沙发上揉着眉心，祁遇拿着一套自己的睡衣塞到他手上。
百里昀川轻轻摇头，站起身来，步子却是半分未迈，一双盲眼隐约透露着茫然。祁遇这才回过神来，拽着他的胳膊走进浴室，引着他一一摸过洗手台上的物品并一一报名。确认所有东西告知了方位，这才从浴室退了出来关上门。
可没过多久，浴室却传来哗啦一声不小的脆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祁遇被吓了一跳，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打开房门冲了进去，那人茫然地站在原地，脚下是一堆破碎的玻璃，不远处是一块肥皂，祁遇目光慌忙投向那人腿部，只见他脚踝处有一道划伤，缓缓渗出了鲜血。祁遇脑袋一热，直直蹲下身子去查看他的伤口。百里昀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眼睛像是瞪着祁遇。脸色瞬间通红，因为自己的身上一丝不挂。“出去！”百里昀川羞愤低吼。抬脚就想去捞水池上搭的浴巾。可脚还没放下，就被一双手扯的向一旁退了几步。
“小心点儿，地上全是玻璃渣”祁遇的视线不由得向下扫去，他的身材……真好……手中却不敢停地拽过浴巾塞给他。
祁遇半蹲在沙发旁给百里昀川处理脚踝的伤口，伤口不深却有些长，他大着胆子一只手抓上他的脚踝，百里昀川眉头微拧，使了些力气挣开祁遇的手，只听那蹲着的人语气颓然“对不起啊，我忘了门后面那块破玻璃了。”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百里昀川双目直愣愣向着前方，淡然道。摸了摸脚踝，那里被祁遇上了云南白药缠了两圈纱布，不由得失笑“不过是划破了一点，贴两个创可贴不就行了。说起来你这医药箱东西挺全。”
“这算什么，我连缝针都会，警校教的，那时候当刑警，免不了受伤，自救能力还是要有的。喏，你摸摸我这里还有枪伤留下的疤。再向下一寸，你现在只能给我上坟了。”祁遇说着，捞着百里昀川的手往自己衬衫里伸，果然，他的肩胛骨下方，心脏上方，有一处枪伤……
百里昀川指尖抖了抖，立刻抽回了手，喃喃道“被革职了……也挺好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祁遇收拾了药箱，坐到百里昀川身侧，此时的他身上还只裹了一条浴巾。果然，祁遇刚坐下，百里昀川就站起身微抬着右手往浴室摸索。祁遇慌忙拽住他，那浴室满地的碎玻璃还没清理呢！“浴室全是碎玻璃，我帮你把衣服拿去卧室穿。等我一下。”
祁遇的床小的离谱，两个大老爷们儿躺上去只能侧着睡，翻个身都免不了碰到对方。他家的沙发也是单人的，百里昀川若是知晓会是这个样子，怎么也不会同意过来。
“睡着没？别睡的那么僵硬啊，放松点。昀川，我以后也叫你昀川，毕竟世界上百里那么多，昀川只有一个，你说是不？哎，就今晚酒馆那女的到底谁啊？她……”祁遇枕着胳膊借着月光打量百里昀川的后脑勺，边琢磨，嘴里边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声音不大，却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格外吵人。
百里昀川终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你这么吵我怎么睡？”
祁遇连忙闭了嘴，没过多会儿，百里昀川又动了动，声音低沉“你转个身行吗？我脖子热。”祁遇这才意识到自己呼吸的气全部吐纳在百里昀川后颈，不由得忍着笑转过身去。
第二日一早，本来还在熟睡中的祁遇被门外“哐”得一声响动给吵醒了，隔着门还能听到声音，祁遇瞬间睡意全无，睁开眼睛见身旁早已没了百里昀川的身影，他连忙翻身起来，拖鞋都没穿就推门出去，只见百里昀川半匐在客厅的地上，修长的右手在地板上来回摸索，祁遇松了口气，赶忙上前将近在咫尺的一个木质装饰品捡起来重新摆回电视机旁，此时百里昀川也缓缓从地上站起了身“没摔坏吧？”
“没有，你可吓死我了，还以为怎么了呢。起这么早？”
“习惯了。”百里昀川摸到沙发坐下。
“附近有家早点店不错，咱们去哪儿吃我就不做了！嗯……吃完顺便陪我去买两件衣服呗？我平时穿警服，上班也没时间，所以很久没买衣服了，都旧了。”
“你今天又不上班？”
“啊……我跟人家调班了，上夜班！”
“连续上夜班，你吃得消么！”百里昀川的脸色沉了沉。
“没事儿啊，就这么一次。”
祁遇如愿以偿地载着百里昀川去了早点店，这个时间正是上班高峰期，更何况这家店小有名气，人不算少，百里昀川的盲杖施展不开，被祁遇拉着走的辛苦。祁遇不得不先安排百里昀川坐下再去点餐。耳边嘈杂成一团，根本辨不出祁遇去了何处，他只得垂着头，一双手在桌上交握在一起，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又听到了祁遇的声音“人真多，快吃吧，可好吃。”话音落下，他的手中被塞了一个勺子，会意地用另一只手摸索了一下桌面，果然有一碗粥。百里昀川轻轻吸了吸鼻子“皮蛋粥？”“嗯！你面前有水煎包，右手边有筷子。”祁遇道，尔后在他夹水煎包的时候，总会不着痕迹将盘子推到他的筷子下面。
今日不是休息日，商场的人不算多，祁遇领着百里昀川逛了几家，买了两套偏休闲风的衣服。“好了吗？”百里昀川整了整领子从椅子上起身，多半时间他都是坐在一旁等着祁遇。祁遇见他起身，赶忙拿着手中的白色卫衣往他身上比划，百里昀川皱眉摸了摸“你现在买这么厚的衣服？”
“也暖不了几天了啊，这都秋季末了，这卫衣白色的，图案也不丑，冬天可以穿在大衣里面挺好的，第二件半价，我已经买一件了，想给你也拿一件。”祁遇边来回打量边道。
“我不用。”百里昀川推开他的手。
“在这儿等着我啊，我去付钱。”
“祁遇！”百里昀川出声制止，可那个人已经走远了，这里是商场，他也只能放弃。突然很后悔陪祁遇出来。这个念头一闪过，百里昀川怔住，似乎每次跟这家伙出来都挺后悔的……
商场出口处，百里昀川握着祁遇的胳膊跟在他身侧，面色有些难看。祁遇倒是心情甚好，另一只手摸了摸兜里的盲杖，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他将手提袋都交到百里昀川手中，打开车门，回身将手提袋接到车里，欲叫百里昀川上车，视线不经意瞥到了他的右后方不远处的入口，一对男女正依偎着走进来，而那女人的侧颜，是无比地熟悉，祁遇慌了神，去扯百里昀川的手。
“亲爱的，中午吃什么呀？”那女人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尤为明显。百里昀川的听力本就比常人好些，不可能没听出这人是孙欣怡。祁遇拉着百里昀川的手松开了，因为他感觉到百里昀川的脚步停顿了。
而此刻，那个男人应该是认得百里昀川，停下了脚步，孙欣怡疑惑地看向前方，挽着男人的手顿时松开，可下一秒竟重新挽了上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百里昀川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回身，脚下重新动作就要上车。祁遇感觉心都被揪了起来，怒火中烧，忍不住冲上去一拳将那男人掀翻在地，孙欣怡也被带的一个趔趄惊呼着阻止祁遇“你干什么！”祁遇一把将孙欣怡挥开，揪着男人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又是一拳下去，口鼻窜血。祁遇本就是刑警出身训练有素，这男人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孙欣怡早已吓得哭出声来，大喊“住手！你再不住手我就报警了！”百里昀川的怒吼也从背后传来“祁遇！住手！”随后是一声闷响和闷哼声，祁遇忍不住回头，就见百里昀川被停车位的阻位器绊倒在地，正艰难起身，祁遇不得已将手中男人甩到地上，冲过去扶百里昀川“你没事吧？”
地上的人抬眸，双手紧紧攀着祁遇，生怕他又冲过去。百里昀川的墨镜早已摔到地上，一双无神的盲眼在眼眶里不停地颤动，呼吸急促“你想打死他吗？”

怀着那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孙欣怡在开学后经常在路过特殊教育学院的时候多看两眼，就这样连守了三日，那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只是那一刻，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人手里握着红白相间的长杖，在身前来回点着地面，仿佛每多一下，就让她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她抱着书的手紧了紧，轻咬薄唇，就在百里昀川经过自己身边时快步迎了上去。孙欣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一摞书哗啦啦散落到地上。百里昀川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吓了一跳，脚下踉跄。
“对不起，你没事吧？”百里昀川稳了稳脚步，努力分辨眼前模糊的影子，伸出手去欲拉她起来。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走路太不小心了。”孙欣怡笑到，抬眼看着他有些飘忽的浅颜色瞳仁，纤细的手不由自主搭在了他的掌心，顺着那一股力道站起身来，复又蹲下身捡书，这才觉得手腕传来一股刺痛“嘶……”
“你受伤了？”百里昀川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斑驳色块，想蹲下身帮她捡书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手腕……好像扭到了。”孙欣怡忍着痛抱着书起身。
百里昀川左手微探“同学，书给我吧，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好……”孙欣怡将怀里的书交给他，与他并排而行。他对学校应该很是熟络，一路上走的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样，她在分别的时候，成功要到了百里昀川的联系方式。孙欣怡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这个人的漩涡，他长相如诗如画，歌声如诗如画，就连名字，也是如诗如画。大概是因为生的过于完美，上帝才夺去了他看世界的能力……
孙欣怡长的漂亮，身边从来不缺男生追求，可似乎那些人，都不及百里昀川的万分之一。那次相遇之后，她几乎每日都往特殊教育学院跑，刚开始百里昀川有些抗拒，渐渐的，他开始接受这个突然闯进自己生活的女孩，却又因为身体的缺陷，心中爱着，嘴上抗拒着。
犹记得大四的时候，百里昀川的世界终归变成一片黑暗，那日他没有去上课，请了假随母亲去医院问诊，可眼睛，终究还是被判了死刑。孙欣怡陪着他在酒馆坐到深夜，尔后随着百里昀川回了家。一夜情深。两人烂醉后的一场缠绵，却似一根红绳，将二人的命运绑在一起。
百里昀川清醒之后很懊恼，他始终自知自己是个瞎子，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又何必牵扯另一个人同他一起受苦？百里昀川冷漠拒绝孙欣怡，而一张医院化验单却是打破了他最后的沉稳。孙欣怡本想这次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推开自己，却不料那人说了三个字“打掉吧。”痛彻心扉，她久久未动，一把将百里昀川推得趔趄，一路跑着，泪水不断，后来，她的孩子因为身体原因没能保住。一个将将毕业的女大学生，经历了怀孕，流产，种种……百里昀川有些心疼，日日守在她病床前，某日，默默对她说，我们结婚吧。孙欣怡看着他恍惚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什么？”
“我们结婚吧。”百里昀川顿了顿“我是个瞎子，跟我在一起，会很辛苦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说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可恋爱是恋爱，生活是生活，在生下梵希之后，她才明白了这个道理。孙欣怡也是用了太长的时间来明白这个问题，以至于一个家庭因她而成，又因她而散……

【十】
直至夜幕降临，秦雪梅哄睡了梵希，还没见孙欣怡回来，而自家儿子像失了魂一般吃过饭就坐在沙发上听电视，电视中播着韩剧，他却始终未换过台。秦雪梅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昀川，都这么晚了，欣怡咋还没回来呢？你给她打个电话？”可秦雪梅等了半晌百里昀川也未理她，她不禁上前拍了拍百里昀川的肩膀“儿子？你想什么呢？”
深思中的百里昀川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遥控器滑落到地上，他微微皱眉，探手去寻，秦雪梅先他一步将遥控器拾起放到茶几上“妈让你给欣怡打个电话，这么晚还没回来。”
“她今晚不回来，给我……发消息了。”
“不回来？不回来去哪了？”
“跟她朋友住一晚，行了妈，我有点困了，您也快去休息吧。”百里昀川扶着沙发起身，走向卧室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萧索。秦雪梅默然看着房门合上，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可也正是因为最了解，她知道，儿子总是将心事闷在自己心里，从不说出来。
百里昀川怎么睡得着，心烦意乱地在黑暗中摩挲着手中的盲文书，手机的铃声划破这寂静，是一条信息，他点开屏幕，一条机械的没有生命的女生传来“昀川，咱们离婚吧。明早八点，民政局门口等你。”来的这么快……他失神地删掉短信，复又重新摸索一旁的盲文书，淡定地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段残破不堪的感情……终究是走到头了吗……他的梵希还那么小……以后该怎么办……他的梵希……还能是他的么……思绪万千之间，百里昀川的手停在一处，良久未动。
一夜未眠，他的精神不是很好，脑袋沉沉的，这对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未尝不是雪上加霜。独自一人打了出租车，整个人便仰躺在后座，似乎眼皮都难以撑起。下了出租不敢妄动，毕竟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阵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在街市嘈杂中愈来愈近，百里昀川紧攥手中盲杖“欣怡？”
“是我，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万一……”
“我这不是好好的。”百里昀川打断她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呵，这仿佛都成了孙欣怡的口头禅。
百里昀川点着盲杖跟在孙欣怡身后，她几次想伸手扶他，却在看到他淡漠的神色时收回了手。为什么……可以这么淡然……他是不是……从来都不曾爱过自己。
从民政局出来，两人都默然不语，孙欣怡看他下台阶下的辛苦，便想着多年夫妻，伸手要去扶他一把，没想到被百里昀川冷漠避开，孙欣怡才忍不住道“……你的血是冷的吗？”那一瞬间，似乎这么多年的委屈都涌上心头，以至于让她红了眼眶。
而百里昀川显然不想理会这个问题“梵希……毕竟也是你的孩子，如果你想……便带走。”
“呵呵，你倒是想落得一身轻松？那也是你亲儿子！”
“那就留给我，你以后再也别来看他。”百里昀川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他怎么都没想到，孙欣怡连梵希都可以不要。他随然很想留下梵希，却又替儿子觉得心痛。
“咱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拒人千里的样子，百里昀川，你是不是性冷淡！我劝你最好去医院好好看看病！我是做错了，但我错的心安理得！”孙欣怡也不管是在大街上，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足以引的旁人侧目。
语罢，孙欣怡踩着高跟鞋离开了，百里昀川愣了片刻，微微颔首，重新探着盲杖下楼梯……纵然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周围三三两两的目光，也能听到些窃窃私语，但因为脑袋胀痛，那些声音若远似近，怎么也听不真切，……听不清……也好。百里昀川步下最后一级台阶，也不去辨方向，快速右转离开。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小丑，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在大众面前，他害怕成为瞩目焦点，他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一阵眩晕止住了百里昀川的脚步，他慌忙伸手探到路边的共享单车稳住了身子，晃了晃脑袋，又缓了片刻，不管现在是在何处，听着车辆来往的声音，自己应该离马路不远，他侧头仔细分辨了一番，正准备迈步，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儿子，你到哪儿去了呀？这都中午了还没回来。”话筒里传出的是秦雪梅焦急的声音。
“我没事……马上回去了。”
“我看你一直没回来，以为你去洛洛那儿了，就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要出去找你呢，你赶紧给洛洛回个电话。”
“妈……您给他打什么电话啊！行了不说了，我给他回电话。”百里昀川揉了揉眉心，母亲还真是能添乱。
这边刚挂断，祁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百里昀川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一通，就传来一连串喳喳呼呼的声音“喂？！百里昀川，你跑哪儿去了？阿姨说你没回家！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百里昀川稳了稳呼吸，“不用了，我马上回去了，你回去吧，麻烦你还跑出来。”
“你这人有意思没意思？我出都出来了！你到底在哪儿？！”
百里昀川刚想开口，眼前突然突跳了几点星光，脚下也有些发软，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他顿了顿，对面的祁遇仍是听出了端倪“你怎么了？你到底在哪儿？！”
“民政局右转。”百里昀川重重喘了几口气，撑着的盲杖都被压的有些微弯。

没几分钟，身侧就响起了有些刺耳的刹车声，这个人……到底开的多快……
待那熟悉的力道抓住自己的手臂，百里昀川有些脱力地踉跄了一下。祁遇紧张地扶住他，发现面前的人一张俊脸惨白，嘴唇哪还有半分血色，他不管不顾摘下面前人的墨镜，手背探到他的额头，很烫……祁遇二话不说将他扶上车，车头一转，将目标改到了医院。
“又麻烦你了……”百里昀川靠在车座上苦笑。
“啥比吗？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发烧了也不知道？”祁遇满肚子怒火。
“……”
幸而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着了凉劳累过度。祁遇默然坐在昏睡的百里昀川床边陪他输液，一双星眸片刻不离地看着眼前这张有些棒棒的棱角分明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双目一闭，就这样吻上了那因为发热而有些烫的唇角，只是片刻，祁遇便慌张起身，胸口起伏得厉害，面颊通红。
“变态！”“恶心！”“他这种人怎么能当警察啊？”“真是丢脸！”陈警官都被他害死了！”“祁遇同志，经上级考虑，将革除你的所有职务。”“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阿遇……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祁遇瞪大赤红的双瞳，抱着头狠狠晃了晃，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他逃也似的离开病房，冲进卫生间以冰冷的水疯狂柔洗面颊，额前的碎发都浸湿了，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不知撑着洗手台缓了多久，脸上的水都差不多干了，望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随手将碎发往后抹了一把，光洁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微红的眼睛。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床上的百里昀川已经清醒，听到有人进来，习惯性侧了侧脑袋“祁遇？”
“是我，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祁遇稳了稳情绪，边说着，边到了一杯开水递给百里昀川。
“不难受了。”他说着，便要翻身下床。
“你干什么？！还输着液呢。”祁遇一把按住他，又道“酒吧那边已经帮你请过假了，阿姨那边我也没说，你放心休息好了。”
“麻烦你了。你忙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百里昀川的冷漠激得祁遇满腔怒意，“什么能行？你都把自己能行到医院来了。你前天那样对我我都不气了，你丫还气什么呢在？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小气。”
百里昀川气不打一出来，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了几下，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你永远讲不出什么道理。
“你……你跟嫂子离婚了？”祁遇思索了片刻，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嗯。”百里昀川回答的云淡风轻，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祁遇，显然不想再跟祁遇聊下去。
他终是识趣地闭了嘴，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看着百里昀川白皙的后颈，许是因为眼睛的原因不经常出门，百里昀川整个人都白得不像话，这皮肤，怕是许多女生也羡慕不来。

在这里统一回复小可爱们表示觉得很抱歉，时间紧张更新这么慢，求不嫌弃，果然越长大越忙不是没道理的，怕了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