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坑秦始皇 ——为秦始皇“坑儒”翻案

儒坑秦始皇——为秦始皇“坑儒”翻案

作者:京兆中孚



【镜】

天底下的物什里,有两样是重如千钧的。

先一样烈的和吊睛大虫一般,晃一乍见,就惊出一身的汗。且躲着跑着,只听得风也裂出了口子,穿身过膛的,迫的遽时,连呼吸都滞住。没了奈何,徒呼负负了。

再一样润的像雾似的,吹也吹不散,捉也捉不住的。又似怒锤在空处,失魂夺魄的。慢慢猫过去,下势一扑,却是冬日里舔了生铁,连皮带肉的。稍不察就身处此中,成了沙间海市。


何也?
枪杆子和笔杆子是也。




【兵】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08:00 +0800 CST  
话到梗处,事到僵时。

若是枪杆子和笔杆子能分个高下,天王和鬼官能拼个生死,那才算得尽兴。

兵之盛者,莫如秦之嬴政;文之盛者,独尊孔门儒氏。

如此便穿凿秦始皇坑儒的旧事,来倾陆海云尔。

纲目先举:
秦始皇从未“坑儒”,“坑儒”是历代儒生给秦始皇挖的坑。




先说“坑”字。

此字初看上去就有土气,只觉得黄沙弥漫,尘光黯淡。说的是把人缚了手脚,断了脊柱,虚实着力,往坑里一抛,或是用剑戟前逼,立时脚下一软,身子先半倾,然后腿脚下陷,掉入坑中。最后泥沙俱下,哭天抢地了。

此法别称“活埋”,极其阴骘,除了元恶大仇,何人领受得?

秦始皇和儒生究竟有何仇怨?以至于此?



【布】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08:00 +0800 CST  
从头说起,坑儒之事,首见于《史记》

“(秦始皇)乃自除犯禁
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史记?秦始皇本纪》)

若留心时,当看出此阬非彼坑。

《史记》中最著名的阬,应该是下面两则:

先是白起长平之战,阬四十万赵军,号称人屠。(“秦军射杀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阬之” 《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再是项羽破釜沉舟,阬秦军二十万,亡秦复楚。(于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三十余万人新安城南。《史记?项羽本纪》)

一众切齿者,皆愤慨白起、项羽的暴虐。便将白起自刎、项羽兵败,都归结于报应不爽、天道好还。可鲜有人想过,就算是活埋几十万头猪狗,需要挖多少土?动用多少力?使用多少铲具?

幸有《战国策》一旁为佐:

“北阬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流血成川,沸声若雷。”(《战国策?秦策》)好彩,这四十万赵军被白起活埋后,全部在土中爆体,然后如行尸走肉一样从地底爬出,不然竟是如何“流血成川”的?

哂矣。



【拓】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09:00 +0800 CST  
《说文》:阬,门也。徐铉注《说文》:今俗做坑,非是。段玉裁注:阬,阆也。阆,门高也(《说文》)

如此可知,阬,门高也,即高大的门楼,而非活埋、生瘗之意。

行文至此,更显迷局,这杀人的勾当怎么成了巍峨的建筑?

话还要从“京观”说起。

京观,亦称武军。即把敌军的尸体层层的垒成高冢,然后用土封住。堆成塔状,列在大道两旁,来夸耀武功,宣示武力,也有压胜之意。

京谓之大,观谓之阙。(《尔雅•释宫》)阙就是楼阁之意,如宫阙。既然京观与阬都是指高门大楼,那么两者究竟有何异同?



【銮】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09:00 +0800 CST  

不妨将两者罗列:

先是阬:
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阬之。《史记•秦始皇本纪》
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阬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史记•项羽本纪》
汉六年,冬,十月,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者。帝以问诸将,皆曰:“亟发兵,阬竖子耳。《史记•陈丞相世家》
外黄不下,数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欲阬之。《汉书•陈胜项籍传》
弥纶阬泽,皋牢陵山。《后汉书•马融传》
俊既克幽州,将阬降卒。《晋书•载记第二十三》
兵士在小城中者,尽阬于游豫园。《周书•列传第二十三》
乃令裴蕴穷其党与,诏郡县阬杀之,死者不可胜数.。《隋书•食货志》
……

再是京观:
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左传•宣公十二年》
古者克敌,收其尸以为京观,所以惩昏逆而章武功也。《三国志•魏志》
或先鞭杀而行戮,并移首于石头南岸,以为京观。《魏书•刘裕传》
军至汤口,分道奋击,所向摧破。乃筑京观以旌武功。《周书•陆腾传》
高祖命侯安都、徐度等讨平之,斩首数千级,聚为京观。《陈书•高祖纪》
道济获秦人四千余人,议者欲尽坑之以为京观。《资治通鉴•晋纪三十九》
……



【刀】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0:00 +0800 CST  
基于此,吾辈同侪对坑与京观便有诸多说辞。一则曰,阬指杀降,京观指杀敌;二则曰:阬指小杀,京观指大戮;三则曰:阬指杀叛军,京观指杀敌军。然皆疏漏百出,难以自圆。(词性不值为表)
在将两者细分剖履之后,有一件至要之事,被前人忽视:即《史记》中没有关于“京观”的记载,只有阬的记载。

难道太史公不懂“京观”?抑或是别有他因?
之后,我大胆思忖:司马迁认为“阬”就是“京观”。

“阬”就是“京观”。

毕竟是臆测之语,只好再向史丛寻真理。



【刀】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0:00 +0800 CST  
皇天不负,终于在《汉书》中找到了铁证:

(王)莽尽坏义第宅,污池之。发父方进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烧其棺柩,夷灭三族,诛及种嗣,至皆同阬,以棘五毒并葬之。而下诏曰:“盖闻古者伐不敬,取其鲸鲵筑武军,封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

班固比司马迁稍晚些,但都是汉朝士人,文脉、史观也一秉相承。如他所述,阬即是京观。

如此,便就翻了始皇帝活埋儒生的铁案。

方知秦始皇对于这四百余人的屠杀,是先用兵刃夺其命,再将尸体或头颅堆叠成楼,号曰京观,以此来发泄被方士欺骗的愤怒,亦可以压胜诸生,警示犯上作乱者。

那么秦始皇“活埋”诸生一事,究竟是谁造的谣?

此番搜索极易,罪人清楚的标在《史记》的注疏之中。
名叫卫宏。



【镳】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0:00 +0800 CST  
唐人张守节在注解《史记》时,引用了卫宏《诏定古文官书序》中记述之事,现全文录用如下:

“秦既焚书,患苦天下不从所改更法,而诸生到者拜为郎,前后七百人,乃密令冬种瓜于骊山坑谷中温处,瓜实成,诏博士诸生说之,人人不同,乃命就视之。为伏机,诸生贤儒皆至焉,方相难不决,因发机,从上填之以土,皆压,终乃无声。”

好一个秦始皇命令诸生种瓜,然后趁机射箭、活埋的怪事。

只是我想冒昧的问上一句:卫宏夫子,陕西的冬天……还能种瓜?
冬瓜?



【铺】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1:00 +0800 CST  
卫宏,活跃于东汉光武帝时,官至给事中议郎,精通《毛诗》和《尚书》。他的文章往往由性而至,笔墨亦多是推演。(这倒是和我极像)他的《毛诗序》(尤指小序)多是生拉硬拽、牵强附会之语,一如他的坑儒之说。

其实卫宏也没有想到,他的信手胡诌,加之张守节的全文录入,会让秦始皇活埋诸生之事,变成信史,人尽皆知。

如今,嬴政暴君的形象业已深入人心,活埋之事,早已成为他深入腠理的疖子。





再说“儒”字。

《史记》中坑儒之说,共出现三次:

“……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方士欲练以求奇药……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後。……诸生皆诵法孔子……”《秦始皇本纪》
“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阬术士,六术从此缺焉。”《儒林列传》
“秦亡。诸儒生疾秦焚诗书,诛僇文学。”《封禅书》

总结起来,共有两种称呼:即术士(方术士、术士)与儒士(文学、法孔子)

方士是阴阳家之流,如寻仙炼药的齐人徐福、鲁人卢生,儒士自是百家显学,如博士淳于越和鲁地诸儒。

至少在司马迁时,这两派人物泾渭分明,理念也大相径庭,故而有《龟策列传》(方士)与《儒林列传》(儒生)两篇。

但就坑儒一事,司马迁将术士与儒士杂糅,含混不清。

由于《史记》本身的记述混乱,和《史记》对后世绝然的影响力,故后世之书,都丧失了参考价值。



【两】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1:00 +0800 CST  
只能向司马迁的前人求答案。

很遗憾,作为儒门圣人的董仲舒,在其著作《春秋繁露》中,对“阬儒”不着一字。
就连以剧秦而名垂天下,写下巨著《过秦论》的贾谊,也丝毫没有提及“阬儒”一事。

如此,对阬儒一事,便有了根本上的怀疑,究竟阬儒是不是空穴来风?

幸好,在刘向编纂先秦逸闻的《说苑》中,找到了迄今最早的阬儒版本:
“于是有方士韩客侯生,齐客卢生,相与谋曰:“……”乃相与亡去。始皇闻之大怒,曰:“……吾闻诸生多为妖言以乱黔首。”乃使御史悉上诸生,诸生传相告,犯法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

对比司马迁的版本:
“侯生卢生相与谋曰:“……”於是乃亡去。始皇闻亡,乃大怒曰:“……或为訞言以乱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後。……始皇长子扶苏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



【舟】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1:00 +0800 CST  
史书,要放在一起才好看。很明显,两者几无差别,故推断:《说苑》中所载之事,应该是司马迁阬儒创作的蓝本,至少两者也同源。

真相也就呼之欲出:术士侯生、卢生叛逃咸阳,嬴政大怒,诛杀大量术士与一些议论此事的诸子百家学子。至于学子的身份,是无足轻重的,管你是儒家还是兵家、墨家。

故,称之为“焚诗书,阬术士”更为合理。

两书中仅有的一处不同,《史记》中添加的“诸生皆诵孔子”一语,令人费解。
我推测,这应该与汉武帝的独尊儒术以及司马迁的家学背景有关。

太史公的两位老师,一位是儒门圣人董仲舒,一位是孔子后人孔安国,可以想见,儒家对司马迁的影响之巨。

夹带点私货,抬高一下孔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为了光大儒学,司马迁悄悄地把儒家与暴秦对立,将之置于斗争的最中心,杜撰出子虚乌有的阬儒悲剧,赚足士林的喝彩。一击将迟暮的黄老之学驱出庙堂,然后堂而皇之的绝伦天下,一统数千年。

其实,怕是连《说苑》的记载,也是某个方士为了本群体的张目之作。

好了,就止步于此了。
代代相隐,诸贤噤口,真相怎较真得?



【布】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2:00 +0800 CST  

看到太史公尚且如此。

于是卫宏就大言不惭的编出了种瓜坑儒的奇事。

于是班固毫不知愧的写下 “燔诗书,坑儒士”的伪语。

甚矣,天下人之易欺也。

于是历代儒士给那个缘掌生杀的千古一帝生生的烙下暴虐的血印。把几百年的悒郁之气,一股脑的宣泄在他身上,恨不得把刘邦的儒冠便溺也浇在他身上。

当初我周游列国,德隆稷下,就算是命乖运靡,也拒不向西。可斯文天下,唯是你西鄙之虎狼以法为师,以诈张势,奋之爪牙,禽猎六国。奈何六国不寻王道,抱薪取火,皆身诛戮于前,而国灭于后矣。报应不爽,后发而至,如今我匡天下而黜百家,绞杀挞伐,破鼓万擂,只为仁义张目,不在话下。

业火,无明,亦无尽矣。
……



【布】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2:00 +0800 CST  
历史,它是昆仑之上的皑皑白雪,它纯粹的、剔透的,禁不住丝毫的浸蚀。哪怕是发丝的最细微处,也能把它钻出深深的罅隙来。它流淌着,哭号着,幽幽的朝别径漫去,经世难弥。

然而刀砍东风,清操厉雪,纵是大江波涌,天翻地覆,亦见中垒之砥。

上刻:
“百代犹行秦政法”
……





天底下的物什里,有两样是重如千钧的。

若是前者在手,那便是天王老子。只要喘气的,都要朝着你九叩八拜的,你就是打个喷嚏,旁的也要蜷作一团,软塌塌更提不起。平日价作威梓里,看到些好的,尽管随手去索,天生有个无底的口袋,怎么样也填不满的。

心不妨再野些,拿着把挑筋断骨的剥皮刀,左一刀伏尸百万,右一刀流血漂橹,把山河密密的划拉开,再扯一手生绢,把先前的红蘸在上面,晕出祖辈迭传的高姓,往突处狠狠的一插,天地江山都凭君了。



【贝】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3:00 +0800 CST  
要是有了后者,那就是阴司判官了。只见他皂衫悬剑,勒马抛玉,引得绿珠羞坠、红娥错妒,前呼后唤有时,只影独行有时,漫道是郎君林里为领袖,浪子丛中是班头。

倘一怒时,谓是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江河所至都是掌上狎物,命由翻覆。哪管你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有色、无色、有想、无想,拔舌抽筋是手段,火山血池来招呼。用那铜蛇为链,铁犬作墩,捆压手脚,再仗一小刀,钩心破腹,滋进油锅里哗啦一激。端的是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了。

这前者叫做枪杆子,后者叫做笔杆子。
要这枪杆子和笔杆子试上一试,那就真真的精彩了。

逸闻有寓:

秦皇有枪如矛,誉之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
儒生有笔如盾,誉之曰:吾盾之坚,莫能陷也。。
或曰:以子之矛攻彼之盾则何如?
其人弗能应也。




【钩】


—— 完 ——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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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3:00 +0800 CST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6:13:00 +0800 CST  
自顶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2 17:10:00 +0800 CST  
自顶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05 19:41:00 +0800 CST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12 23:53:00 +0800 CST  


楼主 京兆中孚  发布于 2017-03-14 18:47:00 +0800 CST  

楼主:京兆中孚

字数:3973

发表时间:2017-03-03 00: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31 03:25: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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