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议

读书议 - 第1页 - 文论 - 明道文社 - 追求物,情,理无不能写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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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王子濟  发布于 2016-01-21 19:57: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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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岁有友人问余以当世属文(文言文章)者孰为最善。余答以无之。夫人则时出矣、文则间作矣、取十一於千百、不为多也、而曰无之、何哉。曰。以理测之、非特无善者也、堪命曰文者殆不可得。夫文章之所依而立者、语(语言)也。语之所以行而不殆者、词与句也。词之所以能通其情互文者、名实符也。句之所以能传其意互文者、循成规也。故指物(事物)求名、百人同应、虽有小异、不出疆域、是之谓有符。百人百声、溢美溢恶、纷乱旁歧、乖诞无当、是之谓不符。效群贤、观众制、寻绎其法、沿旧造新莫不由理、是之谓循成规。逞私智、行小慧、自专自用、快意而已矣、是之谓愚妄。故名实符而后情通互文、成规循见循而后意传(互文)、能通能传而后语(语言)行、语得行而后文章可成。名实不符、成规莫循、语未行而欲文立者、不可能也。而求其善者乎。

久矣哉古语之绝也。天下不復有性之者矣。性之者日用其道而不知、学之者究其理而谨持之、犹惧有失、况寡学眛理之徒、更无论矣。甚矣哉名实之乱而成规之坏也。古之人不见其实不称其名、今之人先发其名而后从之以实、所以发之又甚无节。故有一善则美辞尽萃、有一恶则恶声悉集。为我则夸言煌煌、为彼则毁訾敖敖。状物色则丽藻山积、抒胸臆则情语云集。以其名反稽其实、诚不知此善何异乎彼善、此恶何异乎彼恶、此人何异乎彼人、此物何异乎彼物、此情何异乎彼情。忽事类之殊异、而齐之以一名、是枉实以就名也。由乎不明名之精微、不察实之情貌、故所书恒拘乎其所读、所言恒囿乎其所闻、虽示之以变态之极、万物之端、唯能道是名而已、唯能鸣是声而已、则为鸚鵡猩猩矣、是语(语言)之不行也。

且语(语言)者贵和也。名实成规者、群而后彰、非一人之所能明也。而今人进学(学习文言)多寡要失统、经典不能周览、而肆力乎末流、徒长养其谬妄。夫大道有数、而末流无穷、正理有恒、而谬妄无常。以无穷无常之非、以临有数有恒之是、遂有朱紫黄绿(似是而非)之论、餖飣獭祭之文、札闥洪休之辞、强作对译(翻译)之语、俚俗轻薄之言、此皆上世之厉禁、晚近所鲜闻、而公行於今者也。大道正理既泯绝矣、人各执其偏弊相是非。於是二人之间、异见互生、一室之内、齟齬百千、每於我为常而在彼曰怪、於彼为雅而在我足羞、是皆浸淫乎偏蔽有以害之也。偏则生异、异则不和、不和则名实淆乱、文句舛错、纷乱扰攘、喧譁嘵嘵。譬马嘶而鹿闻、鹿鸣而牛听、终亦不能深相知矣。而论者欣欣然曰「此句善」「此字妙」者、何其厚顏而自用也。是又语之不行也。

语之失和、尤以词意为甚。道、德、仁、义、礼、智、性、情、忠、恕、诚、命、心、理、自然之意、莫不因时而异。故老氏之道德仁义、非孔孟之道德仁义也。魏晋之性情心理、非宋明之性情心理也。古之词非今之词也。而轻儇失据之徒、张口輒称淡泊寧静、鲁钝弗思之辈、摇舌即呼忠孝气节。因其形之似是(定后)而归以实之诚非(定后)。於是乡愿可名以仁德、暴悍可名以勇义、苟且可名以清静、刚愎可名以忠信、端议可非以毁訾、正言可非以异心、邪曲悖逆而反见直乎名、循理合道而反见戕(承前省)、是非非是、祸乱孰甚。而或私心独断、专事徵引古籍之便於己者、以相辩争、取其片言而忽其纲纪、昨日老氏德友、今朝孔孟门徒、询以其说之要而不知也、问以其词之意而不解也、数行上下、紕繆层出、两段前后、輒多乖角。言非不闲闲(大)也、声非不轰轰也、沿之以讨其义、则虚枵而薄瘠、卑弱而杂污、中材之所羞言、君子之所耻闻也。以如是之文示人、是犹悬棺於门、涂墨於面也。以如是之文相交、则亦各名其名、各说其说、各语其语(语言)而已、莫得而相知矣。是又语之不行也。

语之不行、岂徒不知古哉。由乎人世之屡迁、事物之纷杂、学说之林立、古语之行乎今而无碍者、鲜矣。故韩柳復起、不能名当今之名物、朱王再世、不能论当今日之学术、非智不及而材不足也、势相悬绝、术(方法)相迥异、不识不能名、不习不能知也。故制度器用、古人之未见者、吾不得而名矣。事类学说、古人之未言者、吾不得而论矣。则作者(作文言者)之於当世也、或箝口而不措一辞、或妄言而挠乱物情(物事之情实)、蔽乎两端而莫得其中、又何足怪哉。乃有以昔之职官比方今之政体、昔之遗言类推今之学问、温故犹且未堪、知新又甚浅薄、所以言者(古语)淆乱而未和、所欲言者(今之事物)轻忽而不详。於是謔浪笑敖、竞为苟且(不循法)之作、而善言德音绝而不现矣。非其心之不欲也、力之不足而归咎乎戏以自诬自弃也。是又语之不行也。

余故曰、今人之病、一曰枉实就名、二曰寡和失统、三曰词意不审、四曰徵引无方、五曰知新眛法。故述事之作、半得其实、陈情之篇、鲜窥其真、言理之制、几绝於理。然斯文亦将衰靡朽败以至乎沦亡而其命不可復反欤。曰。在强勉而已。强勉读书则名实符、成规立。强勉思索则事理昭晰、识见广博。强勉著述则辞藻润泽、意匠绝俗。名实成规得而后知所以言(字词句式)、事理识见明而后知所欲言(物事情理)、辞藻意匠修而后知何以言(辞采笔法章句)。故本之以读书、继之以思索、熟之以著述。人之能强勉於斯者、则私淑乎古人。众之能强勉於斯者、则同调於异代。不以是为可欲可利可乐者、非中心好之者也。

名实安符。成规安循。曰。征诸载籍。曰。载籍浩瀚、将焉从。曰。从先唐显学。曰。显学註疏繁杂、将孰与。曰。与今之学者。以其有考据之术、帛册(出土帛书竹简)之富也。捨其利而弗用、訾其功以自高、是愚妄之徒自闭於善而欲邀名於眾者也。曰。先唐显学、犹或矛盾、孟墨荀庄、殆非一途、其伦安定。曰。词句则去其方言而从其大同。道理则德其所德道其所道(韩愈语)、异其异而勿苟求同也。词句从大同则有统而和、名实不枉、人各知言之中节而不妄发。道理不茍同则义审而别、徵引有据、姦言淫辞之似是者不能行。二者行而四病去、名实符、成规立、古语定矣。

事理安明。识见安广。曰。博览群言。曰。群言纷紜、将焉从。曰。从学问之言。曰。学问之言众矣、将孰与。曰。拾级而上、无躐等也。多闻闕疑、无偏溺也。故欲言国事、而不知其学之源委脉络、不详当世之事实治乱者、吾不信其能也。欲言人伦、而不知其学之枝叶波澜、不察民俗之移易变化者、吾不信其能也。终亦为浮说而已矣。故必上务其本、下观其流、内本乎理、外接万事、以察政考俗、观德论学、然后有感乎心、可著乎文章。文章、固积劳累勤之事也、不如是而得之者、未之有也。至於今之制度器用之实称、义理学术之定名、亦必古语既定、事理既明、而后可以寻绎稽求、案古造新者也。

识古知今、审词明理。然后可与论辞采、然后可与论笔法、然后可与论章句、然后可与论情志。后彼二而先兹四者、是犹不辨六律而欲造妙音、不精点画而欲书龙蛇、终见弃於正道、而非为己之学也。故今日之本务、唯在读书而已。读书而后名实符、成规循、而后词句通、而后语能行、古语正矣。而后以之述事抒情阐理明道、而文章始有可观也。此皆事情情实必然之理、而今人之所轻忽者也。贤哲復起、不易吾言。来者有志、无间然(於我)矣。

楼主 王子濟  发布于 2016-01-28 19:15:00 +0800 CST  

楼主:王子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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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1-22 03:5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05 23:20:2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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