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赫】Don't Treat Me Like A Fool(医生晨x演员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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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3日开文,2月9日完结。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1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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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20:00 +0800 CST  
北京初秋的午后,本该是阳光明媚的天气,偏偏因为前两天下了场雨,阴云密密地遮掩着天空,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某个到达口,一个戴着鸭舌帽和黑框眼镜的男人拖着行李箱,夹在人潮中慢慢地走了出来。不远处有个同样打扮得毫不起眼的男人朝他挥了挥手。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过去,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陈赫,你小子还知道回来。”接机的男人捶了下他的肩膀,“怎么,终于想通了?”

“想通什么啊,这不是工作需要么。”陈赫漫不经心地笑着,拖着箱子往外走。

“走错了,停车场在那边呢。”他在他身后提醒道,“你别跟我装傻,你心里想什么我比谁都明白。”

陈赫转回身来,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一前一后地走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推了推眼镜。

半晌,他才开口:“郑恺,你要是真明白我想什么,就不会问我。”

到了停车场,他把箱子放进后备箱,一头钻进副驾驶,然后就一直看窗外,明摆着不打算跟郑恺再谈什么。但郑恺可不会就此放过他。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跟他……就算分手了,不还是朋友吗。”等路口红灯的当儿,郑恺说。

“都过去那么久了。”陈赫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十年的话剧表演经验毕竟还是起了点儿作用,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分,觉得挺好。

可他试图维持的假象,在他看见窗外越来越近的那座建筑的一瞬间,就彻底被打破了。

第一医院。



陈赫从小就特怕去医院。去医院代表着什么?打针,吃药,做手术。哪一样都能让他吓得够呛。小的时候有爸妈管着,不去也得去。长大了之后就好多了,感冒发烧,或者在哪儿摔伤了,他都能自己扛着,绝不去那消毒水作祟白大褂扎堆的鬼地方。

谁知道某天,他突然得了阑尾炎。

那会儿他已经从艺术学院毕业一年多了,在五环边上跟哥们儿郑恺合租了个小房子。他在各个剧场的舞台剧里演小角色,郑恺则到处接广告,两个人的薪水也刚好够付房租和养活自己。

那天下午排练取消,陈赫兴冲冲地窝在家里打游戏,郑恺刚好也没事儿,于是俩人撸了一盘又一盘。打到一半的时候陈赫觉得肚子疼,而且疼得有点不对劲,就拉着郑恺说要去医院。

“你别找借口溜了,我知道自己技术高超无人能敌,那你也不能缴械投降啊,要越挫越勇知道么。”郑恺一边耍嘴皮子一边点着鼠标。

“谁找借口了,”陈赫忍着疼痛还嘴,“你见过哪个正常人往医院溜啊?再说刚才那盘明明是我赢了。”

“你就赢那么一盘。”郑恺忙得不亦乐乎还不忘给他一个白眼,“行行行,打完这个就陪你去。”

结果陈赫生生忍了四五个小时,郑恺才陪他到了附近的第一医院。一查,阑尾炎,马上安排手术。

陈赫一听要手术当时就腿软了,郑恺倒是满不在乎地坐下,冲他甩手说快去快去,别耽误我广告小王子的宝贵时间。陈赫指着他大喊,要不是老子实在肚子疼,早就一脚飞踢过去了。

后来他躺在手术台上慌张地晃着脑袋,从不同角度仰视着天花板和手术灯,吓得手脚冰凉,连疼都忘记了。

突然,一个医生出现在视线里。他戴着眼镜和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陈赫张了张嘴想说话,心里却依旧怕得要死。

那个医生似乎看出了他的害怕,低声安慰道:“没事儿,很快就好了。”

在麻醉剂完全奏效之前,陈赫想着,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割阑尾这种小手术用不了多久,他被推进病房之后就直接睡过去了,连郑恺跟他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打了一天游戏哎,困着呢。

醒过来的时候郑恺没在旁边。他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九点了。

陈赫试着支起身子,伤口缝合的地方还是有点疼。他哼唧一声,又倒了回去。

“感觉怎么样?”

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莫名的有些熟悉。

陈赫看见一个白大褂走了进来,正想回答“好多了”,但瞟到对方的高个头和堪称完美的身材比例之后,话到嘴边就成了“……你的腿怎么这么长”。

医生听了这话就愣住了,很显然平时没有任何一个病人是这么跟他说话的。

陈赫趁他茫然的时候打量着他的长相。麦色皮肤,明利的轮廓,俊朗的眉眼,坚毅的五官被那副文质彬彬的眼镜修饰中和出一种侠客与书生结合的味道,乍一看还真有点儿惊为天人的意思。

“大哥,你长这么帅,不当演员可惜了。”陈赫实在控制不住赞美得近乎狗腿的话语从他嘴里蹦出来。

医生看着他笑了,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你这么能说,应该恢复得不错。”说完转身准备走。

“哎等等!”陈赫叫住他。医生回过头望着他。

“那个……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陈赫眼巴巴地等他回答。

“没什么大事儿,过一天你就能下床走动,大概一星期可以出院。”医生耐心地解释。

陈赫傻眼:“一星期啊?!可是我话剧要排练,下周五就正式演出了……”他眨巴眨巴眼睛,试图使出卖萌绝技,“医生啊,能不能让我早点儿出院?”

医生推了推眼镜,不知道为什么,陈赫觉得他在努力掩饰笑意。笑什么啊?我刚是在卖萌不是卖蠢好么!

“咳,这个不能通融,说一星期就得一星期。”医生认真地回答。

“哦……”陈赫失望地垂下眼睛,突然又睁开,“还有个事儿,你能告诉我你名字么?”

医生扬起嘴角,严肃的神情在浅浅的笑意下柔和了许多:

“我叫李晨。”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20:00 +0800 CST  

“到了。”

陈赫回过神来,郑恺已经停好了车。

他解开安全带,见郑恺要下车,赶紧说:“你送我到这儿就行了,别忙活了,下午不还要拍平面么。”

郑恺想了想,点点头:“好吧,你自己拿行李,待会好好休息一下。”

陈赫给他一个微笑表示回应。

事实上,他只来得及把行李放进酒店房间,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出门打车直奔剧场了。

三点钟的排练,按说他不必那么着急,但是他不想闲下来。只要闲着,他就觉得脑子里很乱,总是想起以前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到剧场的时候还一个人都没有。他把包放好,拿着剧本,站在舞台上。

可以容纳数百人的观众席此时空空荡荡,沉默无言。他伫立在舞台中央,静止如一座雕像,只有咚咚的心跳声回响着。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第一排从左数第八个位置。很熟悉,特别熟悉。

他早该想起来,这就是他第一次请李晨看话剧的那个剧场。



“晨哥,我求你个事儿。”躺在病床上的陈赫笑嘻嘻地对进来早查房的李晨说。

李晨无奈地看着他。他当医生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就没见过陈赫这号自来熟的。也不叫他医生,就晨哥晨哥的叫,搞得普外的医生护士还以为陈赫是他朋友。

“你说。”李晨低下头翻记录表。

“那个,下周五晚上我有个话剧演出,我想请你来看。”陈赫眉飞色舞道。

李晨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婉拒:“不好意思,我没那么高雅的兴趣爱好。”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到上百人的剧场演出,质的飞跃啊!我需要有人来分享一下啊!再说,你作为消灭我阑尾的主治医生,不得确认一下我术后恢复情况么……”陈赫锲而不舍地跟他耍贫。

李晨哭笑不得:“我看你精神饱满,恢复得挺好,等出院的时候估计比以前还活蹦乱跳。我用不着确认了。”

“不不不……”陈赫急得嗖一下起身,不小心扯到伤口,又嗷一声砸回枕头上。

“你小心点儿。”李晨走过去,帮他把枕头垫高。

陈赫终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再龇牙咧嘴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

“其实吧,这剧虽说场子好,但没什么名气……我是怕那么大一个剧场,底下坐不了几个人,我看着难受……”

李晨停下手里的活,见一向嘻嘻哈哈的陈赫突然情绪低落下来,还真有点手足无措。

“我毕业出来演话剧也快两年了,可还是什么成绩都没有。”陈赫挠了挠头,苦笑道,“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会不会一直这么失败下去……”

李晨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道:“不会的。你年纪还轻,只要努力下去,一定会有收获的。”

“可我现在连请一个人来看我的话剧都做不到,将来又怎么撑得起更好的场子。”陈赫摇了摇头,眼底全是自嘲的笑意。

李晨想说什么,却没说,叹了口气往外走。他已经握住了门把手,但依然能感觉到陈赫的目光黏在他的背影上,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安静而炽烈。

他转过身来。

“下周五几点?”



“陈赫,”剧场门口,一个娇小漂亮的女孩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到得好早啊。”

陈赫冲她招招手:“嗨,好久不见。”

杨颖,以前在其他话剧里跟他合作过,活泼大方,两人是不错的朋友。

“你戳在那儿干嘛啊?发呆呢?”杨颖捋了下头发,从包里掏出剧本,问他。

“没有,”陈赫笑笑,“想戏呢。”

当天的排练很顺利,晚上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地散了。陈赫拿着包往台下走,走在前面的杨颖问道:“你这次回北京住哪儿?”

“就在附近的快捷酒店。”

杨颖眨眨眼,调皮地笑了:“你可是话剧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啊,他们怎么也该请你住五星级酒店才对。”

“得了吧,”陈赫也笑了,推了她一把,“我第一次来这儿演出的时候,日子过得那叫一凄凄惨惨戚戚,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你来过这个剧场?”

“嗯,四年前。”陈赫嘴上还在回答,脚步却放缓了,在第一排座位前停了下来。

杨颖见他不走了,有点奇怪:“怎么了?”

“没事儿。”陈赫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你先走吧,我想坐会儿。”

“好。明天七点,别忘了。”

人去屋空,一片死寂。陈赫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朝第八个位置走去。他走得很慢很慢,脚步沉重,仿佛肩上压着重似千钧的回忆。



“怎么还不来啊……”陈赫不止一次地从舞台边上探出头张望,他记得自己给李晨的票明明是第一排左数第八个位置,可距离演出开始只剩五分钟了,他依然没有出现。

“那个陈赫,你磨蹭什么呢!赶紧过来准备!”工作人员在后面催他。

“哦哦马上来!”陈赫最后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缩回后台。

陈赫站在舞台上,满脑子都是问号。比如,李晨为什么不来?是因为忙,没时间?还是他没放在心上,给忘了?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哄他玩的,压根就没打算来?

那个空荡的位置好像一个黑洞,把他所有的思绪都吸了进去。

在演出时心不在焉是话剧演员的大忌。他说错了一句台词,当然,因为神游物外的关系,他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第二幕开始的时候,陈赫再上台,惊喜地发现李晨出现了。

他穿墨绿色大衣,蓝色衬衫,牛仔裤,运动鞋。有点反光的眼镜遮住了他的眼神。

陈赫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视力这么好。

按说演出开始以后是不许观众再进场的,他不知道李晨是怎么进来的。他只知道,那一刻,他简直高兴得要飞起来。

演出圆满完成,掌声响起,观众散场。陈赫不管不顾地跳下台,径直冲向李晨。

“话剧很精彩,谢谢你。”李晨诚恳地说。

陈赫摆摆手:“别这么见外啦。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请你吃饭。”

晚上九点多的西直门外大街依然人来人往。几座大厦和商场还灯火通明,有人要彻夜加班,有人在尽情享乐。城市的美与悲伤在夜色的轮廓里舒展开来,夜风吹着地上刚落下的几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两个人在街边店里吃着麻小,又点了啤酒,就着夜景聊起来。

“下午有台手术耽搁了点时间,来晚了,抱歉。”李晨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儿没事儿,你能来我就感动得痛哭流涕了。除了郑恺以外,也就你专门来看我话剧了。”陈赫嚼着东西,声音含混不清。

“郑恺,就是送你来医院的那个朋友吧。”李晨问。

陈赫满嘴吃的说不出话,点头表示肯定。

“有这样的哥们儿,挺好的。”李晨笑笑。

“好什么呀好,”陈赫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口咽下去,继续吐槽,“要不是他非拉着我打游戏,我至于疼好几个小时么!反正跟他在一块,我就只有越来越屌丝的份儿。太无聊了。”

李晨必须承认他当时很想给陈赫一个爆栗,但鉴于俩人还没那么熟,他还是忍住了。这家伙有个哥们儿还不知足,像自己这样,没日没夜的忙,回到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种日子才叫无聊。

“哎,你觉得这话剧怎么样?”陈赫换了个话题,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就差把那句潜台词“我演的怎么样”给说出来了。

李晨扶了下眼镜,很真诚地直视陈赫的眼睛,看得陈赫都快脸红了。

“很好,真的。”李晨举起酒杯,“而且这样的你,只会越来越好。”

陈赫如释重负地露出大大的微笑,也跟着举起酒杯。

“叮”的一声,两只杯子轻轻相碰,泡沫泛着微微的酒香。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21:00 +0800 CST  

陈赫讨厌医院,更讨厌回忆。

以他一米八二的个头,打球跑步等等运动都不在话下,但他就是懒。上学的时候,总是懒得上场比赛,为此被同学吐槽了不止一回。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总要把手机电脑充电器甚至零食饮料都摆在床上,所有东西都触手可及,这样就不用下床了。

所以说,陈赫最怕费力气的事儿。

但是回忆,回忆是最艰难的。它比打两个小时的篮球累,比跑三千米累,比排一整天的话剧累。

更可怕的是,运动逃得掉,工作推得掉,可回忆甩不掉。

他慢慢走回去,把一路上熟悉的夜景抛在背后。人们来来去去,车辆川流不息,高楼大厦的窗格里亮着灯,和以前一样。甚至连烧烤摊的香味,都一样。

可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陈赫忽然觉得喉咙哽得有点难受。也许是晚上温度低,穿得少了,着凉了。

也许回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接下来的几天,陈赫很明智地没有到处乱跑,以免勾起更多往事。他每天从酒店到剧场,再从剧场回酒店,两点一线。和郑恺吃了顿饭,两个人碰着酒瓶谈天说地,郑恺感叹时移世易物价飞涨,陈赫说扯淡吧物价飞涨你身价也飞涨。陈赫说想回原来那间合租的小屋子看看,郑恺说咱俩相继搬走之后早就租给别人了,回去看不怕被人当小偷蹲点逮起来么。

俩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耍贫斗嘴,谁都没提李晨。

陈赫知道郑恺也想通了,不再强求什么,只是让他自己去解决。

他以为不提李晨,日子就能过得安稳。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天下午,杨颖和陈赫去机场接一个共同的朋友,可是刚到机场,陈赫就觉得胃痛得受不了,跟烧起来一样。

他没跟杨颖说,怕杨颖直接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院。开玩笑,最近的医院,那不就是第一医院么。

于是他又一次拿出十年的舞台演出功力,强撑着装没事,并不断在心里想着,怎么又疼得这么邪门难道我又长出了一个阑尾吗。

好吧,切阑尾可以有第二次,但遇见李晨绝不能有第二次。

作为杨颖口中“话剧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并没低估自己的演技,只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杨颖什么都没看出来,直到他实在扛不住,疼得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左手挂着点滴,右手……右手边的杨颖正幽怨地盯着他。

“陈赫你什么意思啊?难受也不说,扛着算怎么回事儿啊?都急性胃炎了!”杨颖一见他醒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备。

嗯,急性胃炎。他应该在消化科,不是普外。太好了。

陈赫暗自庆幸,看到杨颖一脸着急的样子,又赶紧解释:“不是,我没想到这么严重,以为忍一会儿就过去了,不想麻烦你。”

杨颖白了他一眼:“跟我还客气。”说着坐到床边,开始给他剥桔子,“你这胃炎怎么弄的?”

陈赫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也没什么,这两天没怎么吃饭,就喝了几杯咖啡,在房间里看剧本。”

杨颖把两瓣桔子塞进他手里:“离演出没几天了,你还搞绝食。”

“不是有意的,就是懒。”陈赫嚼着桔子说,“我没事儿了,咱赶紧走吧,我一到医院就浑身难受。”

杨颖看他确实好多了,点点头:“好,我去楼下拿药,等你打完点滴就走。”

杨颖出去以后,陈赫一个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欣赏了会儿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决定闭目养神。

走廊里永远安静不下来,匆匆的脚步声,各种语气的交谈声。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不重,比以前好多了。

陈赫听到旁边有人走过来,却不是踩着高跟鞋嗒嗒作响的杨颖,估计是隔壁床的家属,便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接着,他听到那个人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又慢慢地出去了。

奇怪,过道是两张床的过道,可这边的床头柜应该是他的才对。

他睁开眼,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餐盒。他直起身,把餐盒拿过来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像是谁刚匆忙跑去买了来,小心翼翼放在他床头,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一丝体温。

杨颖回来的时候,只看到陈赫抱着一碗粥在发呆。她问他粥从哪儿来的,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捧着餐盒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周六傍晚,离话剧正式演出还有两小时,剧场里已经基本准备就绪。

陈赫坐在化妆间的角落里最后一次重温剧本,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喂。”

“是我。”郑恺在电话那头说,“你那儿快开始了吧。”

“快了。”陈赫看了眼表,“你小子真成广告界大红人了,连来捧个场的时间都没有。”

“切,我就是慰问你一声,听说你前两天胃炎住院了。”

“是,现在都好了。”陈赫想起在医院的事儿,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平时好好吃饭行不行,虽然你身材是略显丰满了一些,但你也不能玩绝食啊!”郑恺又开始说单口相声,“生病昏倒了还得花钱,你说你值不值当啊,败家也没有这么败的……”

“郑恺。”陈赫突然打断他,嗓子哑着。

“怎么了?”郑恺听他声音不对,问道。

陈赫深吸一口气,在让压在胸口的心事和秘密随着呼吸缓缓开启:

“……我在医院,见到李晨了。”



做话剧演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当你进入角色的时候,你可以忘掉周围的一切,彻底沉浸在剧中的世界里。哪怕剧终落幕还得回到现实,拥有过那场无关于己亦幻亦真的梦,也已足够。

陈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毕业的小孩儿了,现在的他,再也不会在舞台上分心。

况且,现在台下,再也没有那个能让他分心的人了。

这场话剧名叫《怀疑》。他饰演弗林神父,也就是在剧中备受怀疑的那个人。

在读剧本的时候,他曾经想过,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点怀疑。

幸福的人,怀疑这幸福是否真实;不幸的人,怀疑自己是否有活下去的意义;拥有爱的人,怀疑哪天还会失去;以为不再爱的人,则怀疑自己的心。

最后一幕即将结束。他站在幕后,看着台上满地落叶,阿洛西斯修女坐在长椅上,握住詹姆斯修女的手,声音微弱地说:

“我真的很怀疑……”

灯光暗下去,全场掌声雷动。

演出圆满成功,几个演员约好了一块吃饭,说说笑笑地从剧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了。秋夜刮过一阵风,陈赫裹紧了大衣,听他们商量着去哪儿吃,不时地插两句嘴,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大家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准备各回各家的深夜。陈赫婉拒了大家打车捎他一程的邀请,一个人散步似的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觉得不对劲了,好像自己身后跟着什么人。可是他每每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侧耳细听,似乎真的有脚步声,沉稳缓慢,保持着距离,像谁倔强而又不肯现身的注视与跟随,恍如隔世。

他知道自己的呼吸乱了。

有多少次他和那个人并肩走在夜色里,谁都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不语里漫出一种别样的温暖。那个时候,他就听着他的脚步声,沉稳缓慢,让他觉得安心。

他转过身,对着微凉的夜风和昏黄的路灯,颤抖着,轻声说出那个名字:

“……李晨。”

“李晨你出来。”

“你这样躲着有意思么?”

“我知道你一直看着我呢,有什么话,你站在我面前说。”

没有人回答他。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出那个他烂熟于心,却被他尘封了很久的号码。

前面的小巷子里,蓦地有铃声响起,打破了宁静。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23:00 +0800 CST  

“喂?”

“是我啦。”陈赫带着笑意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朵响起,“我是来提醒你,今天晚上来看我话剧。”

“记着呢,你都提醒了八十遍了。”李晨也笑了,瞥了一眼台历上特意圈出来的日子和标注的时间。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可迟到了那么久,我不得防患于未然啊。”陈赫仗着李晨看不到,在那头贱兮兮地挑眉。

李晨刚要反驳,就被走过来的同事打断了。

“这是十一床病人上午检查的结果。”

“好,谢谢,我待会看。”

“对了,院长说今天晚上临时加个会。”

陈赫听着电话里隐约传来的讨论,竖起耳朵。

“你帮我跟院长说一声,晚上我有事,就不去开会了。”

陈赫抓抓头发,努力掩饰心底的窃喜,其实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上了。

“好了。”李晨回到通话里。

“行了晨哥,我不打扰你了。晚上别迟到!”

“好,放心吧。”

电话挂断,李晨又一次望向台历上画了圈的日子,指尖轻轻抚上去。

他才不会那么傻。再迟到一次,意味着又得像上次一样,站在门口求人十分钟。



“喂。”

陈赫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却没有了以往的笑意,只剩下浓浓的苦涩。

他叹了口气。

“你回北京,怎么不告诉我。”

如果此时有人恰巧从街角大厦的高层向下俯瞰,就会看到两个人,一个人站在路灯下,一个人站在昏暗的巷子里,都在打电话,发光的手机屏幕好像两颗相距不远却靠近不了分毫的星辰。

“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陈赫低着头,眉眼隐藏在额发的阴影里,“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

他咬咬牙,说出这句话,等着李晨的回应。

“……已经很晚了,回去吧。”李晨静默半晌,说道。

他的口吻里有陈赫最熟悉的温柔,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安慰他“没事儿,很快就好了”。

可他的语气里也有他从未触及过的无可奈何的悲伤。

陈赫还想说什么,李晨却已经挂了电话。巷子里的脚步声,正匆匆远去。

“李晨,你敢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陈赫气急败坏地追过去,急速的奔跑让他的额角生出冷汗。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陈赫是个天蝎男,传说中最爱憎分明有仇必报的那类人。

而李晨悄无声息的拜访,不啻于在他刚要开始愈合的伤口上又捅了一刀。

整整一上午,他都在给李晨打电话,可李晨一直没接。后来他又给科室打电话,得到的回答是,李医生在做手术。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坐立难安,最后决定停止折磨自己,去跟李晨摊牌。

他不想去医院打扰李晨工作,大概是因为他忘不了自己曾经天花乱坠地夸着这个救死扶伤的职业多么多么伟大时,李晨跟他开的那个玩笑:

“所以你以后别跑到医院找我,万一我一分心,把手术刀落在病人肚子里怎么办?”

于是他去了李晨的公寓。

说来也可笑,他根本不知道这几年李晨搬家了没有,就急火火地赶了过去。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天色还早。他知道李晨总是要忙到八九点的。

门前那几排树的叶子微微泛黄,天空中偶尔有大雁成群飞过,穿过云层,渐渐消失在远处蔚蓝色的天际。几个小孩儿嬉闹着跑来跑去,老人晒着太阳聊家常。而他,一个傻傻站在楼门口的人,显得格外突兀。

等了一个小时之后,鬼使神差地,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上了楼。

电梯上到十层,出来后右拐,第三间。门上还贴着一张小粉猪的贴画,是当初陈赫不知道从哪儿弄来,随手贴在门上的。

李晨对此的评价是:“什么呀,傻乎乎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乐了:“不过,这小猪跟你还挺像的。”

他站在门口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发黄的贴画,用手擦了擦,却擦不掉时光遗留的痕迹。

那把很久没用过的钥匙轻轻插进锁孔,向左转动两圈,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深呼吸,用力地推开那扇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砖石的玄关隔断墙。走进客厅,左手边的白色陈列柜依然放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杯盘碗罐,李晨称其为“收藏品”;右手边的布艺沙发和茶几上的黑胶唱片机似乎连位置都没动过。墙上的白色时钟在李晨锲而不舍的校正下总是走得一分不差,而挂着的相框蒙了一层灰尘,应该是许久没有擦拭过了。

角落里摆着一盆绿植,叫碧玉,是他从自己的小屋子里带过来的。李晨曾经抱怨说“照顾一头猪已经很麻烦了,哪儿有时间再照顾植物”,而他反驳“第一,你屋里比较暖和;第二,浇水的事儿我来负责;第三,我才不是猪!”

而它现在长得生机勃勃,比他养的时候还碧绿鲜活。

他蹲下去,摸着碧玉的叶片,轻轻笑起来,喃喃低语了什么。



李晨做了一台八个小时的大手术,写手术记录的时候,手已经抖得连笔都握不住了。好不容易坚持写完,满脑子都是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他脱下医生袍,穿上外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了好几通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

他想了想,把手机放进口袋,关掉台灯。

到家的时候将近九点,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沉重的眼皮了。换好鞋走进客厅的那一刻,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自己早上忘记锁门了?

不过由于太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摘了眼镜,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想歇一会儿再起来,结果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赫等了一下午,实在无聊,就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门口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他才猛地惊醒,整个人蹦了起来。

李晨开门,走到了玄关。

他想都没想,抬腿就往楼上跑,不仅轻手轻脚而且速度极快,他都佩服自己。

不跑还等什么?等俩人在客厅里撞个正着,然后他再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私闯民宅?

他躲在楼上的卧室里,屏住呼吸,听见李晨把钥匙丢在茶几上,脱了外套,接着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过了大约几分钟,他才敢偷偷地往下看,只见李晨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呆了一会儿,从床上抱起一条毯子,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李晨睡觉总是很老实,眉眼柔和得像在做着好梦,也从来不跟他似的,有踢被子打呼噜等等乱七八糟的毛病。以前两个人一起睡的时候,他都用搂抱枕的姿势搂着李晨睡觉。李晨说,你快把我勒死了,陈赫说,少来,你明明健壮如牛。

于是在数不清的夜晚里,他们相拥而眠。

陈赫走到他旁边,把他放在胸口的眼镜拿到茶几上,再使尽浑身解数,用最轻的动作把毯子盖在他身上,还不忘把两角掖好。

睡梦中的李晨似乎毫无知觉,只是舒服地蜷进了毯子里。

陈赫忽然想起很久前的某一天也是这样,李晨一身疲惫地回到家,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给他盖好毯子,做了一桌饭菜,等着他醒来一起吃。

最后一道糖醋鱼端出来的时候,李晨终于醒了,揉着眼睛说:“好香啊。”

陈赫擦擦手,颠儿颠儿地跑到他旁边:“看看,本天才亲自下厨!”

李晨爬起来,什么也没说,憋着笑,假装没看见陈赫满脸的“快夸我快夸我”。

“喂喂喂!”陈赫先忍不住了,“我又不是你家的佣人,你不说点好听的,甭想吃上这顿饭!”

李晨笑吟吟地看着他,随即倾过身,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这样够不够?”李晨伏在他耳边,低低地问。

陈赫的脸“腾”一下红了。他把李晨推开,努力压着双颊发烫的感觉,飞去一记眼刀:“烦死了你,赶紧吃饭!”

嘴角却弯着,像个刚偷吃了糖的孩子。



陈赫从回忆回到现实里,发觉自己已经在沙发旁边站了好久。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再看看眼前睡得香甜的某人,明智地决定溜走。

就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睡在沙发上的李晨,忽然睁开了眼睛。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25:00 +0800 CST  
有一瞬间,陈赫觉得自己窒息在李晨的目光里了。

李晨看着他的眼神,是那种半梦半醒的迷离和难以置信的诧异,还有一点……惊喜。

“你怎么在这儿?”

“呃……我……”陈赫苦笑,“我说我是来打酱油的,你信吗……”

李晨坐起来,看了看身上的毯子,拿起眼镜戴上。

“你还留着我家钥匙?”

陈赫认命地点点头。

李晨掀开毯子,边起身往厨房走,边问:“吃过饭了么?”

“没……没有。”陈赫下意识地回答,却还没反应过来两人的对话到底是什么走向。为什么有种……他们从未分开过的错觉?

他犹豫了一下,跟上去:“我来这儿是有话想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李晨拿出锅开始煮水,“先吃点东西,我再回答你。”

陈赫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果然,物是人非,曾经的厨房杀手也会做饭了。

李晨什么都强,大到动手术刀,小到换个灯泡,他都能搞定,但偏偏就是做饭搞不定。

陈赫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李晨经常靠在边上,不甘心地说:“我做的饭是可以吃的。”但陈赫才不会让他进来捣乱,毕竟厨房装得这么漂亮,要是被一把火烧了多不值啊。

现在他也学会做饭了,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就是说,他再也不需要他了。

陈赫承认自己是有些难过,直到李晨把两碗清汤挂面端上桌。

“这个……”陈赫咬着筷子,有点无语,“你好歹卧两个荷包蛋嘛。”

李晨搅了搅面条,无奈道:“没办法,做饭这事儿我实在学不来。”

陈赫确实觉得饿了,也不再挑剔,捧着碗开吃。

“慢点儿,烫。”李晨提醒他,“你胃不好。”

陈赫一口面条还噎在嘴里,又被他提起这事,花了半天才咽下去。

“你告诉我,”陈赫直视着他,“在医院的时候,你是不是来看过我?”

李晨低着头,好像那碗面条有多好看一样:“是。”

“为什么?”陈赫突然笑了,“出于对前男友的关心和尊重么?”

李晨往后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皱着眉:“不是。”

陈赫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唏哩呼噜地吃面条。吃完后,他望着对面一动不动的人,缓缓开口:

“你说过你不想再见到我。李晨,你骗人。”

李晨似乎是被他这句话激怒了:“陈赫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骗人的到底是谁?”

陈赫觉得一阵眩晕,有好几个声音在头脑里同时炸开: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陈赫,你他妈是不是耍我?!”

“我喜欢你。”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

“你喝醉了,说的都是酒话,不算数。”

“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

陈赫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站起身:“我不想跟你吵架。”

李晨也站起来,眨了眨因为一整天的劳累而熬得通红的眼睛,叹息道:“刚才是我不好。”

“我走了。”陈赫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谢谢你的晚餐。”

电梯缓缓下降,滚动的数字带着他纷乱烦躁的心,一路下沉。

街灯一盏盏亮着,他一个人沿着延伸的昏暗光线漫无目的地走,像只孤独的蚂蚁。

“等一下!”

呼唤声从身后传来。他下意识转头,看见李晨喘着粗气朝他跑过来,只匆匆披了外套。

李晨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以一种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这么麻烦,我到前面路上打个车就行了。”陈赫试图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陪你。”李晨说。

两个人并肩,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尴尬地沉默着。

十点多的街道上,人和车都不多。他们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拦到辆出租车。

陈赫扶着车门跟他告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走了。你记得把锁换一下,两年都不换,就不怕我回来把你家偷个精光么?”

李晨嘴角上扬,回以自嘲的笑:

“我不怕你回来,只怕你不回来。”

陈赫脸色一变,张了张嘴,但又闭上。他低下头准备坐进车里。

李晨忽然抓住他的手。掌心温热,指尖却冰凉,微颤着触碰余生的渴求。

“陈赫……留下来。”

陈赫半侧着身子,把头扭向他看不见的方向,眼睛慌张地往上看。

夜空广袤而寂寥。那一弯新月,还有闪烁的星子,都渐渐模糊了。

最后,他吸了口冰凉的空气,把手抽出来。

“我明天的飞机,回上海。”他上车,毫不留恋地关上门,“你保重。”

出租车驶去,尾灯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当天晚上,陈赫在酒店房间里收拾好行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上床睡觉。但是他翻来覆去直到两点钟,越来越觉得头痛如裂,难以入睡,干脆起来吃了两颗安眠药,再绝望地躺回去,像濒死的人等待最终那一刻到来。

安眠药很有效,他睡着了。可是他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也许是药的副作用。

他在一家火锅店里,和一帮人围着圆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这是什么来着?哦,好像是毕业两周年的大学聚会……

郑恺本来坐他旁边,但是吃到一半,就被女朋友一个电话叫走了。大家不遗余力地吐槽郑恺重色轻友,然后举杯动筷,转向下一个话题。

餐桌上聊起近况,有人说自己曾经在地下室吃了三天泡面,现在终于混出头了;有人说那个谁谁谁接到了某名导的戏,但听说是潜规则的;有人说最近活儿特别多,跑来跑去累得要死……

陈赫只是听着,偶尔插嘴逗贫,被众人黑了个够。

后来有人问起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他说就那样吧。人家又问谈恋爱了么?他想了想,说,还没,但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说什么人这么有本事,能让你栽了啊?

他没回答,只是一直喝酒。过了一会儿,他呢喃道,是个医生。

人家已经转头去和别人聊了,于是他这句话,就成了说者有心听者无意的自言自语。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三个小时过去,桌上已经倒了一片。陈赫本来就没什么酒量,被人灌了几杯,再加上最近心事重,自己也没控制好,一不小心就喝大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旁边的哥们儿大着舌头说,打个电话让郑恺接你来。陈赫说不,叫他干嘛啊,我有晨哥!

李晨接到陈赫电话的时候,墙上时钟的指针正指着十一点。一开始电话里很嘈杂,李晨“喂”了好几次,才听到陈赫说话。

“晨哥晨哥,我在那个哪儿,喝了好多酒,你来接我吧。”

李晨哭笑不得:“在哪儿呢?你倒是说清楚啊。”

“等一下啊,这店叫什么……哦,给我看一下餐巾纸,餐巾纸上写了……我靠别拿它擦嘴,我还没看呢!”陈赫大脑混沌,手忙脚乱。

李晨边笑边往楼下走,听到陈赫报了个店名,说:“行,你乖乖待在那儿,别到处乱跑。我二十分钟就到。”

“晨哥你快来啊,我要困死啦。”陈赫竟然还撒起娇来了。

“马上马上。”李晨开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你把衣服穿好,在店里等。外面冷。”

北京的冬夜格外萧瑟冰凉,呼啸的风刮得一路光秃秃的枝桠乱颤乱晃,几欲断折。在这样的天气里被一个醉醺醺的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怎么都不会是件愉快的事。但李晨就是觉得高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车很快停在火锅店门口。李晨下了车,刚进店门就看见陈赫在一群喝挂了的人中间“噌”一下站起来,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晨哥晨哥!”

李晨快步走过去,正好接住笨手笨脚差点把自己绊倒的陈赫。

陈赫顺势揽过李晨的肩膀,得意洋洋地跟大家介绍:“我晨哥,怎么样,帅吧?”

饶是艺校出身阅男无数的众人见到这号人物,也不由得眼睛亮了亮。甚至有几个姑娘理理头发,红着脸过来想要他的手机号。

“别别别,你们都一边儿去,晨哥是我的!”陈赫把他搂得更紧,宣告所有权。

李晨扶额:“真是喝高了。”跟众人点头致意,拖着陈赫就往外走。

好不容易把陈赫弄进副驾驶,李晨坐上车,再倾身帮他系好安全带。陈赫折腾了半天终于累了,靠着椅背抿着嘴巴,像只小鸭子。

“你家住哪儿?”李晨开得很慢,等他说出地址,好随时调整方向。

“啊?”陈赫把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好像他从来都没听过“家”这个字似的。

“我问你家住哪儿!”李晨早已经做好了“某人喝高就会变傻”的心理准备,充满耐心,提高分贝又问了一遍。

陈赫把头转向窗外,突然乐了,指着外面说:“你看,下雪了。”

李晨一愣,看到路灯底下开始密密地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今年的第一场雪。”陈赫说得模糊不清,每个字都黏在一起。但李晨听懂了。

然后陈赫歪着脑袋睡着了,任李晨怎么叫也不醒。李晨在那片绕了几圈,最后实在没辙,直接开回自己家。

他把车停在车位上的时候,地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陈赫在他车上睡得无比安稳,就差打呼噜了。他只好帮他开车门,再把他背起来朝家走。一开始走得踉踉跄跄,后来倒也习惯了,一步比一步稳当,就是觉得太重。

“死沉死沉的,真像头小猪。”李晨把他往上背了背,笑着低语。

“你才是猪。”陈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伏在他背上反驳,热气全呼在他耳朵里了。

“醒了?醒了就下来自己走。”李晨偏着头说。

“我不。”陈赫把额头贴在他肩膀上,“你背得动。”

“你再这么吃下去就背不动了。”李晨的胳膊肘挪到了他腰间,“还不下来?我挠你痒痒了啊。”

“哎哎,别,我下来。”陈赫一听就怕了,赶紧跳下来。

李晨回过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先回我家吧,你连自己住哪儿都不记得了。”

陈赫似乎是完全清醒过来了,安静地凝视着他。晶莹而微小的雪花从静谧的夜空中飘飘摇摇地落下,落在他发间,脸上,身上,很快就融化了。

明明是站在冷风里,陈赫却蓦然感觉胸口有一团火焰烧了起来,从心底一直烫到咽喉。

“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只有这样才能让喉咙里的灼烧感减轻一些。

李晨疑惑地望着他。

他抬起眼睛,那里面的光芒宛若厚重云层背后永远温柔而坚定的星辰:

“我喜欢你。”

李晨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推了推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眼底的失落。

“你喝醉了,说的都是酒话,不算数。”

他挽过陈赫的胳膊,拉着他继续走,却被陈赫一把甩开。

陈赫瞪着他,蓦地提高声音,像个要不到心爱玩具的倔强男孩:

“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

李晨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很久很久,没有移开半分。他朝他走近一步,两个人几乎是脸对脸了。

“陈赫,你别耍我,你千万别耍我。”

“我是认真的!”陈赫暗悔自己酒意上涌,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却又控制不住,“从你第一次来看我话剧的时候……不,从你给我做手术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他懊恼地垂着头,继续嘟囔:“我知道你可能只把我当朋友,也可能看不起我这点小心思,但是……”他用手戳着自己的左胸口,“我的心就在这儿,我没法忽视它。”

话都说完了,他不敢看李晨的表情,怕看到震惊、愤怒、鄙夷、厌恶。

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他都承受不住。

寒风越来越凛冽,他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此刻,在两人相对而立的茫茫夜色里,时间静止,万籁俱寂。

他忽然觉得腰被人揽住,紧接着,有一双唇,贴上了他的唇。

李晨吻了他。

唇齿缠绵,舌婉转地在彼此口中探寻索求,周身的刺骨寒意让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却让这个吻因颤抖而更加深邃荡漾,如同湖心的涟漪,一圈圈蔓延开来。

夜空漆黑无边,大地雪色一片。他们长久地吻着,仿佛在这天地之间,只有彼此的唇舌才是仅剩的一丝温热。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27:00 +0800 CST  

李晨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里,双手撑着餐桌,发了会儿呆,才开始收拾。陈赫那碗吃得一干二净,自己这碗却是动都没动过。反正越看越没胃口,干脆放进冰箱,以后再说。

他想了想,把陈赫用过的碗放进洗碗池,然后关上了厨房的灯。

经过客厅的时候,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转过身,在白色陈列柜的某一格前停了下来。

这一格里,不像其他格放着他引以为傲的收藏品,而是放着一堆早该被丢进垃圾桶的碎瓷片。

他拿出其中一片,放在掌心,背靠着墙壁坐下来。



“你回来晚了。”

李晨进门开灯的一瞬间,听见陈赫这样说。

纵然陈赫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看不见表情,李晨也听得出他在生气。按照往常,他会走过去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再加上一个充满歉意的缠绵的吻。但是今天他没有。

“我很忙。”他丢下一句话,径直进了书房。

“是,你忙,你每天都忙,全世界就你最忙。”陈赫起身跟过去,抱臂斜倚着房门,“你还记得今天几号吗?”

李晨看了眼台历,11月9号。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陈赫的生日。

“你早就答应今天空出来陪我,但是今天我在这儿等了你一整天。”陈赫盯着他,眼里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失望,“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放我鸽子了。几个月来你一直心不在焉,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都觉得不认识你了。李晨,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晨摘下眼镜,用手背揉着发涩的眼睛:“今天我真的我忘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

“你忘了?”陈赫怒极反笑,“真是个好借口。每次说到跟家里人坦白我们的事,你也是这句话。”

李晨重重地捶在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蓦地提高声音:“你说够了没有?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件事不能着急!”

“是不着急,因为你根本就没这个打算。”陈赫说完,离开书房,把他甩在背后。

李晨追上去,狠狠扳着他的肩逼他转过身来:“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陈赫一把推开他:“我的意思就是你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们的关系!不然你怕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块特别丢脸,所以什么都不说,等着将来父母逼婚的时候,你好名正言顺地甩了我,跟别人结婚,就给我一句对不起啊?你是不是还觉得我能跟你一笑泯恩仇,心无芥蒂地去给你当伴郎啊?!”

李晨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我们在一起两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陈赫冷笑道:“无所谓,你是什么样的人都跟我没关系。你别以为我有多喜欢你多离不开你,我不过是玩玩而已。”

刚才还充斥着争吵声的屋子骤然安静下来。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李晨的胸膛因极度愤怒而剧烈起伏,仿佛绝望已经挤走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

“说就说,李晨你听好了……”陈赫含着笑迎上去,像是在享受报复的快感,“我从来没爱过你。一秒钟都没有。”

李晨发现自己要用尽力气才能勉强控制住发抖的身体。

他的脑中已经彻底混乱,无数个声音在呐喊,但他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亦或是一片血红,他分不清,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抓过手边最近的一样东西,然后狠狠地,不遗余力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随着清脆而决绝的一声巨响,花瓶摔得四分五裂。碎瓷片弹起来,划过他的脸颊,殷红宛然的一道血痕。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陈赫,你他妈是不是耍我?!”他歇斯底里地喊。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不是我。”陈赫还在笑,眼眶却已经红了。

李晨徒劳无功地擦着脸上的血,喉结不断上下滚动,眼睛空茫得像失明了一样。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陈赫觉得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最后,他指着大门说:

“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不知道陈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走的时候带着什么样的神情。他只记得后来自己跌坐在地上,死死地抓着头发,滚烫的眼泪和着鲜血,从脸颊一滴滴滑落。

不久后,陈赫搬出他家,甚至离开了北京,跑到上海去发展。当时他的事业已经有了起色,去上海无疑会使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可他坚持要走。

李晨有一次喝醉了,对着墙上那张陈赫一脸傻笑的照片说,你到底有多恨我,连和我待在一个城市都不肯?

两年的感情说来也脆弱,只一次争吵便能将它彻底击碎,无可挽回。

时间也许能治愈一切伤口,但伤口下的筋骨皮肉,再也不会是最初的模样。就像拥有过又失去,永远比从未拥有过要痛苦得多。



李晨静静地坐在陈列柜旁,手中的碎瓷片反射着壁灯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痛得他想流泪。

有人曾说,爱人就像落在掌心的蝴蝶,把握不住,他就会飞走。

如果他第二次落进掌心,你会选择留住他吗?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28:00 +0800 CST  

也许是因为前一天夜里刮了阵大风的缘故,第二天早晨,北京的天空澄蓝如洗。受好天气的影响,郑恺是一路哼着歌开车去接陈赫的,直到他看见后者憔悴的脸色。

他习惯性地损了陈赫两句,却没得到回应。陈赫一反常态,沉默寡言的样子让他有点心里发毛。

“我说,失个恋有必要这样么,都过去那么久了,只要你俩把话说清楚,别再耽误彼此就行了。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啊……一根草。”郑恺一边把车开上机场高速,一边用他独特的方式劝解道。

陈赫被他这句话逗得稍微露出点笑容,但这笑容就像水面上的波纹,很快又沉寂下去。

快进收费站的时候,陈赫忽然说:

“我昨天去找他了。他……好像希望我留下来。”

郑恺闻言一惊,差点一脚油门把栏杆撞飞,跟收费员赔了半天笑脸才顺利通过。

“你没答应?”郑恺揣摩着他的脸色,问。

“废话,不然我现在去机场干嘛?”陈赫故作轻松。

郑恺不屑道:“跟我面前就别装了。说是朋友的是你,心里放不下的还是你。”

陈赫被戳得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低低地说:

“不然我能怎么办?以前他对这段关系没信心,可能将来还会是这样。我留下来有用么?”

他把头转向窗外,淡淡一笑,又补上一句:

“人呐,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是单纯,跌倒两次,那就叫蠢。”

上午十点的航站楼,人人都行色匆忙。陈赫拉着行李箱和一群群陌生人擦肩而过,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逃亡,或者被流放。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停下来,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是李晨的号码。

“接吧。”郑恺拿过他的行李,说。

陈赫抿了抿嘴唇,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李晨再打过来,他再挂。几次三番来来回回,像一场试探彼此耐心底线的拉锯战。

但他俩的耐心还没耗尽,郑恺就已经受不了了。

“我求求你赶紧接了吧,把话说开,一了百了。”郑恺苦口婆心。

可惜陈赫并不领情。他最后一次挂掉电话,然后关机:“这才叫一了百了。”可他插在兜里的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去办手续,郑恺拿着行李在原地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郑恺在打电话,隐约听见一句:“你等会儿,他回来了。我让他跟你说。”

郑恺把手机递到他跟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谁了。

僵持了大约半分钟之后,陈赫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接了电话。

“陈赫,既然你都要走了,能不能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晨的声音还像以前那样平静无波。也许是因为性格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他总是比别人冷静理智得多。在一起的时候,他爱他的沉稳;分开之后,他恨他的冷漠。

“你问吧。”陈赫微微低着头,嗓子有些沙哑。

“你当时说那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骗我的?”

陈赫知道,他指的是那句“我从来没爱过你”。这句话如一根淬毒的刺,扎在两个人的心上,化作整整七百多个日夜的锥心蚀骨。纵然随着时光流逝,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偶尔一处共同看过的景致,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牵扯起旧伤隐隐作痛,也足够他们辗转反侧很久。

果然,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阳光透过大厅的玻璃穹顶,照在他脸上,照得他眼里一片晶莹。

他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扬起嘴角:“骗你的啊。”

他记得这句话,自己说过很多次。比如李晨吻他的第二天早晨,他装作喝得太醉什么都不记得,直到看见李晨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他才笑吟吟地说,骗你的啊;比如李晨过生日的时候,他在厨房里喊晨哥你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然后在李晨走进来的瞬间抹了他一脸蛋糕,拍着手笑说,我骗你的你也信啊;比如他们一起坐地铁,他悄悄在李晨耳边说,你敢不敢牵我的手?李晨愣住,他偷笑道,骗你的啊……

后来李晨真的牵了他的手。两个人在人满为患的拥挤车厢里,十指紧扣。

电话那头,李晨似是长出一口气,轻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最喜欢耍我,每次我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陈赫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却没发出声音。他清了几次嗓子,才勉强压住哽咽的声音:“……我要走了。”

“陈赫,我现在想告诉你一件事。听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走,好吗?”李晨请求的口吻温暖和煦,如同初秋的微风。

陈赫抹了抹眼睛:“好,你说。”

令他意外的是,李晨没有娓娓道来,而是先问道: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你说他沉默寡言,对你很严格。”

李晨深呼吸,徐徐地说:“其实在分手的一个月前,我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他了。”

霎时间,陈赫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雷电击中一样震颤起来。他立在当地,不能动弹。

“从小到大,我对他都是又爱又怕。只要他替我做了决定,我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李晨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淡淡叙述着,“可是那天,当他骂我逆子,要我马上跟你分开的时候,我只对他了说一个字——不。”

“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可能想不到——他被我气得病倒,住院了。虽然病情并不危险,可我是医生,我知道那种病有多难受。我确实……是个逆子。

“那一个月,我白天在科室工作,午休时间和下班以后都去病房照顾他,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你。现在想想,如果我当初不那么逞强,所有事儿都自己扛着不说,也许我们到现在还从未分开过。

“11月9号那天上午,我爸做了手术。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里,我和我妈静静地坐了很久。后来,她突然对我说……”

“小晨,妈知道你是轻易不动心的,一旦动了心,就是一发而不可收。但是……那个男孩再好,他能给你一个家庭吗?你们彼此吸引都是一时的,怎么可能过一辈子?”

母亲拉着他的手,一个月的劳碌操心让她鬓边又添了几星白发,额头的皱纹也深了不少。

“妈。”他将她的手握紧了些,柔声说,“我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我。只要这一点不变,我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陈赫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出青白色,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因为他觉得如果再不扶着什么东西,下一刻他就要倒下去了。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陈赫,我被你一句谎话骗了两年,但是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个两年。只要你愿意,我还是那个心甘情愿被你骗的傻子。”

李晨的声音近得仿佛他就贴在他的耳边低语,带着浓浓的鼻音。就像他的人,明明心潮暗涌,却不肯透出波澜,只到了真正压抑不住的那一刻,才让你看见他有多不舍。

“我们……重新开始吧。”

陈赫呆呆地听着,半晌才如梦初醒一般,拖了行李转身就走。

郑恺在他身后大喊:“哎,你去哪儿啊?”

“医院!”陈赫头也不回。

电话里传来低低的笑声:“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转个头就行了。”

陈赫蓦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慢慢转过身,生怕这一切都只是梦境,会在他喜出望外的一瞬间碎成齑粉。

他的目光穿过拥挤人潮,在焦急的脸色和疲惫的身影中间,他看见李晨微笑着挥手,唇边的弧度一如病房里初次照面的温柔,却又恍如隔世。

航站楼外,澄蓝的天空下,高大的法国梧桐和金色的银杏树在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斑驳枝桠,洒下变幻的光影。

北京的秋天,真美啊。



-The End-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30:00 +0800 CST  
正文已发完,番外晚点来放。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1 12:31:00 +0800 CST  
番外·香草冰激凌

星期日下午的超市里,人并不很多。虽然是周末,但毕竟没到晚上的采购高峰期,偌大的超市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李晨推着购物车,在商品架之间慢慢地走着,不时停下来拿几样东西,都是他平时买惯了的水果蔬菜、速冻食品一类的。

从孤家寡人变成有人陪伴之后,他的车里一度多了很多东西。那个人很喜欢吃零食,饼干糖果巧克力,什么都拿,并且还要在他旁边叽里咕噜地说“啊那个好吃”“这个我拿两包好了”等等令他很哭笑不得的话。

从两个人变回一个人之后,他的车又空了,身边也少了吵吵闹闹像小孩儿一样的某人。一开始他也会不习惯,只是日子久了,就渐渐麻木了。

经过冰柜的时候,促销员忽然迎了上来:“先生看看冰激凌吧,经典香草口味,现在买一送一,两盒只要二十二块。”

李晨脚步一滞,觉得冰柜冒着的森森寒气好像贴着外衣,一直渗到心里去了。

“晨哥,我要吃冰激凌,香草的。”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垂下眼睛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那就拿两盒吧。”

上了车,他把东西放在副驾驶座,然后开了车窗透气。冬天的午后,室外的空气冷得像一把冰水里浸过的刀,刮在脸上生疼。转过弯,阳光断断续续洒下来,虽然那温暖少得可怜,但也让人觉得心里舒坦些。

袋子里的冰激凌快化了。他得开快点儿,再快一点儿。

很久没有人这样提醒过他了。



一年后的同一天。

李晨推开家门,扑面而来的是融融暖意,以及饭菜的香味。

“你回来啦!”抱着游戏机躺在沙发上的陈赫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脸上是他最熟悉也最喜欢的那种笑容。

李晨提着袋子往厨房走,瞟了一眼桌上的菜,笑道:“怎么今天想起来做土豆丝了?”

“你喜欢吃嘛。”陈赫拉开椅子坐下。

李晨把刚从超市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冰箱,然后坐到了他对面。陈赫没有像以前那样先动筷子,而是先盯着他吃了几口,期待地问:“好吃么?”

“好吃啊。”李晨点点头。陈赫知道他喜欢吃土豆丝,因此把这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菜练得无比纯熟。

“好吃就行。”陈赫又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如果陈赫这么笑超过五秒,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有好消息要宣布;第二,他又想提要求了。

“你今天去哪儿了?”李晨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没去哪儿啊,还是北展,排练来着。”陈赫扒了几口饭,口齿不清地回答。

按陈赫那种按捺不住的性格,要是有好消息,他早就该宣布了。那就是第二种可能。

吃完饭,陈赫格外殷勤地揽下了本该属于李晨的洗碗刷锅的活儿,李晨试图挣扎,被满手洗涤灵泡沫的他毫不犹豫地推出了厨房。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李晨透过眼镜片,再三打量着他忙碌的背影。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悠扬的歌声:

“如果你是一只火鸟,我一定是那火苗……”

李晨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陈赫甩干净手上的水,心满意足地走进客厅,窝进了沙发,哦不,是沙发上某人的怀里。

电视上正好开始播《武媚娘传奇》第41集,两个人互相依偎着看了起来。

李晨一向是对这些电视剧没兴趣的,不过陈赫没事儿就要开电视看八点档,并美其名曰“欣赏时下流行的大众艺术,学习演员表演方式中的可取之处”,说白了就是俩字儿,无聊。而他拖着李晨一起,李晨也乐得陪他。

“你看这李牧跟傻狍子似的,武媚娘根本就不喜欢他嘛,他还掏心掏肺的。”陈赫不知道又打开了什么零食,边嘎吱嘎吱嚼着,边发表意见。

“刚吃饱饭你就吃零食。”李晨一伸手把零食拿走,陈赫抬胳膊想拿回来,奈何坐相太歪,矮了一截,根本够不着。

他负隅顽抗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眼巴巴地转向李晨:“不吃这个,那让我吃个别的呗?”

“你想吃什么?”李晨暗暗觉得好笑。

“嗯……”陈赫假装思索片刻,抛出了他心底那个魂牵梦萦许久的答案,“冰激凌,香草的!”

“不行。”李晨一口回绝,“你胃炎才好了没多久,冰激凌太凉,不能吃。”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陈赫努力用演技憋出一双水光蒙蒙的眼睛,撒起娇来:“晨哥你看,我排练了一天,回来还做你最喜欢吃的菜,还帮你洗碗,总得有点奖励吧……”

李晨明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但一看见他的样子,口气还是软了不少:“陈赤赤同学,生了病就得谨遵医嘱。”

“就这一次嘛,”陈赫整个人都快挂在他身上了,“我都三个月没吃冰激凌了……”

李晨叹了口气。又是期待又是耍赖,纵然他心理素质再强大,也抵抗不了这样的恳求。

“好吧……”李晨站起身来,在他开口欢呼之前补上一句,“说好了,就这一次。”

“嗯嗯嗯!”陈赫计谋得逞,眉眼俱笑。

不一会儿,李晨从冰箱里拿来一盒香草冰激凌,正是陈赫最喜欢的牌子。

陈赫“嗷”一声蹦起来,如饿狼扑食一般扑向冰激凌,却被李晨一手按回沙发里。

“我说了,冰激凌太凉,对你胃不好。”

李晨顶着陈赫炽烈的目光,打开冰激凌,挖了一大勺,送进了——自己嘴里。

“晨哥你言而无信!你……”陈赫奋起反击,后半句却全噎了回去。

因为李晨忽然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陈赫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贴了上来,舌灵巧地叩开他的齿关,温热的呼吸将微凉清甜的液体送进他口中,紧接着便是一番缱绻交缠。

这个长长的吻结束之后,陈赫回味地舔了舔嘴,香草味儿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呆了一会儿,被吻得近乎窒息的陈赤赤终于恢复了智商,想起来问他。

李晨想了想,决定不告诉他这一年自己的冰箱里常备香草冰激凌这个事实。睹物思人也好,期待他回来也罢,总之他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这些都不重要。”李晨勾起嘴角,“好吃么?”

“好吃。”陈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还想再吃一口。”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把那盒冰激凌吃了个一干二净。

陈赫承认,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棒的香草冰激凌。

-番外完-

楼主 那堪夜雨  发布于 2015-03-12 19:10:00 +0800 CST  

楼主:那堪夜雨

字数:55

发表时间:2015-03-11 20:1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16 04:03: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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