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适中】男主中风,BG,《流水如有意》

哎 今天自己又翻了一遍,昨晚(凌晨)写那一半儿也往上发实在是因为太晚了【鞠个躬】
接下来会是女主高光时间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18 11:42:00 +0800 CST  
又是好晚2333333@小气质真带劲吖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19 01:14:00 +0800 CST  
【正文13】(下)
慕伦还没进正殿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下了。海禄一早跟门口守着的人打好了招呼,他们这时便轻声告知里面是李阁老正在跟皇帝议事。慕伦一怔,一时觉得纳闷儿——皇帝上次晕厥之后诸事重新交由内阁商议处理,那些需要皇帝拍板的事情由内阁大臣整理好,隔上几天才来奏报一次,昨天刚刚来过,李阁老虽是内阁的主要大臣,显然不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再来一次。
她很快想到另一层:李阁老出身贵胄,更重要的是,他是国丈——他是已故悫皇后的父亲,即是废太子的外祖父,因此他明摆着仓促地进宫,所为之事大抵与废太子有关。
“李阁老一个人在里面?”慕伦低声问道,随后得知除了李阁老,在里殿面圣的还有废太子的舅父,李将军。李将军是悫皇后的幼弟,只比废太子大了十岁,年富力强又能文能武。本就出身贵胄的父子二人,因为悫皇后与太子的缘故,在朝中地位更是坚不可摧,虽然太子被废,但显然李氏一门并未受到实质影响。
慕伦心里打鼓,她又想起上次皇帝因为看了与废太子相关的奏报,大怒之下犯病而后跌下床榻,总觉得这次也会出点儿状况。
事实上慕伦的担心并非多余。李阁老虽年近七旬但头脑活络,老而弥坚。他与儿子商量好了,要为废太子尽力争取一番——既是为了废太子林正玺,也是为了李氏一族。父子二人都深知皇帝对废太子一向亲厚,并且费了诸多心血教养嫡子。如同进入一场赌局,李家父子赌的是皇帝依然为被废的嫡子痛惜神伤也深感愧疚自责。
如他们所料,皇帝应允了他们见驾;他们只行了礼还没有说任何话的时候,皇帝已经不可抑制地想起悫皇后。废太子之后,他很多次梦见逝去多年的元后,每一次醒来都一遍遍回想梦中皇后凄婉哀怨的眼神。
二李见皇帝面露凄色,心知感情牌算是打对了,于是接下来的戏码从容不迫地上演了。两人跪地痛陈废太子如今遭人落井下石境遇悲惨,同时他早已悔改亦深恨自己不孝。关于废太子的境况,主要是年轻的李将军在陈述。他声音不小,说到后来甚至隐隐有些咄咄逼人的势头。
皇帝听他们说起这些话,先前的愧疚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厌烦与痛恶。在他看来,这些人没少误导废太子,几次三番误导了他,最终让本来天资聪颖的好孩子走上歧路。
到了夜间,皇帝已经很难坐稳,本来慕伦会来给他好好按摩一番,这下他要在外臣面前保持一定的仪态,只得努力坐着,无助地任凭身子变得僵硬;他心里厌恶但出于对悫皇后的愧疚,也出于平衡朝中势力不让李家迅速失势的需要,他选择隐忍不发静静地听李将军的话,尽管到了后来,他已经感到头晕和耳鸣了。
李氏父子有意刺激皇帝,他们想着只要能让皇帝感到内疚或疼惜废太子,那么哪怕他被激出了病,他们也不会被问罪。见皇帝听闻废太子的现状之后并无反应,李阁老决定以他老臣的身份铤而走险一回。
“皇上,”他苍老但不失中气的声音从微微颤着的花白胡须后面传出,仿佛在经历什么巨大的悲痛,“老臣未能辅佐皇子致其被废,老臣痛心疾首,痛不欲生;但今日面圣,老臣冒死直言,太子被废,皇上也难辞其咎。”
“你放肆……”皇帝被这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张着嘴拼命吸气,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双眼通红地瞪着李阁老,“竟出此……妄言!”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胸闷,喘气的声音越发粗重。海禄万分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心里明白这恐怕已经要犯病了。
“臣自知放肆但臣未出妄言,”李阁老对皇帝的状况视而不见,“正玺为皇上嫡子,自幼蒙恩,为人单纯善良,虽犯下罪错可始终稚子无辜啊。”李阁老半真半假地语带哽咽,跪着的身子微微发颤。
皇帝浑身抖得早已维持不了坐态,他歪斜地半瘫在靠枕上,双眼发直,还徒劳地斜瞪着跪地的二臣。他暴怒之下已顾不得去顾及李家的面子,只想叫他们滚出去,可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口舌像是早已不受控制般僵着,喉间也只能发出含糊的咕噜声。
他明白这是李氏父子有意激他——一旦他完全失去意识地晕厥过去,李氏父子便有了依据宣称皇帝痛惜废太子,忧心过甚以致病重。他努力地维持越来越稀薄的意识,不愿在这场较量中输给对方。皇帝耳鸣得厉害,耳畔不真切地传来李将军的声音,“……可怜悫皇后在天有知,也会不安于废太子之事……”
皇帝听他们提及悫皇后,又恨又恼,嘴唇胡乱地抖动竟还是说不出一个字。他有些绝望了,觉得周身都已经失了知觉,这场较量他亦没有赢的把握了。
“李将军此言何意啊?”里殿的压抑被一个张扬的声音打破,慕伦走了进来,像审视二臣一般故意停在他们跟前。她故作惊讶道,“哎呀,还有李阁老,本宫失敬了。可是天色已晚,又下着雨,您老人家还不辞辛劳跑到澄心斋来莫不是就为了问皇上罪吧?”
李氏父子一时诧异,又立刻觉得跪在慕伦面前是屈尊的;皇帝同样没有料到慕伦会进来,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慕伦已经伸手把他榻前的帷幕拉了一半下来又往旁边挪了两步,这样一来,他只能看到慕伦的身影立在床尾,至于李氏父子,他顶多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他们的声音。皇帝勉强睁着眼,这时发现榻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小瓶药,想来是慕伦特意放到这儿来应急的。他哆嗦着手好半天将一粒药丸含到嘴里,多少感觉好了些。
李家比别的朝臣更知悉后宫情况,都只当慕伦一向受冷遇,空有名号却又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到澄心斋来出头。李阁老“哼”了一声,道一句“见过显妃娘娘”便将头扭向一边以示轻蔑。李将军则简单地致礼,紧接着便道,“娘娘可知本朝祖制,后宫不得干政。臣与臣父面圣奏事,娘娘逾越了。”他不愿跟慕伦多费口舌,言辞之间未多一分尊重,只想着将慕伦吓唬走了事。
“噢?您二位是为国事而来的呀?”慕伦抱着手臂饶有兴趣道,“本宫长在草原,对规章制度始终不能烂熟,亦不大能分清家事国事。李将军指责本宫逾越,本宫倒想请教,龙体微恙时妃嫔御前侍驾算不算家事,觐见者言辞不当激怒皇上时加以阻止,这又算不算家事?”
李氏父子虽然见过慕伦几面,却都不知她性情,亦未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说辞。李将军拿捏不准,等着李阁老开口;李阁老却从慕伦话里听出她把蒙古王府搬出来了,他思忖之下,不愿贸然开罪隔着老远但手握实权的外族亲王,也担心再赖着不走会落下口实让人将事情传出对他们不利的版本。
“两位大人啊,”慕伦轻轻一叹,像是作了什么让步,“依本宫看来,今晚这都是家事,”她故意把字咬得很重,“若不是因为悫皇后的缘故,恐怕您二位无法进到里殿来面圣,更别提之后说那些耸人听闻的话了。本宫愚见,趁雨下得不大,尽早回府吧。”
二李都听出了弦外之音,最终还是李阁老起了身,也不用正眼看慕伦,扭头便走。慕伦根本没经过这样的架势,虽然她不胆小,这时候却也终于感觉身上出了冷汗。她刚松口气儿,一个念头闪过,一颗心立马又悬了起来。她转过身的时候,早有太监宫女将帷幕拉开为皇帝擦脸擦身子。她看到皇帝虽然全身瘫软面露倦色,但双眼还睁着正看向她。她这下才敢再放松些,露出一个心安的微笑,而后才到榻边躬下身子为皇帝清理身下。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19 01:14:00 +0800 CST  
依然码字ing的楼主祝大家520快乐
爱读者大大们,更爱留(长长的)评论的读者大大们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20 00:38:00 +0800 CST  
趁着520应个景儿
一点点 一点点 小甜一发@小气质真带劲吖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20 01:13:00 +0800 CST  
【正文14】
李家父子走后,澄心斋的气氛并没有轻松太多,众人皆担心皇帝的状况,忧心等待御医诊治的结果。所幸,御医告知慕伦,因为及时救治,皇帝的病情并未加重,只是体力消耗大了加上情绪波动,所以一副脱力的样子。
皇帝已经睡熟了,慕伦不敢给他换衣服,只能帮他简单擦了一下后背——他出了不少虚汗,里衣已经湿了一半。澄心斋重归平静之后,慕伦才来得及感到一丝得意,为自己帮上了忙而很有成就感。
旋即,她又觉得脸上发烫有些难为情了——她想起方才对着李氏二臣,她一口一个“本宫”以显气势。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这样自称,而且还说得那么顺,就好像她一贯都用这样的称谓、从来接受自己的妃号。
看着熟睡中仍微微皱眉的皇帝,慕伦一时的得意被一团复杂心绪取代了。去年册封,“显妃”的封号她完全是被动接受的,一直以来她顶着这名号却没法儿理所应当地认同这层身份。她的纠结在于,这封号只是冷冰冰的礼仪,是对她出身的蒙古王府的尊崇,所以反过来说,跟她自身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甚至还像在伤口撒盐一般,平添了一份嘲讽。
今天之前,她倒没想过有朝一日这妃号还能拿来当作武器,她啼笑皆非又心生怅然——这大概是“显妃”这个名号所能发挥的最大的实质作用了。
皇帝浅眠,仍未完全摆脱刚才的搅扰,梦魇之下惊醒过来,睁开眼时已经喘得很艰难。“皇上,”慕伦轻轻帮他擦了嘴角,“您醒了。”
皇帝看到她的身影,心里定了,神情也不再显得紧张;他头脑清醒过来,心思回转间想起先前的事情,似笑非笑地打量慕伦。
慕伦早已收起自己的心思,见他精神还好,也回了一个微笑,手上事情打理完便跪在榻边轻声道,“奴婢向皇上请罪,擅听君臣奏对。当时大家担心皇上,便有人向外边传信让奴婢多留心,后来的事儿皇上都知道了。”她明白先前自己可谓强词夺理,面对皇帝,该说的还是得尽早解释。
皇帝笑意更浓,只是他嘴角还显得歪斜,笑意都藏在不失神采的目光中,“不听话……哎……不是说了吗?不、不称……奴婢……”
慕伦有些诧异,没料到皇帝的重点竟在此。她也不紧张,“当然听您的话,只是这会儿是在请罪,得……”她眼珠一转,尽量掩饰自己的狡黠,“得有点儿诚意不是?”
“哼,你这……表面功夫……”皇帝佯怒,眼中的笑意却没有改变。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慕伦有意讨好地回话,希望一番笑语能让皇帝心情好些。
“不是说……只是……家事,非国事吗?你无……罪错。”皇帝一边说,一边瞄了慕伦一眼,见她低下了头,似是害羞了。
皇帝伸出左手,努力向榻外够,可他无力的右肢靠向外侧,所以即使伸长了左手也因为别着身子而碰不到慕伦。慕伦余光瞥见他在动,抬头一看,虽不明其意,但还是赶紧把皇帝的手握住了。
“你长大了……有勇……有谋……让朕……刮目相看。”皇帝语带欣慰,气息却显得急促。慕伦把他的左手放回被褥,给他顺了顺气儿,而后改为按揉他的右手,“皇上取笑我了。这勇勉强算得上,我从小胆儿肥,喜欢驯服烈马,得罪一下李阁老也没什么好怕的;这谋就说不上了,我不过是将皇上不便于说的话说出来罢了。”
皇帝眼波一闪,暗想慕伦是个有见识的。他再想说什么,发觉慕伦正给他按摩双腿,于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再言语了。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迷迷瞪瞪地半睡半醒,胸口猛得一抽,他立刻惊醒过来,脸色煞白。慕伦还在榻边,立即上前查看他的状况。
“哪儿不舒服了?快说,别忍着。”慕伦紧皱着眉,压低声音上前仔细看视。
“心口……”皇帝的声音非常微弱,“痛……”
慕伦见的次数多了,早已有了经验。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下人去叫太医来看看,而后就半坐在榻边宽慰皇帝。她知道皇帝病体沉重,每次见到太医来都免不了心里紧张,所以她早早就挡着皇帝的视线,不让他因外面的动静而感到心慌。
“皇上龙体并无大碍,只是一定要静养,千万不能再受气了。否则,这样的情况多了身子也终究受不住。”因皇帝要掌握自己的状况,太医每次都当着他的面奏报。这类似的话皇帝不知听了多少遍,只能无奈地叹了叹气儿,再没有出声。慕伦猜他是累了,便悄声示意太医退下
“要……回去了吗?”皇帝觑着眼看向慕伦,一句话问得她莫名其妙。
“回去?回哪儿?你是说偏殿?”慕伦探询着问道。见皇帝微微点头,她轻声否定了,让他安心睡着。
“你先……回吧。一时……睡不着。”皇帝显得很无力,这副样子让慕伦有些心疼。“是不是躺着不舒服了?”她问道。
皇帝看着她,片刻之后才“嗯”了一声,好像经过了一番思索才决定要跟慕伦说些什么。慕伦也不多说,试着将皇帝扶起来靠坐在枕上。她动作缓慢,皇帝不至于晕眩,坐起来以后觉得气息顺畅了些。
“没事儿啊,”慕伦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该休息的时候您就别多想了。”
皇帝垂着头不说话。他一边听着慕伦的叮嘱,一边闻到她身上的一丝清香。接着,他想起慕伦早些时候的言行,以及她待在澄心斋的这些天里所做的每一件事。皇帝觉得心里流过一条温暖的细流,像是依恋,又像是疼惜,或许还可能是钦慕。
他还没理清思绪,就察觉到慕伦拍抚他的后背。“别怕,”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总归会好起来的。”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20 01:13:00 +0800 CST  
大家好,楼主今天小小地爆发了(略长于之前的23333)@小气质真带劲吖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21 00:25:00 +0800 CST  
【正文15】
许是吸取了教训,皇帝听从慕伦的劝说,隔上三五日才会让一个内阁大臣来奏报近期要事,其余人等一律不许进澄心斋。他在榻上闷了近一个月,时时想着要尽快好起来——起码要能自如走动——然而他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现时他能做的只有好好配合进药和锻炼。
慕伦总抓紧时间帮他活动手脚,但大多时候只是揉一揉或小幅度地转动关节。她不确定皇帝瘫软的那侧肢体是否时时都有知觉,因此很害怕动作大了伤到他或带来什么不可逆转的负面影响。慕伦看得出皇帝是想尽快恢复的,她为此问过太医,希望能再做些什么进行辅助。龙体万金之躯,皇帝的元气又远没有恢复,针灸、汤药已经双管齐下了好些天,太医不敢贸然提出新的治疗方法,担心适得其反,思索良久方提出一个比较稳妥的建议,用药水泡脚。
慕伦不是没有想过,赶紧问了几种对症的药材用于熬水,牢牢记住太医的叮嘱:皇帝大厥之后尚待恢复,一方面忌寒冷致气血不通,另一方面忌温度过热或长时间的热水浴。
本来按慕伦的性子,大概当天晚些时候就会吩咐人去熬药水,然而她想到了另一件事儿,于是只让人逐一记录下太医的话,倒不急着熬制汤水——她要确保皇帝能在床沿坐稳,之后才能尝试给他泡脚。
过了两天,皇帝虽然身上还常觉酸痛可没再犯病,白天里精神也比先前要足些。他中气足了些,说话间停顿的次数减少,听起来口舌也比之前略微流利。趁着皇帝睡醒了午觉但人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慕伦先帮他料理了身下,暗中留意到布料濡湿的程度轻于先前。她带着浅浅的欢喜,又去按摩他的双腿,既是避免患侧久未活动麻木萎缩,也是通过一些微小的动作让皇帝慢慢醒转。
待皇帝已经睁着双眼神色安定了,慕伦问他可否愿意起来坐坐。他不反对——反正无论坐卧他都会觉得难受,不妨顺着慕伦的意见多动弹一下也好。慕伦将皇帝半扶半抱起来,然后发现皇帝还偎在她肩胛处不像平时那样向后靠到靠枕上,她有些拿不准了。
“您觉得头晕吗?”她轻声耳语,见皇帝只着一件单衣而后背尽无被褥遮盖,赶紧给他披上外衣。
“不晕,不想……现在就靠着。”皇帝闷着声音答道,无意令慕伦担心,也无意离开此时的温存。
慕伦引他去尝试换个姿势,“皇上,这样会累的,要不,咱们试试新花样好吗?”
皇帝听出她的意思,明白这尝试是因为自己有了好转。他左手撑在慕伦的小臂上,慢慢将身子撑起来而后询问地看着她。
“您试试到榻边坐着好吗?我想,总这样靠着坐,恐怕很难一下子站起来吧。”慕伦有意露出极不确定的神情,皇帝已经被她鼓舞了。他一边应声,一边努力要坐到榻边去。
慕伦抚慰道,“今天试试而已,我来帮您。”说归说,她只扶着皇帝的右臂,防止他突然失去重心摔到右侧的榻外;皇帝早已将被子掀起来了,于是她很容易看到皇帝的左脚抵在榻上,像是想要借力将整条右腿逼出榻外。
她听到皇帝喘气的声音逐渐加重。皇帝不叫唤,但呼吸的声音已经表明他正在使力。“慢一点儿,别太用力,”慕伦心里难过,腾出一只手拿帕子替皇帝擦拭嘴角不自觉流出的口水,“您也别急,等右腿再养多些力气就好了。”她稳住皇帝的上身,然后站了起来把他的双腿抱到榻边,让他双脚踩在地上一块极软的垫子上。
“怎么样,感觉还成吗?”慕伦一边问,一边拿了一块毯子盖在皇帝的腿上。
“呃……还成,不晕。”皇帝的脸色却并不显得轻松,身体微晃着仍觉得紧张不安。
慕伦坐到皇帝的右侧让他倚着,“没事儿啊,只要不头晕就好,别怕。”皇帝也很快渡过了最初的不适应,慢慢坐直了身子坚持了一会儿,直到他突然浑身一哆嗦,感到些许尿意的时候下面早已经湿了一片,慕伦这才让人把他放回到半卧的姿势替他一一清理。
当皇帝第二天夜里又往榻边坐着时,哈瓦尔端着药水放在皇帝脚前——按照慕伦的吩咐,太医提到的几种药材这时派上用场了。慕伦跪在地上,捧着皇帝双脚脚踝放在自己怀里,征求他的同意,“之前问过太医,主要放了熟地黄,地骨皮,菟丝子这几种药材去熬,大致上是安神养气的作用。”
皇帝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知她费了一番心思,自然同意一试。可是当慕伦双手浸在药水中一下又一下力道绵长地按摩他双足,当他无意间发现慕伦屈腿跪坐在地上,他觉得心有不忍,不愿看她跪在自己面前做这些事情。
“起来,”皇帝皱着眉别扭道,“你……坐这,”他还算灵活的左手在身侧轻拍了一下,“让、让他们来。”
“皇上,”慕伦仰着头,有神的眼眸盯着皇帝,眼波闪烁,一字一句悄声道,“奴婢要抗旨了。您罚我吧。”说完便低下头。她的语气仿佛早盘算好了什么小小的诡计,皇帝当然听出来了,兀自出神。
他的惩罚就是趁慕伦回偏殿休息的时候又命人在榻上支起一小块桌案,然后悉数摆好笔墨纸砚。
慕伦进来的时候瞧见他在吃力地写字。她立刻想到之前嘉皇后忌日时的经历,纵使事隔多日,她跟皇帝也亲近了不少,可她心里还是微微颤了颤,涌起些许苦涩。如她先前所想,为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她这一次打定了注意视而不见。
但慕伦没料到,皇帝先开口了。他又艰涩地写了几个字才转过头,对慕伦笑道,“怎么……不阻止朕了?”慕伦很吃惊,原本藏好的心绪和记忆被尽数翻了出来。她摸不透皇帝的意思,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依稀记得以前听宫人讲过某妃逝于初冬,但她实在记不起具体的,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唯唯诺诺地低声回话。
“皇上恕罪。我……奴婢平日不是有心人,不记得今天是哪一位的忌日,不敢再扰了皇上。”慕伦被迫将之前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发现自己与皇帝相处多日,时至今日好像已经不复当日既哀且怒,只有无尽的怅然。
她答完话便低着头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皇帝的反应。皇帝听闻慕伦的话,怔了好半天,心下早已转了好几道,暗道慕伦心里果真藏了事儿,不过这话他并没有当着慕伦的面感慨一番。
“过来,”皇帝的声音很温和,“给你瞧。”
慕伦顺从地走近去双手接过皇帝递过来的纸张。因为是左手书写,皇帝的字迹只勉强维持字形,毫无往日遒劲有力的气势。慕伦扫了两眼便大惊失色,使劲眨了眨眼,又从头看起,想着自己是看错了或出现幻觉了。
那是要晋封她为贵妃的诏书。
在慕伦看来,那些本应是例行描述她出身高贵的词句都不再客套疏离,“外藩潢胄,内殿扬英”;更何况,诸如“诚谨昭明,温良清朗”这样的文字是她闻所未闻的。
慕伦百感交集,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她这副神情尽落在皇帝眼里,他疼惜地看着她,在她还没回过神时轻声吩咐叫人来给诏书用印。这声吩咐慕伦却是真真切切听见了,她赶紧跪到地上膝行几步至榻边,恳求皇帝勿颁布诏书。
“皇上,近年后宫由贵妃娘娘统理,秉承懿德,未曾失当,况且贵妃当日由贵人直接封贵妃,没有封号,倘若诏书颁布恐怕难免尴尬,”慕伦脸上被诏书激荡出的潮红还未完全退散,“何况目下前朝后廷皆挂心圣体安康,奴婢得以侍驾已享得天独厚之恩,该当谨言慎行,还请……皇上成全。”
皇帝无意反驳她,回想着她的话简短地应允了她的请求。然而慕伦还不起身,双手拿着诏书跪地不语。“朕允你所求,快起身吧。”
慕伦抬起头,见皇帝关切,倍感温暖。“既不用印,奴婢还有一请。皇上可否让奴婢珍藏这份诏书?”她一直看着皇帝,她此时的神情也都落在皇帝心里。皇帝有些看不懂这复杂的神情究竟有什么含义,正如上次在嘉皇后的忌日,慕伦离开澄心斋时的悲戚痛苦同样是他看不懂的。
晚上慕伦安置皇帝睡下后走出里殿暂时回了趟偏殿。哈瓦尔终于有了机会,问道,“格格这么宝贝这份诏书,总有些原因吧?是因为皇上夸了您吗?”
慕伦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她出神地摇了摇头,呓语般轻轻说:“我只是觉得,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处在何种境遇,它总会是一份慰藉,所以好生留着吧。”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21 00:25:00 +0800 CST  
@小气质真带劲吖好晚……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23 01:25:00 +0800 CST  
【正文16】
不出几天,皇帝的右腿稍稍能抬起来了。他自是感到振奋,慕伦更暗暗欢喜,猜想泡脚的方法兴许真的管用。皇帝不时会在榻边坐着,也不再觉得掌握不了平衡。见他情况还好,慕伦回偏殿休息的时间也规律了不少。
不过她也不完全用这些时间睡觉。三公主的生日要到了,慕伦盘算着自己估计回不了延熙宫为她庆祝,于是早想着要给她准备一份能表现自己心意的礼物。三公主还小,送的礼物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就必须让她看着喜欢,而不能为了讲求别有深意而太过含蓄。
慕伦盘算了一番,决定送给三公主一个玩偶。她进京时带了自己小时候玩的博木博尔道——一个有着神佛寓意但亲切可人甚至有些滑稽的不倒翁状的玩偶,三公主每次到她的寝殿总喜欢拿着玩儿,但方贵人一般都拦着她,生怕小孩子把这样已显陈旧但是承载着记忆的玩意儿弄坏了。
既然是三公主的生辰,慕伦想着要给她做一个新的博木博尔道,再在最外层的布料上缝一些三公主喜欢的水蓝色图案。
慕伦一直想着三公主生辰的事儿,照顾皇帝之余也常会觉得遗憾——三公主出生以来,皇帝就没怎么见过这个女儿,也从未在她生辰时亲自或派人道贺或有任何表示;三公主也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叫“父皇”,但对于“父皇”的长相,年幼的孩子几乎没有印象。慕伦一开始以为皇帝疏远幼女是因为他仍对临幸方湄那前后的情形耿耿于怀;后来因为皇帝平日给三公主的赏赐颇多,慕伦渐渐改变了主意,她觉得皇帝避开三公主也不为这小丫头庆祝生日正是他刻意回避自己的写照,而其余待遇不减这一点也与她的境遇相似。
虽然她现时在澄心斋的处境还不错——皇帝看重她、亲近她,宫人们也已接受了她待他恭敬有加,尽管这些礼遇多少还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她自忖不能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更不能提出诸如为三公主添一件御赐的礼物这样的要求。
想归想,慕伦知道分寸,不在皇帝面前体现丝毫心事。像是能收放自如般,慕伦到了皇帝跟前就把三公主生辰的事儿放到心里的一格抽屉,然后关上,剩下的就只有关于皇帝身体状况的想法了。
她先前只知道皇帝想尽早恢复,却没想到他心里早做了决断,宁愿冒险——有一日她去外间与太医说过话,得知皇帝情况稳定,但恢复行走能力还需很长一段时间。当她重又回到里殿的时候皇帝盯着她,等她走近了,低声道,“想试,能不能站。”
他说完就盯着慕伦,期待她的回复。皇帝现在说些简短的话已不需要停顿,这令慕伦感到很欣慰。她看出皇帝满心期待,于是蹲下身一边揉他的双膝一边问他是否觉得累或无力。皇帝耐着性子一一答了慕伦的问题,她不过是出于担心和不确定才问的,在她心里也同样希望皇帝能尽早站立。
“那试试吧,您要是有什么感觉了一定说出来。”慕伦站起身,最后叮嘱了一句。
她使了个眼色,海禄会意。两人一边儿一个搀着皇帝让他慢慢站起来。皇帝的双膝还明显弯着,微微发颤,似是努力要将稳住重心。
“感觉怎么样?”慕伦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的表情。
“唔,还好……有些晕。”
“先缓缓吧,站着别动,过了这劲儿再说。”
皇帝闭着眼睛定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慕伦看他基本稳住了,也就慢慢收了力气,只虚扶着,然后她瞧见皇帝试图抬脚。皇帝的右脚几乎抬不起来,试了几次脚掌都没能完全离地。
“您别急,好吗?多练练总能好起来的。”慕伦见皇帝脸色已变,赶紧安慰他。皇帝轻声叹气,没再说什么,就着慕伦的扶持继续尝试着轮流抬起左右脚。
慕伦心里定了些,暗想若能天天这样,大概还能有所改善。她还想着,忽然见皇帝站着不动了,目光焦急地搜寻着什么。
“快……快,下面要……”皇帝话说了一半便微喘着气戛然而止,脸涨得通红,目光似是愤懑气馁。慕伦瞥见他双腿颤抖得比刚才厉害,很快想到了原委。
“先休息一下好吗?”慕伦轻声询问,待皇帝闷闷地“嗯”了一声以后,慕伦和宫人扶着皇帝半躺回榻上,垫好垫子以后又替他换了尿布。
皇帝脸色仍是阴郁,慕伦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劝慰之词,只能坐在榻尾按揉他的双腿,一边努力思索。
哈瓦尔进来的时候慕伦还陷在沉思中,一时没看到哈瓦尔有话要说的神情。“什么事?”皇帝先发现了,示意哈瓦尔说出来。
哈瓦尔还是头一回被皇帝这样问起,“回皇上,是三公主在殿外想见娘娘。”皇帝听了,也不说话,只转向慕伦。
慕伦回过神,想到皇帝并不喜欢见三公主,便赶紧站起身,“我,我出去看一眼说几句话就回来。”她等着皇帝的应允,半天却听他说,“让她进来吧,孩子……小,天又冷。”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23 01:25:00 +0800 CST  
这是……什么情况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0:28:00 +0800 CST  
三公主在门外站了这么多天hhhh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0:39:00 +0800 CST  
【正文17】(海天爱月儿吧 已发)
三公主从很早就开始盼望自己的生日。真到了这一天,过了中午她还没见到慕伦,便以为母亲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于是开始闹别扭。方湄发现制不住她,好不容易推测出了原因,也犯了难。她知道慕伦一定记着三公主的生日,只是忙着照料皇帝不方便回到延熙宫甚至无暇派人回来。
但方湄实在不忍心极少啼哭的女儿在生日这天哭闹不止,犹豫了一阵决定直接带着她去澄心斋,免得派人来往还麻烦费时。不过跟随慕伦多年的蒙古侍女萨仁向方湄提出由自己带着三公主去,这样的话在澄心斋的宫人们看来就真的只是三公主想见显妃而已。方湄想了想,便同意了萨仁的提议。
当三公主被领进澄心斋的里殿时,她睁大眼睛,脸上尽是茫然。她看到榻上半坐着一个人正看向她;她不敢确定那是她的父皇,所以只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霁儿,”慕伦柔和地唤她,“快来给父皇行礼呀。”
萨仁接到慕伦眼神示意,悄悄迈前一小步准备提醒三公主。她一早看出三公主对澄心斋的一切都异常陌生从而不知作何反应。
不过萨仁低估了三公主。她小小的身子向前一步,然后对着床榻端端正正地叩首行礼,“女儿给父皇请安。”
慕伦暗自诧异。这句话她们的确在延熙宫教过三公主,可这孩子即便学会了也没有任何说这话的机会,如今她自己就知道这样问安了,慕伦不由感叹懵懂无知的孩童偶尔灵光闪现便能叫人大吃一惊。
皇帝打量着伏在地上的小身子,心中涌起阵阵苦涩。他不是不喜欢女儿——前两个公主都自幼得他疼宠——可对这个老三他不能给予同等的疼爱,因为在某种程度上那是慕伦的孩子;既然他和慕伦互相避着,他见到三公主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年幼的孩子把心思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皇帝在她进来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她的茫然和陌生。他心里无疑怜惜幼女,又瞥见慕伦正温柔地看着三公主,想到起码在眼下,自己无需吝啬对三公主的关爱。
“霁儿,过来,到……父皇这儿来。”皇帝眼中含笑,三公主略显笨拙地站起身——因为天冷,即便去了外衣也还穿得厚,她摇摇晃晃地在萨仁的帮助下才站稳。这副憨态在皇帝眼里是孩童天真的表现。他又朝三公主招了招手,当孩子在他面前站定了,他伸手轻轻抚在她红润的脸颊上。
“霁儿来澄心斋做什么?”皇帝很慈爱地询问。
三公主眨眨眼,不确定地答道,“找母亲。”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朝慕伦看了一眼,好像慕伦的神情能告诉她这话答得是否正确。
她朦朦胧胧地已经有了概念:澄心斋不是能随便进的地方;在父皇面前不能什么话都说。她没忘记这些规矩,这才忍着没跟皇帝说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皇帝起初就知道三公主对慕伦的称呼,今天当面听着,只觉得心中一动,一瞬间竟觉得她们就是亲母女。
他左手朝慕伦的方向指了指,“喏,去吧,”而后就静静地看着三公主有些犹疑地转过身,扑到慕伦怀里。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1:18:00 +0800 CST  
慕伦不欲打扰皇帝,也觉得她和三公主的对话本就不应在澄心斋里进行,于是她将三公主抱起来,行至几步之外轻声逗她,“霁儿找母亲做什么呢?”
哈瓦尔早瞧见慕伦某个瞬间的眼神,这时会意地去偏殿取已经做好的玩偶。三公主以为慕伦这样问就是忘了她的生辰,撅着嘴巴满脸失望。
慕伦乐不可支地看着她,轻轻笑了一阵后觉得不该让三公主久留,于是正色道,“霁儿,母亲不能回去陪你了,不过母亲一直记着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看,”她从已经回来的哈瓦尔手里拿过玩偶,“这个是母亲送给你的。”
三公主脸上的乌云立刻散去,她接过玩偶,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兴奋地冲慕伦道,“谢谢母亲!”慕伦不等三公主说完已笑着亲了她的脸颊,三公主很开心地一边笑一边搂着慕伦的脖子也回了一个夸张的亲吻。
“好了,霁儿该回去了,”慕伦不想让孩子在澄心斋里过于兴奋,于是将她放到地上,自己又蹲下身与她平视,“回去以后要乖,好吗?”
三公主用力点点头,“母亲,我长大一岁了,会乖的。”
慕伦引着三公主到榻边,“来,向父皇告退吧。”三公主刚要再次行礼,皇帝摆摆手,让她近前来,“霁儿想要父皇赏些什么?”
三公主显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摇摇头,眼睛盯着皇帝也忘了去看看慕伦的表情。“哎,今天是霁儿的生辰,父皇当然……要赏。”皇帝的舌头有些发涩,但他尽力掩饰。
慕伦不动声色地把茶杯送到皇帝唇边,喂他喝了一小口茶水润了润,三公主一直看着他们。慕伦走开了些,见三公主还在发愣,心想这孩子今天真被她父皇闹懵了。
“霁儿不说,那父皇就随便挑一样儿给你了。”皇帝还是温和地笑着,三公主只愣愣地看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于是皇帝转头吩咐海禄去拿一个绣了蝙蝠的香袋来。
“来,拿着它,”皇帝左手取了香袋递到三公主面前,“父皇祝愿你越来越有福气。”
三公主双手接过,脸上还是一片愣怔,显然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谢谢父皇。”她小声地说,完全出于自身的反应,因此没有任何行礼的动作。
“赶上你生辰,父皇应该赏你。”皇帝有些疲倦了,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颤抖。他别着身子,伸出左手再拍了拍三公主的脸蛋,“丫头,回去吧。”
三公主一时没有回应,她正满脸疑惑地盯着皇帝的右手。她一开始就觉得皇帝的这只手有些异常,因为皇帝无论是给她物件还是摸她的脸都不用这只在外侧的手,现在她更发现这只手的异动。
“父皇……为什么?”三公主小声嘀咕着,又乍着胆子摸了摸皇帝的右手背。
皇帝明白她所问,脸色瞬间变了。慕伦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赶紧开口,“霁儿,你父皇右手有些不舒服,你别弄疼他了。”
三公主赶紧把手背到身后,担心地看看皇帝的表情。皇帝见她这样,心想这孩子只是出于好奇,多少被吓着了,于是面色早已和霁。
“霁儿回去吧,听话。”皇帝不希望刚才的一幕影响了三公主,轻声催促她回去。三公主点了点头,顺从地让萨仁牵走了。还没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来,跑回到慕伦身边,撒娇似地问道,“母亲,我想多来看看父皇。”
慕伦啼笑皆非,把三公主推到榻边站着,“霁儿,这儿是澄心斋,你得去问问父皇。”
“父皇。”三公主很快去皇帝面前站着,却因为些许不确定与胆怯,只叫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皇帝依然认为这个刚满三岁的丫头只是对自己的病体感到好奇,他当然不愿意将病弱暴露在这个小丫头的面前,又不好一口回绝了她,便问道,“霁儿为什么想来看父皇?”
三公主朦胧地认为不舒服的时候有人陪着会好受很多,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就不知如何作答,只反反复复说“我不会弄痛父皇的”。皇帝一个姿势保持的时间久了,腰背已经不堪重负,他想赶紧打发走三公主;可稍一扭头看到慕伦,他又决定耐下心来慈爱地对待这被慕伦视为己出的孩子。
“霁儿,父皇现在病了,”皇帝无奈地说道,也无意掩盖自己现时的虚弱,“病是不好的,你要躲开些。”
慕伦见皇帝身子歪斜,凑近去扶他坐正了,又伸手探到他后腰不轻不重地按揉。“霁儿,父皇需要休息,你先回去,听话。”慕伦见三公主还站着不动,语气便比之前严厉了些。
“父皇,你要好好休息。”三公主又沉默片刻,突然换上一副大人口吻郑重其事地嘱咐皇帝。随后,她跟萨仁离开了,身后皇帝和慕伦对视了一眼,既好笑又诧异。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1:19:00 +0800 CST  
【正文18】(海天爱月儿吧 已发)
皇帝每天都过得很辛苦——自从上次站起来了一会儿,他就不愿意长时间地坐卧,一方面是他想多动动让肢体更加灵活,另一方面则是他的肩颈和腰背似乎变得格外敏感,原来的僵硬被动辄产生的酸痛所取代,与绵延不绝的酸痛相比,皇帝宁愿选择多站一小会儿,尽管站姿带来的头晕还是不时出现。
众人每次看到皇帝吃力的样子,都揪着心。有些私下的议论认为慕伦先前将皇帝照料得不错,可近日每天眼见皇帝累得直喘,不但不劝阻,还时有鼓励,实在有些失当。
慕伦当然不敢任由皇帝每天都累得多一句话都没力气说。她记得她刚到澄心斋侍驾那会儿,皇帝常被呛到,每每咳得东倒西歪,呼吸声沉重得骇人,缓上好久才能稍稍平复。那时太医每次来诊治,总会提到皇帝先前一阵小病不断已经损了元气伤了心脉,加上犯了风疾,心脏愈发脆弱,再这样剧烈地咳嗽,很可能令心肺不堪重负,亦可能造成突然的昏厥。现在皇帝倒不再那么容易被呛到了,痰也远没有之前那么多,不过他有时上不来气儿心口会闷闷地发痛,过于劳累同样是个潜在的诱因。
为此,慕伦询问过太医。太医的说法是,劳累的是正常的,只要每一次站立和活动的时间不要太久即可;若睡一觉或坐下歇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一般不算是过度的。慕伦记着这话,没少观察,发现皇帝通常情况下确实是睡一阵就又有精神了,因此她放下心,多以鼓励为主。
她的鼓励还出于对另一个良好现象的欣喜。或许是因为身体恢复了些许,先前皇帝小水不断的情况已逐渐改善,慕伦给他更换尿布的次数少了,至于他身下的垫子,更是鲜少被弄脏。慕伦暗自想过,如果皇帝迫不及待地不愿再用尿布,她该不该表示赞同。她非常理解,以皇帝的性格,这些天只怕一直在默默忍受,忍受病痛倒不算什么,真正难忍的大概是深深的无力感与不得不依赖对旁人的无助。所以她时常注意皇帝的情绪,尽量维护他的尊严,也早作好了心理准备面对他可能突然爆发的怒火。
这一回似乎是慕伦想多了。皇帝很安生,每天练练力气,没有任何急不可耐或浮躁不安的表现。慕伦慢慢放下悬着的心,旋即开始操心另一件事儿——随着皇帝活动的时间日增,他越来越显得疲惫不堪;而且他喜欢硬撑,好几次嗫嚅着说自己有些累了,还没等安坐到榻上他双腿已经完全瘫软了。
慕伦怕皇帝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他站立或小幅度地踏步时丝毫不敢走远。与之前明显不同的是,皇帝能稍微抬起右脚掌了,虽然动作很勉强,但无疑是很大的进步。“您慢点儿,”慕伦发现他双脚轮替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由提醒道,“别一下子太累了。”
“没事儿。”皇帝语气很轻松,暗自忍着——他觉得很费劲,并且后背已经出了汗。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2:34:00 +0800 CST  
他没能坚持太久,想着先停一下再继续,可当他想再次抬脚的时候他感觉腿脚如负千斤之重,更可怕的是,他完全失了踩在地上的踏实感,只觉得脚下尽是一片绵软。
皇帝知道这下子不能再勉强了,他看向慕伦,很不情愿地低声道,“觉得有些……累……呃……”他话没说完,突然全身力气尽失,原本颤抖的腿一弯,整个人迅速向侧前方摔倒。
慕伦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抢上两步去勉强接到了皇帝无力倒下的身子。她没有任何准备,所以在搂住皇帝腰背的同时,她自己也几乎蹲坐在地上。海禄跑过来从左侧扶着皇帝,慕伦示意让皇帝先歇一会儿,等气顺过来了再扶到榻上躺着。
皇帝半伏在慕伦的肩上,双眼发直,嘴张着喘气,明显没有缓过劲来。他的嘴角又不知不觉淌出涎水,慕伦很快就觉得肩膀周围被浸湿了。她一手扶着皇帝一手在他后背捋着,“没事儿,您别怕。”这样过了一小会儿,她听到皇帝的呼吸声平息了一点儿,目光一扫又瞥见他已经没有用力的双腿似在持续地发颤。
可怜的皇上,慕伦心里暗叹,冲海禄使了个眼色就把皇帝扶回榻上。她知道皇帝的腿颤抖不已意味着他又没能管住下面,趁着盖被子,她迅速用手探了一下,触到尿布一片潮湿。慕伦也不言语,赶紧给皇帝换好了,心想这情形大概是因为刚才皇帝受了惊吓。她再打量皇帝的表情,发现他眼睛还是直的,嘴角也还斜扯着流口水。
“皇上,没事儿了,您醒醒神儿。”慕伦一边取了热毛巾给皇帝擦脸,一边轻声唤他。皇帝仍怔怔的,令慕伦不免担忧。
“是不是摔着哪儿了?我看看。”慕伦故意闹出些动静来。她把毛巾递给哈瓦尔,站起身开始仔细检查皇帝的胳膊和腿脚。她这一副忙活的样子终于让皇帝回过神来,“没摔着,”他声音微弱但话语还算连贯,“来坐着。”
慕伦又坐回榻边,仔细打量皇帝,“真没事儿?”皇帝“嗯”了一声,反问道,“你……伤到没?”他撇撇嘴,似是不太愿意回顾刚才的一幕,“方才……撞到你。”
“哪能算撞呢?何况半点儿都没伤到。”慕伦让他放心,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感叹他那令人感到意外的话语。
“啊……弄脏了,去换一下。”皇帝又语气低沉道。慕伦不明其意,后来发现他目光落在自己肩膀上,便赶紧道,“您说什么呢?这不碍事儿,倒是您能好好儿的,没摔着也没碰着,就行了。”
皇帝看着她,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对海禄吩咐道,“明日带三公主来。”海禄还未答话,慕伦已经惊异地问道,“霁儿?您叫那丫头来?”
皇帝早料到她会不解,“对,小丫头跟你亲,让她能常见到你。”慕伦一时语塞,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作为回应。她只好低下头一言不发,默默地体会心中一阵莫名的奇特感觉。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2:35:00 +0800 CST  
【正文19】(海天爱月儿吧 已发)
三公主被萨仁带进澄心斋的时候,慕伦正陪着皇帝站立行走。因为皇帝事先吩咐过,宫人们无需通报,听凭三公主蹦蹦跳跳地跑进来。
慕伦眼看她冲向皇帝,赶紧叫住她,“霁儿,别撞到你父皇了!”三公主本来是要往皇帝怀里扑的,听了这一声脚步一顿,把自己顿得一个踉跄正好跪在地上行礼。皇帝忍俊不禁,赶紧让她起来,心下暗喜三公主已经不复前几日的拘谨。他示意海禄在一旁照看自己,默默地锻炼腿脚,一边看着三公主几天不见慕伦又缠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趁着三公主说累了搂着慕伦的脖子消停片刻,皇帝本欲与她笑言三公主的活泼,他转念一想,忆起慕伦刚进宫时的样子,不由莞尔。
三公主在相貌上一半像皇帝一半像生母方湄,所以合在一起倒不特别显得与哪一方相似;但是她的神态举止却极像慕伦,光是那喜欢跑跑跳跳的劲儿就和自幼举止温婉的两个皇姐很不同。
上次险些摔倒的情形让皇帝印象深刻。他不敢再硬撑,怕自己出什么状况,也怕连累了慕伦。在他的示意下,海禄护着他走回榻边去坐着。三公主还缠在慕伦身上不愿下来,看到皇帝缓慢走动的身影,想起什么来,伏在慕伦的肩膀上问,“母亲,父皇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尽管皇帝就在几步之外,三公主还是选择问慕伦,不过她并没有刻意耳语,所以皇帝也清楚听到了她的问题。慕伦抱着三公主,一边还留心皇帝的情况,见他还没坐下身,也就不想让他分心来和三公主说话。
“霁儿为什么这样问?”慕伦有意让孩子多说话、多运用词句。平时在延熙宫,她不时跟三公主说几句草原的语言,孩子觉得有趣,但因为掌握的词汇有限,有些时候三公主会将一句话用两种语言混着说。
“父皇上次坐着,这次站,还走了。”三公主很认真地解释道。慕伦见皇帝已经稳稳地坐好了正含笑看向孩子,便把三公主放了下来。小丫头双脚沾地便一溜烟儿跑到皇帝面前,鼓着勇气问道,“父皇,我说得对吗?”
皇帝微微点头,又揽着三公主和她闲聊。慕伦知道三公主已经不再将皇帝视作陌生人了,心里感到欢喜,同时也觉得惊奇,没想到皇帝养病之余还会顾上三公主。慕伦一边想一边看到宫女将药罐放在桌上,便走近去将药汁舀到碗里然后端到皇帝面前。
她一手持碗,一手横在三公主面前,“霁儿,先等一下,父皇这会儿该进药了。”她正要舀起一勺喂到皇帝嘴边,三公主却忍不住发问,“什么药?”她很让人省心,从小没怎么病过,对“药”基本没有概念。
“给丫头看看这药长什么样儿。”皇帝笑道,慕伦便弯下身让三公主能在碗里深色的液面上清楚看到自己的脸。“啊,好苦。”三公主立刻皱着眉,要用手捂鼻。慕伦怕她把药碰洒了,连忙退后一步,见三公主一张小脸都快皱到一起去了,便先不去理她。
“今天试试自己来。”皇帝说着,左手接过药碗。慕伦猜到他要做什么,并不很放心,但还是照着皇帝的吩咐将碗里的勺子取了出来。
“霁儿,你看,药是苦的,可父皇要想好起来就得把它喝掉。”皇帝微微晃了晃药碗,药汁持续地散发苦到人骨头里的气味。他慢慢把药碗举到自己唇边,然后头也不抬便一口接一口地将整碗都喝光了。
慕伦听他吞咽的声音越来越频密,知道他喝到最后有些急了,暗暗揪心。当药碗见底,慕伦赶紧接过来递给身旁的宫女,然后抚着皇帝的后背给他顺气儿。皇帝险些被呛到,低着头喘了一会儿,暗道好险,过了一阵才基本缓过劲儿来。这时候皇帝感到除了慕伦在拍抚他的后背,似乎还有什么也在碰触,随即他听到慕伦惊异的声音,“霁儿,你在做什么呢?”
皇帝回过身,见三公主不知什么时候爬到榻上,正跪坐在他正后方学着慕伦的样子伸出一只手。看他回头,三公主的手停在半空,不确定地小声说道,“这样父皇就不觉得苦了。”
她的神情一半委屈一半迷茫。皇帝先是觉得好笑,同时心软至极。他嘴里还是极苦涩的味道,还来不及接过海禄递来的水漱口,先把三公主拉到自己身边坐着,“霁儿,药很苦,但父皇不怕苦。”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2:36:00 +0800 CST  
海禄伺候着皇帝漱了口,苦味总算逐渐消下去了。三公主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崇拜,皇帝看得一清二楚,又道,“霁儿,你越怕,它就越苦。真的,父皇没骗你。”
三公主又在皇帝身边坐了一阵,睁大眼睛努力理解皇帝说的一字一句。她觉得自己都听懂了,但好像总不算明白。她是在延熙宫用过午膳才来的,这时间她通常都在午睡。年幼的孩子只是觉得困但往往不会主动提出要睡觉。三公主不安分地在皇帝身边扭来扭去,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扒着慕伦硬是趴到她怀里去了。
“她倒是喜欢跟你撒娇。”皇帝笑道。
“平时不这样的,今天也是反常。”慕伦心下奇怪,以为三公主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
没过多久她明显觉得三公主的身子暖暖的,潮潮的,伸手一搭就知道孩子是出汗了。“霁儿,霁儿……”慕伦一边轻声唤着一边微微偏头打量。
见三公主一动不动,皇帝也感到奇怪,问慕伦这是怎么了。
“睡着了,小孩子就是这样。”慕伦又好笑又无奈,使了个眼神给萨仁,准备要她把睡着的孩子带回延熙宫去。
“让她在这儿睡吧。”皇帝轻声对慕伦道。他一边说,一边费力地往里挪挪身子,而后拍拍自己身侧的床榻。慕伦吃了一惊,犹豫片刻便帮睡熟了的三公主脱去一层衣服,之后将她放平到皇帝身边。这一处空间对小小的三公主而言已经足够宽敞了,因为被移动了一番,她稍微动了动,翻了个身,完全没醒。
皇帝用很不灵便的右手将盖在自己腿上的被单努力扯到三公主身上,慕伦赶紧打理好了免得他再费力气。“怎么出汗了?”皇帝皱着眉问道,一边摸了摸三公主的额头。
“她怕热,尤其睡着的时候。”慕伦对皇帝耳语道。她帮小丫头擦了头颈,又很不确定地看着皇帝——让三公主睡在这儿难免会打扰到皇帝。
“霁儿躺这儿会碍着您的。”慕伦没过多久又向皇帝悄声说道。
皇帝拿起枕边一本奏折晃了晃,“就看看奏折,不碍事的。”
慕伦不知自己是否想多了,她再一次觉得皇帝似乎是借三公主对她极尽体贴,甚至尽量满足她的心愿。她还未从一阵恍惚中醒过神来便柔声嘱托道,“您别太累了。”
皇帝读懂了她的神情,心中暗喜,面上没多说什么。他看了几眼奏折就靠在枕上想事情——他不希望慕伦操两份心,同时顾着他和三公主,所以他要避免一切可能令自己不适的动作,比如长时间低头。
大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慕伦试图叫醒三公主。将醒未醒时三公主最爱闹脾气,她连翻了几次身,也不乐意慕伦抚摸她的身体。“这会儿睡久了晚上就睡不着了。”慕伦向盯着她看的皇帝解释道,于是皇帝也开始帮她叫醒隐隐要闹脾气的公主,
“霁儿,醒醒了,起来父皇给你讲故事。”皇帝温和的语气令慕伦惊讶不已。
三公主感到新鲜,又把皇帝的手抱着不放。慕伦见状一惊,担心三公主毫无分寸的动作弄痛了皇帝,所幸皇帝及时示意她无需操心。
“起来了好吗?”皇帝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左手对着三公主的脖子和腰腹又戳又挠,令三公主咯咯笑个不停。她睡眼惺忪地撑起身子爬到皇帝怀里,迷糊地要求道,“父皇,抱。”
皇帝果真将她轻轻搂着,而后轻声道,“霁儿要是想多待会儿,今晚就在偏殿休息吧。”他说话时,有意瞅了慕伦一眼,看到了如他所料的愣怔的神情。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2:37:00 +0800 CST  
【正文20】(海天爱月儿吧 已发的最新一章)
剩下的半天时间,三公主几乎一直赖在皇帝身边,寸步不离。皇帝喜她活泼可爱,也让她在自己面前用晚膳。
三公主已经被慕伦调教得能自己拿着勺子吃碗里的食物,但还不太会使筷子。慕伦让萨仁照顾孩子进膳,自己则将大半的心思放在皇帝身上。因为心情不错再加上三公主在场,皇帝显现出很好的食欲。他用左手拿着勺子,右手试图端着碗喝汤。慕伦没有阻止他的尝试,只是默默地帮他收拾那些不慎洒到外面或从嘴角流出来的汤汁。
三公主一边吃着自己的膳食,一边向皇帝的方向看看。她并没有像慕伦担忧的那样大声询问父皇为什么需要不能自己用膳——她自己想出了答案,父皇的病好了一点儿,但还没好全,所以要人照顾。她有意克制分心去摆弄玩具或跳下座位的想法,乖乖吃干净了食物,然后几乎没有动静地到榻前站着看皇帝进膳。
皇帝主要还是喝粥,见三公主来了,便问道,“霁儿吃饱了?”
三公主点点头,慕伦接过话,“皇上,您这会儿先别急着跟她说话。霁儿,”她转向三公主,“你先用完膳了要怎么说?”
“父皇,霁儿用好晚膳了,您慢用。”三公主明白这句话要非常乖巧地说出来。她刚一说完,便忍不住冲慕伦做了个鬼脸。皇帝见她这样,冲慕伦笑了一下,又低头喝粥去了。
皇帝没少锻炼,泡过脚后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再加上他有意让慕伦早些回偏殿去陪三公主,所以睡得早了些。
“好了,你回去陪丫头吧,”皇帝躺下后对慕伦道,“这儿不用操心了。”慕伦闻言,会意地一笑,再次理了理被褥的边沿,“您安心睡着,明早便更有精神了。”
抱着三公主在怀里,慕伦出奇地清醒,直到大半夜了仍无睡意。她太清楚年幼的三公主这么三番五次地到澄心斋来,且圣恩日增,宫中肯定多有议论;何况皇帝现在身体还没好全,若旁人认为是她使了手段借三公主来承宠,那也是很好理解的。
慕伦暗叹,自己先前虽然辛苦,但阖宫上下没传出对她明显不利的流言,她无须分心;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她倒是无所谓,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她不希望三公主被波及丝毫。
然而慕伦似乎天生有一语成谶的“能力”。她早上先去侍候皇帝起身、用了早膳,而后皇帝让几个大臣来奏事——他闷了几天,即便有了想法也碍于亲笔书写又不方便,于是趁身体好转赶紧召了大臣来商讨。趁着这个当口,慕伦回到偏殿,见三公主已经在偏殿里玩儿了,便等大臣们悉数出来后带三公主进去给皇帝请了早安。
慕伦和三公主在里殿,自然不知道大臣们刚出澄心斋就迎面撞见贵妃。
各宫关系交错,贵妃作为后宫事实上的掌权者总能知道澄心斋大体是个什么状况。她当然不敢派人监视皇帝,只不过事关后宫,皇帝本人也默认后宫掌印者有相当的知情权。慕伦日夜逗留澄心斋,这在后宫不是秘密。贵妃权衡了一番,一面觉得慕伦入宫多年未曾逾矩,一面又想着她无子女,孤身一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也不多过问;及至三公主几次被带进澄心斋,这在旁人看来搅扰了皇帝休养不说,懵懂年幼的孩子突然入了圣眼,恐怕是慕伦有意为之,于是后宫诸妃有了微辞,贵妃便需要出面了。
处理后宫事务讲求进退有据,忌贸然行事。贵妃以请安之名到了澄心斋,如她所料,皇帝不再以养病为由拒绝探视。慕伦听人奏报时,心里咯噔一下,但在皇帝面前,她没有理由带着三公主那么明显地回避贵妃。贵妃倒是没有多留,这其中也有皇帝的意愿——皇帝与她相敬如宾,但从来不待她如她的亲姐嘉皇后那般亲近温和。除了给皇帝问安并说些礼节性的话语,贵妃有意无意地打量了慕伦和她牵着的三公主——她们行过礼后便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贵妃走后,皇帝才留意到三公主一直躲在慕伦身后,只探出半个头来,目光警惕而紧张。他大为诧异,看着慕伦问道,“霁儿怎么了?”
“您瞧她平时活蹦乱跳的,”慕伦很自然地反应过来,将三公主拉到自己身侧,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道,“其实也是个怕生的。她与贵妃姐姐见得不多,所以显得拘谨。”皇帝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又逗了逗三公主,随后孩子就被萨仁领回延熙宫了。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2:45:00 +0800 CST  
“你……有什么顾虑吗?”皇帝在屋里慢慢走动,见慕伦在他身侧看护,低声问道。
慕伦也不废话,“这些日子皇上对霁儿太关注了,皇恩浩荡,她承受不起。”
皇帝停住脚步,“噢?”他的目光审视般地在慕伦身上停留片刻,不复多言。
后宫交由贵妃打理,他还是放心的。反正慕伦还在他身边,他想着,一切自然而然就能水到渠成,他无需也无意改变现状。他是一国之主,从来明白后宫只应该是他生活的很小一部分。随着精神渐好,他越来越多地召集大臣前来奏对。
但这重新振作的愿望却似乎很容易被繁多冗杂的大事小事打击。废太子后诸多事务都由内阁打理,皇帝只听取其中小部分,而剩下的大部分他无法一一过问;这时他试图再像从前一样勤于大小事务,但很快发现事态错综复杂,他日复一日地感到疲倦心烦,也由此生出许多暴躁。
这其中还有另一层隐情:皇帝从前让废太子着手打理部分事务,废太子当时毕竟只是储君,威望不足,在李阁老的指点下或有纵容官员之举以求好名声。这样一来,官员们往往上行下效,令皇帝头疼不已。
慕伦多少看出皇帝状态的变化,但这不是她能插嘴的事情。她所做的事情有限,只能祈祷皇帝不要被这些事情扰了心绪,甚而影响了身体。
事与愿违的是,皇帝头晕的状况仍不时出现,夜间睡得也不大好。慕伦悄悄问过太医,让皇帝进了些安神的汤药,效果并不明显。
太后的忌日在这样的氛围里到来。皇帝以孝表天下,加上规章仪制本来有所规定,于情于理都要大办祭礼。皇帝本来情绪低落,又强撑着操持了数日,身子乏力不说,心情更加糟糕——他想到从前能听他倾诉为他提供建议的太后已经逝去,世上再无关爱、心疼他的人。他甚至无端想到所谓英雄暮年大概就是自己现在的情形。
白昼里皇帝一颗心都在祭礼上——尽管多数场合他都是被搀扶着进去,致礼后便到别处歇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顾得上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的双腿时常没来由地发颤;下边仍没完全管住,尤其是夜间就寝的时候情况更严重些,身下垫子好像总会被浸湿似的;不时出现的头晕和头痛他几乎已经习惯了……
这些时日里皇帝不止一次对慕伦表达过自己不想进药,慕伦只当他是一时悲观,每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不容易才劝他勉强把药喝了。终于在祭奠太后的期间,慕伦也不再有从前的耐心。当神色倦怠的皇帝疲惫地转过头表示自己不愿进药,慕伦正色道,“皇上,您是一国之主。整个国家都等着您康复,可现在这样,对龙体有害无益。”
皇帝回过头来看看她,看到她坚毅的目光。可慕伦的阅历总不及他,他也不认为慕伦足够了解他,所以她说的话在他心里并无太多分量。“没用的,拿走。”他皱着眉头吩咐道。
慕伦无奈,见他闹得越来越厉害,只得铤而走险地说道,“皇上,您这么自暴自弃,哪还有半点明君的样子?太后在天之灵不知会怎样叹息神伤。”
皇帝脸色大变,这话令他火冒三丈——在他看来慕伦没有资格指责他,搬出太后来教训他更是不能容忍的逾越。
“放肆……你……滚……滚出去!”皇帝一激动起来话就说不连贯了,嘴角也显得比平时歪斜。他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慕伦,仿佛之前那些天他们之间的融洽和隐隐约约的暧昧全都不复存在。
慕伦倒是很镇定,默默行了礼后当真就出了澄心斋。她直接回了延熙宫,见三公主正趴在地上玩石头,便走过去把她直接架起来转了好几个圈,显然玩心大起。慕伦不像上次那样被戳到痛处,因为这回皇帝冲她发怒正说明她已是对他而言比较亲密的人了——不知为何,慕伦几乎可以笃定,皇帝只会对亲密的人宣泄情绪。

楼主 MiMiLamb  发布于 2016-05-30 22:45:00 +0800 CST  

楼主:MiMiLamb

字数:160057

发表时间:2016-04-26 23:1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10 16:44: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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