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记》
求学记
序：今之学风似可以称曰盛矣。学者以外，垂髫伛偻，甚乎颛愚，咸知求学为务。斯可喜也欤。至于其悲，余不敢妄言之。特录仆求学十数岁之所见，以详众人之闻。
昔余冲龄，常以学劣绝乎娱游之天。洎乎中学，迫矫作息。觉时犹昏，而寝于分夜。尔乃晨夜共戴一天，而无以任其萌育。彼夫少年，体育未健，而多见摧毁。因是来者，铭见殊深。虽然犹有不若者也。余之于高三，连旬累时，不避寒暑。暇望而不可得，鹤立以不可期。两小时之课时有。既毕，则骨为之痛，筋为之僵，筋骨不相附而焦釜渴焉。深思游散，索然无兴。强勉之，蹶步跛趋而已矣。余尝自悔苟以随时，失道不察。今其求径能出者，终不克得矣。
或论学者宜“日挞而求之”，则奚以禁其挞也哉？故学者轻身强死之事，时可闻之。冀之生也数众而争烈。坠楼者再发，则其校竟筑栏槛，以防其坠死耳。轻矣，惟物之灵；深矣。吾俦之哀。
吾友梁氏者，体不甚康健，然勤学不怠，列名于前。一日病笃不堪，遂问刀圭而去。有医嘱之“宜休息以养之。”梁君归而告以医嘱，因请归还家。主师责之曰：“汝其不慧！医者爱人其职固当。而汝亦有其职，安可去汝之职以遂其医乎？”呜呼！知其爱己而竟不可听，岂有是理哉！
近之二三事，未堪尽证。而校雅令女生发莫过于耳，男生亦见约束。或疑之，则对之以“所以为此者，勉尔勤学也”“此固学者之表也”云者。嗟乎，彼先民蓄发，谁得而凋灭百家；释者绝发，谁得而闭塞佛教。李贽去职，乃以其髡发而无以勤于治乎？仁者之心，虽面目可憎而莫轻能憎之；虽面目可喜而莫能轻喜之。今师者皆重形状，而以此断人。初笑其理之所来，继而觉哀，终可哭焉。
其独一人乎？其独吾校乎？其独发乎？俾当如是，则无以成今日矣。向有诸葛亮不可以“孔明”称之者，但直呼其名而无视台甫。此岂非泰西之“平等”也？余思于此，绝倒长啸。且夫试人之文学，特取一法，非其所许则必黜。夫为文者未必然，解文者未必不然。此理之明，亲雠莫辨。况乎分科取士，多重理科，以为大用。而意文史诸艺空谈无用。咍尔咥笑，声不绝乎耳。原其情理，殆本中国近代之剧变。时人欲尽毁前人传绍之统。虽幸不成，其弊递明。今其袭弊，是何异于毁瑚琏以铸斗升之器也哉。
盖如今为学，师者不得以而教之。从者不得以而学之。而吾俦学者不得以而泯丧，不复为我真人矣。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滨海吴某记
序：今之学风似可以称曰盛矣。学者以外，垂髫伛偻，甚乎颛愚，咸知求学为务。斯可喜也欤。至于其悲，余不敢妄言之。特录仆求学十数岁之所见，以详众人之闻。
昔余冲龄，常以学劣绝乎娱游之天。洎乎中学，迫矫作息。觉时犹昏，而寝于分夜。尔乃晨夜共戴一天，而无以任其萌育。彼夫少年，体育未健，而多见摧毁。因是来者，铭见殊深。虽然犹有不若者也。余之于高三，连旬累时，不避寒暑。暇望而不可得，鹤立以不可期。两小时之课时有。既毕，则骨为之痛，筋为之僵，筋骨不相附而焦釜渴焉。深思游散，索然无兴。强勉之，蹶步跛趋而已矣。余尝自悔苟以随时，失道不察。今其求径能出者，终不克得矣。
或论学者宜“日挞而求之”，则奚以禁其挞也哉？故学者轻身强死之事，时可闻之。冀之生也数众而争烈。坠楼者再发，则其校竟筑栏槛，以防其坠死耳。轻矣，惟物之灵；深矣。吾俦之哀。
吾友梁氏者，体不甚康健，然勤学不怠，列名于前。一日病笃不堪，遂问刀圭而去。有医嘱之“宜休息以养之。”梁君归而告以医嘱，因请归还家。主师责之曰：“汝其不慧！医者爱人其职固当。而汝亦有其职，安可去汝之职以遂其医乎？”呜呼！知其爱己而竟不可听，岂有是理哉！
近之二三事，未堪尽证。而校雅令女生发莫过于耳，男生亦见约束。或疑之，则对之以“所以为此者，勉尔勤学也”“此固学者之表也”云者。嗟乎，彼先民蓄发，谁得而凋灭百家；释者绝发，谁得而闭塞佛教。李贽去职，乃以其髡发而无以勤于治乎？仁者之心，虽面目可憎而莫轻能憎之；虽面目可喜而莫能轻喜之。今师者皆重形状，而以此断人。初笑其理之所来，继而觉哀，终可哭焉。
其独一人乎？其独吾校乎？其独发乎？俾当如是，则无以成今日矣。向有诸葛亮不可以“孔明”称之者，但直呼其名而无视台甫。此岂非泰西之“平等”也？余思于此，绝倒长啸。且夫试人之文学，特取一法，非其所许则必黜。夫为文者未必然，解文者未必不然。此理之明，亲雠莫辨。况乎分科取士，多重理科，以为大用。而意文史诸艺空谈无用。咍尔咥笑，声不绝乎耳。原其情理，殆本中国近代之剧变。时人欲尽毁前人传绍之统。虽幸不成，其弊递明。今其袭弊，是何异于毁瑚琏以铸斗升之器也哉。
盖如今为学，师者不得以而教之。从者不得以而学之。而吾俦学者不得以而泯丧，不复为我真人矣。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滨海吴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