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庄】
我说很多年前这里有两座楼，一西一东。
就在这西湖边上，映月流光。
这里出过命案，不止一发。
玉姐始终耙着她的头发，每日刚洗过，湿漉漉地只是沉默。大厅里香冷的味道。
“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
哦，这回换了烟气。薄雾后的眼睛晶晶亮亮，凝固有光。
一瞬间似有什么地方被透过了，迅速凉得彻底，随即木柴一把给投了火，隔上浅浅一层玄色旗袍，意外开始熊熊燃烧。
“是我怕。”
拍出烟盒，滑出一根骆驼牌，低低地点了，也浮在烟雾里。玉姐是我上司，大名鼎鼎译电科科长，想来也不会与我幼稚地共演一场从戏。那时我根本没想到她会是延安那边的人，她藏得太深了。撇去任务身份，富家大小姐费尽心思追赶自己无欲的冷脸上司，心想总有一天冰山美人也能焐得化开。但是我真的太天真，这世上的人啊情啊……哪有这么简单。

今天也是个夜深。
烟照抽着，人在西湖边徘徊。
这周边再看不见裘庄了。除了剩下我一个还记得。玉姐就死在这里。
我离开裘庄是腊月廿十九，明日是卅。
李宁玉没等到1943年的除夕。
余下个顾小梦独活在世上，每年的烟花绽放时，在脑海中无一例外地翻涌起裘庄的事，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也最黑暗的五个日夜。
“我也不怕了，玉姐。”
我用舌尖点着上鄂。默默敲着只有我的科长译得破的密码。
毕竟有部特殊的母本在我们之间存着，绝对算不上秘密。
那是唯一一封我递给她的私人信笺。送前喷了足有三斤她最爱的香水，不夸张。且年少轻狂，少年人放肆起来拼凑起各种诗句，犹记除去规整的“玲珑骰子”、“晓风残月”的象，最后两韵已过分地不来自同一首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不日莲花果然惨残，再然后，是东风不度玉门关。后来月华再也没有普照过，只我依旧年年回还。

玉姐。裘庄很冷。
你得少抽点。
抽得不好，烟就容易迷眼睛。
搞不好眼泪还会跟着淌，剜走一大块绝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