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回家之后，吕晴就开始着手翻译稿件。资料本身并不难，但是有不少专业名词，花了她不少时间查资料。
翻译的间隙吕晴又想，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学者？作家？
想着想着，她又想起陈源的脸，想起他浅浅的笑和他清朗的嗓音。想起他对她说话时认真的表情和侧着头寻着她的声音的样子。
一周以后，翻译过半。吕晴几次犹豫，还是点开了陈源的微信对话框。
不知怎么的，不面对他的时候，吕晴总是对陈源有些怯意，简直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
这一周，他们之间联系并不多。
陈源不发朋友圈，倒是给她点过几次赞。他其实何尝不想问问吕晴最近怎么样，话到嘴边却也都咽了下去。
吕晴还是发了语音过去，简单的五个字，"翻译过半啦。"
一会儿，陈源就回了语音"好，别太累了。"
还有这样不着急的客户，吕晴看着手机笑了，"好嘞，再有五六天就可以完工啦。"
"好，有问题随时联系。"
吕晴笑了，随手回了一个民国的笑脸表情包。
陈源这边倒是没了回应。
又等了一会儿，他也回了一个笑脸的emoji表情。

吕晴不知道，晚上，陈源正在家里接受刘子程同学的批评教育。
"你都几天没出门了我问你？我就是出差了几天，阿姨说你除了吃她做的饭就是订外卖！我说你就不能出去晒晒太阳？属吸血鬼的啊你！"
刘子程插腰站在客厅，说话跟崩豆似的。
陈源坐在沙发上撸狗，一脸"我听不见我听不见"的表情。
"陈源！我跟你说话呢！"刘子程气得快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突然的动作倒是把陈源吓了一跳。
"你嚷什么，隔壁邻居一会儿可要投诉我了。"陈源摸过一个抱枕抱着，"我工作来着。"
"那个稿子弄完了？"刘子程倒是突然熄了火，狗腿地样他这边凑了凑，"那个吕晴也来过了？"
"嗯。"
"然后呢？"刘子程一脸八卦。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陈源有些不耐烦，凭感觉伸手推了推靠得越来越近的刘子程。
"唉别啊，我看那个小姑娘性格挺好的，你觉得呢？"
陈源沉默了。刘子程突然兴奋了。
"哥们儿！你不说话可就是代表有情况啊。怎么着，喜欢上人家了？"
他还是沉默，像是在确定心意。
过了一会儿，陈源抬头回答，"我想是吧。"
"那还等什么，追啊源儿！你不出手可就变成别人的啦！"刘子程急得跟什么似的。
陈源只是一点点握紧了手里的抱枕。大树疑惑地抬头瞅了瞅主人，又低下头去。
"子程，"陈源抬起头来，眼底是深深的无奈和哀伤。
"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说做就做的我了。"
刘子程也沉默了，倒进沙发里。
陈源紧抿着唇，再不发一言。
"源儿，"刘子程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抓住他的肩膀，
"从前那个你是回不来了，但是这也不代表现在的你就不如从前。你是我哥们，我了解你的为人，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陈源像是陷入了沉思，又朝他这边转过身来，摸索着拍拍刘子程的背。
"我懂。"只是做起来有多难，要承担多少失望和自我怀疑的风险，只有他自己明白。
"你自己想想吧。"刘子程看着他，也不舍得再说下去。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陪他经历了所有的黑暗和绝望时期。他明白他所有不易。
陈源听到刘子程站起来走到门口的声音。
"灯我帮你关了，"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明天见。"
门被关上。陈源呆呆地坐了许久，渐渐握紧了手，眼前是一片虚无和黑暗。

刚考完试就更文的Miss楼

第一次收到超过十五字的长评！激动！楼上说得很对，残疾也许是阻挡陈源的一个方面，但陈源却从来不是看不清自己的人。谢谢楼上，笔芯❤

十二.
当天晚上，陈源失眠了。刘子程和吕晴的嗓音交替在他脑子里闪过。
他伸手按下床头钟，十二点半。有人对他说过，不要在深夜做任何决定，然而他却觉得再不能等，他只想放纵一次。
他给吕晴发了条消息，"稿子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敲定一下，我们可以后天在咖啡馆见个面吗？"
然后他做贼似的快速关上手机，生怕自己又后了悔。

第二天，陈源早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手机，然而没有回复。
她多半还没醒来，陈源安慰自己，心里还是禁不住地忐忑。
洗漱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陈源快步走向卧室，差点撞上衣柜。
然而是刘子程，他叫他去公司。
陈源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公司。
其实公司一直是刘子程在打理，因为身体的关系，陈源只负责完成文件的部分，这也是他需要翻译的原因。
他们致力于为后天失明的盲人提供回归生活的训练和服务。公司不大，却也有十几个训练师和几个训练场地，提供一对一的服务。

他确实已经很久没回公司，是时候去看看了。
在刘子程车上，陈源向他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追求吕晴。
"行啊哥们儿，你总算开窍啦！"刘子程的声音简直要贯穿车门。陈源被震得皱了皱眉，然而还是笑了，
"我会尽力。"
话刚落音，他的手机又响了。刘子程比他还激动，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动，汽车颠了一下。
陈源没抓稳手机，一下掉在脚下。
陈源手里一空，下意识地扶着面前的车身弯下腰去摸寻，然而手机那么小，对一个盲人来说岂是易事。
刘子程一下没了声音，连忙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然后一手抓住陈源还在四处摸索的手，一手捡起手机放在他手里。
陈源低声说了句谢谢，慢慢直起身靠回椅背，攥着手机，嘴角抿得越来越紧。
刘子程怎么能看不懂他的心情，赶紧说，"唉，源儿你别这样，都怪我。"
"子程，"陈源打断他，面色如常，眼底却全是苦涩，"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这个样子，恐怕只能给吕晴带来负担。"
"别啊，"刘子程也急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快看看是不是吕晴回你了？"
陈源划开手机，是她，一条语音。
"好啊，我有时间，后天几点？"吕晴的语调上扬，声音里满是愉悦。
刘子程一看有戏，看陈源的脸上也全是温柔的神色，也放了心，发动车出发了。

到了公司，跟各个训练师打了招呼，已近中午。离家近的员工都已经回家，刘子程点了不少外卖，招呼剩下的人一起吃饭。
他们拼了桌子，放好餐具就坐。张可，其中一个训练师，跟他们是老朋友了。实际上，他就是当初陈源的训练师，那时候他们在另一个机构。
那时候，无论是身体适应和心里调整上，张可都给了陈源极大的鼓励和支持，成为了他信任和依赖的人。
所以等陈源自己开公司的时候，就"轻易"地把这个温厚的东北汉子挖了过来。
张可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陈大忙人，最近忙什么呢？"
陈源笑了，他看待张可就像他的大哥，"也没忙什么，就是在家写写东西。"
另一边的刘子程大声咳嗽了一声，陈源看不见也知道他一定在跟张可挤眉弄眼。
"刘子程，"陈源连名带姓地叫他。
"啊？"刘子程吓了一跳，"干嘛？我可啥都没干啊。"
"你着急解释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一桌人都笑了。

吃完饭，刘子程自觉洗碗去了，别人也都三三两两去休息室放松。
张可拍拍陈源手背，陈源会意，站起来摸到张可手肘，跟他走进休息室。
待到他坐下，张可去接了杯水递到他手里，"说说吧，有情况？"
"也没什么，"陈源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就是喜欢一个女孩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听刘子程瞎说。"
张可爽朗地笑了，末了他说，"我很高兴，陈源。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追求幸福这一天。"
陈源愣了一会儿，明白了张可的良苦用心。
很长时间，他都在别人面前做得很好，对父母，对陌生人，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接受了现状，适应了生活。
然而只有刘子程和张可知道，他还有一关，爱情。
他主动爱上一个女孩儿，追求她的那一天，就是他又前行一大步的一天。
"我知道，如果失败，对你的打击会很大，"张可说，叹了口气，"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尝试，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陈源点点头，向他伸出手，"张哥，谢谢。"
张可拍了拍他手背，"客气什么，"他笑地开怀，"我们都希望你好。"

十三.
晚上回了家，陈源选了第二天要穿的衣服给刘子程看，
"一个字！帅气！"刘子程朝他夸张地竖了个大拇指，又想起陈源根本看不见，悻悻地收了回去。
"你确定明天只用我送你到咖啡馆？"
"嗯，"陈源放下衣服，"有些事总得我一个人做。"

第二天，陈源早早到了咖啡馆。
刘子程悄悄给服务生塞了小费，嘱咐他多留心窗边那位穿灰色毛衣的客人，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其实陈源心里紧张得很。他自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却对吕晴的心意没有把握。
她是个聪慧随性的女孩儿，眼光自然也不会差。陈源明白，以他对她的了解，吕晴是绝对不会与一个没有感觉的男人在一起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她对他的感觉如何？

等吕晴准时到达，推开咖啡馆的门，看见的就是陈源脸上纠结的表情。
他坐在同上次一样的位置上，穿着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他眉眼温柔。
吕晴突然意识到自己看了他太久，加快脚步走过去。
陈源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谨慎地偏了偏头，似乎是在确认对方是不是他要等的人。
吕晴他走到对面，笑着叫了声，"陈源。"
就是这简单的一声，让陈源顿时放下了忐忑许久的心。
他等着的人啊，就这样出现了，用世上最温柔地语气叫他的名字。
多年以后，他还是可以清楚地回忆起她的这一句，和话里藏着的温柔和笑着。
不管了。陈源想，不管怎样，你都要尽力留她在身边。


吕晴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变化，只是拿出笔记，准备和他商量他说过的那些"小问题。"
服务员这是走过来，"请问两位需要点些什么？"
"一杯卡布奇诺，谢谢。"吕晴回答，又转向陈源，"你呢？我帮你读一下meau?"
"我要一杯炭烧咖啡就好，"陈源回过神来，冲她笑笑，"最近怎么样？"
"还好，每天上上课，看看书，偶尔出来逛了街。"吕晴看着他柔和的轮廓，突然发现自己很想念他。"你呢？"
"老样子，"陈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他说，"今天…"
"二位的咖啡。"服务生恰巧过来，把咖啡放在吕晴和陈源面前，又引着陈源的手放在杯上。
"请慢用。"
吕晴抱着杯身暖手，好奇地问他，"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陈源飞快地回答，"就是想跟你再碰个面说一下剩下的那部分翻译内容。"
吕晴好像看见他的耳根有些红了。
她总觉得今天的陈源有些反常，是为 什么又说不上来。
"那我们开始吧，"她翻开本子。
陈源松开握着杯子的手，往自己身边摸了几下，拿出一沓纸。
上面全是凹凸的盲文，吕晴也看不懂。
陈源本就是拿文稿做个借口，现在也不得不鸡蛋里挑骨头，说了些可有可无的细节和注意点。
不到一个小时，陈源就觉得自己再也编不下去了。他紧张得口干舌燥，中间还续了一杯咖啡。
吕晴心里也有些疑惑，陈源提起的细节其实不复杂，甚至用微信说几句就可以解决，并不需要特意提出来。
但她乐在其中，和陈源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她。
再说，出门也是顺便的事，因为夏荷还约了她看电影。

陈源放回文件，手再伸向记忆里咖啡杯的位置时却落了空。
对了，他中间续过一次咖啡，当时他满心都在"找"资料上，忘了留意服务员放杯子的位置。
而吕晴早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她自然地把咖啡推到陈源手边，"咖啡要凉了。"
触到吕晴的一瞬间，陈源的手紧绷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她得皮肤挨着他的，陈源有一种冲动，想就这样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的心意。
然而最终，陈源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他不想吓着了她。
吕晴笑着说不客气，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她说了句不好意思，接通了电话，"喂？小荷，你忙完了吗？"
吕晴语气里全是亲昵，听得陈源心里一紧。
小何是谁？为什么吕晴的语气这么温柔，还带着些撒椒的意味？
陈源不禁把杯子握得越来越紧。
那边吕晴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本来约了闺蜜去看电影，票都买了，结果她临时有事，这下得一个人去了。"
吕晴大大咧咧地把手机扔进包里，自言自语了几句。
陈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闺蜜？"他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身体朝吕晴前倾。
"是啊，"吕晴看着陈源突然严肃又认真的表情，直想笑，心里却隐约动了一下。
陈源飞快地回答，"我可以陪你去。"
他不想再等了。
吕晴倒是愣住了。
陈源还是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向她的方向，看起来有些紧张。
"当然。"吕晴意识到自己一瞬的迟疑，赶紧回答。
"当然可以。"

我才发现寄几有多手抖啊啊啊 撒椒？？？？我的输入法怕是有毒… 以后楼楼得多多检查错别字了 哭哭

十四·告白
直到取了票，吕晴的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陈源陪她来看电影了？他是怕自己孤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吕晴正瞎想着，感觉自己的胳膊被陈源晃了晃。
她疑惑地抬头，正对上陈源向她低垂的眼眸。
“我们去买点喝的吧。”他说，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
距离太近，吕晴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清新的味道，不自觉地红了脸。

“两位想喝点什么？”服务员问。
“一杯可乐就好，”吕晴拉了拉他的袖子，悄悄地做了个深呼吸，脸红总算是消了下去。
“那就两杯可乐，”陈源冲着前面说，又扭头问她，“爆米花？”
吕晴差点又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说了句好。
“还有两桶爆米花。”陈源又向前说，然后放开搭着吕晴的手，从裤子里掏出钱包递向吕晴。
吕晴会意地接过，掏出钱，又将钱包放回他手里。
这是某种男士的身份责任，她懂。

检票的时候，工作人员看着陈源搭着吕晴的手和无焦距的眼睛，也有点蒙了。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递给吕晴一副3D眼镜，“3号厅，直走右转。”
吕晴心里有点难过。不是因为难堪，而是心疼陈源。
他的生活里少了一些原本值得享受的东西。

影院里有些昏暗，吕晴忙着给陈源看台阶，一时没注意，自己往前绊了一下。
陈源被带得一晃，赶紧摸索着向前拉住吕晴，脸上全是焦急。
“没事吧？”他们同时问对方。
吕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了陈源，他也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
“没事儿，”吕晴慢慢放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注意。”
陈源这才放了心，“小心点儿，”他轻声说，满怀愧疚，
“我没办法帮你看，你自己要注意。”
吕晴分明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无奈和苦涩。

找到座位，吕晴牵着陈源的手放到靠背上，等他确认了座椅的位置坐下，自己也跟着落了座。
“吕晴，可乐。”
她一扭头，陈源的侧脸浸在银幕投下的光里，目光落在吕晴旁边，嘴角微抿着，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陈源？”吕晴怕打扰到别人，凑上前去，小声叫他。
陈源身体一顿，手指不自觉地抓住扶手。
“嗯。”
“不习惯？”
陈源勉强地扯了个笑，“没有，只是麻烦你了。”
他的笑容里有隐藏的情绪，吕晴看得清楚。
“不麻烦。”她有些着急，又往前凑了凑，这下几乎是挨着他的身体。
“你愿意陪我，我最开心。”
陈源说不出话来。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认真和温柔，耐心又坚定。
于是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眼角微小的细纹。
吕晴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为什么事笑得这样开心。


陈源抬起手，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这边伸过来。
吕晴也不动，静静地看着他，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直到他温暖干燥的手指触着了她的肩膀，继而顺着胳膊寻到吕晴的手。
充满耐心和真诚。
陈源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她的。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轻声说。
“这个人，有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和最温暖的手。”
他轻轻捏了捏吕晴的手心。
“就像这样。”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一样的感觉？”


然后他再没有了动作，屏着呼吸，静静地等着对面人的回答，手心却好像渗出了汗。


吕晴看着面前紧张的，认真的男人，越发觉得他可爱。
凭着女性的细心和直觉，她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他们在一起的情愫。
就像解释不了的化学反应，一旦碰上，就再也不可抑制。


她反手握紧了陈源的手，声音里染了笑意。
“你觉得呢？”她反问他，却倒先红了脸。
陈源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
手里的触觉告诉他，一切都成了真。


陈源几乎要跳起来，另一只手急急抓住吕晴的胳膊，心里被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淹没。
“幸亏，幸亏我说出来了。”陈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欣喜。
“其实，”吕晴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假使你不说，过一段时间，我恐怕也会说。”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即使他看不见她的。
陈源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笑，一个劲的笑。


电影开场，他们牵着的手再没松开。

当当当当！表白大戏今日上演！祝大家也都找到真爱呀

十五.
他们一起回了家，自己做饭吃。
吕晴系着陈源的粉色围裙，扭头看着正认真洗菜的他，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相似的情景，同样的人。只是半个月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本是随性自由的人，这几年虽然一直期待着爱情，却不愿将就着爱。
然而认识陈源这几个月，她很快就发觉自己对他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灵魂相近的人很快就会找到同类吧。也许是因为，之前所有的时间，都是为遇到彼此做的预备。
吕晴抽回正在淘米的双手，走到他身边，用湿漉漉的手背蹭他的手臂。
陈源知道是她，也不躲，转身用大手包住她的，
“坏蛋”他笑她。
吕晴咯咯笑了，动弹不得，顺势靠到他怀里。


“小晴，”陈源低下头来，额头抵在她的发顶，“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吕晴心里一紧。她什么都看得见，习惯了下意识接受视觉带来的信息，而陈源生活的方方面面是什么样子，她却所知甚少。
“来，”她举起陈源的手放到她额头，“让你看，随便看。”
她装作打趣，却几乎湿了眼眶。


陈源垂下眼帘，细细探寻她的脸颊，从额头，到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到嘴唇，一路留下湿润的痕迹。
他的表情严肃又认真，仿佛投入了所有的注意力，一分一寸都不想遗漏。
吕晴看着他，温柔的，脆弱的，像小孩子努力了解着心爱的礼物，心中动容。
最后，他抚上她及肩的发，手指在发间留连。
“我一直在想你的头发有多长，”他将头埋她颈窝，声音闷闷的。
“还有，你真好看。”
吕晴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他，希望藉此让他明白，他们是亲近的。
即使看不见她的脸，陈源也可以感受到她的皮肤温度，她放在他背上的手掌，和他鼻间的洗发水清香。


吃完饭，洗了碗，天也暗了。
吕晴轻轻挣开陈源的怀抱，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玄关处来了灯。
“几点了？”陈源支起身，向着门口问。
“刚七点。”吕晴走回来，重新窝回沙发上。
她发现陈源的目光像是随着她在移动，直到她又坐回他身边。
吕晴好奇地凑近，细细地看他的眼睛。双眼皮，眼球很好看的琥珀色，睫毛长长的。
“在看什么？”陈源语调上扬，笑着问她。
他的眼神没有完全落在她脸上，但也确实是朝着她的方向。
“陈源？”吕晴俯身，几乎是脸贴着脸，问他，“我怎么觉得你在看我？”
陈源突然生出一个调皮的笑，莫名有些骄傲的样子，就像个邀功的小孩。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并不是全盲？”
陈源咬着嘴唇，狡黠地笑了，手上也不老实，一把把她拥进怀里。


吕晴反应过来，在他怀里挣扎着向上，双手捧过他的脸对着自己。
“那，那你能看见我？”她高兴地都有些结巴，难怀期待地看着他。
“吕晴…”陈源突然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抓起她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这样就看不到。”他说，“只是，光线很亮的时候，我可以分辨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吕晴没说话，她当然希望陈源可以多看见一些。这样，他的生活也就会容易一点。
陈源放下她的手，又低下头看向她的方向，
“失望了？”他不自觉抓紧她的手，“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下。”
“怎么会呢。”吕晴重新抱住他，“你怎么样，在我眼里都是好的。”
“即使是一个轮廓，我也觉得足够。”
陈源笑了，想亲亲她的额头，但是方向有点偏，亲到头顶了。
吕晴一抬头，看见陈源恼得俊脸都皱了。


她轻巧地跳下沙发，插着腰站在陈源面前。
陈源搞不懂她在干什么，只感觉她一闪而过，坐起来问眯着眼问“吕晴？”
“这里！”吕晴故意站在灯下，夸张地朝他挥手，“能看见吗？”
陈源的视线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光下影影绰绰地移动着。
“看到了，”他笑，身体朝前倾，盯着那一个隐约的轮廓，“看到你了。”
吕晴看着他，也笑了。
这就足够。

十六.
陈源朝她伸手，“回来吧，”他说，“让我抱抱你。”
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吕晴却被他的语气闹了个大红脸。
她扭扭捏捏地走过去，把手放到他手里。
陈源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不早了，女孩子太晚回去不安全。”
“知道啦，”吕晴攀上他的手臂，“再稍等一会儿就走。”
“晚点也可以，到时候我叫刘子程送你回去？”陈源问，一边伸手在茶几上找手机。
“哎哎不用麻烦啦，”吕晴赶紧按住他的手，“我这就准备回去啦。”
陈源顺着她抓着她的手臂向上拍了拍，“路上小心。”
吕晴应了一声，起身收拾包。
陈源送她到门口，向她张开手臂。
“过来，”他说。
吕晴走上去抱住他。
陈源摸了摸她身上的毛呢大衣，“会不会冷？这都深秋了，我再找件厚衣服给你？”
吕晴心里一暖，在他怀里点点头，“好。”
陈源拍拍她的头，转身去卧室里找衣服。
吕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和耐心缓慢的脚步，感慨万千。
高中，她的第一次恋爱，也是这样美好，被人关心着。那时候青涩，只晓得甜蜜，不懂得磨合和包容，吵吵闹闹，高考结束，两个人也就和平分手。
大学四年，她早已对上一段感情释怀，现在，又是同样恋爱的感觉。
但她早已不是心理青涩的小姑娘，她早已明白，如何对一段感情付出，如何陪伴。
所以更懂得珍惜。


不一会儿，陈源拿了件自己的厚外套出来，摸索着给吕晴穿上，末了还满意地拍拍吕晴的背，“好啦，回去记得给你打电话。”
“好。”吕晴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他的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心里一动快速地踮脚亲了一下陈源的脸颊，然后跑走了。
陈源只感到一个柔软的吻落在脸颊，身边的人已经快速离开，脚步声轻快又清晰。

吕晴到了寝室，夏荷不在，第一件事就是给陈源打电话。电话那头刚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吕晴。”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确实温柔，“到了吗？”
“嗯，安全到达！”吕晴捧着手机笑了，脑子里全是他的样子。
“明天有课吗？”
“嗯，一上午。”
“好，”陈源笑了，“早点睡。”
“你也是。”
然后两个人一起沉默了，谁也不舍得挂电话。
还是陈源开了口，“周末见，”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嗯。”吕晴静静听着他的嗓音，“晚安。”

十七.
第二天，吕晴照常上课，唯一不同的她心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有温柔的眉眼和挺拔的身形。
她为他设了专门的来电铃声和微信备注，认真保存了昨天的电影票根。
中午下了课，吕晴和夏荷直奔食堂。
“中午吃什么？”夏荷挽着她问，却看见吕晴像没听见一样看着食堂门口，眼神移动不了分毫。
夏荷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食堂门口站着两个人，隔得远看不清相貌。
吕晴扭过头快速跟她说，“我去见个人，你自己慢慢走啊。”说完就拎着包往前跑。

吕晴怎么也没想到陈源和刘子程会来。他昨天还说着周末见，却今天就出现了。
等她跑到他面前，陈源早像看得见她一样笑了起来。
旁边的刘子程捅了捅陈源的胳膊，一脸坏笑，
“才分开一天，老陈就想你啦！”
吕晴噗嗤笑了，眼睛还盯着陈源。
陈源也不理刘子程，向吕晴伸出手。待到吕晴牵住，顺势抱了抱她。
“你怎么来了？”吕晴又开心又惊喜，红着脸问他。
“昨天我告诉子程之后，他就嚷着要来。”陈源抿嘴笑笑，又低下头小声说，“我也想来看看你。”
吕晴怎么看不懂他的心思，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这时候夏荷也走了过来，看见牵着吕晴，拿着盲杖的陈源愣了一下，还是笑着问，
“小晴，不给我介绍一下？”
吕晴拉过她的胳膊，“这是刘子程，这是陈源，”她不自觉得有点羞涩，“我男朋友。”
陈源伸出手，礼貌地笑着说，“你好，夏荷，常听小晴说起你。”
夏荷上前与他握了握手，“陈源…上次小晴翻的是你的稿子？”
陈源点点头，“是的。”
夏荷没再说话，看了看他们，对夏荷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就先不打扰你们约会啦，”她说，“回头见。”
吕晴跟她摆摆手，看着夏荷进了食堂，又捏捏陈源的手，
“吃饭了吗？”
“没呢，”陈源牵紧她，“出去吃？”
吕晴应了一声，引着他就要走。
陈源跟着她走了几步，突然拉住了她。
“等一下，”他说，然后送开搭在吕晴手肘的手，把盲杖一节一节收了起来，复又找到她的胳膊，
“走吧，”他说。
吕晴心里一暖。盲杖对陈源意味着什么她明白。
他愿意收起盲杖，只跟着她走，对吕晴来说是莫大的满足。
刘子程在旁边看着他们俩，欣慰地笑了。

十八.
晚上，陈源陪她在学校里转了几圈后送她到寝室楼下，轻轻抱了抱她。
“这次真的是周末再见啦。”他笑着，手指在她脸上摩挲。
“好。”吕晴不舍地握住他的手，“晚上冷，快回家吧。”
陈源嗯了一声，却没放开她。
吕晴把脸埋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用力呼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清爽气味，送开了手。
“拜拜啦。”
陈源向她挥挥手，直到听不见她的脚步声才回家。

等吕晴回到寝室，夏荷正在吊椅上窝着刷剧，见她进来，按下暂停键，一把把她拉到对面椅子上坐下。
“说说吧，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连我都不告诉？”夏荷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直至看看吕晴。
“哎呦，”吕晴心虚地笑了，往她身边蹭，
“刚昨天的事儿，我回来你又不在寝室，今天上午又上课，这不没来得及说嘛。”
夏荷一脸嫌弃地扒开她的手，又抬起晚认真地看着她。
“盲人？”
吕晴早知道夏荷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嗯。”
“怎么认识的？”
“一次残青英语角认识的，后来又给他翻译东西，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吕晴没打算瞒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跟夏荷本科认识，到现在也有四年，无话不谈，早就把她当做最亲近的人。
“他人很好，”吕晴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我的，我清楚自己的心。”
她说的是实话，夏荷也知道。
夏荷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你，”她拉过吕晴的手，“我只怕你要承受的太多，毕竟他不比普通人。”
吕晴明白。可是她和陈源认识的时候，陈源就是现在的样子，她不觉得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末了，吕晴笑着抱了抱夏荷，“你总说seize the day, 我现在总算遇到了一个中意的，当然要紧紧抓住啦。”
夏荷也笑了，她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爱情无关身份，她懂。
“好好好，”夏荷撵吕晴起身，“快把你的臭宝拿走，你家长我同意了还不行嘛。”

有人理解她，那一夜吕晴睡得很好。

十九.
后来的几个月，陈源和吕晴像所有处于热恋期的情侣一样，热烈，迷人，甜蜜。
与此同时，两人一起生活也慢慢发生了变化:陈源家里多了许多吕晴的衣服，书本，化妆品。
而吕晴学会了怎样同陈源相处，学会了从一个盲人的角度看问题--比如东西的摆放位置不能乱动，鞋子换下来要记得放好。
虽然有时候吕晴还是会偶尔忘掉，害得陈源被拖鞋拌着，但多数时候，她都变得越来越细心。
他们常常在傍晚沿着公园或者马路散步，然后逛个超市回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复杂的路况或者场合，陈源再也不用抓着她的手肘。他们只要手牵着手，就能一路顺畅地走下去。
吕晴说这叫默契，陈源只是笑，不说话，眼里却有抑制不住的温柔。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们正在家里一起做午饭。吕晴先端着菜出去，留陈源在厨房洗手，然而等陈源出来走到餐桌，却没听到吕晴的声音。
“小晴？”他疑惑地叫了一声。
从窗边传来她的声音。
“快过来！”她兴奋地说。
陈源走过去，吕晴牵过他身前的手，放在玻璃上，
“外面下雪了。”她轻声说，又问，
“我们快点吃饭，然后下去玩儿好吗？”
陈源顺着她的手向上，准确地抚上她的发顶，揉了揉她柔顺的发，
“当然好，这里好几年没下过大雪了。”

吃过午饭，吕晴找出他们刚买的情侣围巾和帽子，两个人都围得只剩下眼睛。
她拉他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他们交握的手和陈源清俊的眉眼，一时陷了进去。
陈源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怎么了？” 他侧脸问，“不好看吗？”
吕晴不回答，只踮起脚，神圣地，温柔地吻上他的眼。
陈源略显惊慌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扫着吕晴的唇边。
“到底怎么了？”陈源有些着急了，却感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脸上。
她什么都不说，眼泪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陈源捧着她的脸，手指小心地靠近她的眼睛，拭去她的泪。
他突然明白了吕晴为何流泪，为何她想起好看的雪景，又吻了他的眼睛。
“没关系，”他说，紧紧搂住她的腰，拍拍她的背，像在安慰一个孩子，“没关系的。”
“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认真地对着吕晴，“况且，现在又有了你。我跟满足，没有什么遗憾，真的。”
吕晴看着他脸上的自己的眼泪，有点不好意思，抽了抽鼻子，
“一想到你独自一人的那些日子，我就觉得上帝不公。”她看着他失神的眼睛，眼泪险些又落下来。
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么伤感，也许是因为雪景太美，亦或是陈源本身就太好。
“傻姑娘，我确诊RP已经好几年，从视力下降到如今，我学会的就是接受。”
陈源摸索着摘下她帽子和围巾，“你都出汗了，快去擦擦，然后我们出去好吗？”
吕晴也释然了，既然他自己都懂得珍惜拥有的，自己又何必再纠结于他失去的。
她傻傻地笑了，回抱住他，“我知道了。”

二十.
一中午，雪已经积了一层，但是还不够堆雪人。
吕晴拉着陈源在雪地上跑来跑去，听脚下嘎吱嘎吱的声音，自己笑得花枝乱颤。
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他们的睫毛上。
吕晴捡了根小树枝，弯下腰，在雪地上认真写下: C&L FOREVER.
陈源蹲下身，往前探了探手，又不敢乱摸，
“写了什么？”他抬头问她。
吕晴才不好意思把这么小女生的话讲出来，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陈源嘴前，“秘密。”
陈源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笑意，“哦？欺负我？”
“我哪里敢呀大爷！”吕晴故意拉长声音，学着电视机青楼女子的语调。
话音还没落，它她早被陈源拉了过去，嘴唇便被堵上了。
陈源灵活地撬开她的唇齿，留下一个绵长的，温柔的吻。
吕晴只感觉他们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两颗心砰砰直跳。
“留在这里住吧，”陈源抵住她的额头说，“我想送你一个礼物，”说着想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
一把钥匙。他家的钥匙。
吕晴一下湿了眼眶。

二十一.
期末将至，吕晴也进去考试月，忙于大大小小的quiz和paper, 又赶上一年一度的戏剧节，她作为女主角，每天排练话剧，忙得昏天黑地。
所以，她和陈源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大大减少，但每天还是会通电话，聊天，说几句让人脸红的情话。
“忙过这阵就好了。”吕晴每天睡前都这样对自己说。
陈源但是隔三差五来看她，但每次也就只能一起吃个饭散散步。
他越发感到，原来自己已经如此习惯了吕晴的陪伴。晚上没了她的体温，没有人仔仔细细为他搭配衣服，甚至没有人乱踢拖鞋害他绊倒…
她的气息处处萦绕在他的房子，勾得他日日相思。

戏剧节的前一天晚上，陈源在电话里给他加油打气，“准备了这么久，结果一定不错的。”
“这也说不定…”吕晴刚洗了澡，还没来得及吹头，坐在床上玩儿着湿漉漉的头发，“不过也没关系，我没有那么强的得失心。”
前一秒还是忧心忡忡的，后一秒就笑嘻嘻了。
陈源觉得她越来越可爱，“尽力就好，我对你有信心呦。”
吕晴笑开了花，“当然啦！我可是你陈源看中的人呀，当然一定不会差啦。”
那边传来陈源低低的笑声，笑得她心都颤动了。

第二天，吕晴临上台，看着镜子里装扮好的自己，突然有点想念陈源。
其实这样一个日子，她是想要与他分享的。但是最终，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还是没说出希望他来的话。
台上，旁白和音乐想起，一切进行顺利。最后一幕，茱丽叶伏在死去的罗密欧身上哭的心碎，最终绝望地饮下毒药在倒下之前，向台下决绝地望了最后一晚。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却突然在靠近入口的角落，看到了陈源。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
陈源就坐在那里，穿着他们情侣的毛衣，脸上全是投入和认真的表情。
他的眼神落在前方的某个点，腰板挺直，耳朵像是朝着舞台，努力分辨着台上的声音。
旁边，刘子程在他旁边说着什么。
吕晴心里一暖。她的陈源啊，一声不吭地悄悄来看她，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
眼泪涌上来，她瞬间红了眼眶。台下的观众只当她入戏，只有她知道，这是幸福的眼泪。
帷幕拉上，“罗密欧”起身拉她起身，她匆匆道了谢，提起裙角就往后台跑。
她想见他，马上。

二十二.
趁着主持人上台介绍下一组的演出，吕晴绕着场边快步向后走。
刘子程看见她，冲她小幅度地招了招手，一边拽了拽陈源胳膊。
陈源疑惑地地转向刘子程，还没等刘子程开口，吕晴已经小跑到他跟前。
高跟鞋敲出清晰的嗒嗒声，陈源几乎是立刻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期待和不确定。
刘子程很有眼力见儿地往旁边挪了个座位。吕晴提着宽大的裙摆小心地挤了进去，一手覆上陈源握着盲杖的手。
“是我。”她小声说。
陈源放心地笑了，好看的手指反握住她的，“演得真好。”
吕晴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来？”她嗔怪地捏紧他的手。
“我怕你知道会紧张。”陈源挑眉逗她。
吕晴被说中心思，假装生气地抽回手，“谁会紧张，我才不会呢。”
陈源知道她，也不恼，试探地伸出手捉住她手臂，触到她露出的大片肌肤，
“冷吗？”他皱眉，找到放在靠背上的外套，“要不要披上？”
其实厅里的暖气还算充足，但吕晴还是乖乖探身，任由陈源摸索着给她披上衣服。
她往衣服里缩了缩，登时被熟悉的味道包围。
“今天穿的戏服是欧洲宫廷风，可漂亮啦，”她像个炫耀糖果的小孩儿，拉着他的手放上衣服，在他耳边又叽叽喳喳，又引着他往头上摸去，
“我还戴了王冠，编了头发…”
陈源动作轻柔，细细地拂过她的头发和发冠，只是笑。
“你现在一定很好看。”
他笑得明朗，无奈和遗憾却在脸上一闪而过。
自己的女朋友有多美，他何尝不想亲眼看看？
吕晴只是握紧他的手，在他耳边小声说，“真正的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同剧组的夏荷拎着裙子找过来，小力拍了她一下，“小姑奶奶！手机也不带，人就到处跑，一会儿可要颁奖啦。”
吕晴抱歉地吐吐舌头。
夏荷瞅了她一眼，又看见旁边坐着的两人，收敛了和吕晴的笑闹，换上一个正经又友好的笑，向陈源伸出手去，
“你好，陈源。”
陈源冲她礼貌一笑，吕晴引着他地手向前，陈源会意，和夏荷极其郑重地握了个手。
这一次，他们算是以两个吕晴的“家属”见面了。
吕晴看着同样真诚地爱着自己的两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熊抱。

夏荷拉过她，向他们摆摆手，“那我就先把晴子带走啦，一会儿就换回来！”
刘子程跟她们说完再见，凑到陈源耳边说，“这小姑娘性格不错。”
“想争取自己来啊，别烦我家吕晴。”
“呦呦呦，你家吕晴！小气！”刘子程锤了他一拳，看戏去了。

二十三.
半个小时后，表演全部结束，进去颁奖阶段。《罗密欧与茱丽叶》获得最佳表演奖，演员们换了衣服，一起上台领奖。
吕晴在台上，眼睛一定落在陈源身上，看着他嘴角含笑，为她鼓着掌。
下了台，演员们各自收拾东西离开。吕晴打开手机，看到刘子程给她发的短信，
“源儿说，如果夏荷愿意的话，一起出去吃饭？”
吕晴把手机递给夏荷看，夏荷笑得一脸开心，
“好啊？有人请客哪有不去的道理？”
于是吕晴给陈源回了电话，约定在礼堂外集合。
一行人到了饭店，刘子程极其狗腿地先给夏荷拉了椅子坐下，自己才落了座。吕晴看着他的样儿，笑得直不起腰。
“怎么了？”陈源一遍扶着椅背坐下，一边拉拉吕晴。
吕晴悄悄给他说了始末，惹得陈源也抿嘴笑了。夏荷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倒是刘子程自己红了耳根。
等到菜上齐，吕晴带陈源确定了离他近的几个菜的位置，又拿了碟子盛了比较远的几个放在他手边。
夏荷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的相处，也慢慢放了心。
虽然陈源眼睛不方便，走动之处难免需要吕晴指引，但陈源同样也对吕晴耐心又温柔，给她提袋子，问她饿不饿，冷不冷，一切都是那样自然。
所以夏荷明白，她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吕晴和陈源是平等又相爱的两个个体，是彼此之间的太阳。
一顿饭下来，四个人吃吃喝喝，加上刘子程插科打诨，等酒足饭饱，夏荷也跟他们熟络起来。
戏剧是演完了，但吕晴还有两个考试，他们又有事要回公司，所以吃了饭，陈源和刘子程就准备送她们回去。
车上，吕晴和陈源坐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陈源摩挲着她的手，把她带进怀里，低头嗅她的发香。
他喜欢吕晴的洗发水味道，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感觉，但足够让他清楚地分辨出来。
“你今天来看我真好。”吕晴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他也依旧好看。
陈源扯扯她的脸颊，“应该做的呀。”
“这几天好好吃饭了吗？”吕晴又问他，“有没有多出去散步？”
“有有有，都有。”
吕晴伸手摸他的头发，硬硬的，在手心里痒痒的，“再过几天我就放假啦。”
“嗯，到时候我来接你。”

二十四.
在校最后一天，吕晴早早结束了安排，偷偷带着行李出发，准备给陈源一个惊喜。
可没想到到了家门口，她却发现没人在家。自己一摸口袋，钥匙落寝室了。
吕晴苦恼地坐在行李箱上抓头发，她本来是也想来个surprise,没想到扑了个空，看来要不就得等，要不就得打电话给他了。
她纠结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怕陈源是提前去学校接她了，赶紧打了电话。
“吕晴？”电话很快被接起，“你忙完了吗？”
“嗯，你现在在哪儿？”
“在子程车上，准备出发去接你。”
吕晴一听赶紧说，“别别别，别走！”
“啊？”陈源没听明白，有点惊讶，“不让我去接你？”
“哎呀不是，”吕晴皱了皱眉头，“那个…我已经在家门口了，”
陈源显然吃了一惊，愣了一会儿，紧接着说，“等我，马上回去。”
两人挂了电话，吕晴看着灭掉的屏幕笑了，安心等着陈源回来。

过了十几分钟，吕晴就听见电梯到达的声音和熟悉的盲杖声。
她快步走到拐角，正好看见陈源点着盲杖走过来，远远喊了声，“陈源！”
他听见她的声音，脸上顿时浮现出笑意，一边站定收了盲杖。
吕晴快步走过去，牵过她的手一起往前走。陈源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又拍拍她的脸，“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回来了？”
吕晴看了他一眼，冲他嬉皮笑脸，“想给你个惊喜来着，没想到你都快出发了。”
她又往后看了看，“对了，刘子程呢？”
“回他家了呀，”陈源扳回她朝后扭的肩膀，“要他来干嘛。”
吕晴拍了他一下，“子程是孤寡人士，需要社会关爱！”
陈源笑着摇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帮我拿着盲杖，我开门。”
吕晴松开手，乖乖接过盲杖，在旁边等着。
陈源一手找到门锁的位置，一手掏出钥匙，分辨出形状，两手一起合作开门。锁孔很小，他第一次没有插进去，又试了一下才成功。
吕晴安静看着，也不插手，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懂得什么时候需要她帮忙，什么时候需要她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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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们第一次闹别扭，是在一个晚上。那时候他们刚从火锅店吃完饭出来，准备步行回家。
两人身上都有汗，风一吹。吕晴冷的打了个寒战，赶紧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头。
身边的陈源察觉到她的动作，放开牵着她的手就要脱衣服给她。
“别，你穿得也不多。”吕晴赶紧拉住他的手，他棉服里面只有一个薄卫衣，这大冬天的怎么行。
“没事儿，”陈源不听，轻挣开她的手就要拉拉链。
“哎别呀，”吕晴急了，“我没那么冷，咱们快点走就行了。”
陈源不说话了，手也不松。他坚持，她也坚持，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还是陈源松开手，反拉住她，“听话。”
吕晴也叹了口气，望向他，“听我的好吗，我真的没有那么脆弱，你感冒了我也心疼。”
结果还是一样。
吕晴无奈地放开手，揣着兜低下头。虽然知道他是为她好，可是他们不需要在这样一件事上僵持。毕竟她也不想陈源冻着。
陈源手里突然没了温度，四周也没了她的声音，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远处车辆开过的声音。
他握紧了拳头。看不到吕晴的表情，不知道她的动作，陈源更不知道她现在的态度。
她是生气了？还是委屈了？
他努力分辨着面前的声音，紧紧咬着牙，叫了一声，
“吕晴？”
没有回应。
因为只是出来吃了饭，陈源没带盲杖，只能试探地伸出右手探在身前，向前走了一步。
吕晴就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埋头整理着心情。
陈源一叫她，她立刻就心软了，因为陈源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不确定，那么小心翼翼。
那么无助。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非得坚持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一说呢。
她吸了口气抬头，就看见陈源抬手找她的样子，腰有些弓着，眉头紧紧皱着。
心顿时软成一滩水，吕晴迈了一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陈源…”
触到她的一瞬间，陈源的身子明显放松下来，赶紧搂住她。
他垂下头，慢慢凑向她头顶，有些无奈地说，“小晴，我知道你你也担心我，可是我是男人，男人当然要照顾自己的女朋友。”
“你当然是应该照顾我，”吕晴抬起头，“可是，这不代表你就可以不顾自己啊。”
她牵住他的手，心里还为着他刚才的动作微微疼着，“你要是为了我感冒了，我得多难受呀。”
陈源沉默了一会儿，才明白有些时候他是有些固执了。
毕竟吕晴时时刻刻想着他顾着他，做他的眼睛和管家，用让他心里有点亏欠，总想也为她做些什么。
吕晴捋捋他的眉头，“回家吧。”
陈源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