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世界尽头的相爱 BG WC 现实向
男主:王知仁(1989—),故事开始时无业。2014年车祸致截瘫。
女主:季希(1993—),公司职员。
男二:张正凡(1990—2016)
故事开场时间:2016年
女主:季希(1993—),公司职员。
男二:张正凡(1990—2016)
故事开场时间:2016年
第一章
【01】
太阳火热,柏油马路蒸腾着空气,使一切都好像漂浮,旁边的汽车呼啸地驶过,更加蒸炙,令人窒息。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个夏季正午,她这样缓慢而失神地走在马路上。
她的汗腺拼命运转,T恤已浸湿半截。她面无表情,双眼直盯住前面滚烫的路面,机械地迈步。她仿佛放弃了对自己身体的任何控制。
痛苦之事已经过去86天,日子漫长又仓皇,却还在进行,只留下反应不及的人,被那不会倒流的残忍时光绝情地甩到后面,本来满盈的心,忽然缺了一大块,也再无法填补……
走着,眼光突然聚焦。这样的热天中午竟然还有人在外边逛——而且,还是个坐轮椅的人。
她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相当用力地快速向前划着轮椅。或许在她眼里这个速度快的不太正常,她也莫名加快了一点步伐。
「咚—」她猛然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四下无人,她慌忙向他跑过去。
一个穿着黑T恤黑运动裤的残疾男人面朝下扑在马路上。
「你…没事吧。」她站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
「没事。」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她几乎没有听到。
男人的腿似乎没有知觉,好像腰也不是很有力气。他用胳膊费力撑起身体,把自己转过来,试图坐在地上。他的腰软塌塌的,坐着时往后不自然地佝偻着,双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她在旁边眼看着,生出一些心疼。
「要帮忙吗?」
他没有理她,只顾自己的动作。
他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摆弄他的腿。他的腿很僵硬,他用手握住脚踝,想把它摆出合适的角度,但显然它很不受他的操作。他狠狠把左脚脚掌杵在地上,而脚底与地终是贴不牢固,伸手想翻出右脚,同时左脚就又倒下了。
她站着,看着他折腾自己,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蹲下来,摸了摸地面。
她惊了,这温度足够把人烫坏!
他仍在地上挣扎而迟迟无法起身。
她走过去。「我来帮你一下吧,这地会烫伤人的。」她向他伸出手。
他不回应,仍是恶狠狠地摆弄自己的腿。
她觉出他好像很生气。
他终于把自己摆好了角度,左手撑地,右手捉住轮椅的右扶手,猛地一抬,半个屁股上了座椅,但双腿却忽然抖动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她赶忙扶住了他的左肩膀。
他借了她的一把力,左手的受力从地上,快速移到脚踏边的把杆上,然后将上身完整地拖上轮椅。他胡乱把腿放上脚踏,左脚很快又滑下来,颤抖还没有停止,但他毫不在意,拉开闸就要走。
她站在一旁,花一秒重新审视了这座城市人的各不相同的艰难生活。
但下一秒她就觉察出不对劲。他显然没有坐稳当就开闸了,他划的速度太快,倒有点像在冲刺,这么划他还会再摔倒的,不行。
她又朝他跑过去。
「哎——你划那么快干什么?很危险啊!」
他像没有听见,依旧奋力摇着手轮。
「你等等!等等!」
她跑着捉到他轮椅的把手,用力拽住。
「你听见没?」
「你划那么快干什么?很危险!」
他佝偻着背,脸色凶怒,双腿不整地虚踏着踏板,而双臂迸发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她一个人竟拉不住。
前面的路口,对面红灯亮起。
他视若无物,蛮横地向前冲过去。
「快来人啊!拦住他!」她慌忙地喊。
「你冷静点!」
她急了,却还是不能让他完全停下。
突然间,路的拐弯处跑来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扑上来,横在他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轮椅扶手。
谢天谢地,他终于在冲向车流之前被拦下了。
「你干什么!不想活了!」她生气地问他。
他喘着气,头低着,一声不吭。但她觉出他的怒意。
「是啊,兄弟,别这么想不开,有什么坎过不去呢。」帮忙拦他的中年人也劝他。
「你家住哪?有家人的电话吗?」她缓和下来问。
「别管我。」他终于出声了,语气很冲,说完就要转方向离开。
「你别走!」她跟路人再次拉住他。
「我不认识你吧。」他抬头看向她。
「你家人的电话是多少?」她掏出手机。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别多管闲事好吗。」
她没理他。转身拨通了110。
经过刚才的激烈挣扎,他似乎也累了,两只胳膊放在扶手上,两手紧紧抓住栏杆,默默不语。
路人大哥见他安静下来,抓住时机一边安慰一边教育他。
他深深低着头。
她站在一边,看不见他的面目,只看得到一头凌乱的短发,紧贴靠垫的腰背,和被禁锢在轮椅上的修长的双腿。
110很快就来了,一个警察从警车里下来询问情况。
她把刚才的事复述一遍。
警察向她和中年人表示感谢。
「怎么,还不愿意回家?」警察小哥低头问他。
他依旧不语。
「那,只能麻烦跟我走一趟了。」警察做了个请他上车的手势。
他忽然开口了:「不用麻烦,我这就回家。」
「那好,你给你的家人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他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一个满脸焦急和责备的中年女人走来了,她身材圆润,穿着纱质的轻薄短衣长裤,像一个气氛压制者一样走过来。她站在一边,甚至能听到女人的皮鞋「当当当」的斩钉截铁的声响。
一见到警察,她立马恭敬起来。
「哎呀我这儿子真不让人省心,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向警察鞠躬。
「不用不用阿姨,是这两位路人发现您儿子然后报警叫的我们,您应该感谢他们。」
「谢谢你们,好心人谢谢你们。」中年女人又向她和路人大哥鞠躬。
「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您啊,得多开导开导他。那我们,就收队了。」警察小哥笑笑,回到警车,开走了。
「没什么事我也走了。小伙子,想开点!」路人大哥也笑着挥手向他们告别。
母亲转到他身后,不由分说替他推动轮椅,但那儿子,始终没有跟母亲说过一句话。
她也觉得自己该走,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个目的地。
经过这样一个插曲,她有点从天空忽然落到人间的感觉。
一个年轻人要在她面前自杀,她却忽然感受到「存在」这回事的热烈,那一刻,她是作为一个来自人间的人。久违的,她觉得有些自豪。
她决定掉头,走在他们母子身后。
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的人爆发出一阵强烈的争吵,那女人骂他的声音一瞬间盖过汽车的发动机,他也回吵回去,只是气势照他那母亲差了太多。
她不想偷听别人的吵架内容,但还是有两句飘进耳朵。
「你说,你吃的你穿的哪样不是我供着,没有你这个老娘,你早死在大街上了!」
「我态度不好了,好,你去找态度好的,你娘我是养不动你!」
那中年女人,指着他的脸骂完了,竟独自走了,黑皮鞋再次「咚咚咚」,越来越远。
他的眼睛泛红,嘴唇紧闭,双腿因为情绪激动而抖个不停。他费劲把轮椅调转180度,不看路地跌跌撞撞朝她划过来。
她顿感势头不对,在他擦过她的身边时,她开始跟上他。
他觉察到她的紧跟,抬头看她。
她也看着他。
他的目光挑衅而鄙夷。
「你跟着我干什么?」
「不好意思,刚刚,我看到你吵架了。」
「然后呢,你就要跟着我?」
「你情绪有点激动,我怕你再做傻事。」
他忽然笑了,竟然笑出声,随着双手猛地发力,人瞬间出去了几步远。她还没反应过来抓住他,他就又向前快速地逃窜了。
她又慌起来。边跑边喊:
「停下!」
「快停下!」
「我又打110了啊!」
掏出手机,调出拨号界面,手指快速按动——他一把拉过她的手臂,抢过手机,挂断电话,撞见手机主屏幕上一个男子搂着她笑的一脸灿烂的合照,他断然锁住屏幕。
「你把电话拿过来。」
「别报警了,我不会做傻事的。」他叹息一声,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盛气,然后把手机递过来。
「那就好。你应该静一静。」
【01】
太阳火热,柏油马路蒸腾着空气,使一切都好像漂浮,旁边的汽车呼啸地驶过,更加蒸炙,令人窒息。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个夏季正午,她这样缓慢而失神地走在马路上。
她的汗腺拼命运转,T恤已浸湿半截。她面无表情,双眼直盯住前面滚烫的路面,机械地迈步。她仿佛放弃了对自己身体的任何控制。
痛苦之事已经过去86天,日子漫长又仓皇,却还在进行,只留下反应不及的人,被那不会倒流的残忍时光绝情地甩到后面,本来满盈的心,忽然缺了一大块,也再无法填补……
走着,眼光突然聚焦。这样的热天中午竟然还有人在外边逛——而且,还是个坐轮椅的人。
她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相当用力地快速向前划着轮椅。或许在她眼里这个速度快的不太正常,她也莫名加快了一点步伐。
「咚—」她猛然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四下无人,她慌忙向他跑过去。
一个穿着黑T恤黑运动裤的残疾男人面朝下扑在马路上。
「你…没事吧。」她站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
「没事。」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她几乎没有听到。
男人的腿似乎没有知觉,好像腰也不是很有力气。他用胳膊费力撑起身体,把自己转过来,试图坐在地上。他的腰软塌塌的,坐着时往后不自然地佝偻着,双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她在旁边眼看着,生出一些心疼。
「要帮忙吗?」
他没有理她,只顾自己的动作。
他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摆弄他的腿。他的腿很僵硬,他用手握住脚踝,想把它摆出合适的角度,但显然它很不受他的操作。他狠狠把左脚脚掌杵在地上,而脚底与地终是贴不牢固,伸手想翻出右脚,同时左脚就又倒下了。
她站着,看着他折腾自己,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蹲下来,摸了摸地面。
她惊了,这温度足够把人烫坏!
他仍在地上挣扎而迟迟无法起身。
她走过去。「我来帮你一下吧,这地会烫伤人的。」她向他伸出手。
他不回应,仍是恶狠狠地摆弄自己的腿。
她觉出他好像很生气。
他终于把自己摆好了角度,左手撑地,右手捉住轮椅的右扶手,猛地一抬,半个屁股上了座椅,但双腿却忽然抖动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她赶忙扶住了他的左肩膀。
他借了她的一把力,左手的受力从地上,快速移到脚踏边的把杆上,然后将上身完整地拖上轮椅。他胡乱把腿放上脚踏,左脚很快又滑下来,颤抖还没有停止,但他毫不在意,拉开闸就要走。
她站在一旁,花一秒重新审视了这座城市人的各不相同的艰难生活。
但下一秒她就觉察出不对劲。他显然没有坐稳当就开闸了,他划的速度太快,倒有点像在冲刺,这么划他还会再摔倒的,不行。
她又朝他跑过去。
「哎——你划那么快干什么?很危险啊!」
他像没有听见,依旧奋力摇着手轮。
「你等等!等等!」
她跑着捉到他轮椅的把手,用力拽住。
「你听见没?」
「你划那么快干什么?很危险!」
他佝偻着背,脸色凶怒,双腿不整地虚踏着踏板,而双臂迸发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她一个人竟拉不住。
前面的路口,对面红灯亮起。
他视若无物,蛮横地向前冲过去。
「快来人啊!拦住他!」她慌忙地喊。
「你冷静点!」
她急了,却还是不能让他完全停下。
突然间,路的拐弯处跑来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扑上来,横在他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轮椅扶手。
谢天谢地,他终于在冲向车流之前被拦下了。
「你干什么!不想活了!」她生气地问他。
他喘着气,头低着,一声不吭。但她觉出他的怒意。
「是啊,兄弟,别这么想不开,有什么坎过不去呢。」帮忙拦他的中年人也劝他。
「你家住哪?有家人的电话吗?」她缓和下来问。
「别管我。」他终于出声了,语气很冲,说完就要转方向离开。
「你别走!」她跟路人再次拉住他。
「我不认识你吧。」他抬头看向她。
「你家人的电话是多少?」她掏出手机。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别多管闲事好吗。」
她没理他。转身拨通了110。
经过刚才的激烈挣扎,他似乎也累了,两只胳膊放在扶手上,两手紧紧抓住栏杆,默默不语。
路人大哥见他安静下来,抓住时机一边安慰一边教育他。
他深深低着头。
她站在一边,看不见他的面目,只看得到一头凌乱的短发,紧贴靠垫的腰背,和被禁锢在轮椅上的修长的双腿。
110很快就来了,一个警察从警车里下来询问情况。
她把刚才的事复述一遍。
警察向她和中年人表示感谢。
「怎么,还不愿意回家?」警察小哥低头问他。
他依旧不语。
「那,只能麻烦跟我走一趟了。」警察做了个请他上车的手势。
他忽然开口了:「不用麻烦,我这就回家。」
「那好,你给你的家人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他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一个满脸焦急和责备的中年女人走来了,她身材圆润,穿着纱质的轻薄短衣长裤,像一个气氛压制者一样走过来。她站在一边,甚至能听到女人的皮鞋「当当当」的斩钉截铁的声响。
一见到警察,她立马恭敬起来。
「哎呀我这儿子真不让人省心,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向警察鞠躬。
「不用不用阿姨,是这两位路人发现您儿子然后报警叫的我们,您应该感谢他们。」
「谢谢你们,好心人谢谢你们。」中年女人又向她和路人大哥鞠躬。
「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您啊,得多开导开导他。那我们,就收队了。」警察小哥笑笑,回到警车,开走了。
「没什么事我也走了。小伙子,想开点!」路人大哥也笑着挥手向他们告别。
母亲转到他身后,不由分说替他推动轮椅,但那儿子,始终没有跟母亲说过一句话。
她也觉得自己该走,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个目的地。
经过这样一个插曲,她有点从天空忽然落到人间的感觉。
一个年轻人要在她面前自杀,她却忽然感受到「存在」这回事的热烈,那一刻,她是作为一个来自人间的人。久违的,她觉得有些自豪。
她决定掉头,走在他们母子身后。
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的人爆发出一阵强烈的争吵,那女人骂他的声音一瞬间盖过汽车的发动机,他也回吵回去,只是气势照他那母亲差了太多。
她不想偷听别人的吵架内容,但还是有两句飘进耳朵。
「你说,你吃的你穿的哪样不是我供着,没有你这个老娘,你早死在大街上了!」
「我态度不好了,好,你去找态度好的,你娘我是养不动你!」
那中年女人,指着他的脸骂完了,竟独自走了,黑皮鞋再次「咚咚咚」,越来越远。
他的眼睛泛红,嘴唇紧闭,双腿因为情绪激动而抖个不停。他费劲把轮椅调转180度,不看路地跌跌撞撞朝她划过来。
她顿感势头不对,在他擦过她的身边时,她开始跟上他。
他觉察到她的紧跟,抬头看她。
她也看着他。
他的目光挑衅而鄙夷。
「你跟着我干什么?」
「不好意思,刚刚,我看到你吵架了。」
「然后呢,你就要跟着我?」
「你情绪有点激动,我怕你再做傻事。」
他忽然笑了,竟然笑出声,随着双手猛地发力,人瞬间出去了几步远。她还没反应过来抓住他,他就又向前快速地逃窜了。
她又慌起来。边跑边喊:
「停下!」
「快停下!」
「我又打110了啊!」
掏出手机,调出拨号界面,手指快速按动——他一把拉过她的手臂,抢过手机,挂断电话,撞见手机主屏幕上一个男子搂着她笑的一脸灿烂的合照,他断然锁住屏幕。
「你把电话拿过来。」
「别报警了,我不会做傻事的。」他叹息一声,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盛气,然后把手机递过来。
「那就好。你应该静一静。」
【02】
她依然随着他走着。
他渐渐平静。
午后三点,空气闷窒,他和她都很热。经过刚才的折腾,他更是消耗巨大,划着轮椅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提建议在一个小卖店前的凉棚下呆一会,他没有异议。
她从小卖店拿出两瓶水来,递一瓶给他。
他接过,「谢谢。」
接水的同时,她看到他的手掌一片烫伤的红痕,掌跟处已经破了,显出一种奇异的光泽。
她忽然想到这边上就有一个药店,她对他说「你等一等。」
不到十分钟她就回来了。
他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形的小白盒。
「给。」她一把塞到他怀里,「烫伤膏,快涂涂吧。」
他的眼光突然一点闪烁。「谢谢你。」
说着就从兜里掏钱,把一张二十的人民币递到她面前,她不肯收,他执意,她只能收下。
她从旁边搬来一个塑料凳子,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涂药膏。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很长,手掌却不单薄,实际上他的身材也算不得单薄,除去有些萎缩的腿,只看上半身,与健康的人基本没什么分别,她在不经意间看到他上臂的肌肉。
他涂完,抬起头看她,「谢谢你啊。」他露出一个微笑。
——她忽然觉得熟悉。
猛然间,她像被什么击中,巨大的幸福巨大的失落同时出现在眼前,她跌入其中,翻滚浮动,轻飘飘出一种幻觉。
他发现她的眼光游离,轻咳一声。「天太热了,你赶快走吧。」
「没关系,我不忙。」
她说完才发现他说的是太热,而不是忙,又改口:「啊对啊,真是热,那…你没什么事…我就回家了。」
「好。再见。」他说。
她站起来,再审视一遍这个坐着轮椅的青年。手上的烫伤破着,还要推轮椅,而且,他的家目前似乎不那么欢迎他,况且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轻生的想法。
「你,回家吗?」她多问一句。
「不回。」他很坚决,似乎气还没消完。
「这里太热了,要不,去我家坐一会?」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持着,很冒昧地问出这句话。
他有点惊:「不了吧,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他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小姑娘会直接邀请陌生人去家里做客。
她顿时变得焦虑不安。
「我不忙,我今天真的不忙了。」她说的很心急,霎时泪水就涌上了眼眶。
他更惊了。「你别哭啊…你怎么了…不忙,可以回家休息,多好啊。」他轻轻拍拍她的胳膊。
她的眼泪就这样忽然落下了,忽然难以停下。
86天了,当她的故作镇定结束,就陷入一种癫狂的想念。
当她看到轮椅上青年的眼眸时,她忽然无法再冷静下来。
其实,只一点点像,但此时已足够成为刺痛她心脏的针尖。
「那,我去你家坐坐,好吗?」他轻轻拍她的手臂,轻声说。
「好。」她的眼泪正如注地淌下脸颊。
他其实奇怪的很,这个姑娘的眼泪来的太突然,刚刚还好好的,因为他谢绝了她的邀请就崩溃了,这很没有理由。
但他又回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没什么资格评价别人。
她一边擦干眼泪,一边走到他的身后,推他的轮椅。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他下意识地说。
「你手破了,我来吧。」她控制住了哭泣,但脑中的万千记忆还在向她袭来。
他觉出她的执拗,害怕再惹她哭,于是不再推脱。
她把房门全部敞开,推他进了屋子。
迎面一个大客厅。装修简单,但东西齐全。
他看看房子的地板,指指手下的手轮,「我的轮子有点脏,可以进来么?」
「没关系,随意点。」
她径直去开空调。一阵凉气从扇叶里吹出,她觉得舒服很多。
她又去拿水。
「不用麻烦了,我这里还有水。」他赶忙示意她。
「好吧。」她终于静下来,坐到沙发上。
空调的白烟呼呼地吹向室内,两个人在客厅静静地吹冷风,气氛有些尴尬,他们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想不想喝酒?」她打破沉默。
「喝酒?」他想了一下。
「可以。」
从事故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每当他的酒精欲望冒出,他就会想起医生的告诫。这两年来,他其实很努力。
他一直都是个很自信的人。
受伤之后,他没有时间失落,就投入到积极的治疗中去。医生开的药,全都按时吃,医院的康复训练,全都按时去。如果把医院比作学校,他简直可以评三好。
事故发生那一年,他有刚刚做了三年的喜爱的事业,他有一群从初中玩到二十几岁的朋友,他有身体健康的父亲母亲,除了爱情(并不着急),他觉得自己根本拥有着世上美好的一切。所以当意外来临,他不过分难过,他觉得自己很年轻,身体很强健,总有一天会再次站起来,回到原来的美好生活。
但是这次,他错了。他在病床上任人摆布他的身体,在康复训练室里挥汗如雨地练习,日子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除了学到一些使用轮椅的技巧外他的身体却再没有好转。他开始慌张了。
医院的正规治疗结束后,他回到家里。母亲不甘心,东奔西走寻秘方拿回家。他开始还肯喝,喝了半年,发现没有一点用之后就彻底丧气。然而母亲却不能认清现实,还在逼着他一日三顿地灌苦药。
一年,两年,他完全失去从前的生活。他发现身边人的态度从关心爱护慢慢变成厌烦嫌恶,他开始冒出一些念头……
她在冰箱里扒了半天,终于取出四瓶啤酒。
她把其中一瓶递给他。笑道「没了,最后四瓶。」
他看着她的美好笑容绽开在还带着泪痕的脸上,心里有点奇异的触动。
「啪—」她拉开易拉罐。
「干杯!」她与他手中的易拉罐碰杯。
他眼里有一点笑意。也拉开拉环。
两人喝起酒来。
她依然随着他走着。
他渐渐平静。
午后三点,空气闷窒,他和她都很热。经过刚才的折腾,他更是消耗巨大,划着轮椅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提建议在一个小卖店前的凉棚下呆一会,他没有异议。
她从小卖店拿出两瓶水来,递一瓶给他。
他接过,「谢谢。」
接水的同时,她看到他的手掌一片烫伤的红痕,掌跟处已经破了,显出一种奇异的光泽。
她忽然想到这边上就有一个药店,她对他说「你等一等。」
不到十分钟她就回来了。
他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形的小白盒。
「给。」她一把塞到他怀里,「烫伤膏,快涂涂吧。」
他的眼光突然一点闪烁。「谢谢你。」
说着就从兜里掏钱,把一张二十的人民币递到她面前,她不肯收,他执意,她只能收下。
她从旁边搬来一个塑料凳子,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涂药膏。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很长,手掌却不单薄,实际上他的身材也算不得单薄,除去有些萎缩的腿,只看上半身,与健康的人基本没什么分别,她在不经意间看到他上臂的肌肉。
他涂完,抬起头看她,「谢谢你啊。」他露出一个微笑。
——她忽然觉得熟悉。
猛然间,她像被什么击中,巨大的幸福巨大的失落同时出现在眼前,她跌入其中,翻滚浮动,轻飘飘出一种幻觉。
他发现她的眼光游离,轻咳一声。「天太热了,你赶快走吧。」
「没关系,我不忙。」
她说完才发现他说的是太热,而不是忙,又改口:「啊对啊,真是热,那…你没什么事…我就回家了。」
「好。再见。」他说。
她站起来,再审视一遍这个坐着轮椅的青年。手上的烫伤破着,还要推轮椅,而且,他的家目前似乎不那么欢迎他,况且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轻生的想法。
「你,回家吗?」她多问一句。
「不回。」他很坚决,似乎气还没消完。
「这里太热了,要不,去我家坐一会?」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持着,很冒昧地问出这句话。
他有点惊:「不了吧,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他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小姑娘会直接邀请陌生人去家里做客。
她顿时变得焦虑不安。
「我不忙,我今天真的不忙了。」她说的很心急,霎时泪水就涌上了眼眶。
他更惊了。「你别哭啊…你怎么了…不忙,可以回家休息,多好啊。」他轻轻拍拍她的胳膊。
她的眼泪就这样忽然落下了,忽然难以停下。
86天了,当她的故作镇定结束,就陷入一种癫狂的想念。
当她看到轮椅上青年的眼眸时,她忽然无法再冷静下来。
其实,只一点点像,但此时已足够成为刺痛她心脏的针尖。
「那,我去你家坐坐,好吗?」他轻轻拍她的手臂,轻声说。
「好。」她的眼泪正如注地淌下脸颊。
他其实奇怪的很,这个姑娘的眼泪来的太突然,刚刚还好好的,因为他谢绝了她的邀请就崩溃了,这很没有理由。
但他又回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没什么资格评价别人。
她一边擦干眼泪,一边走到他的身后,推他的轮椅。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他下意识地说。
「你手破了,我来吧。」她控制住了哭泣,但脑中的万千记忆还在向她袭来。
他觉出她的执拗,害怕再惹她哭,于是不再推脱。
她把房门全部敞开,推他进了屋子。
迎面一个大客厅。装修简单,但东西齐全。
他看看房子的地板,指指手下的手轮,「我的轮子有点脏,可以进来么?」
「没关系,随意点。」
她径直去开空调。一阵凉气从扇叶里吹出,她觉得舒服很多。
她又去拿水。
「不用麻烦了,我这里还有水。」他赶忙示意她。
「好吧。」她终于静下来,坐到沙发上。
空调的白烟呼呼地吹向室内,两个人在客厅静静地吹冷风,气氛有些尴尬,他们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想不想喝酒?」她打破沉默。
「喝酒?」他想了一下。
「可以。」
从事故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每当他的酒精欲望冒出,他就会想起医生的告诫。这两年来,他其实很努力。
他一直都是个很自信的人。
受伤之后,他没有时间失落,就投入到积极的治疗中去。医生开的药,全都按时吃,医院的康复训练,全都按时去。如果把医院比作学校,他简直可以评三好。
事故发生那一年,他有刚刚做了三年的喜爱的事业,他有一群从初中玩到二十几岁的朋友,他有身体健康的父亲母亲,除了爱情(并不着急),他觉得自己根本拥有着世上美好的一切。所以当意外来临,他不过分难过,他觉得自己很年轻,身体很强健,总有一天会再次站起来,回到原来的美好生活。
但是这次,他错了。他在病床上任人摆布他的身体,在康复训练室里挥汗如雨地练习,日子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除了学到一些使用轮椅的技巧外他的身体却再没有好转。他开始慌张了。
医院的正规治疗结束后,他回到家里。母亲不甘心,东奔西走寻秘方拿回家。他开始还肯喝,喝了半年,发现没有一点用之后就彻底丧气。然而母亲却不能认清现实,还在逼着他一日三顿地灌苦药。
一年,两年,他完全失去从前的生活。他发现身边人的态度从关心爱护慢慢变成厌烦嫌恶,他开始冒出一些念头……
她在冰箱里扒了半天,终于取出四瓶啤酒。
她把其中一瓶递给他。笑道「没了,最后四瓶。」
他看着她的美好笑容绽开在还带着泪痕的脸上,心里有点奇异的触动。
「啪—」她拉开易拉罐。
「干杯!」她与他手中的易拉罐碰杯。
他眼里有一点笑意。也拉开拉环。
两人喝起酒来。
【04】
「今天中午,你还挺吓人的。」她打破了沉默。
他抿嘴深不可测地一笑。
「人生***难啊。」她感叹。
「是啊。」他长呼出一口气。
「你这个,天天推挺累的吧。」她指指沙发边的轮椅。
「还行吧。」他回答。
「今天星期四啊——你有做什么工作吗?」她有点没话找话。
「你看我这样还能找到什么工作。」他苦笑。
「有很多你能做的啊,比方说去办公室当个职员啊,写个文书之类。」
他还在冷冷的笑,心想这姑娘真可爱。
「我认真的。」她看见他的表情。
「你不了解。」他也很认真的说。
「行吧我是不了解。」她无可奈何。
他忽然有种想对这个姑娘倾诉的欲望。
「这个社会,没有给我们一点容身之地。」他的眼神转为黯然。
「怎么这么说?」
「我之前的工作因为身体原因干不了了,就想找个新工作,我投了很多简历,他们听说我的残疾就全把简历偷偷退回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她问。
「我之前是搞工程的,只会画图跑工地,别的都不在行。也难怪,哪个公司会聘用一个身体不好还不通专业的人呢。」他缓慢地摇头。
「别着急,你肯定会找到适合你的工作的。」她眼望着他,一脸真诚。
他笑笑,再一次觉得她可爱。
「其实,我刚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坦白。
他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继续说。然而她却好像陷入了思考,闭紧双唇,不再开口。
「如果他能看到你,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对不对?」他缓下声音,语气温柔。
她低下头。然后重重地点头。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了一个小时的天。他说出他平常难以言说的痛苦。她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她还不能够触碰那段记忆。
「今天中午,你还挺吓人的。」她打破了沉默。
他抿嘴深不可测地一笑。
「人生***难啊。」她感叹。
「是啊。」他长呼出一口气。
「你这个,天天推挺累的吧。」她指指沙发边的轮椅。
「还行吧。」他回答。
「今天星期四啊——你有做什么工作吗?」她有点没话找话。
「你看我这样还能找到什么工作。」他苦笑。
「有很多你能做的啊,比方说去办公室当个职员啊,写个文书之类。」
他还在冷冷的笑,心想这姑娘真可爱。
「我认真的。」她看见他的表情。
「你不了解。」他也很认真的说。
「行吧我是不了解。」她无可奈何。
他忽然有种想对这个姑娘倾诉的欲望。
「这个社会,没有给我们一点容身之地。」他的眼神转为黯然。
「怎么这么说?」
「我之前的工作因为身体原因干不了了,就想找个新工作,我投了很多简历,他们听说我的残疾就全把简历偷偷退回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她问。
「我之前是搞工程的,只会画图跑工地,别的都不在行。也难怪,哪个公司会聘用一个身体不好还不通专业的人呢。」他缓慢地摇头。
「别着急,你肯定会找到适合你的工作的。」她眼望着他,一脸真诚。
他笑笑,再一次觉得她可爱。
「其实,我刚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坦白。
他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继续说。然而她却好像陷入了思考,闭紧双唇,不再开口。
「如果他能看到你,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对不对?」他缓下声音,语气温柔。
她低下头。然后重重地点头。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了一个小时的天。他说出他平常难以言说的痛苦。她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她还不能够触碰那段记忆。
【05】
窗外的太阳隐没了。
他觉得自己该走了,尽管有点舍不得。这个下午,竟然成为两年以来他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他双手支撑着离开靠垫,把轮椅拉过来,斜对着沙发。他用手活动了一下膝盖,搬起左腿,放在踏板上,左手撑轮椅的扶手,右手顺手放倒一个靠垫,为着力点增加了一点高度。他的背又贴上大腿,猛的一抬,把屁股落在了轮椅上,他一点一点地快速抽回右手,抓住把杆,肩膀用力,上半身抬了起来。他的两个膝盖内对着,又稍有些发抖。他一个一个把腿抬到踏板上,用手臂压住它们想要抖动的势头。
这时,他感觉到一点尴尬。
就在刚刚他抬起肩膀时,忽然感觉出小腹内部的紧收,他知道这是他小便的征兆。
一整个下午了,或许他的裤子已经湿了。
他朝沙发上看看,还好什么都没有。
「我可能得去趟厕所。」他慌忙中说。
「就在那里。」她指指里边的一间小屋。
他拉开手刹,突然发现很多不妥。
「……算了,我还是先回家吧。今天谢谢你。」他说着就要走。
她马上拦住他。「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呀。」
她走到他的轮椅后,酒劲似乎上来,两步路走得有点踉跄。她推动他的轮椅。
「别……不用了。」他抓住手轮,轮椅停下来。
「怎怎么…看不上我家厕所?」她舌头有点打结。
他噗呲一声笑出来。
这位喝多了的姑娘不由地展现出小蛮横,她还在使劲推他,但力气仍没他大,轮椅依旧一动不动。
「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带那个。」她忽然狡黠一笑,指指自己小腹的位置。
他很无语,怎么她这也知道。
「我去买!」她竟然立刻拿了钱包就要出门。
「不是…不用,不要去!」他赶忙制止。「你喝多了。」
她有些摇晃的步伐更加加快,开开门,不及他伸手拉她,她就冲了出去。
「喝了那么多酒,一个人出门不知道能不能行。」他默默地想。
他转过身,愣愣地看着这个空荡的陌生女人的家。
「幸亏我是好人。」
过了二十多分钟,她回来,手里提着个大塑料袋。
她先把他需要的东西掏出来。一个大包,上面赫然写着成人纸尿裤几个大字。
他的脸顿时羞红。
她晕晕醉醉,大大方方地递给他。
他赶快接过,拿一片出来,就往卫生间划。
她的卫生间有点小,刚刚够他的轮椅进入并转向马桶。他看看周围,马桶设在一面墙的中间,左右两边什么也没有,他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转移成功。
「嗵!」门突然被推开,他吓了一跳。
只见她搬过一把带靠背的小椅子,从他头顶举过,在马桶右边放下,椅背贴住马桶边缘。
「你扶着这个,不要摔倒噢。」
她擦着他的脸抬起头,他感受到她身上蒸腾出的带着酒精味道的热气,瞥见她有些发红的鼻尖。
她说完就转身出去,关上门。
他在椅子的辅助下顺利解决,处理好琐事。他把自己挪上轮椅,洗手,心情大好:今天裤子竟然没有湿。「应该是天气热,出汗流掉了吧。」他想。
窗外的太阳隐没了。
他觉得自己该走了,尽管有点舍不得。这个下午,竟然成为两年以来他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他双手支撑着离开靠垫,把轮椅拉过来,斜对着沙发。他用手活动了一下膝盖,搬起左腿,放在踏板上,左手撑轮椅的扶手,右手顺手放倒一个靠垫,为着力点增加了一点高度。他的背又贴上大腿,猛的一抬,把屁股落在了轮椅上,他一点一点地快速抽回右手,抓住把杆,肩膀用力,上半身抬了起来。他的两个膝盖内对着,又稍有些发抖。他一个一个把腿抬到踏板上,用手臂压住它们想要抖动的势头。
这时,他感觉到一点尴尬。
就在刚刚他抬起肩膀时,忽然感觉出小腹内部的紧收,他知道这是他小便的征兆。
一整个下午了,或许他的裤子已经湿了。
他朝沙发上看看,还好什么都没有。
「我可能得去趟厕所。」他慌忙中说。
「就在那里。」她指指里边的一间小屋。
他拉开手刹,突然发现很多不妥。
「……算了,我还是先回家吧。今天谢谢你。」他说着就要走。
她马上拦住他。「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呀。」
她走到他的轮椅后,酒劲似乎上来,两步路走得有点踉跄。她推动他的轮椅。
「别……不用了。」他抓住手轮,轮椅停下来。
「怎怎么…看不上我家厕所?」她舌头有点打结。
他噗呲一声笑出来。
这位喝多了的姑娘不由地展现出小蛮横,她还在使劲推他,但力气仍没他大,轮椅依旧一动不动。
「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带那个。」她忽然狡黠一笑,指指自己小腹的位置。
他很无语,怎么她这也知道。
「我去买!」她竟然立刻拿了钱包就要出门。
「不是…不用,不要去!」他赶忙制止。「你喝多了。」
她有些摇晃的步伐更加加快,开开门,不及他伸手拉她,她就冲了出去。
「喝了那么多酒,一个人出门不知道能不能行。」他默默地想。
他转过身,愣愣地看着这个空荡的陌生女人的家。
「幸亏我是好人。」
过了二十多分钟,她回来,手里提着个大塑料袋。
她先把他需要的东西掏出来。一个大包,上面赫然写着成人纸尿裤几个大字。
他的脸顿时羞红。
她晕晕醉醉,大大方方地递给他。
他赶快接过,拿一片出来,就往卫生间划。
她的卫生间有点小,刚刚够他的轮椅进入并转向马桶。他看看周围,马桶设在一面墙的中间,左右两边什么也没有,他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转移成功。
「嗵!」门突然被推开,他吓了一跳。
只见她搬过一把带靠背的小椅子,从他头顶举过,在马桶右边放下,椅背贴住马桶边缘。
「你扶着这个,不要摔倒噢。」
她擦着他的脸抬起头,他感受到她身上蒸腾出的带着酒精味道的热气,瞥见她有些发红的鼻尖。
她说完就转身出去,关上门。
他在椅子的辅助下顺利解决,处理好琐事。他把自己挪上轮椅,洗手,心情大好:今天裤子竟然没有湿。「应该是天气热,出汗流掉了吧。」他想。
【06】
「快过来!我买了三明治和八宝粥!」她听到他的声响,冲他喊。
他划着轮椅过来,想推脱说自己要走,却忽然听到窗外的雨声。
「下雨了啊。」她自言自语。
夏天的雨急,一转眼就下成了暴雨,窗户外边噼里啪啦,响起大风折断树枝的声音。
「别管它,来,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鸡肉三明治,还有这个,桂圆莲子八宝粥。」她笑眯眯把这两样塞到他的手里。
他愣了一下,显然她喝醉认错了人。
「我的是鱼肉的,嘿嘿,你吃不吃啊?」说着她把自己的三明治包装打开,伸到他的鼻子前面。
「你怎么都不躲了?你改口味啦?」她笑得很俏皮,在自己的三明治上咬了一大口。
猛然间他想起她手机屏幕上的抱着她的男人,联系起她今天的举动,他明白了。
她,一定是失恋了!!
他不想再拒绝这个醉女人的好意,外面雨太大,一时也走不开,他觉得或许自己应该陪陪今天算是救自己一命的这位恩人。
她吃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专心地看他。
他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他冲她轻柔地笑笑。
「你怎么比以前长好看了?我…我才两个月没见你……」她嘿嘿地痴笑。
「早睡早起,饮食规律,自然就变好看了。」他哄她,做出一副骄傲的小表情。
「嗯,有道理。我…我就是因为想你,我天天想你,然后睡不着觉,我才变丑的,你以后不能再出差了,听见没?」她右手拿着塑料汤匙比比划划,嘟嘟囔囔地撒娇。
他含着笑意。「好,我以后都不出差了。」
她很满意。
吃完饭,外面的雨声渐弱。
他看一眼面前这个热情又可爱的女生,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他没有恋爱过,但听说过失恋的杀伤力。
「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他心想。
她把电视打开。
他决定今晚留下来陪陪这个可怜的姑娘。
她转台到一个娱乐节目,目不斜视地看起来。
节目演的很有趣,她不时的笑出声。
过了一会,他悄悄瞄她,却发现她眼角的晶莹。
她看电视极认真,恰到好处地发笑,但她的眼角出卖了她,让一切都变得十分刻意。
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她看。
「不早了,洗洗睡吧。」节目结束,她站起来。
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向他:「张正凡,今天你睡外边,作为你两个月不回家的惩罚!」她忽然发火,但语气依旧软软的。
「好。晚安。」他回答。
他把自己移上沙发,躺下。骨头发出咯吱的一声,他松了口气,摇晃腰肢调整到舒适的姿态。
浴室里响起洗澡的声音。
他躺着,回想今天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切。
世界是五光十色的,人们的生活表面上看都很漂亮,但也许每个人都有着深藏着不能告人的伤痛。
窗外从极远的辽阔天空传来一声闷雷。
他把空调调高一度,眯上了眼睛……
「快过来!我买了三明治和八宝粥!」她听到他的声响,冲他喊。
他划着轮椅过来,想推脱说自己要走,却忽然听到窗外的雨声。
「下雨了啊。」她自言自语。
夏天的雨急,一转眼就下成了暴雨,窗户外边噼里啪啦,响起大风折断树枝的声音。
「别管它,来,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鸡肉三明治,还有这个,桂圆莲子八宝粥。」她笑眯眯把这两样塞到他的手里。
他愣了一下,显然她喝醉认错了人。
「我的是鱼肉的,嘿嘿,你吃不吃啊?」说着她把自己的三明治包装打开,伸到他的鼻子前面。
「你怎么都不躲了?你改口味啦?」她笑得很俏皮,在自己的三明治上咬了一大口。
猛然间他想起她手机屏幕上的抱着她的男人,联系起她今天的举动,他明白了。
她,一定是失恋了!!
他不想再拒绝这个醉女人的好意,外面雨太大,一时也走不开,他觉得或许自己应该陪陪今天算是救自己一命的这位恩人。
她吃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专心地看他。
他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他冲她轻柔地笑笑。
「你怎么比以前长好看了?我…我才两个月没见你……」她嘿嘿地痴笑。
「早睡早起,饮食规律,自然就变好看了。」他哄她,做出一副骄傲的小表情。
「嗯,有道理。我…我就是因为想你,我天天想你,然后睡不着觉,我才变丑的,你以后不能再出差了,听见没?」她右手拿着塑料汤匙比比划划,嘟嘟囔囔地撒娇。
他含着笑意。「好,我以后都不出差了。」
她很满意。
吃完饭,外面的雨声渐弱。
他看一眼面前这个热情又可爱的女生,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他没有恋爱过,但听说过失恋的杀伤力。
「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他心想。
她把电视打开。
他决定今晚留下来陪陪这个可怜的姑娘。
她转台到一个娱乐节目,目不斜视地看起来。
节目演的很有趣,她不时的笑出声。
过了一会,他悄悄瞄她,却发现她眼角的晶莹。
她看电视极认真,恰到好处地发笑,但她的眼角出卖了她,让一切都变得十分刻意。
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她看。
「不早了,洗洗睡吧。」节目结束,她站起来。
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向他:「张正凡,今天你睡外边,作为你两个月不回家的惩罚!」她忽然发火,但语气依旧软软的。
「好。晚安。」他回答。
他把自己移上沙发,躺下。骨头发出咯吱的一声,他松了口气,摇晃腰肢调整到舒适的姿态。
浴室里响起洗澡的声音。
他躺着,回想今天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切。
世界是五光十色的,人们的生活表面上看都很漂亮,但也许每个人都有着深藏着不能告人的伤痛。
窗外从极远的辽阔天空传来一声闷雷。
他把空调调高一度,眯上了眼睛……
【07】
她在卧室的床上安静地闭着眼睛。
凌晨3点,她从浅浅的睡眠中醒来。她搜索记忆,发现今天竟没有人出现在她的梦里,她有点茫然,感觉到一阵头痛。
忽然,她记起了什么,此时此刻,应该有一个人还呆在她家客厅。
她开始回想之前一天的与这个轮椅青年的遇见。
她想起之前梦中的那个人影,她清楚地知道那是正凡,但当她与白天里这个陌生人的背影比对时,她觉出莫名的相似。
她又回想起正凡的眼睛,小小的眼睛,总藏着一丝打趣一样的笑意,她不觉得多好看,但他定神的瞬间她总想立刻沉溺。
她回想起他们的种种——
她在他毕业的那天紧紧抱住他,他说等你毕业我就娶你。
她毕业后来到有他的城市,租了房子,找了工作。他说我想把工作再稳定稳定,再给我两年,我给你办一个最豪华的婚礼。说完,他亲她的额头。
三个月前,他说要去上海出差,当时她工作也很忙,她没工夫跟他见面,更没工夫送他去机场。
「好,一路平安。」她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这却成了她与他的最后一句。
他因为过度劳累倒在深夜的宾馆里,没有人知道,直到清晨被同事发现,他已经过世。
他的电脑还亮着,上面是他马上快写完的程序代码……
她不能控制地回想,她感觉到难受,心脏像被挖掉了一块,生生的疼。
她坐起来,眼泪立刻滑落。
她下床,站起来,头有些沉。
穿好拖鞋,轻轻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客厅去——
那个男人环抱着双臂,横躺在沙发上,他的轮椅静静停放在一边。
她慢慢靠近,看清月光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
她俯下身,一手扶住自己的长发,一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一滴晶凉的眼泪落在他的脸颊。
她离开,拿回一条薄被,给他搭上,转身轻轻回到卧室。
他睁开眼睛。
其实当她走过来时,他已经醒了。
他擦去脸上的一颗泪珠,向她卧室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没有吭声,又闭上了眼睛。
早晨,她起床,从卧室走出来,看到他已经起来,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
「你昨天,是真的喝醉了。」他指的是凌晨的吻。
「我没有醉。」她语气平静。
他不想争。
「我该走了。昨天真的太谢谢你了。」他看着她。
「吃点早饭再走吧。」
「不了。雨好容易停了,我还是尽快走吧。」
「也好。」她为他打开屋门。
他滑动轮椅。
门框处有一个槛,她伸手扶了一下他轮椅的把手,一扶,却没有松开。
他感觉到轮椅被牵住了,转过头。
「我们,留个微信吧。」她说。
「好。」他回答。
「你叫什么?」她问。
「王知仁。」「你呢?」
「季希。」
他们互相加了微信。
「有缘再见了。」他笑着说。
「再见。」她也笑。
她在卧室的床上安静地闭着眼睛。
凌晨3点,她从浅浅的睡眠中醒来。她搜索记忆,发现今天竟没有人出现在她的梦里,她有点茫然,感觉到一阵头痛。
忽然,她记起了什么,此时此刻,应该有一个人还呆在她家客厅。
她开始回想之前一天的与这个轮椅青年的遇见。
她想起之前梦中的那个人影,她清楚地知道那是正凡,但当她与白天里这个陌生人的背影比对时,她觉出莫名的相似。
她又回想起正凡的眼睛,小小的眼睛,总藏着一丝打趣一样的笑意,她不觉得多好看,但他定神的瞬间她总想立刻沉溺。
她回想起他们的种种——
她在他毕业的那天紧紧抱住他,他说等你毕业我就娶你。
她毕业后来到有他的城市,租了房子,找了工作。他说我想把工作再稳定稳定,再给我两年,我给你办一个最豪华的婚礼。说完,他亲她的额头。
三个月前,他说要去上海出差,当时她工作也很忙,她没工夫跟他见面,更没工夫送他去机场。
「好,一路平安。」她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这却成了她与他的最后一句。
他因为过度劳累倒在深夜的宾馆里,没有人知道,直到清晨被同事发现,他已经过世。
他的电脑还亮着,上面是他马上快写完的程序代码……
她不能控制地回想,她感觉到难受,心脏像被挖掉了一块,生生的疼。
她坐起来,眼泪立刻滑落。
她下床,站起来,头有些沉。
穿好拖鞋,轻轻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客厅去——
那个男人环抱着双臂,横躺在沙发上,他的轮椅静静停放在一边。
她慢慢靠近,看清月光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
她俯下身,一手扶住自己的长发,一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一滴晶凉的眼泪落在他的脸颊。
她离开,拿回一条薄被,给他搭上,转身轻轻回到卧室。
他睁开眼睛。
其实当她走过来时,他已经醒了。
他擦去脸上的一颗泪珠,向她卧室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没有吭声,又闭上了眼睛。
早晨,她起床,从卧室走出来,看到他已经起来,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
「你昨天,是真的喝醉了。」他指的是凌晨的吻。
「我没有醉。」她语气平静。
他不想争。
「我该走了。昨天真的太谢谢你了。」他看着她。
「吃点早饭再走吧。」
「不了。雨好容易停了,我还是尽快走吧。」
「也好。」她为他打开屋门。
他滑动轮椅。
门框处有一个槛,她伸手扶了一下他轮椅的把手,一扶,却没有松开。
他感觉到轮椅被牵住了,转过头。
「我们,留个微信吧。」她说。
「好。」他回答。
「你叫什么?」她问。
「王知仁。」「你呢?」
「季希。」
他们互相加了微信。
「有缘再见了。」他笑着说。
「再见。」她也笑。
第二章
【01】
这是个不大的小区,看上去稍稍有些年头,知仁划出楼道。
雨后清晨,空气些许潮湿,丝丝凉意的风吹到他的脸上,他觉得有点舒服。
他又回想起前一天晚上她的吻。她在后面追着拦自己时的焦急、她邀请自己去她家时的委屈神情、她看到自己躺下沙发后的忽然崩溃、她酒醉后把自己当前男友时满满的爱和撒娇……他开始觉得这个叫张正凡的很不知道珍惜。
「如果是我,我绝不会让我的女朋友这么伤心绝望。」他心想。
念头一转,「唉,我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
他笑了自己一声,划上回家的路。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母亲见到他问。
「住朋友家了。」
母亲不再说话,经过半天的考虑,她反思出自己的不对,却一时想不出应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可怜又总惹人生气的儿子。
知仁一条一条地把腿搬起来,褪掉运动鞋,拉过家用轮椅,转移上去,再把只穿着袜子的脚压在脚踏上,划到餐桌边吃东西。
桌上是包子和大米稀饭。
「我走了。」母亲对他招呼。
「嗯。」他应。
其实做这个家庭的老人真的很辛苦。
知仁父亲在附近医院的停车场做保安,五十三岁的年龄了,每天天不亮就走,一直到天黑透才能回来,风雨无阻,全年无休。
知仁母亲本来在食品厂工作,因为儿子的身体,两年前不得不辞了工作回家照顾儿子。为了补贴家用,现在又找了户人家当保姆。上午去下午回来,帮一个工作忙碌的女儿照顾她瘫痪在床的老母亲。据说那老人十分刁钻,常常对知仁母亲呼来喝去,所以当她累了一天回到家里,看到自己还有个一样需要自己照顾的儿子,常常会莫名的火大。劳累过头的日子过得太久,她甚至会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工作,她会忘记对待儿子也应该怀着对待那个老人一样的耐心……
知仁吃了饭,回到卧室,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季希的头像是一个凸凸的山头,不知为什么,是黑白的。
他点开她的朋友圈。
第一条是九天前:「如果你怀念一个人,你可以把自己活成他的样子啊。你的灵魂还在漂泊吗?来吧,住进我身体里来。你会长久地呆在这里,直到我也离开。」
第二条就是三个月前了:「我们终将再会。」配图是一排花篮。
他惊住了。她的男友不是跟她分手,而是去世了。
他更加心疼昨天遇见的这个姑娘。
手指往下滑,屏幕上是他们的点点滴滴的幸福记录。
他不由的难过,有点后悔昨天只顾着自己的倾诉,甚至都没有安慰她。他感到自己很愚钝。
一天过去。
知仁躺在床上,又开始翻她的朋友圈,他试图把照片上那个有着甜甜酒窝的灵动女生与昨天自己的所见联系起来,但他无法想象。
他回想起她歇斯底里的哭泣,绝望的红肿的眼睛,轻轻的又深深的一吻。
「好想抱抱你。」黑暗中,他喃喃自语。
【01】
这是个不大的小区,看上去稍稍有些年头,知仁划出楼道。
雨后清晨,空气些许潮湿,丝丝凉意的风吹到他的脸上,他觉得有点舒服。
他又回想起前一天晚上她的吻。她在后面追着拦自己时的焦急、她邀请自己去她家时的委屈神情、她看到自己躺下沙发后的忽然崩溃、她酒醉后把自己当前男友时满满的爱和撒娇……他开始觉得这个叫张正凡的很不知道珍惜。
「如果是我,我绝不会让我的女朋友这么伤心绝望。」他心想。
念头一转,「唉,我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
他笑了自己一声,划上回家的路。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母亲见到他问。
「住朋友家了。」
母亲不再说话,经过半天的考虑,她反思出自己的不对,却一时想不出应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可怜又总惹人生气的儿子。
知仁一条一条地把腿搬起来,褪掉运动鞋,拉过家用轮椅,转移上去,再把只穿着袜子的脚压在脚踏上,划到餐桌边吃东西。
桌上是包子和大米稀饭。
「我走了。」母亲对他招呼。
「嗯。」他应。
其实做这个家庭的老人真的很辛苦。
知仁父亲在附近医院的停车场做保安,五十三岁的年龄了,每天天不亮就走,一直到天黑透才能回来,风雨无阻,全年无休。
知仁母亲本来在食品厂工作,因为儿子的身体,两年前不得不辞了工作回家照顾儿子。为了补贴家用,现在又找了户人家当保姆。上午去下午回来,帮一个工作忙碌的女儿照顾她瘫痪在床的老母亲。据说那老人十分刁钻,常常对知仁母亲呼来喝去,所以当她累了一天回到家里,看到自己还有个一样需要自己照顾的儿子,常常会莫名的火大。劳累过头的日子过得太久,她甚至会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工作,她会忘记对待儿子也应该怀着对待那个老人一样的耐心……
知仁吃了饭,回到卧室,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季希的头像是一个凸凸的山头,不知为什么,是黑白的。
他点开她的朋友圈。
第一条是九天前:「如果你怀念一个人,你可以把自己活成他的样子啊。你的灵魂还在漂泊吗?来吧,住进我身体里来。你会长久地呆在这里,直到我也离开。」
第二条就是三个月前了:「我们终将再会。」配图是一排花篮。
他惊住了。她的男友不是跟她分手,而是去世了。
他更加心疼昨天遇见的这个姑娘。
手指往下滑,屏幕上是他们的点点滴滴的幸福记录。
他不由的难过,有点后悔昨天只顾着自己的倾诉,甚至都没有安慰她。他感到自己很愚钝。
一天过去。
知仁躺在床上,又开始翻她的朋友圈,他试图把照片上那个有着甜甜酒窝的灵动女生与昨天自己的所见联系起来,但他无法想象。
他回想起她歇斯底里的哭泣,绝望的红肿的眼睛,轻轻的又深深的一吻。
「好想抱抱你。」黑暗中,他喃喃自语。
【02】
经过了那一天的释放,和与季希的奇遇,知仁忽然有种想要积极生活的念头。
他开始在家锻炼身体。
因为父亲母亲工作的忙碌,满足日常起居以外,有时会忽视他的运动需求,而他自己也因着失望灰心放弃运动很久了……
他平躺在床上,穿着合适运动的短衣短裤。
因为胸以下都完全没有知觉,自我的运动变得相当困难。
他先胳膊使力将身体稍稍侧向一边,猛地晃动上半身,带动没有感觉的腿上移,顺势用手抓住大腿,用力把它举起,身体立刻滑回平躺。
他一手扶腿一手扭动自己的脚踝。
因为肌肉萎缩,脚有些下垂。因为废用,脚踝变得十分僵硬。他加大一点力道,尽量让它可以活动到最大限度。
接着是腿。
他的腿因为锻炼的不规律能明显地看出萎缩,比常人细了一圈,但因着痉挛,肌肉的硬度倒没有太大改变。膝盖骨很突出,显出些许畸形的模样。
他搬起自己的腿,让它尽量贴近上身,费力把它伸直,再放松,再伸直,再放松……
做完了一条,又换另一条。
拉伸运动完成,他感到一点疲累,放松全身摊在床上休息了十分钟。
然后他望向房间墙角处的电动脚踏机。已经至少两个星期没有踩过车了,他觉得今天自己有必要踩一下运动运动。
他双肘支床,尽力抬起上半身,然后快速变换成手掌使力,一推,将自己坐起来。捡起鞋子,曲腿,小心把脚塞进鞋子。
他把轮椅拉到合适的位置,顺利移上,划着来到电动脚踏车前面。
他拉下轮椅手刹,先把腿一条一条搬下踏板,再试图手抬右腿把它放上座椅,因为刚做了拉伸,这会腿竟然有些瘫软,刚放上一松手腿就又掉下来,连着几次都没成功。于是他把轮椅又往前靠靠,右手扶住脚踏车座椅的把手,左手抵住轮椅的坐垫,猛然发力,把自己甩到康复车的座椅上,再连忙一步步收回左臂,握住扶手往上抬抬身体,在座椅上坐实。这时的两个鞋底都不受力地向左边翻起,脚踝撇成一个奇怪的形态。他马上用手搬回两腿。然后他左手握紧座椅把手,用右手抬起右腿,看准脚蹬,用力一扔,脚蹭了一下脚蹬,又掉下来,一时间绷直了上下抖动起来。他耐心等它停下来,又试了一次,这次很成功,脚落在脚蹬上,他赶忙弯腰,把固定脚的托扣扣好。再拿出左脚,放上脚蹬,扣上托扣。
做完了这些,他直起身,松了一口气。
打开开关,手握住前方的把手,脚蹬开始由电力带动着缓缓旋转,他的双脚被锁在脚蹬上也随之运动起来。
肌肉和关节僵硬的缘故,他每蹬一圈都十分费力,但他还是抓紧了把手咬牙坚持。
运动了大概二十分钟,他慢慢停下。
室内开着空调,但他已经汗湿,刘海贴在额头上。
他又累又快乐,升起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他拿过手机,照了一张脚踏车的车头,随即发出一条微信;「运动创造美好的一天[太阳]」。他小心点开部分可见,只勾出了季希的名字,发了出去。
其实自事故以来他就没有再发过朋友圈了,一开始他觉得不应该展示自己的现状让朋友担心,至少应该等到生活看上去美好的时候,但后来身体情况并没有好转,他陷入强烈的失望与自卑,索性把前边几年的所有信息都全删掉。他不知应该怎么把现在的自己展示给从前的朋友和同事。
但今天,他的干干净净的微信版面出现了第一条信息,只选择了季希可看。
他心里默默地想象当她看到这一条时可能的表情,她会微微一笑,想象那天她救下的这个年轻人正在恢复活力。她的心里可能会因此而明亮一些吧,他想。
经过了那一天的释放,和与季希的奇遇,知仁忽然有种想要积极生活的念头。
他开始在家锻炼身体。
因为父亲母亲工作的忙碌,满足日常起居以外,有时会忽视他的运动需求,而他自己也因着失望灰心放弃运动很久了……
他平躺在床上,穿着合适运动的短衣短裤。
因为胸以下都完全没有知觉,自我的运动变得相当困难。
他先胳膊使力将身体稍稍侧向一边,猛地晃动上半身,带动没有感觉的腿上移,顺势用手抓住大腿,用力把它举起,身体立刻滑回平躺。
他一手扶腿一手扭动自己的脚踝。
因为肌肉萎缩,脚有些下垂。因为废用,脚踝变得十分僵硬。他加大一点力道,尽量让它可以活动到最大限度。
接着是腿。
他的腿因为锻炼的不规律能明显地看出萎缩,比常人细了一圈,但因着痉挛,肌肉的硬度倒没有太大改变。膝盖骨很突出,显出些许畸形的模样。
他搬起自己的腿,让它尽量贴近上身,费力把它伸直,再放松,再伸直,再放松……
做完了一条,又换另一条。
拉伸运动完成,他感到一点疲累,放松全身摊在床上休息了十分钟。
然后他望向房间墙角处的电动脚踏机。已经至少两个星期没有踩过车了,他觉得今天自己有必要踩一下运动运动。
他双肘支床,尽力抬起上半身,然后快速变换成手掌使力,一推,将自己坐起来。捡起鞋子,曲腿,小心把脚塞进鞋子。
他把轮椅拉到合适的位置,顺利移上,划着来到电动脚踏车前面。
他拉下轮椅手刹,先把腿一条一条搬下踏板,再试图手抬右腿把它放上座椅,因为刚做了拉伸,这会腿竟然有些瘫软,刚放上一松手腿就又掉下来,连着几次都没成功。于是他把轮椅又往前靠靠,右手扶住脚踏车座椅的把手,左手抵住轮椅的坐垫,猛然发力,把自己甩到康复车的座椅上,再连忙一步步收回左臂,握住扶手往上抬抬身体,在座椅上坐实。这时的两个鞋底都不受力地向左边翻起,脚踝撇成一个奇怪的形态。他马上用手搬回两腿。然后他左手握紧座椅把手,用右手抬起右腿,看准脚蹬,用力一扔,脚蹭了一下脚蹬,又掉下来,一时间绷直了上下抖动起来。他耐心等它停下来,又试了一次,这次很成功,脚落在脚蹬上,他赶忙弯腰,把固定脚的托扣扣好。再拿出左脚,放上脚蹬,扣上托扣。
做完了这些,他直起身,松了一口气。
打开开关,手握住前方的把手,脚蹬开始由电力带动着缓缓旋转,他的双脚被锁在脚蹬上也随之运动起来。
肌肉和关节僵硬的缘故,他每蹬一圈都十分费力,但他还是抓紧了把手咬牙坚持。
运动了大概二十分钟,他慢慢停下。
室内开着空调,但他已经汗湿,刘海贴在额头上。
他又累又快乐,升起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他拿过手机,照了一张脚踏车的车头,随即发出一条微信;「运动创造美好的一天[太阳]」。他小心点开部分可见,只勾出了季希的名字,发了出去。
其实自事故以来他就没有再发过朋友圈了,一开始他觉得不应该展示自己的现状让朋友担心,至少应该等到生活看上去美好的时候,但后来身体情况并没有好转,他陷入强烈的失望与自卑,索性把前边几年的所有信息都全删掉。他不知应该怎么把现在的自己展示给从前的朋友和同事。
但今天,他的干干净净的微信版面出现了第一条信息,只选择了季希可看。
他心里默默地想象当她看到这一条时可能的表情,她会微微一笑,想象那天她救下的这个年轻人正在恢复活力。她的心里可能会因此而明亮一些吧,他想。
第三章
【01】
一个月过去了。
季希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每天坐在办公室,整理会议文稿,处理公司信件,早九晚五。
她觉得之前的四个月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现在梦醒了,生活回归原样,一切都没变。
没变,可能吧。
秋分过后,天气开始转凉。
一个星期五的黄昏,季希下班后乘公交车回家,走到半路,她忽然决定顺路去一次蔬菜超市,买些菜,这样周末就可以不再出门。
刚走到店门口,就看到一个青年正划着轮椅往店里进。
「王知仁!」她喊他。
他马上转过头,有点惊讶,「季希。」
「真巧,你也来买东西?」季希快步向他走去。
「是啊,我买点菜。你最近怎么样?」他抬头看着季希,神情明朗起来。
「挺好的,你呢?」季希又问他。
「我也挺好的。」
季希环顾一下周围的摊贩,「我准备买点菜,但是这里好像都是五斤十斤的卖啊,我一个人,根本吃不了。」
「哎,要不然我们这样吧。」知仁挥挥手,示意季希,季希俯下身。
「我们合着买,然后出来再分开。」
其实他很有些小聪明。
她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就同意了。
他在前面划着轮椅,她跟在后面。
因着身下的代步工具,一路上他十分惹人注目。好像不管出现在哪个区域都会有一群人立刻注视过来。大多数人看过就会把目光移开,但也不妨有几个就是一直盯着他看。
因为是一起买,她就让他随意挑,出去以后随便分给自己一些就好。一直是他出主力挑选菜品。
她稍闲下来,目光停到对面买大米的一个老大爷身上。老大爷正盯着知仁看,米舀停在手上一动不动,看看知仁的脸,又看看他的腿,反反复复,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有点替知仁感到不舒服,但又没有办法,只得任那个老大爷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知仁。
其实大爷应该也只是惋惜,但被这么盯着一定极不舒服,为什么他们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呢。她想。
茄子、丝瓜、土豆、上海青,满满四袋,他背过手把其中两袋挂在轮椅的把手上,然后可能是害怕后面过重轮椅不平衡,其余两袋便放在自己腿上。
她看见直接上前,从他腿上提起那两袋。
「不用,你放下吧,这点东西我载得动。」知仁向季希伸过手。
「我帮你提吧。」
「真的没关系,你还是给我吧。」
「噢不对,这里还有我买的菜呢,我是帮我自己提。」她忽然反应过来,冲他一笑,快步向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超市,找了个角落进行分赃。
她从四袋菜里各取了四分之一,汇进一袋,又看他把菜挂好、放好。
「你家就在这附近吗?」她问。
「嗯,就在那边拐过弯。」他回答。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她热心地说。
「不用,我自己可以,谢谢你了。」他向她微笑着挥手,示意再见。
「那好,你注意安全。」她看着他,同样挥挥手。
「再见。」
「再见。」
她看着他向前走远,周围不时有行人侧过目光,他好像也不在意,一直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坚定地划着……
【01】
一个月过去了。
季希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每天坐在办公室,整理会议文稿,处理公司信件,早九晚五。
她觉得之前的四个月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现在梦醒了,生活回归原样,一切都没变。
没变,可能吧。
秋分过后,天气开始转凉。
一个星期五的黄昏,季希下班后乘公交车回家,走到半路,她忽然决定顺路去一次蔬菜超市,买些菜,这样周末就可以不再出门。
刚走到店门口,就看到一个青年正划着轮椅往店里进。
「王知仁!」她喊他。
他马上转过头,有点惊讶,「季希。」
「真巧,你也来买东西?」季希快步向他走去。
「是啊,我买点菜。你最近怎么样?」他抬头看着季希,神情明朗起来。
「挺好的,你呢?」季希又问他。
「我也挺好的。」
季希环顾一下周围的摊贩,「我准备买点菜,但是这里好像都是五斤十斤的卖啊,我一个人,根本吃不了。」
「哎,要不然我们这样吧。」知仁挥挥手,示意季希,季希俯下身。
「我们合着买,然后出来再分开。」
其实他很有些小聪明。
她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就同意了。
他在前面划着轮椅,她跟在后面。
因着身下的代步工具,一路上他十分惹人注目。好像不管出现在哪个区域都会有一群人立刻注视过来。大多数人看过就会把目光移开,但也不妨有几个就是一直盯着他看。
因为是一起买,她就让他随意挑,出去以后随便分给自己一些就好。一直是他出主力挑选菜品。
她稍闲下来,目光停到对面买大米的一个老大爷身上。老大爷正盯着知仁看,米舀停在手上一动不动,看看知仁的脸,又看看他的腿,反反复复,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有点替知仁感到不舒服,但又没有办法,只得任那个老大爷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知仁。
其实大爷应该也只是惋惜,但被这么盯着一定极不舒服,为什么他们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呢。她想。
茄子、丝瓜、土豆、上海青,满满四袋,他背过手把其中两袋挂在轮椅的把手上,然后可能是害怕后面过重轮椅不平衡,其余两袋便放在自己腿上。
她看见直接上前,从他腿上提起那两袋。
「不用,你放下吧,这点东西我载得动。」知仁向季希伸过手。
「我帮你提吧。」
「真的没关系,你还是给我吧。」
「噢不对,这里还有我买的菜呢,我是帮我自己提。」她忽然反应过来,冲他一笑,快步向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超市,找了个角落进行分赃。
她从四袋菜里各取了四分之一,汇进一袋,又看他把菜挂好、放好。
「你家就在这附近吗?」她问。
「嗯,就在那边拐过弯。」他回答。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她热心地说。
「不用,我自己可以,谢谢你了。」他向她微笑着挥手,示意再见。
「那好,你注意安全。」她看着他,同样挥挥手。
「再见。」
「再见。」
她看着他向前走远,周围不时有行人侧过目光,他好像也不在意,一直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坚定地划着……
【02】
她在路旁的公交车站等公交。这里离她的家不远,走回去也未尝不可,但经过一周的工作,她有些累,只想一秒钟就回到床上。
她在兜里翻出一枚硬币,忽然想到刚刚没有付钱给他。
她打开微信,转了个红包给他。
知仁回到家里,看到季希发来的红包,皱了皱眉头,发消息给她:「不用,一点点菜而已,不值得给。按道理讲,那一天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很快,她回过来:「你收着。」「那一天,应该是我好好谢谢你。」
知仁有点纳闷,那天分明是季希一直在帮助他,他还惹她想起了已经离世的男友,他觉得自己没有为她做一点点事情。气头上的自己没有招她烦已经很难得了,她却还要谢谢自己,他想不出原因。
「谢我什么?」他问她。
她没有再回答。
结果,过了24小时,他还是没有收那个红包。
她无奈。「你不肯收的话,那我请你吃个饭吧。」
知仁这时刚刚下了网课。他在网上报名了计算机编程班,想学习个技能以后方便找工作。
母亲从保姆岗位上回来。「今天老太太闺女去了给她送了饭,非得留我在那吃,我就在那吃过了。知仁,你晚上想吃点啥?」
「妈,不用做我的饭了,我出去吃。」
「出去吃?谁叫你?」母亲看到他捧着手机。
「一个朋友。」他嘴角漏出了一点笑意。
「那你去吧,路上慢一点。」
她在路旁的公交车站等公交。这里离她的家不远,走回去也未尝不可,但经过一周的工作,她有些累,只想一秒钟就回到床上。
她在兜里翻出一枚硬币,忽然想到刚刚没有付钱给他。
她打开微信,转了个红包给他。
知仁回到家里,看到季希发来的红包,皱了皱眉头,发消息给她:「不用,一点点菜而已,不值得给。按道理讲,那一天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很快,她回过来:「你收着。」「那一天,应该是我好好谢谢你。」
知仁有点纳闷,那天分明是季希一直在帮助他,他还惹她想起了已经离世的男友,他觉得自己没有为她做一点点事情。气头上的自己没有招她烦已经很难得了,她却还要谢谢自己,他想不出原因。
「谢我什么?」他问她。
她没有再回答。
结果,过了24小时,他还是没有收那个红包。
她无奈。「你不肯收的话,那我请你吃个饭吧。」
知仁这时刚刚下了网课。他在网上报名了计算机编程班,想学习个技能以后方便找工作。
母亲从保姆岗位上回来。「今天老太太闺女去了给她送了饭,非得留我在那吃,我就在那吃过了。知仁,你晚上想吃点啥?」
「妈,不用做我的饭了,我出去吃。」
「出去吃?谁叫你?」母亲看到他捧着手机。
「一个朋友。」他嘴角漏出了一点笑意。
「那你去吧,路上慢一点。」
【03】
可能是一个人的周末太寂寞,她急切地需要一个陪伴者。
正凡离开后,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越来越耐不住独处。
单位的同事都是泛泛之交,正凡走了,这个偌大的城市里竟然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聊天说话的人。而这天,好像只找出个差不多的,王知仁。
她跟他约在离他们两家都不远的家常菜馆。
季希先到。
刚到就后悔了。这店门前有五六阶台阶,周围根本没有残疾人斜坡,她不知道一会他该怎么进去。
正考虑换一家饭店,王知仁来了。
他身穿白色字母卫衣、宽松牛仔裤,看上去很有精神,一边划一边跟季希打招呼。
「说了钱不用给了,怎么又要请吃饭?」
「在家太无聊,想出来吃个饭聊聊天嘛。」季希回答。
转眼知仁就看到饭店门前的台阶,他并不意外。
店里走出一个年轻男服务员,打量了一下知仁,热情地说「您稍等一下,我去找人帮您抬上去。」
服务员跑进去叫人,但店里客人很多,似乎一时间召唤不出另一个身强体壮的帮手。男子满怀抱歉地走出来。
「要不,我把您抱进去,之后再抬您的轮椅进去,您看可以么?」服务员小心翼翼地建议。
「好,那就麻烦你了。」知仁欠一下头向他表示感谢。
知仁先主动把身体往前移动几分,然后双臂环上男子的脖子。男子一手从知仁的腿下穿过,一手抱住知仁的后背,穿过他的腋窝,向上发力,知仁被抱起来。那男子力量有些不足,一瞬间知仁的屁股直往下掉,季希连忙托住他的腰和臀部。
三个人飞快来到餐桌前,男子把知仁放到椅子上,就转身去取轮椅。
椅子是很普通的那种,表面光滑,知仁一坐上便开始向下滑。于是他用手把着椅子的边缘,用力向上顿一顿自己。刚顿一下,两腿便开始痉挛,他向季希倒过来。季希一把扶住他的身体。他有点抱歉,想正起身子,但那两条腿不住地翻动,他连坐也坐不稳。她半蹲着从他的腋窝处环抱着他,以防他的坠地。而他,看着自己失控的双腿,努力稳住自己,却最终还是把力借在了季希身上。
服务员很快把轮椅抬过来,抱起知仁,把他轻轻放到轮椅上。知仁连连说:「谢谢,谢谢。」
回到轮椅上他就放松下来了,他把抖着的腿抬上来,压了一小会,满脸的难为情。
随即又划到餐桌前,故作镇定地看她一眼。「刚刚不好意思。谢谢你了。来,点菜吧。」
季希接过菜单,点了一份大盘鸡、一份小炒。问他还要点什么。
他连连说不需要再点,吃不完就浪费了。
服务员把菜单交去后厨。
可能是一个人的周末太寂寞,她急切地需要一个陪伴者。
正凡离开后,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越来越耐不住独处。
单位的同事都是泛泛之交,正凡走了,这个偌大的城市里竟然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聊天说话的人。而这天,好像只找出个差不多的,王知仁。
她跟他约在离他们两家都不远的家常菜馆。
季希先到。
刚到就后悔了。这店门前有五六阶台阶,周围根本没有残疾人斜坡,她不知道一会他该怎么进去。
正考虑换一家饭店,王知仁来了。
他身穿白色字母卫衣、宽松牛仔裤,看上去很有精神,一边划一边跟季希打招呼。
「说了钱不用给了,怎么又要请吃饭?」
「在家太无聊,想出来吃个饭聊聊天嘛。」季希回答。
转眼知仁就看到饭店门前的台阶,他并不意外。
店里走出一个年轻男服务员,打量了一下知仁,热情地说「您稍等一下,我去找人帮您抬上去。」
服务员跑进去叫人,但店里客人很多,似乎一时间召唤不出另一个身强体壮的帮手。男子满怀抱歉地走出来。
「要不,我把您抱进去,之后再抬您的轮椅进去,您看可以么?」服务员小心翼翼地建议。
「好,那就麻烦你了。」知仁欠一下头向他表示感谢。
知仁先主动把身体往前移动几分,然后双臂环上男子的脖子。男子一手从知仁的腿下穿过,一手抱住知仁的后背,穿过他的腋窝,向上发力,知仁被抱起来。那男子力量有些不足,一瞬间知仁的屁股直往下掉,季希连忙托住他的腰和臀部。
三个人飞快来到餐桌前,男子把知仁放到椅子上,就转身去取轮椅。
椅子是很普通的那种,表面光滑,知仁一坐上便开始向下滑。于是他用手把着椅子的边缘,用力向上顿一顿自己。刚顿一下,两腿便开始痉挛,他向季希倒过来。季希一把扶住他的身体。他有点抱歉,想正起身子,但那两条腿不住地翻动,他连坐也坐不稳。她半蹲着从他的腋窝处环抱着他,以防他的坠地。而他,看着自己失控的双腿,努力稳住自己,却最终还是把力借在了季希身上。
服务员很快把轮椅抬过来,抱起知仁,把他轻轻放到轮椅上。知仁连连说:「谢谢,谢谢。」
回到轮椅上他就放松下来了,他把抖着的腿抬上来,压了一小会,满脸的难为情。
随即又划到餐桌前,故作镇定地看她一眼。「刚刚不好意思。谢谢你了。来,点菜吧。」
季希接过菜单,点了一份大盘鸡、一份小炒。问他还要点什么。
他连连说不需要再点,吃不完就浪费了。
服务员把菜单交去后厨。
【04】
「我看到你在家经常做菜啊,感觉做的还挺好的。」季希想起知仁发的朋友圈。
「我才新学的,味道什么的一般般,只是能吃而已。」知仁谦虚道。
季希其实想知道他做饭会不会有很多困难,但她知道对方的自尊,所以没有问出口。
「新学的?那你真的很有天赋了。我之前刚学做饭时做的东西吃都不能吃。」季希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做面汤,正凡尝了第一口,憋着笑说:「比凉水好喝一点。」
「你最近在忙什么?」知仁把季希从回忆中拉回。
「天天上班。」
「你做的什么工作?」
「办公室职员。」
「挺不错的吧。」
「勉强生活。」
「你家是本地的么?」知仁问到季希的家乡。
「不是,我家离这里很远。」
「那你的爸爸妈妈担不担心你啊,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城市生活。」
季希不说话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担心?太可笑了。他们会为我的离开而感到高兴吧。彻底断绝关系的那天,他们高兴地手舞足蹈吧。
「他们不担心。」季希异常坚定地说。
知仁感觉出一些什么,但还是说:「嗯,那就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两个菜端上桌。季希忽然觉得自己想喝酒,于是站起身。
「你去哪?」知仁抬头。
「我去买瓶酒。」
知仁一把拉住季希的胳膊:「女孩子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季希愣了一秒,眼眶一下子红了,也许又想到那一天她在自己家在他面前借着酒劲的失控,她觉得不能总让人笑话。「那好吧,今天不喝。」她冲知仁笑笑。
知仁冲她点点头。「我说真的,以后都少喝点酒吧。」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四个月了,还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她发现自己竟有些感动。看着他的眼睛,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正凡,其实知仁的眼睛比正凡大一些,但眼神里的某种东西,她也说不清楚,与正凡是极相似的……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其实,今天是我受伤以后第二次出来吃饭店。」知仁坦白。
「那第一次呢?」季希问。
「第一次是去年过年,我们全家出去聚餐。当时订的包间在二楼,又没有电梯,几个服务员把我连着轮椅抬上去的,那时我就想,太麻烦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出来吃饭了。」知仁有点黯然。
「那怎么今天我一叫你你就出来了?」
「那个…我妈今天在外边吃了,我就让她别做了,她做保姆累了一天了。」
「我看你就是想蹭饭。」季希撇着嘴跟他开玩笑。
「你猜对了,我就是来蹭饭的。」知仁看着季希,俏皮一笑。
两人慢慢吃了一个小时,聊了很多。
但他们又都保留默契,她不问他的腿,他也不问她的男朋友。
他们彼此都十分清楚彼此坚强外表下的脆弱,不过分怜悯,也绝不会越界。如果一方愿意分享自己的故事,另一方会认真聆听,如果一方不愿意提及往事,另一方也会尊重他(她),绝不会有所打探。
吃完饭,两人从饭馆出来,正好有一段顺路。
天已经黑了,一街两行路灯昏黄。
两个人并排走着。
轮椅上的男人还很年轻,背着包的女人还很年轻。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种陈旧感,仿佛这场景在记忆里已出现了很多次。
旁边又有路人向他望去,但此刻,她觉出一些孤独,不只是为他,而是他和她这个整体。她觉得他们此刻像一个整体,是一个被游人遗落的山头,是宇宙中无法听到的歌声。
「我看到你在家经常做菜啊,感觉做的还挺好的。」季希想起知仁发的朋友圈。
「我才新学的,味道什么的一般般,只是能吃而已。」知仁谦虚道。
季希其实想知道他做饭会不会有很多困难,但她知道对方的自尊,所以没有问出口。
「新学的?那你真的很有天赋了。我之前刚学做饭时做的东西吃都不能吃。」季希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做面汤,正凡尝了第一口,憋着笑说:「比凉水好喝一点。」
「你最近在忙什么?」知仁把季希从回忆中拉回。
「天天上班。」
「你做的什么工作?」
「办公室职员。」
「挺不错的吧。」
「勉强生活。」
「你家是本地的么?」知仁问到季希的家乡。
「不是,我家离这里很远。」
「那你的爸爸妈妈担不担心你啊,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城市生活。」
季希不说话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担心?太可笑了。他们会为我的离开而感到高兴吧。彻底断绝关系的那天,他们高兴地手舞足蹈吧。
「他们不担心。」季希异常坚定地说。
知仁感觉出一些什么,但还是说:「嗯,那就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两个菜端上桌。季希忽然觉得自己想喝酒,于是站起身。
「你去哪?」知仁抬头。
「我去买瓶酒。」
知仁一把拉住季希的胳膊:「女孩子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季希愣了一秒,眼眶一下子红了,也许又想到那一天她在自己家在他面前借着酒劲的失控,她觉得不能总让人笑话。「那好吧,今天不喝。」她冲知仁笑笑。
知仁冲她点点头。「我说真的,以后都少喝点酒吧。」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四个月了,还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她发现自己竟有些感动。看着他的眼睛,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正凡,其实知仁的眼睛比正凡大一些,但眼神里的某种东西,她也说不清楚,与正凡是极相似的……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其实,今天是我受伤以后第二次出来吃饭店。」知仁坦白。
「那第一次呢?」季希问。
「第一次是去年过年,我们全家出去聚餐。当时订的包间在二楼,又没有电梯,几个服务员把我连着轮椅抬上去的,那时我就想,太麻烦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出来吃饭了。」知仁有点黯然。
「那怎么今天我一叫你你就出来了?」
「那个…我妈今天在外边吃了,我就让她别做了,她做保姆累了一天了。」
「我看你就是想蹭饭。」季希撇着嘴跟他开玩笑。
「你猜对了,我就是来蹭饭的。」知仁看着季希,俏皮一笑。
两人慢慢吃了一个小时,聊了很多。
但他们又都保留默契,她不问他的腿,他也不问她的男朋友。
他们彼此都十分清楚彼此坚强外表下的脆弱,不过分怜悯,也绝不会越界。如果一方愿意分享自己的故事,另一方会认真聆听,如果一方不愿意提及往事,另一方也会尊重他(她),绝不会有所打探。
吃完饭,两人从饭馆出来,正好有一段顺路。
天已经黑了,一街两行路灯昏黄。
两个人并排走着。
轮椅上的男人还很年轻,背着包的女人还很年轻。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种陈旧感,仿佛这场景在记忆里已出现了很多次。
旁边又有路人向他望去,但此刻,她觉出一些孤独,不只是为他,而是他和她这个整体。她觉得他们此刻像一个整体,是一个被游人遗落的山头,是宇宙中无法听到的歌声。
第四章
【01】
在遇到季希之后的日子里,知仁渐渐感觉到生活的不一样。
他会在一些时候忽然地弯起嘴角,身边没人的时候他会发呆,不可抑制地构想未来。
母亲很快发现了他的变化。
「最近怎么回事?谈恋爱了?」一天母亲终于问他。
「没有。怎么可能。」他一口否认。
「那你天天抱着手机没由头的笑。」
「…我那是在跟网上的同学商量工作的事。」他岔开话题。
「你学的那个,打电脑,真能找着工作?」
「应该能吧。试试呗。」
实际上他天天捧着手机看的是他和季希的聊天记录。
其实大多时候根本没什么内容。
知仁:「早上好!」
季希:「早上好。」
对话就此结束。
又或者稍微有些内容,有一天季希问他过的怎么样。
知仁:「挺好的。你呢?没有再酗酒了吧?」
季希:「你还记着这个。放心,我早就不喝了。」
知仁:「幸亏你那天碰到的是我,要是碰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季希:「好吧。那么谢谢你了。」
知仁:「哈哈不用谢。」
过了五分钟,季希忽然又发来一条。
季希:「你知道为什么是你么?」
知仁:「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长得跟他很像。
季希想这样告诉知仁,但又觉得这样说太任性,这个理由很可能会让知仁不舒服,最终也没有发出去。
知仁却还在问。
知仁:「为什么啊?你怎么不说了?」
季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知仁发过来一个黑人问号。
季希立刻笑出来。
她决定就此为止,不再继续聊,退出了微信。
留下知仁满心好奇,想象为什么季希会叫住自己去家里喝酒。
可能只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再寻短见,可能只是因为天太热怕我中暑,又或者,他忽然记起她看着他说过的一句话,「你怎么长得好看了」,知仁心里偷偷笑起来。
【01】
在遇到季希之后的日子里,知仁渐渐感觉到生活的不一样。
他会在一些时候忽然地弯起嘴角,身边没人的时候他会发呆,不可抑制地构想未来。
母亲很快发现了他的变化。
「最近怎么回事?谈恋爱了?」一天母亲终于问他。
「没有。怎么可能。」他一口否认。
「那你天天抱着手机没由头的笑。」
「…我那是在跟网上的同学商量工作的事。」他岔开话题。
「你学的那个,打电脑,真能找着工作?」
「应该能吧。试试呗。」
实际上他天天捧着手机看的是他和季希的聊天记录。
其实大多时候根本没什么内容。
知仁:「早上好!」
季希:「早上好。」
对话就此结束。
又或者稍微有些内容,有一天季希问他过的怎么样。
知仁:「挺好的。你呢?没有再酗酒了吧?」
季希:「你还记着这个。放心,我早就不喝了。」
知仁:「幸亏你那天碰到的是我,要是碰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季希:「好吧。那么谢谢你了。」
知仁:「哈哈不用谢。」
过了五分钟,季希忽然又发来一条。
季希:「你知道为什么是你么?」
知仁:「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长得跟他很像。
季希想这样告诉知仁,但又觉得这样说太任性,这个理由很可能会让知仁不舒服,最终也没有发出去。
知仁却还在问。
知仁:「为什么啊?你怎么不说了?」
季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知仁发过来一个黑人问号。
季希立刻笑出来。
她决定就此为止,不再继续聊,退出了微信。
留下知仁满心好奇,想象为什么季希会叫住自己去家里喝酒。
可能只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再寻短见,可能只是因为天太热怕我中暑,又或者,他忽然记起她看着他说过的一句话,「你怎么长得好看了」,知仁心里偷偷笑起来。
【02】
这天是中秋节,万家团圆,而季希依然是一个人度过。
从前正凡会在上午过来陪她,给她带来她最喜欢的莲蓉蛋黄月饼。他很喜欢拉着她的手在街上闲逛,他的步子总是迈得很大,有时她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但她很喜欢,她总会在这个时候感受到像小朋友一样蹦蹦跳跳的快乐。
然而这个中秋,不会再有人与她见面了。
难得的中秋三天假,季希在家里睡到快十一点。
节日,本身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普通一天,只有当人,更确切是身边的人在这天兴奋地庆祝起来,它才被赋予意义。
季希一个人在家,完全没有过节的意愿。
她打开微信,机械地回复每个熟悉不熟悉的人发来的节日问候。
有些人可能忘了,或许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发过来的信息里充满了这样的字眼。
「团团圆圆,阖家欢乐。」
她并不怀恶意地感受到讽刺。
她发现一向喜欢问好的知仁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于是主动给他发了一条:「中秋节快乐。」
等了一会,没有回信,她把手机闭了,又把头埋在被子里。
是啊,人家都在忙吧,毕竟是家庭团聚的日子。
在屋里挨到下午,季希很有一种想出去走走的愿望。
她可能变成了这种奇怪的人,越是孤独,就越想要更深地感受孤独。她其实倒有些期盼看别人家的团聚。
她走上大街,人影稀落,街边一对夫妇正把节日礼货一件件搬上汽车后备箱。
再往前走,酒店门前一片喧嚷,两三家人混在一起,正在把各家的老人往酒楼里请。
季希冷冷地看着,她没在家庭感受过像样的温暖,也不会去羡慕别人家庭的温暖,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些。
此刻,她只感到自己的清冷孤傲,一个遗世独立的清醒之人,她有点喜欢这样的自己。
季希在街上一直逛到天黑才往家走,走到小区门口,忽然看到一个矮矮的身影。
「王知仁?」
知仁朝她划过来。「季希?」
「你怎么在这?」她有点吃惊。
「我来这找我一个朋友,他刚走。」
「噢。」
忽然季希想起一个问题,「你家中秋节不聚会吗?」
「我溜了。」知仁向她笑着。
「…好吧,见的什么朋友,这么重要……」季希小声嘀咕。
说话间知仁从轮椅背后翻出一个小礼盒,朝季希递过来。
「送你的月饼,季希,中秋节快乐。」
季希没有想到,又是惊喜又是感动。
「这是我家自己做的月饼,包装不好看,但吃起来应该还不错。」
季希想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回礼,想着拒绝。「不用了,我家里也有很多月饼,吃不完就坏了。」
「这手工的是不一样的,你拿走尝尝吧。」知仁硬往季希手里塞。
季希只好接下来。「谢谢。中秋节快乐。」
两个人相视而笑。
季希回到家,打开月饼盒,六只小小的月饼,她忽然感觉到一份温情。
知仁划着轮椅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有点小小的骄傲,自己总算赶在今天烤出最成功的一批。
「我没有动感情,我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他心想。
这天是中秋节,万家团圆,而季希依然是一个人度过。
从前正凡会在上午过来陪她,给她带来她最喜欢的莲蓉蛋黄月饼。他很喜欢拉着她的手在街上闲逛,他的步子总是迈得很大,有时她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但她很喜欢,她总会在这个时候感受到像小朋友一样蹦蹦跳跳的快乐。
然而这个中秋,不会再有人与她见面了。
难得的中秋三天假,季希在家里睡到快十一点。
节日,本身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普通一天,只有当人,更确切是身边的人在这天兴奋地庆祝起来,它才被赋予意义。
季希一个人在家,完全没有过节的意愿。
她打开微信,机械地回复每个熟悉不熟悉的人发来的节日问候。
有些人可能忘了,或许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发过来的信息里充满了这样的字眼。
「团团圆圆,阖家欢乐。」
她并不怀恶意地感受到讽刺。
她发现一向喜欢问好的知仁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于是主动给他发了一条:「中秋节快乐。」
等了一会,没有回信,她把手机闭了,又把头埋在被子里。
是啊,人家都在忙吧,毕竟是家庭团聚的日子。
在屋里挨到下午,季希很有一种想出去走走的愿望。
她可能变成了这种奇怪的人,越是孤独,就越想要更深地感受孤独。她其实倒有些期盼看别人家的团聚。
她走上大街,人影稀落,街边一对夫妇正把节日礼货一件件搬上汽车后备箱。
再往前走,酒店门前一片喧嚷,两三家人混在一起,正在把各家的老人往酒楼里请。
季希冷冷地看着,她没在家庭感受过像样的温暖,也不会去羡慕别人家庭的温暖,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些。
此刻,她只感到自己的清冷孤傲,一个遗世独立的清醒之人,她有点喜欢这样的自己。
季希在街上一直逛到天黑才往家走,走到小区门口,忽然看到一个矮矮的身影。
「王知仁?」
知仁朝她划过来。「季希?」
「你怎么在这?」她有点吃惊。
「我来这找我一个朋友,他刚走。」
「噢。」
忽然季希想起一个问题,「你家中秋节不聚会吗?」
「我溜了。」知仁向她笑着。
「…好吧,见的什么朋友,这么重要……」季希小声嘀咕。
说话间知仁从轮椅背后翻出一个小礼盒,朝季希递过来。
「送你的月饼,季希,中秋节快乐。」
季希没有想到,又是惊喜又是感动。
「这是我家自己做的月饼,包装不好看,但吃起来应该还不错。」
季希想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回礼,想着拒绝。「不用了,我家里也有很多月饼,吃不完就坏了。」
「这手工的是不一样的,你拿走尝尝吧。」知仁硬往季希手里塞。
季希只好接下来。「谢谢。中秋节快乐。」
两个人相视而笑。
季希回到家,打开月饼盒,六只小小的月饼,她忽然感觉到一份温情。
知仁划着轮椅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有点小小的骄傲,自己总算赶在今天烤出最成功的一批。
「我没有动感情,我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他心想。
第五章
【01】
自从给季希送完月饼之后知仁就陷入一场自我的思想斗争。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对待季希是单纯的感谢,或是朋友间的友情。
但这次他慢慢觉出自己情感的不同。他发现自己会把记忆中她的一举一动在脑海里不断放映。
其实,他很想再见到她。
但知仁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爱恋很不对。她半年前才失去了深爱的男友,半年而已,还远远不够让她走出伤痛。而自己的情况,知仁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在健全女孩身上找可能。
所有一切他都很明白,这份明白也让他饱受折磨。
「有些事,就算我再努力,也改变不了的吧。」
知仁独自纠结了一个月。
期间季希还是逢他发什么朋友圈都点赞,而他每看到那个唯一的赞一次就会更纠结一次。
于是他决定把精力更多的投入到学习上。
网络编程,除了上课,更多的需要课下大量的练习,他的时间很快地被占满了。
当课程进行过大半,知仁终于觉得自己学通了很多东西,写起代码不会那么没头绪了。他主动联系上了这个班已经毕业的一位学长。
学长与他同样是残疾人,在网校毕业后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又经过一年培训已经正式上岗了。
「你上过大学,肯定比我聪明,用不了一年。」学长在电话里跟知仁说。
「你知道我现在挣多少吗?」学长说着说着哈哈笑起来。「反正很不少。」
【01】
自从给季希送完月饼之后知仁就陷入一场自我的思想斗争。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对待季希是单纯的感谢,或是朋友间的友情。
但这次他慢慢觉出自己情感的不同。他发现自己会把记忆中她的一举一动在脑海里不断放映。
其实,他很想再见到她。
但知仁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爱恋很不对。她半年前才失去了深爱的男友,半年而已,还远远不够让她走出伤痛。而自己的情况,知仁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在健全女孩身上找可能。
所有一切他都很明白,这份明白也让他饱受折磨。
「有些事,就算我再努力,也改变不了的吧。」
知仁独自纠结了一个月。
期间季希还是逢他发什么朋友圈都点赞,而他每看到那个唯一的赞一次就会更纠结一次。
于是他决定把精力更多的投入到学习上。
网络编程,除了上课,更多的需要课下大量的练习,他的时间很快地被占满了。
当课程进行过大半,知仁终于觉得自己学通了很多东西,写起代码不会那么没头绪了。他主动联系上了这个班已经毕业的一位学长。
学长与他同样是残疾人,在网校毕业后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又经过一年培训已经正式上岗了。
「你上过大学,肯定比我聪明,用不了一年。」学长在电话里跟知仁说。
「你知道我现在挣多少吗?」学长说着说着哈哈笑起来。「反正很不少。」
【02】
挂了电话,知仁有些兴奋。
家里没人,他的心情竟没人可以分享。
他一激动就出了门,鬼父神差地,来到了季希住的小区门口。
11月底,天气毫不吝啬地透出寒意。
知仁穿着一件黑色夹克,一条加绒的黑色休闲裤,在小区门外转来转去。
其实他很惹人注目,过路的人总会向他投过目光,但他今天好像一点不在乎。
他假装着行路,慢慢划到大门的一边,又马上调转方向划回到这一边。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见到季希。
知仁就这样在小区门口晃悠了两个小时。
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季希刚刚下班。
她也看到知仁。
「王知仁?」她走过来。
「季希。」他划着轮椅迎上去。
「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我朋友。」
「找到了么?」
「他刚走。」
季希忽然觉得这对话很熟悉。
「什么朋友啊?我看你总来找他。」季希盯住知仁的眼睛。
「就…一般朋友。」知仁不小心透出一点心虚。
「女朋友?」她半开玩笑地问。
「男的。我哪有女朋友。」他的语气严肃起来。
季希不傻,她看出其中端倪。
「要不要上去,再去我家坐坐。」她建议。
知仁很想去,但他有着深切的自知,他知道自己终究不会表白,与其让爱继续发展,不如在一开始就被扼杀。
「不了,我还有事。」知仁回答。
「那好,你去忙吧。拜拜。」季希向他挥手。
知仁心里很难过,明明季希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很不甘心就这样回家。
「今天能见到你我很高兴。」他忽然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但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说完他立刻就后悔了。
季希在一边笑了笑,说:「我也很高兴。」
他们笑着说再见,但其实两人心里的波涛都翻涌起来。
挂了电话,知仁有些兴奋。
家里没人,他的心情竟没人可以分享。
他一激动就出了门,鬼父神差地,来到了季希住的小区门口。
11月底,天气毫不吝啬地透出寒意。
知仁穿着一件黑色夹克,一条加绒的黑色休闲裤,在小区门外转来转去。
其实他很惹人注目,过路的人总会向他投过目光,但他今天好像一点不在乎。
他假装着行路,慢慢划到大门的一边,又马上调转方向划回到这一边。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见到季希。
知仁就这样在小区门口晃悠了两个小时。
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季希刚刚下班。
她也看到知仁。
「王知仁?」她走过来。
「季希。」他划着轮椅迎上去。
「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我朋友。」
「找到了么?」
「他刚走。」
季希忽然觉得这对话很熟悉。
「什么朋友啊?我看你总来找他。」季希盯住知仁的眼睛。
「就…一般朋友。」知仁不小心透出一点心虚。
「女朋友?」她半开玩笑地问。
「男的。我哪有女朋友。」他的语气严肃起来。
季希不傻,她看出其中端倪。
「要不要上去,再去我家坐坐。」她建议。
知仁很想去,但他有着深切的自知,他知道自己终究不会表白,与其让爱继续发展,不如在一开始就被扼杀。
「不了,我还有事。」知仁回答。
「那好,你去忙吧。拜拜。」季希向他挥手。
知仁心里很难过,明明季希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很不甘心就这样回家。
「今天能见到你我很高兴。」他忽然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但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说完他立刻就后悔了。
季希在一边笑了笑,说:「我也很高兴。」
他们笑着说再见,但其实两人心里的波涛都翻涌起来。
【03】
季希回到楼上,耐下心来思考她与知仁的关系……
过了半个小时,她觉得他应该到家了,她给他发消息。
季希:「你到家了吗?」
知仁:「到了。」
季希:「你今天的意思,我明白。」
知仁在手机前顿住了。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季希:「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季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我自己。」
季希:「我连一个判断都做不出来。」
季希:「跟你在一起时我感觉很舒服,但我现在已经分辨不出来这算不算爱了。」
季希:「算了你只当我发神经好了。」
季希:「拜拜。」
知仁认真读着她写的每一个句子,想象着她独自在房间里打字时的表情。
她好像拒绝了,又好像没有。
知仁有些明白,她这是害怕伤到自己的自尊才这样说。
白日里对工作的兴奋荡然无存了,知仁在夜里无法入睡。对于这份爱恋,他感到深深的痛苦。
季希回到楼上,耐下心来思考她与知仁的关系……
过了半个小时,她觉得他应该到家了,她给他发消息。
季希:「你到家了吗?」
知仁:「到了。」
季希:「你今天的意思,我明白。」
知仁在手机前顿住了。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季希:「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季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我自己。」
季希:「我连一个判断都做不出来。」
季希:「跟你在一起时我感觉很舒服,但我现在已经分辨不出来这算不算爱了。」
季希:「算了你只当我发神经好了。」
季希:「拜拜。」
知仁认真读着她写的每一个句子,想象着她独自在房间里打字时的表情。
她好像拒绝了,又好像没有。
知仁有些明白,她这是害怕伤到自己的自尊才这样说。
白日里对工作的兴奋荡然无存了,知仁在夜里无法入睡。对于这份爱恋,他感到深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