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贫僧为什么不可以谈恋爱》(古言,长篇)≮江山

又名《问情》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09 20:12:00 +0800 CST  
文案:

他是大梁国寺的住持,她是先帝钦点的未来皇后。

她一袭翩翩衣裙站在他面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和尚,出家人可不许打诳语。”


他褪去袈裟,抛却佛珠,执起她柔若无骨的双手,眸间款款深情,重复着她同他初见的那句答话:“我非方外人。”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09 20:36:00 +0800 CST  
食用说明:

1,这里江山,言情渣新一枚,文风中规中矩,还请多多包涵;

2,欢迎回复讨论,虽略话废但不高冷;

3,本文男主视角,偏向冷门,每一条留言都是最大的鼓励,好感+10086!比心!

4,本文首发晋江,婉拒各种形式的转发搬文,晋江id一笑江山;

5,最近混迹微博,掀他万代江山,欢迎扩列互粉;

6,日更1000+

7,习惯性凑数补充条例(无视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09 20:43:00 +0800 CST  
艾特楼:

很久不来说吧,已经不太清楚该艾特谁了,先你俩吧

@烟雨江南叹水沧@浅草迷夏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09 20:46:00 +0800 CST  
师父说,世间处处是劫,一步一错,一错即错千年。

——序

【一】

从师父手中接过住持信物时,我尚不能理解这句话。何谓千年,何谓劫?

我曾问过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过错,竟得千年不得解脱。

师父含糊地道了偈语后,对我说:“慧空,待机缘到时,你自然明了。”

我站在师父座下合掌不语,只是听从师父之言,一心待着这机缘。只可惜,尚未等这机缘来到,师父便圆寂了。

我自幼在普门寺长大,师父待我亲如父子,一时之间,我竟承受不住这般结果,守在师父生前的禅房中不食不语。

“慧空,这是你的劫。”

这是师父圆寂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每每思之垂泪,心如刀绞。


我本应知道,师父是随着接引菩萨去了极乐世界,常伴佛祖座下,听其讲经说法,随其普度众生……只可惜,修行尚浅,最终落了凡俗之想。


“住持,太后的銮驾已过了绝鹰涧,马上就要到山门了,师叔命我唤您过去。”


门外的小沙弥向我通报着,他口中的师叔正是我的师弟——慧明。


“嗯,知道了。你先去吧,就说我即刻便到。”


待听得小沙弥应答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后,我才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平复了片刻心情,整整袈裟,走出禅房。


师父生前是普门寺的住持,只因普门寺是皇家寺院,故而太后常来此焚香礼佛,听师傅讲经说法,甚至有时也会同师父谈经论道,手谈茗茶,偶有几次都是不及鸡鸣不得罢休。


我亦曾好奇,莫非这便是世间知音?师父将杯中香茶倒入泥土,笑而不语。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09 20:53:00 +0800 CST  
虽不解何意,我却也知道师父那笑中藏着三个字——你不懂。


那般笑意,不嗔不喜,却也绝非是师父平日讲经时高深莫测的笑容。那种笑,我当真不悟。


彼时年少气盛的我,一头扎入藏经阁中,整整七日,翻遍阁内藏书,仍不得解。


第八日卯时,当我垂头丧气地踏出藏经阁时,师父正站在门外笑看着我:“慧空,因缘到时,你自然开悟,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你又何必强求?”


我无奈,却也只得合掌称是。


而如今,当我走出大雄宝殿,踏过山门,静候銮驾的那一刻,我似乎顿悟了师父那笑容的深意——伴君如伴虎,何来知音?


“慧明,太后到哪了?”


“回住持师兄,半炷香前,已有人来报,太后正于紫竹林内稍作歇息,想来此刻应以起驾,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到了。”


我颔首,领着一众比丘,垂首静候。


又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山路上跑来两个小黄门,通报太后刚过延平桥的消息,我合掌回礼,若不出意外,再有片刻光景,太后的銮驾便能到达山门。此时的天空早已阴云密布,偶有两滴雨水洒在众比丘的僧袍上,染出一片深灰,我虽略有心焦,却也无能为力。


只是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延平桥距离山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能行至,缘何太后銮驾会迟迟不来?我心中不禁大为困惑。身后的一众比丘虽不曾当面言说,却也有些许细碎落入我耳中。


“住持师兄,这太后怎么还不曾到?大家这几日为师父诵经……只怕……”慧明回头望了望几个摇摇欲坠的小沙门,犹豫了片刻,“只怕体力不支啊。”


我又何尝不知?


只是这不敬皇家实乃大罪,到叫我左右为难。我思量了片刻,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便对慧明道:“扶他们几个回禅房休息吧,若太后怪罪,自有我一力承担便是。”


“师兄,这……”慧明还想继续说,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继续下去,他迟疑了少顷,才如下定决心般向身后依次吩咐下去。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09 20:55:00 +0800 CST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刚刚报信的两个小黄门又匆匆从山路上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通报,太后已从延平桥起驾,即刻便到,尚未等他二人传话音落,便看见蜿蜒的山路阶梯尽处,太后銮驾正浩浩而行。


等銮驾到了山门停毕,我才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小僧普门寺住持慧空,率合寺众比丘,恭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静默良久,方才听见一道极为轻柔,然并不沧桑的女声:“平身吧。”


我微微抬头,不知何时下了銮驾的太后正站在我面前,鞋履和裙摆上皆是泥土。


我慌忙重新低下头,唱喏往后退行:“谢太后。”


又是片刻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晚秋细密而又寒凉的雨丝,落在地面的青砖上,发出极为细微的低吟。


“太后舟车劳顿,不若移驾寺内歇息片刻……”眼见雨丝纷纷而下,渐有不愿停止的意思,我便双手合十,上前对太后言道。


不知为何,这话却令周遭原本压抑的气氛,愈加压抑。太后良久不语,倒是令我着实心惊,唯恐因一句失言,而令天家之怒落于一 众比丘身上。


幸得佛陀庇佑,太后身边的公公一声高唱的“起驾”总算让我将心里的一块大石暂时落下——我虽曾同师父随侍皇家,可如而今一般,一言一行皆身担普门合寺五百三十六条性命之景,我却从未有过。


原来,这并非知音,而是迫于天家之威而不得已罢了。


跟随在太后身后步入寺中时,我已然分不清冰冷的僧袍是因深秋寒凉的雨水还是因为浑然未觉的冷汗而湿。只是在这一刻,我方才恍然当年师父那笑的深意。是的,这样的答案只能待机缘到时,方才明了……


待太后一行进入寺中,一一安顿下来之后,已是临近晚课时分,原先细密的雨丝早已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在飞檐廊下。


“师兄,”慧明不知何时来到我这边,附在耳畔低声道,“太后去了师父的禅房。”


“什么!”我心下一惊,赶忙问道,“什么时候?”


慧明扫了眼四周,垂下头压低声音:“约是小半个时辰前……”


“荒唐!”我斥了慧明一声。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09 20:55:00 +0800 CST  
“太后只带了两个人……传出信的时候已是……”慧明声音渐渐低落,透着股说不出的委屈。


我心知责怪已是无用,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挥挥手道:“你且带着大家去做晚课,我去那看看。”


“师兄……这……”慧明略有迟疑。


“去吧。”我抬手拍拍他的肩,肯定地点点头后,便往师父的禅房走去。


并非我与慧明小题大做,只是师父的禅房一向是寺中的禁地,这一点众比丘皆是心知肚明。只是其中的缘由,却鲜有人知。


师父曾对我说,那间禅房里是普门寺的命。


普门寺的命?


我不解。


师父笑着摇摇头,指着房门对我说道,哥利王若有心血刃众比丘,当从此出。


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昔年闻听此言,虽有讶异,却从未像今日一般惶惶。我也曾疑惑,既知有此命数,可有法补救?


师父反打背手,大笑三声,朗声道:“我非善男子!”


随后长闭禅房,再不许人擅入。


思量之间,不觉已到了禅房门外。


换做平日里,太后所至之处,必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若没有通报,便不能得见銮驾。


而今日,着实反常,禅房门外空无一人,就连通禀告进的小黄门都不曾看见,只是遥遥闻听房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是谁?


莫非是太后?


是了。我低头沉吟片刻,细细想来,山门之前我曾无意间抬头,只觉得今日太后与往日有所不同,却又说不上来什么,此时静下心来思量,当时太后眼圈泛红,面色悲戚,大有悲伤之势。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09 21:05:00 +0800 CST  
只可惜那时,我心悬巨石,反倒是忽略了最显而易见的事物。


难道太后是因为师父的离世,知音弦断,不由睹物思人,顿生悲切之情?


我不免有些好奇,见四下无人,便将准备扣门的手落了下来,静静立在门外,屏气凝神,捕捉着里面的每一丝声响。


“姑母节哀,切莫为此伤了身子。”一道清丽的年轻女声在房中响起。“姑母细想,大师此去,乃是侍奉佛子座下,闻听大乘经法,他日随菩萨摩诃萨普度众生,护佑我朝,未尝不是上佳之事,又何须如此伤感?”


这女子的声音不急不缓,有如山间清泉般清冽,又似林间露珠般玲珑。不由令人为之一振。


她是谁?


我仔细回想着山门前随侍在太后身边每个人的影子——不禁暗笑,彼时心又挂碍,有挂碍及有恐怖,乃至周遭众人身形样貌,无一记得。


我轻轻合掌,自嘲着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房内传来些许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又是那女子一阵低语,虽听不甚明了,但大抵也应是劝慰太后切莫悲伤的话语。


想来当初师父所言的哥利王之语,未免有夸大之嫌。


我悬着的心稍有放下,正欲转身离开,却突然听见房内太后那道极为轻柔的声线响起:“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他终究因我而死,我竟连他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上……”


一道霹雳划破天际,瞬间天地若白昼一般。


什么意思?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望着漫天风雨,再挪不动半步。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09 21:06:00 +0800 CST  
回到大雄宝殿,众比丘的晚课已渐尾声,我走到师父曾经的位置坐下来,一遍随众比丘诵唱,一边心神不宁地捻着念珠。


若非那两个冒雨来寻太后的小黄门,我兴许还能在禅房外窃听一二,不论其他,至少也能一解我心中疑惑——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住了手中的珠串,百思不得其解。


“师兄?”


我睁开双眼,众比丘已不知何时散尽,只有慧明正在我左侧合掌而立。


“太后如何?”


“无妨。太后并未去师父房中,你且宽心。”


慧明长吁了口气,又道:“师兄方才去了何处,为何身上尽是雨水?”


我垂了眸,心下盘算一番,方才言道:“刚刚路过禅房外,一阵风雨吹过廊下,得了些许天然恩惠——时辰已是不早,你每日操持寺中大小事务,也应早些歇息才是。”


慧明应了声是,对我合掌一礼,言道:“而今已是入秋,秋雨阴寒,师兄也需多加保重。”


我点点头,闭上双眼,捻着念珠一遍遍诵念心经。


待到慧明的脚步声渐渐闻听不见,我方睁眼,放下念珠,重重长叹。


若按方才闻听之言,太后与师父之间手谈之友,论道之交。而师父也并非功德圆满,涅槃登仙那般简单。这其间究竟有何隐秘?莫非师父当年那句“哥利王若有心血刃众比丘”就已经料到了今日?


师父乃当朝大圣,我如此猜测,究竟是对是错,是否冥冥之间,亵渎了师父?若真有一日,哥利王截割众比丘,我是否能以一己之身护住这普门合寺五百三十六条血肉之躯?


我不知,亦不敢细想。只得重新执起手中的念珠,一遍遍轻诵心经。随着手间的佛珠愈来愈快,我的心绪亦愈发不宁。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波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禅房中那道清丽的女声猛然间在我身后响起,接着我停滞的地方继续诵念。


是她?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0 17:12:00 +0800 CST  
她来做什么?


我手中念珠顿时一滞,轻诵的经文也戛然而止。


“大师有所不知,离玉自小耳力过人,儿时离玉曾有幸随舅父去往校场,众兵将在旁演练,离玉犹可闻百步之外箭矢是否命中柳叶……”


这是何意?


我合掌:“阿弥陀佛,施主天纵奇才……”


“适才门外的,便是大和尚你吧?”


我坐在蒲团上,不敢动弹半分,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应对之法——她既已知晓门外是我,只怕太后那厢……


“姑娘说笑了,适才乃是晚课时分,贫僧——”


“大和尚,出家人可不打诳语,”那个自称离玉的女子在我身后轻笑两声,“在离玉耳中,这世间之人皆是独一无二,纵使样貌无差的双生子,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亦尽是差异。何况这离玉方才在殿外聆听许久,这殿中怕是只有一对双生之子吧?”


我心知在这女子面前已无隐瞒的意义,紧攥念珠,索性反问:“你究竟意欲何为?”


那女子静默片刻,才道:“我要你助我渡过一劫。”


助?


我心中登时无奈,有这么让人助的吗?


“你何不去求你的太后姑母?”


我微微活动已然僵住的腿,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这样的女子倒是着实引起了我的兴趣。


待转过身,便堪堪对上那双比绝鹰涧水还要灵动三分的剪水秋瞳。


“大师侍奉佛主多年,岂不知世间多劫难,唯有自渡耳?”她从我身边走过,在一旁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是贫僧孤陋寡闻了。”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0 17:13:00 +0800 CST  
她不再应我,只是跪在佛前,口中轻轻诵念着祷词。
-  待她祷告完毕,我才启口道:“莫非你方才不曾告知太后?”
-  她睁开眼,似是惊异地看了我一眼后站起身来,轻整罗裙后抬眸冲我俏皮笑道:“大师真会说笑。”
-  我自嘲一笑,略有尴尬——这似乎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  “为何?”
-  我仍旧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劫难,竟让这般家世显赫的女子求己而不求人。
-  她略显高傲地轻抬下巴,清浅淡笑:“我非方外人。”
-  随后拂袖而去,施施然走出大雄宝殿……
-  翌日,清晨。
-  慧明来到我的房中告诉我,供太后礼佛的诸般琐事已经预备妥当,少前太后已经差人通报,半个小时后便要殿前进香,祈福礼佛。
-  我披了袈裟便随慧明前去,一应比丘早已在大殿门口等候多时。
-  本以为今日会如同昨日一般,等上数个时辰,可未曾想到,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有小黄门奔来告知太后驾到。
-  只过了片刻功夫,便隐隐听得远远传来法器奏乐之声,两旁侍女或执扇、或提炉而行,一众侍从擎着宝伞,手捧香巾、拂尘等物,簇拥着太后銮驾来到大殿之前——而她也在其中,神色如常,只是在路过我身前时,轻轻抬眸扫过一眼,随后垂下头,搀扶着太后步入殿中。
-  入殿之后,太后照旧先礼拜皇天后土,四方诸神,随后我从慧明手中接过三炷已经点燃的沉香,躬身转递至太后身侧的侍女,侍女将香毕恭毕敬地举过头顶,由那个叫做离玉的女子取走,这才递给太后。
-  太后拿过佛香,微有凝神,随后抬眸扫了我一眼,这才举香齐眉,口诵祷词,无非仍是些社稷永固,国泰民安一类的话,祷告完毕后,方才恭敬而拜。
-  待三拜过后,再由离玉接过沉香交予侍女,最后由我将三炷佛香安插至佛陀身前。一转一递之间,我似是觉得这佛香竟有千钧。
-  等我将香供好,太后这才正是开始行大礼以侍佛祖。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1 20:08:00 +0800 CST  
事后我曾问过慧明,太后礼佛的佛香可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  慧明一愣,随后不以为然地笑道:“师兄怕是谨慎过了头罢,这香仍是往常师父在时供与皇家的迦楠沉香——师兄莫非忘了,太后素喜此香,此前师父也曾换过上好的天竺沉,只是后来……”
-  慧明见我神色有异,忙住了口,低声道:“师兄,师弟糊涂,还请师兄责罚。”
-  我摇摇头,摆手让他离去。
-  并非我谨慎过头,只是太后那眼让我觉得藏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恍若古井深潭,一眼望下去,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  “圆觉法师乃当朝大圣,而今圆寂,实数我朝损失……”听见太后提及师父的法号,我颇为疑惑地看了眼慧明——这是昨晚黄门送来今日礼佛章程中不曾出现的一步。
-  慧明同样惊异的望着我,眼底尽是困惑。
-  完了……出错了……
-  我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  偏偏是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差错,该怎么办……我在心底飞快地盘算着。若是昨日传来的章程不曾出了什么错漏,恐怕今日此情乃是太后临时起意。
-  而今太后诵念悼词,必是要取迦楠沉以敬先师。
-  只是伽楠香药极为珍贵,千金难求,每年进贡朝廷的尚且不足一斛。加之本朝尚佛,前朝后庭皆好焚香礼佛,伽楠香药自然又成了皇家昭示天恩浩荡之物。至此时,原本进贡的伽楠香药已十去其六,剩下的不足四成,才会拨与普门寺。
-  而迦楠佛香的制作过程又极为考究,工艺之复杂,往往令为数不多的香药,又要折去至少一成。
-  太后虔诚,一年之间至普门寺礼佛,往往有数次之多。每每初日朝拜,必用三炷上等迦楠棒香供养佛陀,故而普门寺所存留的伽楠香极为有限。
-  本来两月之前太后礼佛之时,普门寺里所存的迦楠佛香已无多少,谁曾料到,因师父圆寂,太后再次驾临,即便加紧催办,所成的迦楠佛香也仅有方才供养佛陀的三炷。
-  若此时临时用天竺佛香替代迦楠沉,有恐会落个欺君不敬之罪。
-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1 22:05:00 +0800 CST  
太后的祷告已进了尾声,事已至此,恍然已入了死局。
-
就在百般无解之时,慧明轻轻扯动我的袈裟,待我回过头,又冲我使了个颜色——一个小沙门正托着三炷迦楠佛香侍立身后。
-
我欣喜若狂,却不免满腹疑问,这香究竟来自何处?我疑惑地看向慧明,慧明却同我轻轻摇头。
-
论及普门寺上下,能够催办迦楠佛香的仅有我和慧明,可如今慧明也不知香从何来,那究竟会是谁?
-
容不得我细想,伽楠香送来之时,太后已诵念完毕,我将佛香递到侍女的手中后,退行一步,在旁静候。
-
当离玉从侍女手中接过佛香的时候,我依稀看见她抬眸看了我一眼,眼波流转间,似有意味深长的笑意。
-
莫非?是她?
-
此念一出,便当即被我否认。太后今日此举,当是临时起意,并未知会旁人,凭他小小女子,又岂能未卜先知?
-
思量已定,我转而看向太后,不知是否因昨夜之事的缘故,我只觉得今日太后的叩拜中,不若往常气定神闲,倒是仿佛多了几分难以令人察觉的哀恸——许……是我的错觉罢……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3 01:34:00 +0800 CST  
【三】
-
自那日大殿礼佛之后,太后若往常一般终日在房中沐浴斋戒,只是偶有几次差人从师父的禅房中或取走棋子,或取走茶具——大抵是要用这些物什来追忆故人罢。
-
我不便阻拦,只能任由宫人取走。每每站在师父日渐空荡的禅房中,心里便总是不是滋味。可终究也是无可奈何……
-
我曾让慧明找到那日拟定礼佛章程的黄门管事,反复询问,得到的结果依然如我猜测一般,那日礼敬先师,的确是太后临时起意。
-
那么,伽楠香药又如何解释?那并非随手可得之物。
-
翌日得空,我冒着细雨亲自下山,去了一趟专为普门寺制作迦楠佛香的香坊,那里的匠人带我去看了三炷尚未完工的佛香——那是今年最后一批香药。
-
那么到底是谁?
-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3 01:36:00 +0800 CST  
难道说,当真是她?
-
回程途中,我也曾反复推演过数种可能性,却终究被一一推翻。安离玉似乎成了问题唯一的解答,可她为何会帮我?
-
直到延平桥,隔着朦胧的雨雾,我看见了桥头一抹恍如初春的嫩粉色——是她?她为何会在这儿?
-
我扶扶斗笠,犹豫了片刻,虽曾有过逃开的欲望,却在最后一刻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施主,秋雨寒凉,若太后怪罪下来……”
-
“大和尚,你看这延平桥的风景,是不是如你初见时一般?”
-
她问着我。
-
我细细回想片刻,儿时记忆早已模糊,师父带我初见延平桥的景象已然忘却,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兀自地盯着她已然湿透的裙摆出神。
-
这般寒雨之中,她究竟是待了几时?
-
她低眉凝视着延平桥下的秋水,神情黯黯,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
沉思良久,我先开了口:“那香……你从何而来?”
-
她眉心微动,随后缓缓转过头,紧盯我的双眼,笑得清浅:“家父是太后长兄,位列三公,又笃信佛法,故而常得天恩眷顾,钦赐下许多伽楠香药。家父又素知太后诚心礼佛,所以府里的香药,都用作了制作佛香,随驾普门寺时,携带了些许,哪巧昨日正好用上。”
-
我默然不语,当真是她,当真是如此巧合,当真如此简单?我心下虽仍有些许疑惑,却只能合掌点头,不再追问,环顾四周后,我才重新启口:“秋雨阴寒,施主为何不回寺中歇息?若少时太后差人来遣,贫僧这厢怕是难以交代。”
-
她微有一愣,随后又笑:“可我在等一人。”
-
“谁?”
-
我下意识接口。
-
不曾想到,她笑得愈发开怀爽朗,信手将绣伞抛入延平桥下,沐浴风雨之中,出落尘世之间,一时竟潇洒恣意得令人羡慕:“自然是等你啊,大和尚。”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3 01:40:00 +0800 CST  
“等我?”我大为不解。为何会等我?
-
若非太后这次入寺礼佛,加之又出了伽楠香一事,我本该同她素不相识,又岂会平白无故,于这风雨间专程等我?
-
莫非,是为了那劫?
-
我心中疑云愈加浓厚,却怎么都不便说出口,只得沉默不语,疑惑不解地看向她。
-
“昔年波斯匿王女善光因业力故,迫嫁乞人,虽有前缘因果,可你说那时她心中所想究竟是什么?”
-
“这……”我一时语噎,“大约……是业力罢……”
-
她直直地紧盯着我,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我若是善光,定是不愿的。”
-
我瞧着她双眉微蹙,一时之间竟难以寻到话来回应她,我不是善光,亦不懂善光,她昔日心中所想,今人怕是永远不得而知。
-
“大和尚,你可能帮我?”
-
我没有回答,她若为善光,普门寺尚不知能否抵抗波斯匿王之力,何况那乞人究竟是谁尚且不得而知,但单凭安氏一族如今这般显赫地位,他又岂会是平常之人?
-
我踟蹰不前,闭眼手捻念珠站在桥下难以再发一言。
-
“大和尚……”
-
她声音有些急切。
-
我住了手中的念珠,睁眼看向面前神色焦急的她,犹豫着开口:“施主,因缘一事,前尘因果早有注定……”
-
“前尘因果?”她突然轻蔑冷笑,“你们都道前尘因果,可这前尘因果究竟有几人记得?昔年善光下嫁,可曾有人问她愿意与否?而今时今日,又可曾有人问过我心中曾记得的那段前尘因果,究竟流落何方?”
-
她语气愈发激烈,全然不像平日闺中的端庄模样,赤红着双目,含泪瞧着我,令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抽痛。
-
我张张嘴,欲言又止,却怎么也想不出丝毫宽慰她的话,或许,善光昔日迫嫁乞人,亦是如同她今日这般,也未可知。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3 01:42:00 +0800 CST  
“何必总拿那些个没来由的前尘因果说事,真正记得的那段往事,却只做烟云,浑不在意……”她撇过头,咬着唇看向延平桥,豆大的泪珠终究是没能忍住,夺眶而出,滚落她的腮边。
-
我上前一步,猛然间生出为她拭泪的心思,可手到半空,却又想起我与她只不过数面之缘,又岂能如此越矩?生生僵在那里,委实尴尬不已。
-
“那人是谁?”
-
我默了片刻,哑声开口。
-
“你当真愿意帮我?”她颇为欣喜地抬起头问道。
-
我长叹一口气,闭目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方才定下心神,对上她那双尚泛泪光的眸子:“贫僧乃出家之人,原本游走方外,尘世之内常难顾及,若施主真望贫僧相帮,贫僧定当竭尽全力,权做报答迦楠之恩。”
-
“报恩?”她忽而不悦,“我安离玉赠你迦楠之香,又岂是图你报恩二字?若非那人非你之言不可信,我又岂会于迦楠香药之后,再度前来寻你求助?”
-
她满面通红,颇有几分义愤填膺的意思,这般模样让原本尴尬的我愈发尴尬,瞧着她竟说不出半个字,只是她这副模样,一时让我觉得琢磨不透,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心机,亦或是恣意洒脱?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
我不知。
-
只是忽而觉得,这般小小女子,当真是越发的有意思了。
-
我合掌行了一礼:“是贫僧唐突了。”
-
她似有怒气仍未发作,牢牢盯住我怎么也不移开,那双眼中,仿佛藏了无限的愠怒还有怨念。
-
我委实尴尬,索性合掌低眉,权且避过她的眸光:“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
桥上沉寂片刻,唯有雨丝落入河水中轻响,四周寒凉,恍然间仿佛四周了无人烟,我本欲抬头,却忽然听见那道清丽的声音轻轻浅浅地飘来:“拓跋凛。”
-
我浑身顿时僵住,竟然是他……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3 01:47:00 +0800 CST  
我千算万算,都不曾算到那人竟会是当今天下之主,九五至尊——拓跋凛。
-
自永平二十七年,拓跋凛继先皇位,改元隆昌以来,已有七年。他虽少年天子,手段却雷厉风行,师父提起他时常常讳莫如深,反打背手站在禅房前,遥望着京城的方向也不知想些什么。
-
儿时,我曾询问师父拓跋凛究竟是何等样人,师父摇摇头眉头深锁,神情凝重,抚着我的头不再言语。他总说天家之颜,岂能妄加评论。可真到拓跋凛的驾临普门寺之时,师父又常常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着实令我不解。
-
拓跋凛虽手腕强硬,好在也笃信佛陀,弘扬佛法。虽不常伴驾太后礼佛,却也让天下寺院庙宇,受尽恩惠。其中普门寺自然是首当其冲,伽楠香药便是一例。
-
年少懵懂,我只道是天家恩惠,却不曾想到,师父瞧着送来的伽楠香药极为漠然,我不解,亦是询问,却得师父冷冷一瞥,他道,你只看这是伽楠香药,却不知这里藏着的是普门合寺五百三十六条性命。
-
我更为困惑,合掌拜倒师父面前聆听教诲,但师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我扶起,用经书轻拍我的胸口,意味深长,他说,慧空,这五百三十六条性命可全系你一身。
-
我捧着经书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唯有看着师父渐行渐远的背影独自愣神。
-
不知为何,此时的我突然间想起师父的这句话,顿时脊背发凉,秋雨阴寒尚不及其万一。
-
“大和尚,大和尚?”我听见呼唤,猛然抬起头,却见安离玉关切异常,满脸焦急,“你可还安好?”
-
我摆摆手,另一只手捂住双眼,我不敢告诉她,方才想起师父那话时,我眼前忽觉一片血红满地,尸横遍野,仿佛修罗地狱,阎罗血池。
-
这病症自小便有,总是时不时发作一番,我听寺中师兄说,怕是轮回行走地狱十八层时,不曾忘却干净,入了尘世间,便会常常忆起些。我那时尚年幼,经不得师兄们这般惊吓,寻了师父便求个解答,师父那双粗糙的大手抚过我的头,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他问:“慧空,你看到了什么?”
-
我茫然摇头,只觉恐怖,却从来不知自己真正看见什么。后来师父寻了名医为我医治,虽不似原先常常看见,可只要心绪涌动,偶尔仍会浮现这般景象。
-
我跌跌撞撞扶在桥头的栏杆上,狼狈不已,这般频繁闪现,是从未有过的。
-
火光刺目,燃烧着周遭遍野横尸,血流成河,白骨成堆……在我不断变幻,我拼命捂住双眼却也无法遮挡这般场景,心中一阵阵惊惧,远远胜过四周秋雨寒凉,我瞧着眼前这般景象,若见阿鼻地狱,恐唯有眼前景象能媲美其一二……
-
我浑身颤抖,依稀里听见安离玉在我身边惊唤,我想告诉她我并无事,却忽觉胸口抽痛不已,紧紧攥着胸前僧袍,喘着粗气再难回应一句……
-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5 23:24:00 +0800 CST  
【四】
-
我醒来的时候,慧明正将一碗乌黑的药汤端进禅房,他见我起了,忙将汤药放下,随后来到床边仔细打量着我:“师兄可还安好?昨日安小姐将你从桥头带回之时,你二人脸色煞白得委实是吓了师弟一跳,看你模样莫不是回山途中,犯了旧疾?”
-
回想起先前瞧见的景象,我仍然心有余悸,点点头算是给了他回答。
-
我这旧疾发作之像,只有往日几个亲密的师兄弟知晓,慧明便是其中一个,他见我这般模样,端了药碗叹口气:“这是昔日师父为你备下的药材,我与你熬了,你快趁热喝下。只是不知这番看到的又是何等景象,竟吓得师兄这般失魂?”
-
汤药的味道着实难闻,我皱皱眉头犹豫了会,仍旧仰头灌下,随后答道:“能比往昔记得许多,血流成河,白骨成堆——只是好像其中有一点不同,多了个女人。”
-
“女人?”他问。
-
我点点头,继续道:“确是女人。生得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可却立于丛丛白骨间冲我笑得诡异,着实令我心惊不已。”
-
慧明低头沉思:“我只听说,山有妖魅幻化为女,妖娆异常,不知师兄看到的,可是崇山峻岭?”
-
我摇头:“不似崇山,到似是荒原戈壁。”
-
“荒原戈壁?”慧明疑惑,“这倒是愈发的奇了,竟从未听说过有魅生于戈壁,难道说不是魅?”
-
我仍旧摇头,满心茫然不知所措。
-
慧明突然眼睛一亮:“我晓得了,定是戈壁孤魂来寻师兄你,求你度她——怕是也是个可怜人罢。”
-
“度她?”
-
我沉吟片刻,正欲回答,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住持师兄,陛下方才派人传来口谕,明日要驾临普门寺,还望师兄早作准备。”
-

楼主 夜半星月竹  发布于 2017-02-15 23:25:00 +0800 CST  

楼主:夜半星月竹

字数:34299

发表时间:2017-02-10 04:1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14 12:27:57 +0800 CST

评论数:911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