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殷舒怿
类型：武侠
文案1：一场武林旧事，一桩血海深仇，十八年后，曾经的爱恨情仇，依然刻骨铭心。而他，作为一个不应当存在的错误，又该何去何从。
文案2：司命，司掌性命，然而作为第一杀手，他却无力决断自己的生死。司命又如何，不过一私生子，家门难入，师门难回。

第一章 归家
落辰山下，弱冠少年扶着一个不惑之龄的男子向山上走去。
自两人相遇起，白衣少年出手解决了敌人，转身对受伤的男子说“我送您回去”后，两人竟一路无话。
“师父。”终是少年先开了口。他抿了抿唇，低眸道：“师父，舒怿知错了。”
落辰掌门人洛希珏淡淡扫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弟子。殷舒怿，他的大弟子，最有希望继承他衣钵的人，那个让他最得意也最失望的孩子。
“这三年，玩得可开心？”洛希珏冷哼一声。
殷舒怿垂眸不言，洛希珏却感到扶着自己的手有些发颤。毕竟是疼了这些年的孩子，即便是三年前让他恨极欲杀之而后快，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缘故，看着昔年唯一敢在自己盛怒之下劝解的弟子如今怯怯不安的样子，洛希珏终究心软几分。
“熬过门规，你可以回来。”就当这孩子救了自己的奖励。
殷舒怿大喜过望：“谢师父开恩。”
“你可先想明白，这门规你能否承受得起。”
落辰门规：若有叛出、被逐出师门的弟子欲重归门墙，须接受血诫，以血洗罪。单这一项便够受的了，何况重入门墙重排座次。若只是像从前的师弟师妹改口叫师兄师姐倒也罢了，偏偏落辰等级森严、做师兄师姐的权力极大，这若是性子不好曾经折腾过师弟师妹的，怕有苦头吃了。
殷舒怿抬首，清冷的凤眸中满是坚定：“我愿意接受血诫。”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门口，守门弟子连忙放两人进去。
门主归来，所有人出来迎接。众人见掌门人带伤，先是一惊；再见扶着师父的少年，又是一惊。
依然是白衣纤尘不染、依然是气质温润如玉、依然是唇边勾起一抹清雅淡笑，不是先前的大师兄殷舒怿，却又是哪个？！
殷舒怿在落辰绝对有名气啊！第七代弟子众的大师兄、尊主的第一个弟子、落辰的武学天才，除去师父的独女洛琪，他绝对是最受宠的人。偏他又从不恃宠而骄，上对师父师娘恭敬有加、下对师弟师妹多有照顾。要说完全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管人的怎么可能不得罪人，再说还有那些嫉妒的人呢——但总体而言还是说他好的人占了大多数。只可惜啊，三年前还是被浮华迷了眼，这么惊才绝艳的人竟是废了！
“师兄。”掌门夫人沈卿妙率先迎了出来。早年那一场杀戮之后，她是落辰这一辈人中所剩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嫁了师兄做了尊主夫人。落辰前辈们都死在那一场战争之中，与她同辈的其余幸存者去了各个分舵。这山上只有她和尊主是落辰第六代弟子，尊主不在只能由她掌权。

“青间，带他下去休息。”洛希珏边吩咐着弟子边向爱妻走去，“师妹，一会准备一下明天的血诫。”
血诫！
众弟子大惊失色，又觉得虽是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毕竟，几个排在前面的师兄师姐一直坚持，殷舒怿一定会回来。
目送师父师娘离去，新任大师兄慕青间一脸无奈的看向对面的少年，他曾经唯一的师兄、他的挚友：“舒怿，走吧。”
殷舒怿浅笑，依然云淡风轻。

“嗯，不错，比我在的时候布置的好多了。”殷舒怿四下打量着他当年的，慕青间现在的住所，毫不吝啬地赞扬道。
“那是，当年某人的屋子都乱到师娘帮忙收拾的地步了，我这怎么也比那时候干净不是。”慕青间随口打击道。
“呵呵。”殷舒怿避过话头，“青间，还没有恭喜你当大师兄呢！”
“我可还等着明天你亲口叫我大师兄呢！”
“如果，我明天还有那个命的话。”殷舒怿叹道。
“原来你也知道你会没命？！”慕青间脸色一沉，“你明知道！你明知道那你三年前还沉迷声色？你明知道那你现在还回来找死？”
“唉，青间，不用这么着急教训我吧！起码过了明天我才是你师弟好不好。”殷舒怿玩笑道。
“你……”慕青间气结。
“呵……”看慕青间无可奈何的样子，殷舒怿很恶趣味的笑了笑。
“对了，”殷舒怿突然想起一事，“这个，你帮我拿着。”他递去一个小瓶。
“什么？”
“幻神丹。明天我若是撑不住了，你就找借口让我服了，我自己怕是没这个机会。有这东西，明天大概还撑得过去，反正事后我也要养伤，副作用也无所谓了。”
慕青间当然知道幻神丹，它能然人在重伤之下恢复到巅峰状态，只是服用过后的痛苦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甚至还会产生幻觉，也因此得名。
“这种武林秘药你也能弄来？”
“当然，难不成你以为我这三年只是在玩？”
“那你还做什么了？”
“赚钱供自己玩。”
“呃……”

翌日清晨，殷舒怿默然向祠堂走去，雪衣袖中，手指已不自觉捏紧。
终究，还是怕的。殷舒怿紧抿薄唇。传说中的以血洗罪，怎么可能不怕？
白衣少年寂然站在祠堂前，衣袂轻飘，一双清冷的凤眸紧紧盯着大门，平素就略显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
“师兄。”身后，一个少年走了过来，扶住了殷舒怿不自觉颤抖的身体，“也许是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但是师兄，你永远是落辰的大师兄。谁都可以怕，唯有师兄你，不能退。”

殷舒怿深吸一口气，终于稳住身体，偏头勾出一个温和完美的浅笑：“谢谢，叶哲。”
只有他，没有退的权力。何况，他犯过的错，又哪有逃避惩罚的理由？！
推开祠堂大门，少年优雅淡然，一如往昔。

第二章 血诫
鱼鳞鞭，用牛皮条绞了铜钱编织而成，形状似鱼鳞，故此得名。
鱼鳞鞭堪称天下最恐怖的刑鞭，因为用鱼鳞鞭，能最快打死人。
一百鱼鳞鞭，他可能够承受？！
白衣少年安静地跪在地上，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脸上是一派平静，然而绷紧的身体泄露了他的恐慌。
“时辰到，行刑！”
执鞭手提起长鞭，惯例，先凌空甩一记。长鞭破空之声清脆入耳，听得人头皮一麻。
下一鞭，依然是循着旧例，长鞭甩在前面的青砖上。“啪”的一声，青砖随之碎裂，看得人心中一惊。
殷舒怿紧抿了唇，眸中掩不住惧意，绷紧的身体已不自觉地发抖。
之后才是正式行刑。长鞭破空，一声清脆的呼啸，“啪”的一声抽上殷舒怿的脊背。
唱数人在一旁报道：“一”
执鞭手已经放轻了力道。毕竟那是曾照顾过自己的大师兄、现任大师兄的挚友、师父曾经最重视的弟子。但是，他下手再轻，起码大面上也要过得去，鞭鞭见血是必须保证的。而且用鱼鳞鞭打人同抽碎青砖不可同日而语，铜钱对青砖不起效果，可对人呢？
皮鞭抽破肌肤，铜钱陷进皮下，撕扯掉两尺宽的皮肉。血液蜂拥而出，却并未马上流下来，而是在伤口中凝聚了一会，待填满才缓慢淌过殷舒怿破烂的脊背。
一阵阵剧痛从后背袭来，殷舒怿咬紧下唇不肯出声，额上冷汗淋漓。随长鞭的抽打，他的身体不住地战栗，令观者都为之痛苦。
“唔。”终于压抑不住，一声低吟冲口而出。剧烈的痛楚下，殷舒怿甚至无法跪住，径直扑到在地。
少年的后背不堪入目，原来漂亮的身体已是体无完肤。但鞭刑并未结束，鱼鳞鞭残忍地咬上伤处，又抽起一层血雾。
“五十。”
才一半？少年手指用力地按着地面，这也算一种借力吧！这种痛苦，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下唇被少年咬得鲜血淋漓，漂亮的凤眸因疼痛蕴起了水雾。
可惜，他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唯一能做的，只有忍受。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耳畔的声音渐渐遥远。刚才，报的是七十多吧，殷舒怿的思绪也恍惚起来，唯有背部的疼痛依然那么清晰真实。
“八十八。”
“停。”洛希珏淡淡开了口。他扫一眼昏迷在地的少年，淡淡吩咐：“拿盐水，把他泼醒。”
落辰，不允许受刑者昏迷，必须在人清醒的状态下行刑。
慕青间捏紧了手中的药瓶。十二鞭，他还撑得住吧，现在，还不是用这个的时候。
冰凉的盐水冲开了鲜血和碎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啊！”在昏迷过程中的人是无法压抑自己的，殷舒怿惨叫一声，身体明显地抽搐一下，但人是清醒过来了。
只是那一声惨叫，让人清清楚楚的明白，他方才在忍受多么大的痛苦。
执鞭者拎着淅淅沥沥淋着鲜血的鞭子站在血泊中，鞭身挂着一层厚厚的红里透白的碎肉。他为难的一甩便，竭力避开骨头，抽上另一处伤口。然而铜钱一过，又露出一片白骨。
“一百。”报完最后的数字，众人皆是松一口气。但所有人都知道，鱼鳞鞭刑虽然结束，却也只是以血洗罪的前一半而已。

好在中间还给人一个处理伤口的机会，但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又有何用？
把殷舒怿抬到旁边的屋子里，慕青间和叶哲两人留下帮着裹伤。看着殷舒怿惨不忍睹的后背，叶暄为难得不知从何下手。
慕青间拧开一瓶伤药，向还清醒的殷舒怿道：“师傅还算心疼你，连花吹雪都拿出来了。”
花吹雪，疗伤圣药。且不提清凉止疼伤愈无痕什么的，但一条就足以使其名扬武林千金难求。
花吹雪，可生白骨。
殷舒怿虚弱地笑笑，苍白的脸上焕发出了神采。
用了大半瓶药，才勉强把伤口处理好。慕青间端一杯水给他：“幻神丹融在里面了。”殷舒怿撑起身，将水一口饮尽。
花吹雪、幻神丹的疗效果然名不虚传，也是殷舒怿毅力惊人，至少表面看来他行动已与常人无异。
“走吧，别让人久等了。”少年温和地淡淡笑着，莫名带着安定人心的意味。白衣胜雪，掩了满身狼狈，一如既往的优雅。仿佛天地变色，他也依然云淡风轻。
再未给自己留半分休息时间，他已走了出去。
方才满地的鲜血碎肉已经收拾干净，鱼鳞鞭也被收了起来。地上铺了一条麻布，从门口穿过祠堂延到祖师牌位前。麻布一米宽，三十余米长，每隔寸许是一长铁条，上面倒着密密麻麻的铁刺，凛凛泛着寒光。
殷舒怿就要在上面一步一步跪行过去，利刃割皮刺骨，鲜血浸满长布，一指到祖师牌位前，才算重新入门。
众人惊愕地看着自己走出来的重伤少年，随即又是叹息。殷舒怿一向在人前表现得异常完美，这份掩饰功力他们又不是第一次领教。
少年安静地跪上麻布上的铁钉，神情宁静如水。在这残酷的刑罚下，这已是他最后的骄傲。
步步刀割，寸寸钻心，殷舒怿依然跪得笔直，只是下唇再一次鲜血淋漓。他行几步，便微微一停，手扶在腿上，额上冷汗淋漓，显然是痛极，但也只停了一瞬便又向前挪动，紧抿的薄唇透出一份倔强。

再行几步，殷舒怿的身体微微有些摇晃，路途那么远，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
他一步步爬出去十几米，身体颤抖愈发剧烈，眼前一黑身体不由向前摔去，手按在铁钉上竟痛得一阵眩晕，撑着地半天才缓过神。旁人以为他要昏迷，却又见殷舒怿直起身，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静谧中，倒刺钩在骨与肉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愈显惨烈。殷舒怿痛得全身痉挛一身冷汗，膝下如火烧的灼痛。然而清秀苍白的脸上，素来温和的目光此刻竟是无人见过的冷冽傲然。
最残忍的刑罚、最卑微的姿态，却掩不住那一身傲骨与眉宇间的坚韧。殷舒怿，依然是落辰无法超越的存在！
终于，到了终点。殷舒怿身后的麻布被鲜血浸成一片黑红。这，才是完整的以血洗罪。

第三章 师弟
“伤终于养好了？”慕青间翻身跃上房顶，在殷舒怿身边坐下来。
“是啊，都一个月了。就算我说伤还没有好也得有人信啊。”殷舒怿把双臂枕在脑后，向后仰去。
“重入门墙新列次序，小师弟。”殷舒怿一脸玩味的笑，“你的指导师兄已经安排下来了。”
因为落辰曾经经历的那一场浩劫导致门下弟子稀少，不得已这一任掌门洛希珏大肆收徒。但是徒弟收多了，也就教导不过来，除了开始的几个弟子是洛希珏亲授武功，在掌门独女洛琪后面的弟子都是前面的师兄师姐代师授艺，因此有指导师兄一说。
“是谁？”殷舒怿心知是相熟的几个“师兄师姐”有意捉弄，也不生气，反是兴致勃勃的问。
“严寞。”
殷舒怿倒是笑了：“你们几个这么欺负师弟合适吗？”
“那可不怪我们，谁叫严师弟头上没人罩着呢？”慕青间笑的愉悦。
“教师弟师妹不是一直都是我们五个的事吗？”殷舒怿直起身，“你们不会就为了折腾我开了先例吧？”
“你想得美，还为你开先例？”慕青间鄙视的看他一眼，“你走了之后我们就挑着后面的师弟师妹来教新入门的孩子，严寞现在手上正带着一个呢。顺便，你走了之后严寞落到我头上，既然你回来了，我也就不管了。”
殷舒怿、慕青间、叶哲、崔梦涵、洛琪这五个人是师父师娘亲授武功的第一批弟子，自幼亲密无间，有什么重要事情都是五个人商量着决定。严寞恰好排行第六，当时交由殷舒怿带着入门，然后一路教了下来。
这次给殷舒怿安排指导师兄，确实是那四个人在拿殷舒怿开玩笑。反正殷舒怿不在，没有人替严寞说话，事情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严师弟，我们决定新进的小师弟就让你教导了。”叶哲一脸的认真严肃。
“新进的小师弟？什么时候……”严寞正想问什么时候师父又带孩子回来了，突然脸色大变。
师父可不是带人回来了？！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叶哲点头。
“叶师兄，不行啊！”严寞抱头惨呼，那是他的指导师兄啊！那是大师兄啊！
要知道，落辰门的规矩是学成功夫后才能下山历练的。虽然殷舒怿违反门规被逐出师门，但是人家下山可是光明正大合乎规定的，也就是说，该学的武功人家早就学完了。所以，到底是谁指导谁啊……
“严师弟，你是对师父决定的指导师兄的规矩有意见吗？可是都执行这么多年了啊。”崔梦涵悠悠的说着。
“不，崔师姐，我没意见，但是……”

“对师父没意见，那就是对我们这些师兄师姐的决定有意见了？”崔梦涵继续恐吓师弟。
“不不，我……”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决定吧。”崔梦涵笑眯眯的说。
“崔师姐。”严寞垂死挣扎，“小……师弟……也没有意见吗？”
“严师弟真会说笑。”叶哲面无表情，“师兄师姐的安排，他一个新入门的弟子敢有什么意见？”

翌日清晨，练武场上人满为患。
从来没有这么早就人都到齐了，实在是看前任大师兄笑话的诱惑力太大。师弟师妹勤勤恳恳的练剑，师兄师姐认认真真的指导，看上去一派勤奋努力的模样，实际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门口。
现任首席慕青间明知道所有人都没有用心，却也没有去管。毕竟他自己现在也等着看好戏，甚至准备亲自上场调戏一番。
“咳。”守在门口的崔梦涵轻轻一咳，提醒所有人注意，人来了。
几乎是转瞬之间，殷舒怿已经到了门口。不复一身温文尔雅的翩然白衣，而是清冷肃然的墨色长衫。如果说白衣的殷舒怿是一块温润的美玉，光华内敛，那么玄衣的殷舒怿就是出鞘的长剑，冷冽迫人。
和殷舒怿相熟的几个人都知道，平常的殷舒怿很好说话，随便开玩笑都不会生气，但是他一旦认真起来，那绝对是严苛的令人发指。
玄衣少年神色淡漠的扫过全场，眉头一皱：“早上起来不认真练功，都在做什么？”全然一副首席弟子的姿态。
毕竟是曾经的大师兄，余威尚在。殷舒怿这一开口，吓得众人一哆嗦，立刻手忙脚乱的开始练功。
慕青间无奈，只能亲自上阵缓和气氛：“小师弟，早。”
“小师弟，早。”
“小师弟，早。”
“小师弟，早。”
不用怀疑，敢这么开殷舒怿玩笑的也只有那四个了。
殷舒怿一怔，随即哭笑不得，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今天早上的气氛如此古怪，那还真是怪不得旁人。
“你们四个，考核的时候给我等着！”殷舒怿笑骂了一句，周身冷厉的气势倒是柔和下来，“严寞，过来。”
我就说不知道是谁指导谁……严寞乖乖的过来行礼，刚想开口叫一声大师兄，却又卡在了嗓子里……好像现在不能叫大师兄了……
殷舒怿倒是没有在意对方不说话，只是平静地问：“青间教到哪里了？”
好吧，“青间”这种称呼真不是谁都敢叫出来的。“大师兄教到了长虹剑法第六式。”
殷舒怿微微颔首，进度还算不错：“拔剑。”
“是。”

呼啦啦周围围上来一群人。毕竟三年没见到殷舒怿的武功了，大家都想知道据说这三年都在醉生梦死的前大师兄现在功夫如何。虽然说只是一场指导战，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不过也聊胜于无。
两人互相行礼，剑闪寒光。

“不愧是舒怿。”慕青间轻叹。带着那般沉重的个护腕还可以如此精妙的使出这一招“有凤来仪”，他自认不能。
严寞身形变换，第四式“万佛朝宗”肃穆苍茫，殷舒怿回剑，一招“漠北荒尘”更加大气苍凉，顺势引着严寞挥出第五式“和光同尘”。殷舒怿抬剑格挡，一招“寒鸦戏水”逼得严寞侧向退开。严寞向前飞身急刺，第六式“白虹贯日”横斜而来，势不可挡！
慕青间微微点头，显然是对他教出来的严寞极为满意。这一招“白虹贯日”严寞使来招式完具，更颇有神韵。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惊在当场。
殷舒怿微微一笑，一招“苍松迎客”挡住了严寞的所有剑路。
那是“苍松迎客”啊！落辰剑法的起手式，无人不会。谁能想到看似无往不破的“白虹贯日”能被这样简简单单、毫无变化的招式给封住？！
“别想了，你们要是敢用‘苍松迎客’挡‘长虹贯日’，我们就可以给你们收尸了。”叶哲开口道。
那一招“苍松迎客”似慢实快，出手时机恰到好处，一剑出手中间三次变速。这样的剑招，他只能叹服。
“不愧是舒怿哥。”洛琪叹道。严寞六个剑招，她当然能接下来，自忖引导着对方按顺序出剑也可以做到，但是……如此迅捷的变招接招之下，脚下丝毫不动，她不能！
“最后一招，你出了全力？”慕青间严肃起来问道。
“算是吧。”殷舒怿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擅长轻功。”
慕青间当然知道，殷舒怿轻功极佳，那么在没有任何移动的情况下，实力自然打了折扣，更何况他手上还有那么沉重的护腕。
“果然，你这三年进境不小。”已经远远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我早说过了么，别以为我是玩了三年。”殷舒怿笑一笑，随后转向严寞点评道：“时机拿捏的还算不错，身法变换的时候也能守好门户。但是招式不熟，出手太慢。自己多练习。”
“是。”
“好了，看完就都散了吧。”殷舒怿收剑还鞘，向外走去。
“你去哪？”崔梦涵扬声问。
“后山瀑布。”殷舒怿头也不回的答。
落尘后山有一片瀑布，若在那里练剑可事半功倍。瀑布飞驰水势沉重，练剑自然是极为辛苦，更何况常年被流水冲击的石座极为光滑，人立其上极难站稳，稍不留意便会被冲下来。殷舒怿却自幼在那里练剑，一练就是五年，每日里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现在是练功时间，不能出练功场。”叶哲冷着脸说。从前殷舒怿去瀑布里练剑也是在私下里，练功的时间他不是在场内指教师弟，便是在师父那里处理门派事务，倒是从来不曾违规。
殷舒怿回头，看着这个自来守规矩的“师弟”微微一笑：“所以，不要告诉师父。”
留下一句话，殷舒怿走的潇洒。

第五章 错误
“大师兄居然还在练落辰十三式？哦，我说错了，现在大师兄已经成了小师弟，当然应该练刚入门弟子才练的剑招。”一个嘲讽的声音传来。
殷舒怿眼睛都不用抬就知道来人是谁了。谷泰，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师弟。
以前他是大师兄，谷泰再看他不顺眼也没有办法，而他每天忙的事情也多，也懒得理这个人。现在，他成了师弟，对方成了师兄，可不就有机会收拾他了？方才人多，有慕青间他们在，对方不敢如何。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练剑，周围没有人，对方当然是想怎样就怎样。
殷舒怿嘲讽的一笑，对方似乎忘了，没有人，自己也是想怎样就怎样。这种时候，当然是武功高的说了算。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和慕青间他们斗嘴互讽，也没把身份地位放在心上；现在没有人在，谷泰还指望他真能叫声师兄？简直是开玩笑。
殷舒怿懒得理，依然在瀑流之下挥剑练功。
落辰十三式，落辰门的基本剑招，刚入门就会被师兄师姐教授。最简单，却也是最基础，落辰剑法千般变化，都是从这十三招来。以殷舒怿的武功，落辰各式剑法自然是信手拈来、熟练自如。他不必刻意去练某一路剑法，只消一遍一遍的重复落辰十三式，剑术自然会有所进益。
“小师弟，见到师兄不行礼，这可是有违门规。”
殷舒怿微微皱眉，一纵身跃出瀑布，站在谷泰面前：“落辰十三式每天练半个时辰，我第一天就对你说过了。你今天练了么？”
谷泰一怔。
就是这种语气。每次看到他，殷舒怿都皱着眉不耐烦的问他武功没练完过来干什么，每次都是。
现在你又不是我师兄，凭什么还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从小你就不喜欢练武。”似看穿了谷泰的想法，殷舒怿淡淡地说，“以前我还能管着你，现在我不是你师兄，管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叫我自己看着办？明明是你已经没资格管我，别一副你嫌麻烦的口气行吗？谷泰气的直跳脚，就看见殷舒怿向他身后望过去：“师娘。”
谷泰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师娘缓步而来，衣带翩飞，飘逸无伦。
“师娘。”谷泰急忙躬身行礼，心下暗道不好。师娘自来极宠着殷舒怿，若是方才都看到了，他可该如何是好……
殷舒怿并不知道小孩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只是望着向他缓缓走近的女子，双膝一屈伏身而拜：“舒怿见过师娘。”

沈卿妙掩唇轻笑：“还真跟师娘生分了？师娘还以为你会撒个娇，再跟师娘抱怨两句你师父下手太狠。”
殷舒怿脸上一红：“是舒怿小时候不懂事。”他以前真是…被宠得没边了。
沈卿妙笑了：“也是，这都三年了，真长大了不少。个子也高了，人也瘦了，在外面没有师娘管着，是不是又不按时吃饭了？”
殷舒怿抿了抿唇，实在不敢说自己生活到底有多不规律，怕被骂……
沈卿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恨铁不成钢的戳着他的额头：“你呀，从小就是这样，没人管着就是不行，你看看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说说，除了不按时吃饭，是不是受伤也没有好好养？还有浪荡欢场又是怎么回事？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还要不要了？”
洛琪来找殷舒怿的时候，就看见自己母亲絮絮叨叨的说着，殷舒怿则是温顺的站在一旁听。洛琪抿唇一笑，一拉慕青间：“母亲说起来又没完了，到是舒怿哥耐心比以前好了不少，我们还是先走吧，再不走被母亲看见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洛琪却丝毫不敢大意。看了那么久的比武，她早已发觉这三年里殷舒怿的武功进境远非她所能想象。她甚至没有信心，能在殷舒怿剑走过下一个时辰。
拔剑，出手就是“长虹贯日”，剑势凌厉，远非那日严寞所能比拟。
殷舒怿侧身避开剑芒，踏上另一个梅花桩，挥手一记“有凤来仪”。没有了护腕的压制，这一招使出来远比当日更具威力，漫天剑影将两人笼罩其中。
两人的起手招式，就已非他人所能比拟。一场精妙绝伦的比斗，就这样极为强势的拉开序幕。

看的人都是这种反应，跟别说直面锋芒的叶哲了。殷舒怿快打强攻，完全不顾及自己伤势的疯狂打法，让叶哲打得束手束脚。更别说，同样的落辰剑法，殷舒怿硬是能使得出其不意，让人无迹可寻，叶哲完全被压制住了。

“这些剑招大家都学过，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还能这么使？”掉下梅花桩的叶哲一脸的狂躁。
“能把‘万佛朝宗’这么正气凛然的剑招使出诡异的感觉，输了还真不是你的错。”慕青间同情的拍了拍叶哲，“去包扎吧。”
站上梅花桩，面对一身白衣已经遍布血迹快成了红衣的殷舒怿，慕青间忍不住叹息个：“你真的不嫌包扎一下伤口？”
“不光是我的血。”殷舒怿回答得相当淡定，“而且，包扎过了。”
慕青间看着对方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包好的伤口，再次无语叹息：“你也太对付了。”
“相信我的手艺，绝对没有问题。”殷舒怿倒是不在意，在外面三年处理伤口什么的他实在是太熟练了，“而且下了桩就算输，这是规矩。”
“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你这样连打六个半时辰的人出现。”慕青间再次无语叹息，“话说，你不饿么？”
“我吃饭不规律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吧。”慕青间抱剑行礼，“请指教。”
依然是凶残而疯狂的出剑，这一次殷舒怿完全放弃了防守，一味的狠攻。
殷舒怿的剑法向来很快，然而慕青间这个大师兄也绝非浪得虚名。完美的防御，冷静的寻找破绽，慕青间做得非常出色。
殷舒怿尤擅轻功，但是毕竟打了这么久，体力几乎告竭，慕青间清楚的洞察到，对方的节奏已经乱了。
就是现在！
严防死守了半个时辰后，慕青间扬剑急攻。
“雷霆万钧”！
“啊！”众人忍不住惊呼，眼见着在梅花桩上站了七个时辰的殷舒怿，径直坠落下来。
殷舒怿输了？
怎么可能？那是殷舒怿啊！
没有坠到地上就不算输，不是吗？
只见殷舒怿左手挥出一只匕首，狠狠插上梅花桩，翻身一跃，重新上桩。
“没有规定，不能换兵器吧。”殷舒怿轻轻一笑。
“没有。”
“那就好。”殷舒怿右手一松，长剑坠地，左手匕首交到右手，急刺而出。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慕青间的长剑对上殷舒怿的匕首，胜负愈加难料。
“舒怿居然用上匕首了？”叶哲讶然。
很少有人知道，殷舒怿会玩匕首，而且玩得相当不错。但是别人不知道，不代表他们四个也不知道。

师父师娘也是知晓的。匕首是殷舒怿的母亲教给他的，殷舒怿这些年一直有练习。师父笑说这也算是带艺投师，也没有什么不满，反倒是从书库里翻箱倒柜找出几本落辰前辈收集来的匕首招式谱，送给殷舒怿让他学。
只不过，殷舒怿一直是自己默默练习，从来没有在师弟师妹面前用过，从前考核的时候，也一直是用落辰剑法。
“舒怿哥是铁了心要赢啊。”洛琪轻叹，“说起来，舒怿哥的匕首进益不小。”
“嗯，而且招式越发的诡谲难测了，青间吃亏。”叶哲点头道。一个用的招式没人见过，另一个用的招式两人都学过，谁吃亏一目了然。
“舒怿这三年一直在练匕首吧。”崔梦涵推测，“这些天就见他练剑法，没看他动过匕首，现在拿起来还能这么得心应手，可见三年苦工没白下。”
“说起来还真是，他养伤的时候我看他练剑，可比现在生涩多了。”洛琪作证，“也不难解释，落辰剑法也算出名，舒怿哥要是行走江湖的时候用落辰剑法，早就被人认出来了，哪至于从第五个月开始就杳无音信？他要是用匕首，谁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父母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阴谋；他父母的结合，本就是一场算计。那一场江湖秘事，是落辰门的禁忌，知之者甚少。也只有他，为了自己的身世追查三年，以首席杀手的身份拿到的资料，才看到了完整的脉络。
他并不是师父曾经夸赞了的“落辰名震武林的希望”，他是落辰最大的污点，他是落辰千方百计掩盖的伤疤。
那是一段黑暗与鲜血充斥的过往，一旦揭开，依然鲜血淋漓。
认祖归宗，这种事情他这辈子是不敢想了。他只求能掩盖了自己的身世，不去破坏师父一家人的平静。
他能在一旁看着，就好。
“见过师父、师娘。”一身血迹的少年端端正正的跪拜于地，低首道。
众弟子：什么情况？这种时候需要跪礼吗？
慕青间：这家伙有日子没见着师父了，跪一下很正常。
众弟子：那我们怎么办？需要跟着一起跪吗？大师兄跪着我们不能站着吧！
慕青间：又没有明文规定首席就是大师兄，这种时候，你们就当他是小师弟就行了。
“见过师父、师娘。”慕青间淡定的给师弟师妹起表率作用，躬身行礼。
“不用多礼，舒怿你起来吧。”洛希珏面无表情地说着，“都已经二更天了，你们散了吧。”
“估计你们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厨房里还有吃的。”沈卿妙笑盈盈的走出来，“还有伤口没处理好的，师娘帮你们处理一下。”
好吧，大家都知道这话说给殷舒怿听的，也没人跟他抢，瞬间做鸟兽散。
殷舒怿……他现在累得动不了，还跪着呢。

“睡了？”洛希珏站在门口。
“嗯，孩子今天也累狠了。”沈卿妙熟练的给殷舒怿掖了掖被角。
“出去三年，还算长进了不少。”洛希珏语气中带了点赞许。
“出去历练才是进步最快的时候，你我当初不也是这样。所以啊，师兄，你就别再拦着不让青间他们出去了。那四个现在也学成了，早就该自己下山闯荡一番了。”
“看舒怿这样，我实在不放心。”洛希珏叹气，“舒怿能自己想明白回来，万一他们想不明白呢？”
“师兄，不能因噎废食。”沈卿妙无奈，“落辰弟子下山，哪一代没有出过事，但是哪一代有全出事的？过不去这一关，孩子们永远不能长大。”
“我何尝不知，只是……”洛希珏叹气，“当年落辰灭顶之灾，全因我而起。当年舒怿下山，你也劝了我好久，可是舒怿又这样……师妹，我真是吓怕了。”
“不如这样。”沈卿妙想一想，“你让舒怿带他们出去。有什么事，互相之间能照看一下，还有舒怿在，总能处理得了。”

“也罢，就这样吧。”
“师兄。”沈卿妙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出来，“听说，殷雨琴早已另嫁他人，那个孩子……师兄你真的不去找一找？”
洛希珏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我只有小琪一个孩子，此事莫要再提。”说罢转身离去。
沈卿妙叹口气，起身吹灭了烛火，也追了出去。
黑暗里，殷舒怿缓缓睁开眼睛，神色莫名。

第九章 江湖
“青间，叶哲，梦涵，小琪。”洛希珏缓缓扫视着几个他亲手教导的弟子，强压下心中的不舍，淡淡道，“你们四个早已经学成武功，也该下山去江湖上历练一番了。”
四人不由的心中一喜：终于他们也可以下山了，真是太不容易了。师娘/娘亲，辛苦您了。
“严寞、迟安，你们两个虽说没有艺成，不过也差不多了。可以由师兄师姐带着出去闯荡了。”
两人惊讶之下，大喜过望。师父这次真是大手笔，连他们两个也放出去了。
倒是慕青间四个人心头一紧，估计这次下山历练不同寻常。
果然，“舒怿，下月初七武林大会，你带着他们六个前去。”
“是。”殷舒怿肃声答道。
果然是要有人领着啊！慕青间四人哀叹。明明以前都是自己下山处理事情，到他们这里就成了集体行动……不过能出去总比在山上强！
“舒怿。”沈卿妙缓缓开口，“你是代你师父前去，万不可堕了我落辰威名。”
沈卿妙只是叮嘱一句，洛希珏就是明确的敲打了：“若是你再做出有辱师门的事情，你就不必回来了！”
“舒怿不敢。”殷舒怿深深的伏拜下去。
“起来吧。”沈卿妙微微笑着，“舒怿，不必管旁人说什么。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你是我落辰下一任掌门！”
众人震惊。虽然大家一直默认了殷舒怿会是下一任掌门，但师父师娘毕竟没有明确的说明。这是第一次，师娘当着所有人面前宣布。
即便是，曾经名声狼藉，曾经为师门弃徒，一旦浪子回头，旁人还是没有争锋的余地吗？
殷舒怿也怔在那里，他只想着能重回师门便好，再不敢奢求其他。没想到，未来掌门的位置，师父师娘还给他留着么？
殷舒怿无言深拜。

“一下子就让舒怿负责这么大的事，能行吗？”沈卿妙担忧的望着七个人的背影。
“舒怿自小就被我带在身边看我处理这些事情，这些年下来看也看会了。”洛希珏对这一点倒是颇有信心，“他们五个惯来交好，严寞和迟安一向又听他们的话，想来不会出事。”
“我到底放心不下。”沈卿妙叹息。
“明明是你劝我让孩子们下山，到现在怎么又是你不放心了？”洛希珏好笑的看着妻子。
“儿行千里母担忧。下山对他们有好处，不代表我就能不担心。”
“舒怿出去这三年，回来之后行事成熟老练不少，看着在江湖上混的也算不错。”洛希珏安慰着妻子，“估计是为了躲我们化了名，不然咱们早就听到这孩子的名声了。”
“你说的是。”沈卿妙依然望着七人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