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快】食月
1.
三月二十五日，东京可见全月食，开始时间大约为东京时间晚上的八时二十七分，持续两小时二十三分钟。
2.
在一次确认了手机里的时间，新一加快了往家里赶的脚步。
他有一场持续了十年的约要赴。
想到自己马上要见到的那个人，他不由勾起了唇角。
不知道小家伙，长大了没有。
3.
八点十二分，终于回到家里。
新一放弃了花十分钟冲个澡的念头，直奔向天台。
是个晴朗的日子，乌黑的天空里仅能看见几丝流云。月高高挂在东侧的天空里，为宽敞的平台镀上一层浅而美好的银光。
三月的天还没开始热，春天的气息倒是一点不吝啬地为天台四周的围栏铺满了爬山虎，夜里眺望开去，没了绿的生机，黑压压一片张牙舞爪。
新一在天台东侧找了一处藤蔓看起来不太密集的地方，一面叹着自己怎么忘了先把顶楼清理一番，一面将扎手的枝叶拨开，腾出约摸够两个人并肩坐上的空位。
视线在两侧叶间徘徊几秒，他又认命地掏出了手绢，仔细把靠左边的地方擦了擦。
「白色的衣服弄脏了可不好，」他喃喃为对方操着心，忍不住再次看了时间，「今天怎么这么迟？」
4.
那家伙倒也不是没有迟到过。
每每姗姗来迟，总喜欢找一些听起来格外不靠谱的借口——
「今天风好大啊，差一点就飞不过来了。」
「没想到大雾天也能看到月亮，我迷路了好远呢。」
……
略带撒娇的声音软软糯糯，听在耳朵里，像咬开一朵Vanilla的棉花糖，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新一当然不会因此和他计较，只会拍一拍身旁空着的位子，用自以为的最成熟稳重的声音，轻轻喊出他的名字：「快斗，你再不坐下，月亮就要被吃光咯。」
这样的话总能让小家伙急急降下，木屐踏上擦得干净的平台，落出清脆的声响。
新一来不及感叹自己又白忙活了，快斗便衣服下摆一掀，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旁。
十年前还同他几乎一般高的男孩身高渐渐落下，半个头、一个头，到如今比肩而坐时毛茸茸的脑袋堪堪越过他的肩膀。
「你怎么好像又矮了？」明明说好一起看月亮，新一的视线终于还是忍不住往快斗身上歪去。
像是炸毛炸累了，熟悉的半月眼扫来的同时，快斗的语气冷漠得配不上他那张稚嫩的脸：「你又想炫耀自己长高了吗？」
「哼！」男孩撇撇嘴，用力从鼻腔里喷出不屑的声音，「等我吃掉了月亮，就长大了！」
5.
等吃掉了月亮，就长大了。
第一次听快斗这么说的时候，新一还是相信的。
毕竟任何一个七岁的小孩都对神魔鬼怪的传说坚信不疑。
新一还记得那是六月里的一天，在新闻里记下月食时间的他下定了要向同学们炫耀的决心，偷偷地设下了凌晨一点的闹钟，却因兴奋过了头，在窥见优作房间的灯光熄灭后，就悄悄地摸上了楼顶。
小小的男孩一路蹑手蹑脚，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不想当他推开顶楼天台的门的那一刻，险些被阳台上突然出现的男孩身影吓破了功。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背对着他，仰头望着天空。清冷的月辉投在他被风鼓起的白色狩衣上，皎皎似马上就会飞走的谪仙。
对于身高不超出自己十厘米的一切生物，新一还能抱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有恃无恐。他呆呆地望了他一小会，握着小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朝男孩问出声来：「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的阳台上？」
眼前的男孩被突然出声的新一吓了一跳，转过头来，面上却戴着一副狰狞的高鼻子红色面具。面具又大又沉，本就歪歪地罩着，被男孩这么一甩头，直接垂了下来，半勒着脖子，露出大半张好看的脸。
好看的脸。
对，好看极了。
明明逆着月光，男孩却似会发光一般，在暗夜里格外的亮眼。
「我是黑羽快斗，」男孩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一边努力地把面具重新往脸上扯着，「是高贵的大天狗！飞累了来这里休息一下。」
如果是现在的新一，肯定会呵呵笑两声对「高贵」一词嗤之以鼻。可惜小朋友的智商还不足以鉴别吹牛和撒谎。他「哇哦」了一声，眼睛眨了眨：「骗人，你怎么可能是大天狗！」
见新一不信，快斗有些急了，再顾不上拉扯把自己脖颈都勒出红痕的面具，身体一旋，本来空无一物的背后倏然冒出一对巨大的翅膀。
但那双翅膀却是纯黑色的。
浓厚而压抑的色彩来自于向来被诋毁不祥的黑鸦，装饰在眼前之人身上却带了些神圣的质感。华丽的羽翼带得小小的少年腾空而起，身影镶嵌进完满的月盘里，宛若放光的神祗。
漫天的黑羽随着快斗的振翅四下飘散，张扬一如他的名字的潇洒。新一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孩的变化，伸手想接住一篇飘散至眼前的羽毛，它却在接触指尖的瞬间碎作零星的银光。
明明是黑色的，却能发光——
新一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已然认定自己将会成为明日「月食观看故事会」中最靓的仔。可同样的个头，凭什么对方可以是听起来就格外帅气的大天狗，自己却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我不信！」他大声说，「你才那么小，怎么可能是大天狗！」
质疑的声音令正在空中抖毛耍帅的快斗动作一怔，险些没保持住平衡。
对于飞，他还算不上在行，否则也不会一落地就收起那对碍事的翅膀。
索性他收了双翼，轻巧地重新落回地面。赤裸的双足点地，足踝一串细细的铃铛轻响。
「我只是还小，但我很快就会长大了！」
快斗不服气地说着，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骄傲，「只要我吃掉了月亮，就长大了！」
天狗吃月亮的故事曾出现在新一的床头故事书里。他记得故事的结尾——人们敲锣打鼓吓跑了天狗，月亮，就被吐了出来。
那今天……
新一捏了捏拳头，认真地思考起了人生中第一道难题：如果要吃掉月亮的是快斗，作为即将目睹天狗食月的自己，是否有吓跑他的义务？
嗯……
松了一点的拳头又握紧了。新一往前跨了一步，昂首挺胸：「月亮被你吃了就没有了！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呵呵，你又不会飞，怎么……哇啊——」
对新一的「阻止」不屑一顾的下场就是被人直接扑倒。后脑勺猛地在地上一磕，先前缠在脖子上的面具也趁火打劫般地往后扣去，在白皙的颈上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窒息的痛还不是致命的，被一个人类轻而易举地放倒才最是丢脸。
天生的大妖一下气红了眼眶，龇牙咧嘴地要奋起反抗。
可惜小天狗红着眼睛的小模样哪还有半点的气势，看着怎么都楚楚可怜泫然欲泣，从来不懂怜香惜玉的新一小朋友想起了自己无数次义正辞严怼得其他小朋友哑口无言时对方的表情。
完蛋要哭！
于是他一巴掌捂上快斗的嘴：「不许哭！你要是把爸爸妈妈吵醒了我就揍你！」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阵风从快斗身上拍到了一边。风卷得挺温柔，在他落地前不忘让他悬停了一秒，才轻轻放下。
操纵着风的男孩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脸被勒得涨红，咳嗽着手忙脚乱地试图解开脖子上的细绳。
「咳咳咳……我才咳咳咳……不会哭呢！」
剧咳间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的，听着都能体会到语句间的痛苦。新一这才良心发现自己刚才那一扑造成了什么。他三两步跑了上来，也不顾快斗的躲闪，帮他解着绳子。
「对不起啊，是不是很痛？」
「我又不怕痛！」嘴上虽然强着，终于摆脱了沉重的面具的快斗还是忿忿地把它丢得老远以解心头之恨。
红色的木制品磕在水泥地面上弹了两下才停下，声音巨大，听得新一小心脏一颤一颤。
「你轻一点呀，万一把我的爸爸妈妈吵醒了，我就看不到月食了！」
月食……
勉强算打了一架的两个小朋友这时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天台上，双双抬头，月亮竟已被吞去大半……
三月二十五日，东京可见全月食，开始时间大约为东京时间晚上的八时二十七分，持续两小时二十三分钟。
2.
在一次确认了手机里的时间，新一加快了往家里赶的脚步。
他有一场持续了十年的约要赴。
想到自己马上要见到的那个人，他不由勾起了唇角。
不知道小家伙，长大了没有。
3.
八点十二分，终于回到家里。
新一放弃了花十分钟冲个澡的念头，直奔向天台。
是个晴朗的日子，乌黑的天空里仅能看见几丝流云。月高高挂在东侧的天空里，为宽敞的平台镀上一层浅而美好的银光。
三月的天还没开始热，春天的气息倒是一点不吝啬地为天台四周的围栏铺满了爬山虎，夜里眺望开去，没了绿的生机，黑压压一片张牙舞爪。
新一在天台东侧找了一处藤蔓看起来不太密集的地方，一面叹着自己怎么忘了先把顶楼清理一番，一面将扎手的枝叶拨开，腾出约摸够两个人并肩坐上的空位。
视线在两侧叶间徘徊几秒，他又认命地掏出了手绢，仔细把靠左边的地方擦了擦。
「白色的衣服弄脏了可不好，」他喃喃为对方操着心，忍不住再次看了时间，「今天怎么这么迟？」
4.
那家伙倒也不是没有迟到过。
每每姗姗来迟，总喜欢找一些听起来格外不靠谱的借口——
「今天风好大啊，差一点就飞不过来了。」
「没想到大雾天也能看到月亮，我迷路了好远呢。」
……
略带撒娇的声音软软糯糯，听在耳朵里，像咬开一朵Vanilla的棉花糖，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新一当然不会因此和他计较，只会拍一拍身旁空着的位子，用自以为的最成熟稳重的声音，轻轻喊出他的名字：「快斗，你再不坐下，月亮就要被吃光咯。」
这样的话总能让小家伙急急降下，木屐踏上擦得干净的平台，落出清脆的声响。
新一来不及感叹自己又白忙活了，快斗便衣服下摆一掀，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旁。
十年前还同他几乎一般高的男孩身高渐渐落下，半个头、一个头，到如今比肩而坐时毛茸茸的脑袋堪堪越过他的肩膀。
「你怎么好像又矮了？」明明说好一起看月亮，新一的视线终于还是忍不住往快斗身上歪去。
像是炸毛炸累了，熟悉的半月眼扫来的同时，快斗的语气冷漠得配不上他那张稚嫩的脸：「你又想炫耀自己长高了吗？」
「哼！」男孩撇撇嘴，用力从鼻腔里喷出不屑的声音，「等我吃掉了月亮，就长大了！」
5.
等吃掉了月亮，就长大了。
第一次听快斗这么说的时候，新一还是相信的。
毕竟任何一个七岁的小孩都对神魔鬼怪的传说坚信不疑。
新一还记得那是六月里的一天，在新闻里记下月食时间的他下定了要向同学们炫耀的决心，偷偷地设下了凌晨一点的闹钟，却因兴奋过了头，在窥见优作房间的灯光熄灭后，就悄悄地摸上了楼顶。
小小的男孩一路蹑手蹑脚，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不想当他推开顶楼天台的门的那一刻，险些被阳台上突然出现的男孩身影吓破了功。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背对着他，仰头望着天空。清冷的月辉投在他被风鼓起的白色狩衣上，皎皎似马上就会飞走的谪仙。
对于身高不超出自己十厘米的一切生物，新一还能抱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有恃无恐。他呆呆地望了他一小会，握着小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朝男孩问出声来：「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的阳台上？」
眼前的男孩被突然出声的新一吓了一跳，转过头来，面上却戴着一副狰狞的高鼻子红色面具。面具又大又沉，本就歪歪地罩着，被男孩这么一甩头，直接垂了下来，半勒着脖子，露出大半张好看的脸。
好看的脸。
对，好看极了。
明明逆着月光，男孩却似会发光一般，在暗夜里格外的亮眼。
「我是黑羽快斗，」男孩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一边努力地把面具重新往脸上扯着，「是高贵的大天狗！飞累了来这里休息一下。」
如果是现在的新一，肯定会呵呵笑两声对「高贵」一词嗤之以鼻。可惜小朋友的智商还不足以鉴别吹牛和撒谎。他「哇哦」了一声，眼睛眨了眨：「骗人，你怎么可能是大天狗！」
见新一不信，快斗有些急了，再顾不上拉扯把自己脖颈都勒出红痕的面具，身体一旋，本来空无一物的背后倏然冒出一对巨大的翅膀。
但那双翅膀却是纯黑色的。
浓厚而压抑的色彩来自于向来被诋毁不祥的黑鸦，装饰在眼前之人身上却带了些神圣的质感。华丽的羽翼带得小小的少年腾空而起，身影镶嵌进完满的月盘里，宛若放光的神祗。
漫天的黑羽随着快斗的振翅四下飘散，张扬一如他的名字的潇洒。新一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孩的变化，伸手想接住一篇飘散至眼前的羽毛，它却在接触指尖的瞬间碎作零星的银光。
明明是黑色的，却能发光——
新一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已然认定自己将会成为明日「月食观看故事会」中最靓的仔。可同样的个头，凭什么对方可以是听起来就格外帅气的大天狗，自己却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我不信！」他大声说，「你才那么小，怎么可能是大天狗！」
质疑的声音令正在空中抖毛耍帅的快斗动作一怔，险些没保持住平衡。
对于飞，他还算不上在行，否则也不会一落地就收起那对碍事的翅膀。
索性他收了双翼，轻巧地重新落回地面。赤裸的双足点地，足踝一串细细的铃铛轻响。
「我只是还小，但我很快就会长大了！」
快斗不服气地说着，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骄傲，「只要我吃掉了月亮，就长大了！」
天狗吃月亮的故事曾出现在新一的床头故事书里。他记得故事的结尾——人们敲锣打鼓吓跑了天狗，月亮，就被吐了出来。
那今天……
新一捏了捏拳头，认真地思考起了人生中第一道难题：如果要吃掉月亮的是快斗，作为即将目睹天狗食月的自己，是否有吓跑他的义务？
嗯……
松了一点的拳头又握紧了。新一往前跨了一步，昂首挺胸：「月亮被你吃了就没有了！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呵呵，你又不会飞，怎么……哇啊——」
对新一的「阻止」不屑一顾的下场就是被人直接扑倒。后脑勺猛地在地上一磕，先前缠在脖子上的面具也趁火打劫般地往后扣去，在白皙的颈上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窒息的痛还不是致命的，被一个人类轻而易举地放倒才最是丢脸。
天生的大妖一下气红了眼眶，龇牙咧嘴地要奋起反抗。
可惜小天狗红着眼睛的小模样哪还有半点的气势，看着怎么都楚楚可怜泫然欲泣，从来不懂怜香惜玉的新一小朋友想起了自己无数次义正辞严怼得其他小朋友哑口无言时对方的表情。
完蛋要哭！
于是他一巴掌捂上快斗的嘴：「不许哭！你要是把爸爸妈妈吵醒了我就揍你！」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阵风从快斗身上拍到了一边。风卷得挺温柔，在他落地前不忘让他悬停了一秒，才轻轻放下。
操纵着风的男孩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脸被勒得涨红，咳嗽着手忙脚乱地试图解开脖子上的细绳。
「咳咳咳……我才咳咳咳……不会哭呢！」
剧咳间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的，听着都能体会到语句间的痛苦。新一这才良心发现自己刚才那一扑造成了什么。他三两步跑了上来，也不顾快斗的躲闪，帮他解着绳子。
「对不起啊，是不是很痛？」
「我又不怕痛！」嘴上虽然强着，终于摆脱了沉重的面具的快斗还是忿忿地把它丢得老远以解心头之恨。
红色的木制品磕在水泥地面上弹了两下才停下，声音巨大，听得新一小心脏一颤一颤。
「你轻一点呀，万一把我的爸爸妈妈吵醒了，我就看不到月食了！」
月食……
勉强算打了一架的两个小朋友这时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天台上，双双抬头，月亮竟已被吞去大半……
6.
到最后快斗还是哭了……
想到这里，新一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时候也算是他第一次试图安慰人，又是帮人抹眼泪又是喂糖，最后还定下了「一定陪你到你吃掉月亮」。而自己都退到这一步了，快斗竟然还能得寸进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要他不许把那晚的事情告诉别人。
心软答应的下场是第二天他无法跟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奇遇，只能听着同学们的吹牛，不甘心地回家敲打被快斗丢掉的那顶面具。
但心里有秘密的感觉也是很幸福的。
两个月后，东京又迎来了一次月偏食。
不似月全食那般壮观，新一还是在半夜里偷偷爬上了天台，然后一眼看到了正在降落的快斗。
「快斗——」他兴奋地跑上前去。
快斗回过头来收起了翅膀，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吵醒了你的爸爸妈妈，我就吃不了月亮了。」
「哦哦，」新一点着头，心想快斗连这个都记得，太贴心了，不忘瞄一眼他的脖子，看到上回被面具弄出的伤口消失无踪了，也算放心，「那我们小声一点。」
这一回快斗换了一顶面具，精致小巧地斜斜扣在头顶，夜里不仔细去看，会以为他戴着簪着一朵红花，但定睛看了，还是丑得无法直视。
不过这次应该不需要担心面具勒脖子的事再度发生了。
这么想着，新一不再继续盯着快斗的面具。
八月的天正是最热的时候，纵是夜里，小衬衫小短裤也透着闷。这一次新一可没忘记自己爬上来的目的，盘腿在地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地面：「月食好像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等。」
「好呀，」快斗偏着头笑开，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厚重的狩衣层层叠叠，他掀起衣摆，刚要坐下，新一突然出声制止。
「等一下——」
「嗯？」
只见新一从口袋里翻出一条手绢，小心地摊开铺到身旁：「你的衣服是白色的，弄脏了会被妈妈骂的。」
「我妈妈才不会因为这个骂我呢！」
「诶？真的吗？真是个好妈妈呀！那她会因为什么骂你？」
「她会因为任何事骂我！」
「……」
7.
后来，快斗又哭了……
原因令人哭笑不得——因为虽然等来了月食，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吃掉月亮……
被神话骗多了的人总会找到真相。为了帮快斗查出天狗要怎么吃掉月亮的新一却弄明白了月食现象发生的原理，得知一切的他又着急又害怕，他急着快斗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永远不能长大，又害怕得知真相后的快斗，再也不会陪自己看往后的月圆月缺。
这样的心情让新一心虚地选择了隐瞒，然后坦然地继续同快斗相约每一个月食之夜。
8.
小朋友总是长得飞快，新一有尤其如此。可吃不到月亮的小天狗的时间却停了下来。
不能和新一一起长大的快斗身高不再变化，哪怕他不再光着脚，还踩上了跟高好几厘米的木屐，也没能赶过新一长高的速度。
久而久之，男孩之间比高低的习惯成了他俩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而每次总要强调一遍的那句「等我吃掉月亮，就长大了」，也似乎变成了说说而已。
就这么放弃了吗？新一也曾质疑过快斗那看似不堪一击的毅力。
后来他才反应，若快斗对月亮不再执着，又怎么会一直赴这场童言无忌的约定？
况且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每当月亮开始缺角时，快斗眼底划过的那又兴奋又失落的光。
好想揉一揉他的脑袋，那毛茸茸的手感一定很棒。
但新一没忘记快斗的身份，能操纵风的大天狗。虽然目前还只是一只小奶狗，一挥翅膀，也能将自己掀飞出几米。
对啊。
快斗是大天狗啊……
9.
新一又一次看表，再抬头，月边已然缺了小小一角。
不圆满的月和新一的心情一般，一点点暗了下去。
就算迟到，快斗也没有这么迟过。
他们总能并着肩，完整地看月亮从圆到缺，再由缺变圆。新一忘了自己是在那一次给快斗科普了天狗食月被锣鼓赶跑的故事，在听到快斗嗤笑说「天狗才不是这么吃月亮的」之后，犹犹豫豫地咽下了之后那句「不过这只是神话故事，真正的月亮，其实只是因为藏在地球的阴影后面才出现了缺角的现象」。
月亮不是那么吃的，又是怎么吃的呢？
老爸一书房的书里没有，图书管理也没有记载。
或许这便是人与妖之间的鸿沟，他不懂，更超越不了。
因而他不知道他们的约定还能持续多久，天灾和人祸，又会否比成长到来得更早？
「为什么你是大天狗呢？」
只有在快斗不在的时候，新一才会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答案快斗给予不了，也于他无用。
可不甘的心情早随着时间累积变高，堆成了怨。
那些故事里的人妖殊途，亲身体会后，便觉那稀疏的文字描绘不过如此。
新一扭了扭一直仰着有些酸涩的脖子。
四下随着月光渐黯，仿佛更加安静。
所以快斗还会来吗？
他确定不了。
10.
月又一次在他的注视下从圆变缺，从缺变圆。
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全月食成了新一十七年来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他仿佛把自己和快斗之间的每次相遇都回忆了一遍，任凭那张带着笑的脸一次次掠过脑海，绽开甜到酸涩的哀伤。
直到月亮偏向西边，新一仍没等到想等的人。
重归圆满的月亮得刺眼，看久了，反而感到残缺。
悻悻收回了眺望的目光，新一垂头，盯着身旁空着的位置。
特地擦干净了，那家伙却和以往一样，一点也不肯领情。
但总归失约的不是他，也算问心无愧了。
反身，跳下围栏，没看到那个跳脱的小家伙，新一始终吐不出胸口闷着的那一口气来。
这时，一片黑色的羽毛忽然自眼前飘落下来……轻轻柔柔的，在无风的空气里悠然走着折线。
新一瞪大了眼，连忙伸手去接。
触手，黑羽散作熟悉的银光飘散。
他抬眼，悬停于空中的人影却不再熟悉。
——男孩不知何时长成了少年，俊逸的样貌竟同自己有八分的相似。那头毛茸茸的乱发倒是依旧，稍显凌乱地翘着，把刚磨出棱角的面容扯回了几分稚气。
「你迟到了，快斗。」新一对他说。明明刚才仰头到脖酸，现在却仿佛一点感觉也没有了，「看这样子，你是去，把月亮给吃了吗？」
「简直美味，」快斗轻声感叹，不在稚嫩的声音充满了成熟的质感。却在他勾起唇角笑开的一秒，将幼稚暴露无遗，「我可终于长大了！现在总算比你高了吧！」
「呵……」新一轻蔑一笑，心头阴翳倒是散得一干二净，「你先把脚上那双十厘米高的木屐踢了再说这种不自量力的话吧！」
他说着，生出双手，迎接那只嚣张的小天狗。
虽然等了十年，但他的小朋友，总算赶上来了。
到最后快斗还是哭了……
想到这里，新一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时候也算是他第一次试图安慰人，又是帮人抹眼泪又是喂糖，最后还定下了「一定陪你到你吃掉月亮」。而自己都退到这一步了，快斗竟然还能得寸进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要他不许把那晚的事情告诉别人。
心软答应的下场是第二天他无法跟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奇遇，只能听着同学们的吹牛，不甘心地回家敲打被快斗丢掉的那顶面具。
但心里有秘密的感觉也是很幸福的。
两个月后，东京又迎来了一次月偏食。
不似月全食那般壮观，新一还是在半夜里偷偷爬上了天台，然后一眼看到了正在降落的快斗。
「快斗——」他兴奋地跑上前去。
快斗回过头来收起了翅膀，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吵醒了你的爸爸妈妈，我就吃不了月亮了。」
「哦哦，」新一点着头，心想快斗连这个都记得，太贴心了，不忘瞄一眼他的脖子，看到上回被面具弄出的伤口消失无踪了，也算放心，「那我们小声一点。」
这一回快斗换了一顶面具，精致小巧地斜斜扣在头顶，夜里不仔细去看，会以为他戴着簪着一朵红花，但定睛看了，还是丑得无法直视。
不过这次应该不需要担心面具勒脖子的事再度发生了。
这么想着，新一不再继续盯着快斗的面具。
八月的天正是最热的时候，纵是夜里，小衬衫小短裤也透着闷。这一次新一可没忘记自己爬上来的目的，盘腿在地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地面：「月食好像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等。」
「好呀，」快斗偏着头笑开，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厚重的狩衣层层叠叠，他掀起衣摆，刚要坐下，新一突然出声制止。
「等一下——」
「嗯？」
只见新一从口袋里翻出一条手绢，小心地摊开铺到身旁：「你的衣服是白色的，弄脏了会被妈妈骂的。」
「我妈妈才不会因为这个骂我呢！」
「诶？真的吗？真是个好妈妈呀！那她会因为什么骂你？」
「她会因为任何事骂我！」
「……」
7.
后来，快斗又哭了……
原因令人哭笑不得——因为虽然等来了月食，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吃掉月亮……
被神话骗多了的人总会找到真相。为了帮快斗查出天狗要怎么吃掉月亮的新一却弄明白了月食现象发生的原理，得知一切的他又着急又害怕，他急着快斗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永远不能长大，又害怕得知真相后的快斗，再也不会陪自己看往后的月圆月缺。
这样的心情让新一心虚地选择了隐瞒，然后坦然地继续同快斗相约每一个月食之夜。
8.
小朋友总是长得飞快，新一有尤其如此。可吃不到月亮的小天狗的时间却停了下来。
不能和新一一起长大的快斗身高不再变化，哪怕他不再光着脚，还踩上了跟高好几厘米的木屐，也没能赶过新一长高的速度。
久而久之，男孩之间比高低的习惯成了他俩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而每次总要强调一遍的那句「等我吃掉月亮，就长大了」，也似乎变成了说说而已。
就这么放弃了吗？新一也曾质疑过快斗那看似不堪一击的毅力。
后来他才反应，若快斗对月亮不再执着，又怎么会一直赴这场童言无忌的约定？
况且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每当月亮开始缺角时，快斗眼底划过的那又兴奋又失落的光。
好想揉一揉他的脑袋，那毛茸茸的手感一定很棒。
但新一没忘记快斗的身份，能操纵风的大天狗。虽然目前还只是一只小奶狗，一挥翅膀，也能将自己掀飞出几米。
对啊。
快斗是大天狗啊……
9.
新一又一次看表，再抬头，月边已然缺了小小一角。
不圆满的月和新一的心情一般，一点点暗了下去。
就算迟到，快斗也没有这么迟过。
他们总能并着肩，完整地看月亮从圆到缺，再由缺变圆。新一忘了自己是在那一次给快斗科普了天狗食月被锣鼓赶跑的故事，在听到快斗嗤笑说「天狗才不是这么吃月亮的」之后，犹犹豫豫地咽下了之后那句「不过这只是神话故事，真正的月亮，其实只是因为藏在地球的阴影后面才出现了缺角的现象」。
月亮不是那么吃的，又是怎么吃的呢？
老爸一书房的书里没有，图书管理也没有记载。
或许这便是人与妖之间的鸿沟，他不懂，更超越不了。
因而他不知道他们的约定还能持续多久，天灾和人祸，又会否比成长到来得更早？
「为什么你是大天狗呢？」
只有在快斗不在的时候，新一才会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答案快斗给予不了，也于他无用。
可不甘的心情早随着时间累积变高，堆成了怨。
那些故事里的人妖殊途，亲身体会后，便觉那稀疏的文字描绘不过如此。
新一扭了扭一直仰着有些酸涩的脖子。
四下随着月光渐黯，仿佛更加安静。
所以快斗还会来吗？
他确定不了。
10.
月又一次在他的注视下从圆变缺，从缺变圆。
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全月食成了新一十七年来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他仿佛把自己和快斗之间的每次相遇都回忆了一遍，任凭那张带着笑的脸一次次掠过脑海，绽开甜到酸涩的哀伤。
直到月亮偏向西边，新一仍没等到想等的人。
重归圆满的月亮得刺眼，看久了，反而感到残缺。
悻悻收回了眺望的目光，新一垂头，盯着身旁空着的位置。
特地擦干净了，那家伙却和以往一样，一点也不肯领情。
但总归失约的不是他，也算问心无愧了。
反身，跳下围栏，没看到那个跳脱的小家伙，新一始终吐不出胸口闷着的那一口气来。
这时，一片黑色的羽毛忽然自眼前飘落下来……轻轻柔柔的，在无风的空气里悠然走着折线。
新一瞪大了眼，连忙伸手去接。
触手，黑羽散作熟悉的银光飘散。
他抬眼，悬停于空中的人影却不再熟悉。
——男孩不知何时长成了少年，俊逸的样貌竟同自己有八分的相似。那头毛茸茸的乱发倒是依旧，稍显凌乱地翘着，把刚磨出棱角的面容扯回了几分稚气。
「你迟到了，快斗。」新一对他说。明明刚才仰头到脖酸，现在却仿佛一点感觉也没有了，「看这样子，你是去，把月亮给吃了吗？」
「简直美味，」快斗轻声感叹，不在稚嫩的声音充满了成熟的质感。却在他勾起唇角笑开的一秒，将幼稚暴露无遗，「我可终于长大了！现在总算比你高了吧！」
「呵……」新一轻蔑一笑，心头阴翳倒是散得一干二净，「你先把脚上那双十厘米高的木屐踢了再说这种不自量力的话吧！」
他说着，生出双手，迎接那只嚣张的小天狗。
虽然等了十年，但他的小朋友，总算赶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