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将夜 · 长安之战【申精】

一、长安·青衫(上)


朝老太爷的拐杖没有击中观主,楚老太君的马刀没有砍中观主,观主面无表情,继续前行。他不理解这些普通人为什么不怕死,但他知道这些人普通人不怕死,他也知道这些最后的老弱妇孺会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杀他,所以他选择无视。

不是不忍杀之,而是不屑杀之。

走过这最后的几十人,杀了宁缺,毁掉皇宫里那个小阁楼,人间之战便会结束了,天上之战也就没了悬念。书院其余人能否守住青峡,朝小树骑兵何时会赶到,东北边军的战事如何,杨二喜那个农民可以再杀几个骑兵,就都没有意义。

长安城中,观主无法轻易进入无距,然而几十步,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也很好走。

眨眼之间,观主走过最后的几十人,忽然停下脚步。

宁缺在整个过程中没有抬头,不是不忍心看到唐人慷慨赴死,而是一旦抬头,便有可能与观主目光相对,便会给观主直接杀死自己的机会。

不抬头,不代表宁缺不知道观主的位置,所以当宁缺感知到观主不知为何停下脚步,过了些许时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很诧异,于是抬头,然后更加诧异。

大师兄,陈皮皮,那些还活着的唐人,他们也很诧异。

他们诧异于,不知为何,观主与宁缺之间,还剩下一人。

他们诧异于,那个人并不是那些老弱妇孺的一员。

他们诧异于,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观主与宁缺之间的。

观主很诧异,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所以警惕,所以停步。

宁缺很诧异,他不认识这个人,却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有些亲切。

朝老太爷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很生气,说好的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来送死,你这个正值壮年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那个中年人头发很长,却没有梳起来,头发垂下挡住了眼睛,看不清相貌。似乎是赶了很远的路,头发与身上都是灰土,又因为下着大雪,让人觉得这个人有些老态,有些疲惫。

他身上没有什么玉佩装饰,只是穿着一身长衫,看起来像是一个穷酸读书人。

这个书生一身青衫。


观主没有意识到这个书生的到来,所以警惕,但是马上脸上就有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书生只是个普通人,更因为他发觉这个书生有些不易察觉的发抖,他发觉那个书生在犹豫。

这个书生来到这里,却没有死在观主之前的杀人过程中,而是出现在了朝老太爷这一群老人的身后,这只能解释为他在之前唐人那飞蛾扑火的自杀行为中选择了退缩。而现在他站在观主和宁缺中间,显得犹豫不决,可能是因为他在之前的“赴死”中选择退缩而羞愧,现在想要站出来却又胆怯。

想到这里,观主不再警惕,却也没有动手。

之前他想通过杀人使唐人退缩,没有成功。然后他想通过无视对方使唐人疑惑进而怀疑自身,也没有成功。境界高妙如观主,也对唐人的悍不畏死有一丝动容。然而即便是有所动容也不会改变什么,再坚定的精神现在看来也无法阻挡观主毁灭长安城。观主要做的,只是破掉惊神阵,至于唐人的精神何去何从,他没有必要在意。

然后,这个犹豫书生出现了,让观主看到了摧毁唐人精神的一个缺口。只要这个书生选择退缩,便证明也许唐人敢于赴死,但并不是每个唐人都敢于赴死。

想到这里,观主不禁自嘲。其实自己现在完全可以越过或是杀掉这个书生,再杀了宁缺,一切就结束了。至于为何如此执着于砸碎唐人坚强的外壳,恐怕还是因为这座城是夫子所修的缘故。

宁缺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如何,显得有些恍惚,他也看出了这个书生的犹豫,但他没有什么怪罪这个书生的意思。也许这个书生从家里走到大街上,便已耗尽了所有的勇气,要是之前的自己,估计早就收拾东西,带着桑桑.......总之,宁缺倒是希望这个书生赶快离开,大街上,已经死了好多人,继续死下去,似乎真的没什么意义。

大师兄站起身,好似下一刻就会带走那个书生,或是与观主再战一场。

然而大师兄没有动,因为朝老太爷忽然打破了寂静。观主不动,所以他想等长辈说完。

“小伙子,你......好像不是这条街上的人吧?”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04:00 +0800 CST  
二、 长安·青衫(下)


长安城很大,但朝老太爷也活了很久,别说是这条街,恐怕半个长安城的人他都有些印象。

这时大家才再次意识到,这个书生好像是走了很远才过来的。

书生开口,好像很久没说话,或是很久没喝水,说的缓慢而沙哑。

“我......从南边来,其实本是不想来的,但我有个师兄在长安城,他这人有些不负......有些潇洒。动不动就出去远游,这次更是去了好远的地方。打仗了,他家里孩子又多,没个大人怎么行,孩子们虽然懂事能干,可也不能......”

说到这里,书生停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太累或是不太习惯说这么多话,咽了口吐沫。

还活着的那些唐人听到这个,都觉得好生怜惜。仗已经打起来了,南边早就乱了,虽然不知道书生是来自清河郡还是南晋,看着他那脏兮兮的鞋子,显然是步行过来的,谁知道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有没有遇到劫匪马贼。之前那些嘀咕书生怯懦丢人的人也不再言语,转而开始说那个师兄不负责任。

过了些许,书生好像缓了过来,脸上还有了些笑意:

“我那师兄确实不太负责,然而家里的孩子却是一等一的好,也用不着他太操心,我之前也在长安住,后来......去了南方,有几个孩子我还没见过。本来也不需要我这个现在没什么出息的师弟来,再过段时间,我便要与那女子......”

书生忽然不再言语,表情有些痛苦。

朝老太爷如今已是大半个身子入土的人,见过了各种风雨。然而饶是如此,尤其在此情此景,更是颇有感触。

“小伙子,你现在不算长安人,就算是,也没必要死在这。我活了七十多年,没听说过唐律里有长安人必须死在长安的说法。走吧,和那女子成亲生娃,到时候仗也就打完了,你再搬回来,到时候二掰给你家小子包红包。”

观主听完这些话,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看着那个老人,总觉得他不是在安慰那个书生,而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朝老太爷就没觉得长安城会破,至少在死前不会去觉得。至于死后,人都死了,谁还管死后的事。

书生想了想,转过了身,好似要走。

朝老太爷笑了,想着长安城总算少死一个人,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大师兄很欣慰,不过下一刻脸色就变得凝重,因为他知道,观主即将出手。他想着小师弟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后面。

宁缺没有什么想法,因为下一刻自己就要死了,他想把刀从地上拔出来,却没有力气,只能把身子尽力站的直一些。以前一直和桑桑说死后会去天堂,现在终于要在这个世界里死一次了,如果死后可以上天,会看见桑桑吗,那个桑桑还是自己的小侍女桑桑吗?宁缺笑笑,这次好像是真的绝望了,要不然怎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突然,宁缺有些疑惑,观主还没出手。

然后他发现,书生没走,只是转过身,向他作了一揖。

此一揖,周正,合礼。

恍惚间宁缺好似看到了二师兄那顶高的滑稽的古冠,有些失神,过了些许,他低头,忍痛躬身,以示回礼。

他知道书生有话要问他,观主也知道。

书生开口。

“你会希望你的妻子......或是即将成为你妻子的人,认为你是个窝囊废吗?”

宁缺有些愕然,然后哭笑不得,自己即将死去,全城人的性命在观主一念之间,这书生大费周章,却问了这么个问题,难道是像后山那个读书人那样,读书读傻了吗?

将死之人宁缺,临死前还被这个书生激发出了骂人的冲动,实属难得。不过他看书生神情依旧平静,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问着一个在当前情境下显得滑稽可笑的问题。

宁缺忽然想到了,好像在很久之前,莫山山还没带上那副眼睛的时候,询问自己“请教我如何杀人”的散漫目光。

于是宁缺很认真的回答:“就算你现在离开,你的妻子也绝不会嫌弃你,她一定会觉得你能平安归来就是最重要的事。”

书生想了想,然后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宁缺很诧异,诧异于书生的话,诧异于观主为何还没动手,诧异于临死前还在进行如此无聊的对话。

于是他闭嘴,不想说话了。

可书生却不依不饶:“你只需回答会或者不会。”

宁缺这次真的要骂人了,看着这个脑子拎不清的书生,难道他是想拖延时间,想让我有更多回复伤势的机会不成?

书生仿佛看不清形势,继续说:“我以前有过喜欢的女子,但是没娶过妻子,所以不知道答案。”

听到这句话,宁缺沉默了。

他想到很久以前,自己还不会修行,甚至还不会挥刀。想到了自己和桑桑外出找食却遇到了一只狼,想到了那次和桑桑被老猎户关在房子里,想到了隆庆想用几座城池把桑桑换走。

然后他很认真的回答:“不会。”

书生笑了,转身,直视观主。

若不是看宁缺有伤,朝老太爷真想冲上去狠狠给他一拐杖,这么好一个小伙子,本来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说几句瞎话?我们这么多人陪你死还不够,非要拉个垫背的?

刚刚所有的对话,大约有一刻钟。这一刻钟内,观主有无数机会杀死宁缺,即便大师兄想拦他,结果也不会改变。但他一直在看,看着那个书生从最开始的犹豫,变为现在敢于直视自己。

普通人的本能是活着,所以赴死很难。可是想这个书生这样,经过了一番思考,最终还是决定赴死,更难。

即便是观主,此时也有了一分敬意。

所以他不想杀这个书生,不是不屑,而是不想。

于是观主破天荒的开始劝告:“你会死。”

在普通人眼里,这不是什么高明的劝告,可是从观主嘴里说出,已是相当不易,即便是大师兄也没这个资格。

书生洒然一笑,踏前一步:“人固有一死。”

言语一落,长安城天地元气骤然一乱。

书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破境,由初识,到感知,止于不惑。

观主眉毛挑起,道心骤然升起一丝警意。

“你死之后,那个女子会守寡,也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你能甘心?”

书生回答:“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书生继续破境,止于洞玄。

洞玄境即便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也是有数的强者,可在观主眼中,仍是不值一提。然而观主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观主说:“凡信奉昊天者,必屈服于昊天之......”

大师兄知道观主想要说些什么,所以他想打断观主。但是他没有来得及,因为在这之前观主便被那书生打断。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书生继续破境,来到知命门槛。

片刻之内,连破四境。

观主神情微变,想到了一种可能,道心竟也变得不稳。于是观主踏前一步,向书生递出一指。

观主兼修佛道魔三宗,身体趋于不朽,余莲的蝉翼也只能断其三指。所以这一指,是天下指。

面对天下指,书生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很修长,没有一丝老茧,怎么看也不是一只握剑的手。

观主的指点在书生手上。

什么事都没发生。

然后,书生说出了七个字,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在观主耳边都如同炸雷一般,心志坚定如观主,此时道心也蒙上一层阴影。

“吾善养吾浩然气。”

书生继续破境,来到知命巅峰,轻推手,观主退出数丈。

在场众人无一不呆若木鸡。

书生背手,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自语。

“早知道你也要上天,那碗红烧肉就让给你了。”

“我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暴脾气了,遇事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会三思而后行。所以我害怕这次出手会遭天谴;害怕可能会打不过那个姓陈的;最害怕她好不容易把我救回来,今天就要让她守寡了,正好是三个。”

“看来你和昊天打的挺热闹,她现在没时间管我,以前可没觉得你打架厉害。至于能不能打得过陈某,唉,好久不打架了,也不知道生没生疏。不过这种事,向来只有打过了才知道啊。”

书生的这些话,只有他和他的师兄听得到。

下一句话,全城的人都听到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05:00 +0800 CST  
三、算计·赌博(上)

道门花了千年时间,终于成功让夫子登天,并成功在惊神阵中撕出一道口子。在没有足够的时间下,惊神阵便无法修复,没有夫子这种大神通之人,便无法调动足够的天地元气来冲破阻塞,一切都在道门,或是在观主的算计之中。

然而观主的长安之行,还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最大变数。

无数天地元气涌入轲浩然体内,转化为独有的浩然气,无止无歇。

观主看着这个曾经打败自己的人,有些苦涩,他自认为算计到一切,却又怎会去算计一个死人?

“你已死了。”观主说。

“多年不见,你不但毫无长进,眼睛也花了不成?”轲浩然一边说,一边看向莫山山所在的方向:“等你今天死在这里,我会让小师侄也帮你做副眼镜,权当纪念道门第一天才了。”

观主有些恍惚,因为他有些莫名熟悉的感觉,能这样和他说话的人不过一手之数。他仔细地看着这个本该死去的书生,他不知道这个书生在和昊天一战之后经历了什么,和印象中的轲浩然相比,他的相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然而观主知道,面前这个人只能是轲浩然,夫子登天,就没有别人可以用一只手便逼退他,也没有别人可以用几句话就能嘲讽他。

宁缺在看到了心目中的偶像小师叔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轲浩然说到了那句“小师侄”,他才知道原来小师叔真的起死回生了,自己暂时应该是死不了了。死里逃生本就是大喜之事,欣喜之余脑子便也有些混乱,想着小师叔不愧是书院天才,看一眼就知道莫山山的眼镜是做什么用的;小师叔好像和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有些不同,原来一直以为小师叔会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开打,从来不屑于废话的人,如今才知道小师叔打架前也会打打嘴炮的。

大师兄的眼眶有些湿润,想走上前行礼,然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上前,而是走到宁缺身边,将他扶到一旁。

余莲站在皇城之上,神情有些复杂。

唐小棠走到余莲身边:“老师,那人便是轲先生,是小师叔的小师叔吗?”

“是啊。”

“老师,你恨他吗?”

“我已入书院,就不该记恨轲先生。”

于是唐小棠知道,她的老师,魔宗有史以来境界最高的宗主,还是有些记恨小师叔的小师叔的。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她马上就想到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老师,小师叔的小师叔会赢吗?”

余莲没有说话,她在思考,在计算。现在发生的一切,不仅超出了观主的计算,也超出了书院的计算。

唐小棠以为余莲也不知道答案,便有些遗憾,也有些担心,不过马上便露出了笑容。

余莲问:“你笑什么?”

“我笑自己笨啊,小师叔的小师叔刚才明明都说过了,这种事,只有打了才知道啊。”

观主立于长安街上,他没有思考轲浩然能否打败自己,而是在思考自己能否打败轲浩然。他很清楚的感知到,轲浩然此时的境界虽然仍在不停上涨,但也还是知命巅峰,没有越过五境,所以论境界,轲浩然仍是不如观主,甚至还比不上大师兄和余莲。

然而观主很清楚地知道,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境界高低已是不太重要,就如同自己若是面对柳白或是巅峰时期的莲生三十二,也不能全言必胜。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年轲浩然惨败自己时,自己已破五境,轲浩然仍是知命巅峰。

若是轲浩然没有复生,观主想退则退,惊神阵虽可自行修复,可若是没有三年五载,绝无可能修复完全。观主在接下来的时间有无数机会可以重临长安城。然而现在,有无数天地元气涌入轲浩然体内,而轲浩然身处长安城。

所以,此时有无数天地元气涌入长安。

观主可以感觉到,惊神阵的修复速度正在逐渐超过因堵塞而受到破坏的速度,自己通过天启得到的力量正在以极缓慢却不可逆转的速度消失。

今日若不破长安城,以后恐怕再无机会破长安城!

轲浩然的境界仍在不断提升,这很可怕,不过这也间接说明,此时轲浩然并未恢复巅峰境界,而观主的境界则在轲浩然消失的这段时间稳步提升。

观主眼前曾不断闪过长安城破的清晰景象,如今这些景象正在不断模糊,却也没有消失。

观主愈加思考,道心愈加不稳。

“你到底打不打?”轲浩然这么说着,但是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

观主还在计算,想到很多看似无关的事情,想到知守观,想到里面的阵法,想到了当初道门的老祖宗。

然后他就笑了。

轲浩然微微挑眉。

观主差点忘记,道门的老祖宗之前是个赌徒,是个敢于和昊天打赌的人。

你们书院里住着一群疯子,我道门何尝没有疯子!

观主踏前一步,说了一句话。

“我打不过你。”

没有人想到,观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承认自己打不过对方,只有轲浩然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我打不过你,但你也杀不死我,至少十天之内,你杀不死我。”


大师兄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因为他猜到观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十天之内,长安城无法修复,十天之内,神殿联军必破青峡!”

长安之战前,大师兄以一己之力拖住观主七天,他不知道长安城何时可以修复,只是想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此时此刻,观主说他可以拖住轲浩然十天,不同的是,他知道青峡必破。

轲浩然的出现是最大的变数,改变了很多事情,带来了很多希望,但是他没有改变一点。书院先要取得胜利,必须杀死观主,观主死前,长安,青峡,东北边境有一处陷落,则满盘皆输。

观主和书院众人都知道,书院二层楼的其余弟子都在青峡,但青峡防线最为薄弱,因为他们七人要面对数十万大军,虽然书院弟子配合天衣无缝,但是之前叶红鱼的做法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只要有一人失去战力,局势便会恶化,若是君陌身死,则青峡必破!尽管镇南边军在支援的路上,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就算到了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拖延十日,就算拖延十日,难道十日内,轲浩然就一定能杀死观主?

观主计算到了一切,所以即使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也决定赌一把,因为他觉得他的赢面很大。

大师兄面色苍白,血染前襟,但他站起身,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在风雪中。

轲浩然没有转身,只是说了两个字:“坐下。”

于是大师兄坐下。

“李慢慢虽身受重伤,但如果他赶去青峡,就算不能反败为胜,也能再拖几日,你为何要阻止他?”

“家里没有长辈,出了事就该最大的孩子去解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既然家里有了长辈,就算天塌下来,只要我活着,就轮不到他们抗。”

轲浩然说完后,特意顿了顿:“这话是我自己说的,和我师兄没关系,那个不负......潇洒的老家伙只知道吃酒喝肉,四处闲逛,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弟子,说上天就上天,我都替他脸红!”

观主看着这个以前好像只知道四处打架的人,在长安城内公然指责自己的师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缺此时坐在旁边歇息,恢复了些许元气,听到小师叔前面的话,十分感动,听到小师叔指责夫子不负责任,更感快意。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于是他问坐在身边的大师兄:“师兄,小师叔为什么要说吃酒喝肉,而不是喝酒吃肉,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大师兄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小师叔他除了修行,.平时......不太爱读书,所以他和后山的那个读书人关系不太好,经常吵架,我和君陌都没少劝过。”

宁缺觉得有些尴尬。

该说的闲话似乎都说完了,于是观主问了他此时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其实书院众人欣喜之余,每个人心里也都有这个疑问,于是他们以为他们知道观主要问什么。

但是他们错了,观主问了一个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也都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你的剑呢?”

轲浩然或许是个疯子,他也很狂妄,但他不是个傻子,他的对手是境界深不可测的观主,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只是武侠小说中的说法。没有剑的轲浩然想要在十日内杀死观主,难上加难,甚至有可能因为大意被观主所败。

所以观主很在意,因为在意,所以警惕。

这时,宁缺发现,小师叔在笑,笑的露出了牙齿,笑的很得意。宁缺忽然觉得,这个笑容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很久之前自己用青草给桑桑编蚂蚱逗她开心的时候,应该就是这样笑的。

笑过之后,轲浩然没有选择回答观主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了观主一个问题,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吗?”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07:00 +0800 CST  
四、算计·赌博(下)

观主不是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因为轲浩然的出现,带来了更多更加急迫的问题,比如自己能否击败轲浩然,比如道门想要击败书院还有多少把握。相比之下,轲浩然为何会活下来,现在看来已经不太重要。

而现在轲浩然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于是观主决定开始思考,毕竟在观主的计算下,既然轲浩然现在没有出手的打算,那么他也不妨拖上一拖,毕竟时间拖得越久,对道门越有利。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轲浩然当年与昊天一战的细节,强悍如观主与夫子,也只是知道最后的结果。但是观主是有大智慧之人,于是他开始计算,开始思考。

当年除了夫子,轲浩然天下无敌,但也只是天下无敌。所以轲浩然与昊天一战,轲浩然必败。

天道无情,所以昊天既败轲浩然,则必置轲浩然于死地。

所以,有人救了轲浩然。观主不知那人是谁,但是能从昊天手中救下轲浩然,必要满足很多条件。

比如那人必是世间强者,甚至极有可能是逾五境的强者。而且那人必与轲浩然熟识,而且私交甚好。最后,那人一定知道,轲浩然在那一天会去挑战昊天。

轲浩然乃书院入世之人,所到之处无不腥风血雨,熟识之人恨不得都是仇人,所以救人之人,来自书院。

那时的李慢慢只有不惑境界。

书院中的很多教习都是强者,但是观主不相信他们会知道轲浩然会去挑战昊天,也不相信他们会为了轲浩然赴死。

那个人不会是夫子,因为那个时候的夫子虽然强大,然而书院还没有成型,唐国还不够强盛,那时的夫子还不敢死。

观主的计算走进了死胡同,他想不到任何人可以帮助轲浩然逃出生天。然而观主是道门千年的天才,而且活了很久,所以他知道很多事情,他开始从头梳理自己读过的典籍,看到的事实,听过的传言,一切的一切。

夫子自称是个普通人,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夫子并不普通,更因为他活了千年,所以他会很多事情,所以可以教出李慢慢这种除了打架什么都会的人。

李慢慢于书院后山,世间最强,各种最强。然而这其中有些观主从前就没想明白,却也没有深思过的问题。

南晋宫廷曾有这样一则记载:“琴圣南宫曾与一黑衣老者论琴,三日三夜,老者以肚饿为由,留其书童而离去,待其归来,南宫认败,众人方知老者深藏不露。”

清河郡曾有这样的记载:“是月清河染瘟疫,持续数天不得愈,恰逢一骑牛老者与书生路过,朝闻此事,夕开药方,三日后瘟疫绝灭。医者皆以为神迹,跪求药方,老者顾左右而言他。”

观主继续回忆,又想起了更早时候的一些流言。

唐国方立,书院始建之时。传闻宋国有一女子,清秀婉约,人间绝品,好穿紫衣,境界奇高,经常不论时间地点的演奏琴曲,其乐曲高妙无人可比,但是所有靠近她三尺之内的听琴者,都会耳膜震裂而亡。

后来,那个奇女子不知所踪。似乎前一天还有人看到,有一黑衣老者在那女子身前一尺,听琴曲二十三首。

再之前,观主想不到什么,于是开始回忆关于书院刚刚建立之后的一些事。

书院曾有一乐曲教习,姓柳而不知名讳,常年戴面纱所以不知性别,只知自他执教书院,学琴者人数倍增。

太宗皇帝曾染疾病,无人可治,恰逢夫子外出。不知为何,书院派出柳教习为太宗看病,太宗皇帝一向信任书院,也没有多想,当日药到病除,人们才知道柳琴师居然医术绝伦。

传闻轲浩然与莲生公子相识于红袖招,表演《霓裳曲》时,轲浩然昏昏欲睡,后来有琴曲加入,才抖擞精神。

当时的抚琴者,是简笑笑。

一曲过后,莲生公子和简笑笑探讨琴艺,深入浅出,众人都觉得莲生公子真是多才多艺。

而轲浩然只是问了一句话:“为什么你的琴只有五根弦,而不是七根弦?”

观主当时听到这个传闻,一笑而过。

后来简笑笑死于烂柯寺,轲浩然单剑灭魔宗。之后便回到书院呆了三年,似乎本来没人知道轲浩然回到书院,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消息,挑战者才蜂拥而至。

观主想不明白,为什么轲浩然回到书院三年后,才决定挑战昊天。

后来轲浩然遭天谴,不久之后柳琴师无疾而终,似乎是唯一一个葬于书院后山的教习。后山很大,所以无人知晓他被埋在何处。

其实观主想了这么多事,时间才过去片刻。他想到的东西零散不堪,毫无逻辑可言,接下来他说的话,更让人不知所谓。

“她今年多大了?”

不过,轲浩然好像听懂了,毫不犹豫的答道:“二十四岁。”

观主算了算,简笑笑死时,二十五岁。下一句话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再年轻些?”

“太年轻的话,那里会显得太小。”轲浩然稍微停顿一下,不知为何摸了摸脸颊,然后继续笑着说:“其实本来也不大。”

观主哦了一声,虽然很多细节还很模糊,但是他想明白了整个过程。

下一刻,观主于长安城中,强行进入无距。

惊神阵虽被破坏,但是威力尚存,观主进入无距甚至有受伤的可能,但是他很着急,很着急赶往青峡。因为他意识到,轲浩然虽然想杀死他,但是他同观主的目的一样,都想拖住对方。
因为某些原因,轲浩然认为,青峡之战,书院至少不会在十天内失败。

“既来之,则安之。”

小师叔不想观主走,所以观主就不能走。

这时观主才意识到,既然是公平的赌博,那么事先就没有什么赢面大小的说法。

既然如此,那就打吧,只不过,这次是以死相博。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08:00 +0800 CST  
五、青峡·紫衣(上)


青峡之上,很宁静,宁静的有些压抑,知守观的叶苏刚刚离去,君陌的铠甲碎了一地。此时的阳光很暖,但是神殿联军的心里很冷。

数次冲锋,被琴箫所破。武道强者,被君陌所杀,裁决大神官落败,天谕大神官生死未卜,而那个数年来高高在上的道门行走,走的很潇洒,但毕竟是走了。

所幸这些代价也取得了一些成果,书院四师兄被观主虚剑镇压,西门不惑与北宫未央还能战斗,但都受了不轻的伤,而那个最强大的男人虽然还站着,但是众人都知道,他也几近强弩之末。

可是,只要那个男人还站着,所有人就必须看着他,所有人就无法踏过青峡一步。

他头上的古冠,好像比青峡的山峰还高。

突然,联军的阵营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一浪更比一浪高。

一辆马车,没有车夫,正在缓缓前行。

大家都知道那是谁的马车。

忽然,有人一身红衣,拦在马车之前。

“请阁下稍等片刻,容神殿联军的骑兵再冲锋一次。”

“为何?”

“君陌虽然受伤,但锐气正胜,那两人也还有一战之力,骑兵冲锋一次,或许不能消磨其锐气,但可以耗费其念力。这样一来,神殿便有更多把握获胜。”

叶红鱼说的,是神殿有更多把握获胜,而没有说柳白有更多把握获胜,可见她相当尊敬柳白。然而这个当世第一强者似乎并没有领情的意思。

“我为何要等?”

“因为叶苏刚才付出很大的代价,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我为何要在乎他付出的代价?”

叶红鱼沉默,刚才进行对话的时候,她的头一直低着,她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后她抬起头,直视那辆马车:“因为他是我哥。”

良久,马车后退。

叶红玉的眼睛有些发红。

柳亦青有些不解:“叶红鱼虽为裁决大神官,叶苏虽为道门行走,不过依您的身份想必不会在乎这些。”

“君陌很强,但是他的剑术再强,念力再深厚,也比不过我。他想要胜过我的,只有依靠杀意,所以我就当做个顺水人情。”柳白停了停,接下来的语气变得有些温柔:“还有一个小原因便是,虽然我没有妹妹,但我毕竟是个哥哥。”

联军阵营现在很忙,忙着调兵遣将,他们这次准备了一千八百名精良的重骑兵,因为他们只打算冲一次,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那位剑圣大人。

书院人很闲,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没有别的选择。

柚子走到二师兄身边,捡起一块铠甲的碎片。

“他们还有一会儿才能冲过来,你可以坐一会儿。”

“无妨。”

“你死了,我们都会死。”

君陌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敢坐。”

柚子捂住了嘴巴,那个以小师叔为榜样的男人,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现在不敢坐下。

北宫未央在上紧琴弦,西门不惑在擦拭箫管,四师兄背靠在六师兄的肩上,王持对着那些加热的瓶瓶罐罐,不断地扇着风。柚子揉了揉眼睛,走回去检查阵法,二师兄掰直了他的铁剑,准备杀人。

下一次骑兵冲锋,也许他们就都会死。

但是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这就是生活。

就在书院众人都在等待时,有蹄声传来。众人开始警惕,然后,他们发现蹄声来自青峡内,而非青峡外。

柚子喜出望外:“镇南援军到了!”

四师兄想了想,摇了摇头:“根据计算,就算到来的只是部分骑兵,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六师兄用手扶住四师兄,把耳朵贴在地上,皱了皱眉。

“咋了,难道不是援军,还是敌人不成。”西门不惑有些慌张。

“那倒不是。”六师兄摇摇头:“是驴蹄声,不是马蹄声。”

说话间,一个人从青峡口出现。

是个女子,大约二十岁出头,身体修长,腰肢纤细,皮肤白的透明,不似来自人间。

她以一种优雅的身姿,侧骑在......一头毛快掉光的小毛驴上。

她从驴背上滑下,摸了摸小毛驴的头,毛驴嘎嘎的叫了两声,好像很满意。然后它环视着这些看呆了的书院弟子,想着就算你们听说过我的大名,也不用这样惊讶吧。

女子背后背着一张古琴,七弦琴。那琴一看便知很重,但女子背的很轻松。

那女子一身紫衣。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08:00 +0800 CST  
六、青峡·紫衣(下)

为了让骑兵的冲锋更有力量,神殿营寨与青峡相距很远。所以神殿联军那边,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女子的到来,那些注意到的人,也都没有太在意。

有人很在意,比如叶红鱼,比如柳白。

柳白已在知命巅峰停留多年,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越过五境,所以他对一些未知的危险,会有先天的感应,但他没有说什么,愿意很简单,他只是神殿客卿,也只想当神殿客卿。

叶红鱼更多则是凭借一种准确的直觉,好比她知道,在书院,宁缺比所有人都危险,好比她知道,对面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危险到令人发指。

但是她也没有说什么,原因很简单,这一千八百骑兵,本就是去送死的,现在他们在死前还可以用来探测那个女子的手段。

骑兵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冲锋,

这时,那女子走向北宫未央,浅浅一笑,施了一个万福。
“请这位公子让让,我的琴重,拿下来不太方便。”

北宫未央生的也算一表人才,精通音律,未入书院之前也有不少女子追求,其中很多人都并非凡品。

然而从那女子出现的一开始,北宫未央就变成了鹌鹑,看那女子对他行礼说话,愈加手忙脚乱,想要站起,却因为之前坐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差点躺在地上。

在场的人好像没人知道这女子是谁,但他们就是相信这个女子是来帮他们的。

因为这个女子身上,甚至那个小毛驴身上,都有一股气,书院气。

那女子坐在北宫未央的座位上,婉约气势骤然一变,抬琴,起手,揽袖,行云流水,嫣然国手风范。

而且最让大家众人惊叹的是,她的动作比大师兄还要熟练一分。

左手捻琴弦,就在右手即将上琴时,她看了一眼北宫未央琴的弦数。

五弦琴。

那女子脸色瞬间冷若冰霜,双手垂下,似乎有罢手不弹的意思。

众人很惊讶,刚才还一副大家风范,怎地突然破功,好似变成幽怨小媳妇了。

只有北宫未央坐在那女子身边,听那女子嘴中碎碎念,内容把他吓得半死。

“李慢慢你丫怎么回事,居然教他五弦琴,亏我当初在书院那么疼你,从来都没扒你裤子打你屁股......”

对面营寨开始有烟尘升起,众人很着急,但是不知为何,没人敢和那女子说话。

这时柚子想到,二师兄从那女子出现开始,就没说过话,急忙抬头。

然后她看见,二师兄的身体在颤抖。

她吓坏了,以为二师兄劳累过度,此时终于要撑不住了。

就在她要喊人的前一刻,二师兄停止颤抖,上前一步,作揖。

此一揖,周正,合礼。

“先生,请您忍耐片刻,以大局为重,稍后我可以亲自把这张琴砍断。”

北宫未央急了,二师兄何时如此重色轻友,就算那姑娘再漂亮,你也不能借琴献佛啊,柚子还在你旁边站着呢。

于是北宫未央想要说话,二师兄抬头看了他一眼。

北宫未央马上闭嘴,二师兄立即低头。这时北宫未央才注意到,二师兄刚才叫那女子“先生”。

那女子此时才露了个笑脸:“还是陌陌听话,看来当初在书院就算打你屁股你也没记恨我,比你师兄强多了。”

二师兄的头再低一分。除了柚子此时表情有些复杂,其余人都觉得,今天过得很精彩,死在这里好像都值了。

对边神殿骑兵开始冲锋,气势汹汹。

女子抬头望了望,有些不情愿的抬起双手,没有一点高手风范。

之前,大师兄以一弦奏乐,杀对方骑兵上百,遍横原野,无人敢来收尸。

“慢慢你之前洁癖最是严重,现在怎么放着这种烂摊子不收拾,唉,也罢,做先生的今天就勉为其难帮帮你。”

于是女子抬手,开始拍琴。

某年某月某日,因为某个原因,女子最恨五弦琴,所以当她看见北宫未央的琴,第一反应就是拍烂了它。所以此时此刻,她看起来像是在发泄

然而虽然没见过面,北宫也算是自己后辈,自己甚至还算他的半个师傅,所以她收起念头,事后也没打算让君陌毁琴。

但是该发泄的,总是要发泄。

尸横遍野,看起来就不舒服,横七竖八的,多恶心,多残忍,吓到我这些可爱的后辈们怎么办,李慢慢你这老师当得,没比那个老不死的好哪去。

北宫未央以琴杀人,是将念力注入琴中,以声音为介质放出,所以可杀人千里之外,却要时刻以念力维持。

而这女子以天地元气拍琴,以琴声驾驭天地元气,再将天地元气拍入这些骑兵的身体。

每拍一下,便有无数骑兵身体炸裂,变成血雾,尸骨无存。

女子连拍十八下。

一千八百骑兵,都死了,之前草原上的尸体,又死了一遍。

两边的人,都傻了。

女子头也不回,把手一伸:“栀子花粉!”

王持赶快回神,掏出一包药粉。都没想过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有栀子花粉的。

女子左手将花粉洒出,右手大袖一挥。

花粉乘风而去,遇血雾而停,血雾颜色加深,变为紫色。

良久,血雾仍浮,清风拂过,血雾不散。

对面,有一个普通士兵开始吐了起来,然后有更多士兵开始呕吐。

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像二先生这样杀人的。现在,他们觉得即便是二先生,也没见过这样杀人的。

女子起身,看着那紫色血雾,嫣然一笑:“真好看。”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09:00 +0800 CST  
七、一尺·内外(上)


如果说之前的联军阵营是心冷,那么现在,他们就是心死。

之前叶苏与君陌一战,虽然失败,但是毕竟重伤君陌,联军士气没有太过低落,反而给了他们一些信心。

然而现在,看着那诡异的紫色血雾,神殿的骑兵们已经丧失了冲锋的勇气。

叶红鱼沉默不语,有些后悔。这一次冲锋,的确探测出了那女子的手段,仍然而代价就是,联军那好不容易回复的信心,已被那女子彻底拍碎。

之前那琴音与箫声,曾让联军付出巨大代价,两大神官身负重伤,才让那师兄弟二人暂时失去战力。

然后,那女子连拍十八下,便死两千人。那是不是,那女子拍上一千次,我们就都要死绝了?

这种想法很荒唐,叶红鱼觉得,以那女子霸道手法,定当消耗极大念力,只要堆上几千人甚至上万人的生命,总能耗死她。

然而现在......

“大人,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

叶红鱼摆摆手,示意那个裁决司的执事退下。

刚刚神殿方面派出了五名洞玄境的强者进入血雾探查,其中一名甚至是洞玄巅峰的强者,并且那洞玄巅峰的强者来自知守观,修行的是魔宗功法。

“虽说那女子杀得都是普通人,然而着实太过轻描淡写,也许轲先生当年灭魔宗,便是这等气势。”

不知何时,柳白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盯着那令人心生绝望的紫色血雾。
“而且这女子弹琴,和君陌用剑,如出一辙,想用人命生生耗死,不太现实。“

“这血雾想必不会自行消散,即便消散,想必也是几天之后的事,那时书院方面恐怕早已养好伤势,甚至可以像今天这样再造一片血雾,这样的话我们永远过不了青峡。”叶红鱼说:“所以,那女子必须死。我没想到书院之中还有这等人存在,那些教习的资料,在战争开始前神殿便已尽力探查,现在看来,仍是不足。”

柳白想了想,说了一句话:“那女子姓柳。”

叶红鱼的瞳孔缩了一下。

柳白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没有特意解释:“我当初还没踏入知命时,曾去烂柯寺游历,那时岐山大师身体还好,与我坐而论道三日三夜,最后一夜,道理说尽。岐山大师便说了一些他年轻时的事情。”

“岐山大师年轻时离开悬空寺,也曾四处行走,听闻宋国有一女子琴艺绝伦,却好以琴杀人。便想劝其放下屠刀。那时大师虽然年轻,却已是知命境界,佛宗大德,耐心与定力均是无人可比,可不知为何被那女子几句话激起了火气,最终决定以力镇压。”

“大师输了?”

柳白摇摇头:“大师没说,只是说他后来离开宋国,因缘巧合偶遇夫子,惊喜之余便和夫子提起了这件事,然后,他就在也没再江湖上听说过这女子的消息。”

叶红鱼默然,想着岐山大师已然圆寂,可那女子看起来才二十出头,莫非如今已逾五境?

忽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岐山大师年轻时斩妖除魔,一生想必与无数高手交手,生死之战不知多少次,为何单单与你说起她?”

“那时我和大师交流,内容便是我辈剑师,应当纵剑万里,还是紧守一尺之地,闲暇之余,便提起那个女子。”

“大师对那女子有一评价,让我觉得若是那女子不死,今后我的剑道何去何从,都应和那女子一战!”

叶红鱼有些寒意,不知道她会听到什么。

“岐山大师说,那女子可谓,一尺之外,柳无敌。”

说完,柳白留下愣在原地的叶红鱼,提剑前行。除了叶红鱼,没有人知道这个连书院大师兄都不想进入其一尺之内的剑圣,就这样走向了青峡。

他走的很自然,就好像去和一个老朋友一起看风景。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12:00 +0800 CST  
八、一尺·内外(下)

青峡之前,君陌上前,向那女子行晚辈礼。

“这么多年不见,陌陌都长这么高了!不过我为什么觉得你的帽子好像也变高了。”女子一边说,一边想去摸君陌的头。

于是君陌想把腰更弯一些,不过他马上想起上次这样做时自己的古冠差点打到大师兄的脸,于是赶紧把膝盖弯下,看起来很滑稽。

木柚看着这个平时一丝不苟的男子,心里很是生气。想着就算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子是你长辈,你也不用这样卑躬屈膝吧。

然后这女子的下一句话,便让柚子一败涂地,丢盔卸甲。

女子用手指着柚子:“你媳妇?不错啊,胸挺大的。”

君陌很沉默,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就是柳先生,但是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当初那个温文尔雅,即便面对太宗皇帝也处变不惊的琴师,怎地突然性情大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初我和那个老......夫子在从宋国回书院的路上,他就一直和我说什么为人师表,尊师重道,甚至连三从四德这种混账话都说出口,要不是我当初打不过他......你是不知道我每天在书院装的多辛苦,后来直到轲浩然那个混......”

那女子不说话了。

其他人也没人敢说话。直到今天,他们才知道,原来书院还有这样一个长辈,这个长辈好像还认识小师叔。

然后那女子走到范悦面前,向他体内拍入一道精纯气息,又拿出一颗丹药,给他服下。

四师兄的精神马上好了很多。自刚才提到小师叔,那女子好像变了个人,她摸摸范悦的头:“好孩子,辛苦你了,再过几天就好了。”

范悦常年和六师兄待在铁匠坊,所以面色很黑,然而现在,他的脸很红。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觉得这女子身上有了长辈的影子,纷纷向她行礼,女子一一回礼。

这时,二师兄想了一遍柳先生刚才说的话,忽然感觉到了这其中的隐含意味,于是他投出了询问的目光。

女子微笑,点头。

二师兄的眉毛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直。

众人感到青峡内的天地元气有些纷乱,发现虽然青峡无风,但二师兄的衣袂竟在轻轻舞动,竟然隐约有了迈出那一步的征兆。

“先生远来不易,请在此稍后,我这就去把柳白揍成一堆狗屎。”

与此同时,远在长安的宁缺和陈皮皮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喷嚏。

女子笑了笑,她知道君陌此时已经猜到了轲浩然没死,而且正在长安与观主战斗,他想趁着这股欣喜之气以及这几天的杀意和柳白一战,要是还能回到长安,可以跟小师叔好好表现自己。

柚子急了,想说些什么,然后她看到那女子前辈示意她不用慌乱。

“你把这药吃了,有助于你快速冥想,恢复念力,只不过有个副作用,半个时辰内会四肢无力,不良于行。”

于是君陌明白,先生想代替他和柳白一战。

“先生,我还可以,大师兄曾经说过,既然做学生的还可以,就不该让老师做事。”

“现在我辈分最高,尊敬长辈懂不懂。还有,以后别叫我先生,听着别扭。”

“先生,我这样称呼您是因为尊敬您。其实我和大师兄很早以前便知道您是女子,虽说您在书院一直带着面纱,穿上长衫以后雌雄莫辩,但我们还是....”

二师兄没说下去,因为柚子在身后偷偷掐了他一下,然后他发现柳“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柚子啊,你们老师上天前是不是把那根棍子留给慢慢了啊?”

还没等柚子回答,二师兄就默默的服了药,坐下来开始冥想。

书院众人大开眼界,以往他们觉得只有大师兄和夫子才能镇住二师兄,看来以后书院的食物链要稍作修改了。

女子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转身欲行。

“先......”君陌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噎住,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叫小师婶!这么多年的礼法都学哪去了!”

众人愕然。

“......反正早晚都要叫的,现在叫了你也不算吃亏。”女子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于激动,不符合长辈风范,于是她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吧,半个时辰之内他过不来。”

说完后,她继续前行,走向那片漂亮的血雾。青峡风起,唯见女子秀发飘扬。

这时,北宫未央开始弹琴,西门不惑开始吹箫,六师兄开始打铁,四师兄抚掉沙盘上的线条,君陌吃的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他叫木柚把他扶起来。

曲子,是他们在青峡出场时奏的曲子。

“明月出青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南阳关。”
“天塞人间道,人窥泗水弯。”
“由来征战地,不见。”

琴声箫声打铁声,此时无声。
他们在来之前,每个人都做好了自己回不去的准备。
然而他们今天发现,他们没做好别人回不去的准备。
那女子一往无前。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13:00 +0800 CST  
九.破衣·破境

君陌刚入书院时,和李慢慢一样是个好孩子。只不过夫子每次授课时,大师兄做的事情便是勤记笔记,点头赞同。而君陌从那时起便很骄傲,本着道理不辨不明的想法,不懂便问,有时还会和夫子吵起来,夫子每次都会吹胡子瞪眼的说:“和你小师叔一个德行!”

那时轲浩然已下山游历,不过在和夫子吵架的过程中,君陌一点一点的知道了这个前辈的各种事迹,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师叔愈发敬仰,和夫子吵架吵得也愈来愈厉害。不过大师兄每次都发现,夫子当时虽然生气,等君陌走后却总会傻笑,一边笑一边说:“和他真像。”

有一天,君陌在学琴时,因为一个音调该怎么弹,和柳先生起了争执,而一向温和的柳先生那天也不知为何,用夫子的棍子打了君陌的屁股。

君陌虽然脾气暴躁,但也不会记恨老师,不过想打服君陌显然不可能,打过之后,两人便继续吵架。

没有人知道他们俩那天吵了什么,只是自从那天起,君陌很少再和夫子争执。

于是夫子每次授课后,都觉得很不自在,后来甚至每讲一句话,都故意等一段时间。确定君陌真的再也不和他吵架,夫子便也渐渐习惯,只不过自那以后夫子再也不傻笑了。

后来有一次大师兄和君陌交流时提到这个问题,君陌才说:“能到有一天我可以和老师交手,再和老师吵过。只不过估计等到那天,要吵的问题会很多,我其实一直在记录该和老师争吵哪些问题,已经记了十三本书了。”

于是大师兄知道,君陌还是那个君陌,等到君陌哪天达到了小师叔的水平,夫子就又会吹胡子瞪眼,又会傻笑了。

君陌从不惑入洞玄时不如之前顺畅,虽然夫子之前就告诉他这很正常,但他还是有些心急。尤其是之前听柳先生说小师叔从不惑到洞玄只用了三天,心急之余更加好奇,于是他便询问夫子,小师叔当初是如何破境的。

于是夫子给君陌讲了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故事。

当年轲浩然试图在一天之内由不惑入洞玄,夫子觉得他之前破境太快,便劝告他不要一味追求破境速度,若是顺其自然,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轲浩然听从了夫子的劝告,不再想着破境,而是开始熟悉他不久之前刚刚掌握的飞剑。他虽然只是不惑境界,百步之内操纵飞剑已是不成问题。等他熟悉到了第三天,觉得有些无聊,这时他看到了从远方路过的柳先生。

轲浩然心高气傲,除了夫子不听任何人的说教,唯独对柳先生印象不错。他觉得柳先生待人温和,还弹得一手好琴,连不通音律的的他都觉得是真好听。最关键的是,在未掌握飞剑时,他曾向普通人那样徒手练剑,很多教习都说这不是修行正途,唯有柳先生每次都会在他练剑时默默观看,只是不知为何每次都站的很远。

柳先生平时的任务便是授琴,然而不知为何,轲浩然总是觉得柳先生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直觉。他虽然只是不惑,却对自己的飞剑很有自信,于是便想试探一下。就算到时候吓到了他,以柳先生的性子,只要和他解释一下,想必就不会生气。

飞剑疾驰而去,却毫无撕裂空气的声音,可见轲浩然的飞剑已有大成。

此时飞剑距柳先生还有十步,柳先生似乎毫无察觉。

轲浩然有些失望,便欲召回飞剑。可正当他欲以念力将飞剑召回时,竟发现自身与飞剑之间的元气连接竟有断裂的倾向。

原来试探之时,飞剑距离他已有百步之上,一想到马上就会伤到每天只知弹琴发呆的柳先生,即便是无所畏惧的轲浩然也开始冒冷汗,好在他没有失去冷静,瞬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他一边大步向前,拉近自己和飞剑的距离,同时念力疾出,试图控制飞剑。一边大喊:“柳先生,快趴下。”

接下来柳先生的动作几乎让轲浩然心灰意冷,他没有趴下,而是转身。这一停顿,不受伤的可能从五成瞬间跌至一成。

然后,柳先生看似恰到好处的退后一步,不多不少,极有高手风范。

咿,好险好险,在书院呆久了警惕性都没了,轲浩然那个混蛋的飞剑什么时候那么不靠谱了,亏我还觉得他资质不错,剑也舞的好看。还好还好,面纱没掉......

柳琴师从一开始便意识到轲浩然的飞剑,轲浩然此时十八岁,然而在琴师看来也只觉得是小孩子的胡闹,同时她对轲浩然也很有信心,打心里就没觉得会伤着她,想着即便失控,自己想躲开也不是难事。

然而琴师没有想到,轲浩然是天纵之才,所以他的飞剑......也不是一般的不靠谱。

一阵清风拂过,很凉爽,柳琴师的胸前也觉得很凉爽。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第二时间发现轲浩然就在她十步之外,面对面。

轲浩然见柳琴师没有受伤,只是破了衣服,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很高兴自己的感觉没错,那一步没有洞玄巅峰的水准,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咦,好奇怪,柳先生的胸前两点为何是粉红色而不是黑色。他怎么突然挡住,隔着面纱我都知道他好像很生气,不就是衣服破了吗,虽说你平日温和的像个女子......不会吧!那个死老头一直都告诉我女子胸脯比男人大很多啊,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啊!

柳先生或是柳小姐,不愧是轲浩然眼中的好脾气,一来在书院住了有一段时间,性格难免受到影响。二来即便当初在宋国自己随意杀人,偶尔也会受伤,却从未遇见衣服被撕破的情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良久,还是柳琴师打破了沉默。

“我衣服破了。”

一法通万法的轲浩然愣了一会儿,寻思看这情况,她应该没生气,松了口气,于是回了一句。

“我也破了。”

那一日,轲浩然于三日内破境入洞玄。

那一日,轲浩然知道原来平日那个默默看自己练剑的柳琴师,是个知命巅峰的强者。

夫子说道这里,叹了口气。

“那一日,你小师叔被揍成了猪头。”

“真的是猪头,脸肿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14:00 +0800 CST  
十、出山·梦离

君陌很久都没说话,夫子刚才给他讲的故事包含了太多信息量,尤其是听到小师叔被打成了猪头,实在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心情愈发低落。

夫子看出了君陌在想什么,摸了摸他的脑袋:“没过多久,你小师叔就学会了浩然剑,悟了浩然气,然后下山和一个南门观的知命强者打了一架。那知命强者知道你小师叔和我的关系,于是在打之前就说好点到为止。”

“幸好是点到为止啊......事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去看了看那个道士,想着不论怎么说都是唐人,当然我没让他发现。你小师叔下手确实有点狠,当初自己被打成什么样,就把那道人给打成了什么样。”

君陌听到这里才有了笑脸,心满意足的离去,自己的破境问题仿佛已经不再重要,只是想着以后再遇到柳先生,鞠躬时腰应该再低些。

然而夫子有些事没和君陌继续说下去。

比如等到轲浩然打架归来,夫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关在了后山的山洞里,一关就是一年半。

当时书院还没有那么强大,如果轲浩然入魔的事情泄露出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夫子虽然不太在意自己的师弟入魔,然而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不仅决定把他关起来,而且还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七天之后,夫子上山,因为那天他着实有些气昏了头。如今才想到即便是一个洞玄境的入魔强者,一周不吃饭也是件很折磨的事情。

然后在上山路上,他看见一个女子拎着一个饭盒,悠哉悠哉的往山下走。

夫子何许人也?作为宁缺嘴里的美食家,他一眼就看出,那饭盒是松鹤楼里最高级的饭盒。

这个来自宋国的女琴师即便看见了夫子,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说了句:“山上风景不错,适合吃饭。”

夫子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你这闺女平时吃饭恨不得半点油星不沾,吃的东西比悬空寺的老和尚还讲究,今天突然带了半尺高的饭盒来山上吃饭?别以为你盖着盖子,我就不知道里边是大闸蟹和糖醋鱼,我闻闻,好像还有......不行不行,再闻下去就要流口水了。

夫子也没有想要拆穿的想法,随口说了句:“其实山上更适合弹琴。”

女子歪头想了想:“有道理。对了,我听轲浩然说你曾经告诉过他......”

夫子转头就走,以无距下山,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女子今天未戴面纱。

从那以后每天柳琴师上过课,便会下山去松鹤楼买一盒饭,再背着琴去山顶弹琴,到后来很多教习吃过饭后在后山散步,都会特意在半山腰上坐上半个时辰。

夫子把轲浩然关在后山之时便说过,什么时候你能走出来,什么时候你就可以下山。于是一年半之后,轲浩然出关,第二天便离山入世。

他被夫子关起来时,夫子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他这次离山,连夫子都没有告诉。

他走得很早,可等走到了半山腰,才知道有人比他来的还早。

之前他就很奇怪,那个连他都打不过的“温和”女子究竟是怎么知道他被关在后山的。只不过她不说,他也就没问。

那女子穿了一身紫色衣服,没有面纱,也没背琴。

两人并肩走着,时不时聊上两句。

“你很想离开书院?”

“刚被师兄抓上山来时,每天做梦都想着离开,现在有点舍不得,不过我还是向下山走走,再说了,又不是不回来。”

“我那次下手是不是太狠了?”

“废话,我可是三天没下床啊。”

“活该。”

“你还说?等我这次回来,肯定也弄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不要脸。”

“你还不信?我要是赢了,你就请我吃松鹤楼最贵的盒饭。”

“之前那些盒饭你给钱了?”

“。。。。。。”

“再说了,万一你要输了呢?”

“输了......我就把这柄剑送给你。”

“啧啧,某人入魔之后,别的本事没见涨,脸皮确实越来越厚了。”
......

聊着聊着,两人走到了山门口。

“行了,下山后别轻易死在外边,你也知道你那师兄,万一你死了估计他都不会给你收尸。今天起得太早,我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说完,女子就转身,快步往回走。

“等等!”

女子停步,没有回头,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快。

“其实之前我就一直觉得有些别扭......”

女子心跳愈加加快,本就很平坦的胸脯有些起伏不定。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听到这个问题,那女子心跳好像停了一拍。

女子姓柳,不知名讳。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气氛很沉默,好像又回到了轲浩然划破她衣服的那天,但是气氛又有些微妙的不同。那一天女子很恼怒,而今天,她只是有些淡淡的失望。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柳琴师。

“名字这种东西,很重要吗?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吧。”

轲浩然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走,他和上次一样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他现在不该走。

“你不是做梦都想离开吗?赶快走啊。”

女子再次迈开脚步,比刚才走得还快。

轲浩然想叫住她,却不知道她的名字,想直接喊柳先生却说不出口,因为他发现他已经一年半没喊“柳先生”这三个字了。

他很着急,也有些后悔,是不是像后山那个可恶的读书人说的那样,平时多读些书,现在就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女子已走出了三十步。她走的越远,轲浩然就越着急,他不知道怎么办,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所以他变得更加着急。他好像又回到了后山山顶那个山洞里,很无力,很无助,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就是跨不出那一步!明明觉得自己没有错,非要被关在后山一年半!明明不想让眼前女子离开,可就是无话可说!

有完没完?
有完没完?
有完没完!

去你妈的!管那么多干什么,先叫住她再说,没名字老子就给她起个名字,要是名字不好听惹她生气想揍人,大不了跑路就是了,反正以前做梦都想离开,多大点事!

“柳梦璃,你站住!”

声音很大,后山很静,除了这两个人,没人听到。

那女子停下脚步,过了很久才转过身来。此时她的身上没有半点之前的仙子气,好像只是长安城里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

然后她笑了一下,后山的朝阳瞬间失去了颜色。

“你叫我干嘛?”

轲浩然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她应该不讨厌这个名字,便一下子轻松起来,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感觉比和那个南门观的道士交手都累。

他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什么事,转头下山。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那女子一直在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

然后,柳梦璃开始向山上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有了家,也有了名字,是不是等过段时间有了男人,就可以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我永别了?”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14:00 +0800 CST  
十一、杀人·回家(上)

在轲浩然下山之前,在修行界没有人知道书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在轲浩然下山之后,修行界的人们宁愿不知道书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先南下,去了清河郡,去了大河国,去了南晋,去了烂柯寺,然后北上回到长安停留几日,再去东北,然后进入荒原。

再然后,把之前的路再走一遍。

一年过去了,遇到轲浩然的所有强者,都败了;其中魔宗的人,都死了。

只用了一年,书院名震天下,但书院本身却没有什么变化。除了来的人越来越多,教书的教书,弹琴的弹琴,二层楼走了轲浩然,但又来了李慢慢和君陌,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柳梦璃也是如此,上午教学生们弹琴,下课后依旧去松鹤楼买盒饭,只不过里面的食物换成了清水豆腐。下午给夫子那两个徒弟单独辅导,然后晚上回去睡觉。其余的时间,就一直在弹琴,在山顶弹琴。

所以,第一个发现轲浩然已经离开的人,是松鹤楼的掌柜,而且是当天就知道了。当他确认以后这个来自书院的戴面纱的温和先生只会买豆腐,偶尔狠狠心会买一盒木瓜冰泥时,就为每天少了份固定收入痛心不已。

在这期间,轲浩然也不是全无音信,一方面江湖上会有风言风语,传着他最近又击败了哪里的强者,连大唐军方的许世将军都不是对手。另一方面,他曾给书院写过一封信,是给柳梦璃的。

没人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就算是夫子,也只是看着她看似轻描淡写的接过那封信,读过之后便直接把信撕的粉碎,然后当天下午君陌的屁股就遭了殃。君陌自己也很迷糊,自己只是问了先生为何当下五弦琴比七弦琴更加流行,难道先生觉得我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愚蠢了?

然后便有风言风语传出,有人说看见一位书院的先生,为了不让人认出,竟戴着面纱去了红袖招寻欢作乐,而红袖招的头牌,只弹琴跳舞的简笑笑,竟破天荒的把那人留在自己的房中一个晚上。不过事后这谣言就烟消云散,无人在意。

只有君陌和李慢慢知道,那天晚上夫子一直都没睡,直到第二天柳先生依旧在书院上课,夫子才打了个哈欠。

再之后,轲浩然依旧游历于世间,每次即便回到长安也不会进入书院,只会在红袖招住上几天,而且那几天每天都会听简笑笑弹琴,久而久之,修行界的人们便都知道这个名震天下的书院行走有了一位红颜知己。

那时候,君陌和李慢慢都知道柳先生是一位女子,也都知道了她和小师叔之间的一些事。所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柳先生每次听说小师叔又回到红袖招,她从没有什么生气的表现,也没有想着去咫尺之间的长安城去看他。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再思考这件事,因为发生了更大的事。大到了西陵神殿不得不向世俗界封锁消息,以免造成世间动荡。

第一件事,一队裁决司的执事,不知为何袭击了出使烂柯寺的唐国使团,出行的官员和随行的礼仪人员都无一幸免。神殿和大唐的关系向来很紧张,而这件事无疑相当于对大唐的宣战,尽管事后西陵神殿一直解释这件事是那几个执事的个人行为,与神殿本身无关。可那段时间,两方都有战争一触即发的趋势。

而只有很少的人会注意到,大唐的随行礼仪人员中,有一名女子,名叫简笑笑。

第二件事,轲浩然单剑灭魔宗,之后音信全无。

虽然神殿封锁消息,但也只是面对世俗界,很多修行界顶层的门派都知道大部分的细节,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书院。

书院的大部分教习都对轲浩然没有什么好感,可他毕竟是书院人,所以当他们知道轲浩然一个人就灭掉了让整个修行界都头痛不已的魔宗,都引以为豪。同时他们也很担心轲浩然的生死,有些人一有时间便会跟夫子打听情况,有些人甚至利用自己在修行界的影响力,暗中搜寻轲浩然,想及时给他帮助。君陌甚至想要直接下山去找那个从未谋面的小师叔,李慢慢也答应和他同行。

只有两个人表现的很淡定,一个是夫子,另一个是柳梦璃。

夫子面对所有人的询问,都会说着同一句话:“那个小混蛋死不了。”虽然夫子没有给出任何证据,不过书院里的人都相信,既然夫子说轲浩然死不了,那他就是死不了。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得到答案放心离开后,夫子都会叹一口气。

柳梦璃则表现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仿佛即便第二天冥王降临,她在当天晚上也只会弹琴发呆。在她身上只发生了两个很小的变化:在听说第一件事的时候,她就称病不出,整天在山顶弹琴;而在听说第二件事时,她干脆就住在了轲浩然曾经住过的洞穴里,每日弹琴至天明。

书院的人都很忙,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所以没人注意到她,没人注意到她在等他。

她知道轲浩然不会死,他会回来,所以她只需要在这里等他。

然后在某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在山顶弹琴时,听到了脚步声。

那脚步时快时慢,时而焦急,时而犹豫。

琴声停了,人出现了。

他离开的时候,穿的是一身青衫,很干净。回来的时候,身上是深一块浅一块的红色,脸上也都是血污,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大部分都是别人的。

离开时他只带了一把青钢剑,那剑上现在还在滴血,显然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经历了一场大战,杀了不知几个人。

从简笑笑死的那一刻起,他每天都在杀人,杀了不知多少人。

从他离开长安的那天起,他除了想闯出一番名堂,最大的愿望就是给书院里的那个干净的女子买一张琴,买一张好琴。他知道那女子自己的琴就很好,但他还是想有一天她可以用他买的琴给他弹首曲子。

不过他并不懂琴,一开始花了不少冤枉钱,他倒也不在意。后来北上时回到长安,听说红袖招的简笑笑很会弹琴,便想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得到一些帮助。最先他被红袖招的主人简大家以为是个穷书生,差点把他赶出去。后来他表明身份,说明来意,简笑笑听他说他是夫子的师弟,又听他说了些书院后山的事。尤其听到他被某人揍成猪头时,眼泪都笑了出来。

轲浩然也从简笑笑那里知道了很多事,比如松木琴发音清爽坚韧,音量却略逊;用蚕丝做弦会很不错,也不太容易断.......

于是每次轲浩然回到长安,都会把自己在路上看到的各种琴的各种细节讲给简笑笑听,让她帮忙判断好坏。讲完之后,简笑笑都会给他弹上几曲。他不知道简笑笑是琴之大家,就如同他不知道柳梦璃是百年难遇的国手。他不懂琴曲好坏,只知道他被关在山顶的那段时间,只要听那女子弹琴,就会变得不那么烦躁。所以只要有琴听,他就会很开心,如果是那个女子弹,他会更开心。

他不是没想过回到书院,去听听那久违的琴声。只不过不知为何,他觉得要是下次见她还是空着手,总会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他很感谢简笑笑。要是没有她,说不定到了最后他也只能抱着把破琴上山,也许还会被那女子嘲笑两句。

所以,当他知道简笑笑死了的时候,他很愤怒。

他之前和莲生同游时,便察觉到他是魔宗的人,这一路他也杀了不少魔宗强者。不过他觉得莲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很多想法都和他一样,他把他当成一个朋友。

所以,当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时,他很愧疚。

他没想过魔宗在哪里,也没想过魔宗有多少强者,更没想过莲生还有没有准备什么阴谋在等着他。他只是想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问他,为什么?

然后他就找到了魔宗,杀了魔宗里的所有人,除了莲生。

所以,当他知道莲生这样做的原因时,他很疑惑。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喜欢听她弹琴,她就一定要死,这没有道理。

所以,他很愤怒,他对莲生使用了他能想到的最残酷的手段。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莲生跟他讲了他所有的故事,很多地方他听不懂。但是现在他体会到了一种感觉,就是莲生看着他自己的妻子坟墓时的感觉,想着是不是只要把天掀开,就可以改变一切。

他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孤胆英雄,只是觉得很孤独。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17:00 +0800 CST  
十二、杀人·回家(下)

然后,他打了一个激灵。

在这之前,他曾在某个地方看到了一张琴,符合简笑笑所说的一切标准,只不过是张五弦琴。然而现在,他想不起来他是在哪里看见的了。

他走到大明湖边,看着湖水里的自己,很脏。

他这才想到,他已经好久没洗澡了,好久没回到书院了。

于是他走向长安,走向长安的那座后山,空着手,挎着剑,走向长安那座后山。

在路上,他遇到无数的残余魔宗成员的截杀,甚至还会遇到西陵神殿的截杀。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他只知道我想活着回到书院,所以拦着我回去的人都要死,这就是现在最大的道理。

所以轲浩然活着,他们都死了。

最后,他在长安城十里外结束了最后一场战斗,从一个人的身上掉出了一个暗侍卫的令牌。这也许是长安城里有人要他死,也许是西陵神殿或是别的势力的另一场阴谋。

他已经不再在意,反正这些人最后,都是死人。

他终于走到了书院后山的侧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到家了。

只是,那些家人还会欢迎他吗?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知道不会太平,所以他避开了所有的城镇,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也没有睡觉,可这一路上他还是杀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因他而死。

他经过某个村子,然后某个魔宗强者为了逼问他的行踪,就把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杀了。他后来听说了这件事,特意折返回去杀了那个魔宗强者,那个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小女孩,跪在她的父母身边,没有哭,或者早就哭干了眼泪。

这个小女孩曾经给他倒过一碗水。

而现在,那个小女孩抬头,看见了他,然后朝他扔了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砸在他的腿上,很疼,很疼。

所以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为了威慑那些想要杀他的人,他开始杀更多的人,他会打听到那些想杀他的人的身份,然后杀掉他们的全家。他杀人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所以消息传得很快,来杀他的人慢慢变少。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这样杀人的,所以很害怕。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些不害怕的,都死了。

他杀了很多人,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是死人。

他听说自己的大师侄仁爱懂礼,如果他知道了这些,还会叫自己一声小师叔吗?

听说他还有个师弟叫君陌,很崇拜我。他知道自己的小师叔是个杀人恶魔吗?

一会儿见到了师兄,会不会还要再和他打一场?

至于那个一尘不染的紫衣女子,他连想都没敢想。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回来了,所以他走向山顶的那个山洞,只有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等他快要到的时候,他听到了那熟悉的琴声。

他一怔,停住了脚步,然后急忙加快了脚步,没走几步却又犹豫起来,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笑了一声。

他很久没有笑过,也很久没喝过水,所以笑得比哭的还难听。

琴声停了。

他看着她,想走过去,却迈不动步子。

她皮肤那么白,那么干净,一尘不染,好像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现在很黑,衣服上都是血迹,脸上都是血污,剑上还在滴着鲜血。

于是他笑着问道:“我脏吗?”

柳梦璃站起身,仿佛根本没看到轲浩然,就这样径直走出了山洞。

轲浩然看着她从他身边走过,那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还有力量,还有浩然气,却少了一口气。

他把剑解下来,随意扔在地上。

果然空手回来,她是会生气的啊。

轲浩然躺在地上,想直接就这样一睡不醒。

“喂。”

居然回来了?不过轲浩然还是没睁眼,他现在不想说话。

柳梦璃也没生气,自顾自说道:“我之前给你买盒饭的时候,有一次天气太热,我下身没穿太多东西,回来时挂了一阵风,被一个胖子看到了双腿,他就知道我是个女子了。”

听到这里,轲浩然睁开眼睛,却没有起来。

“再后来,我每次去买盒饭,他都会盯着我的腿看,可能还在祈祷再挂一阵风。后来我听说,那个胖子人不错,邻里有事总会去帮忙,有人欠他钱他也不急着要,他的妻子是个本分的老实人,儿子更是努力用功,街坊们都说他以后肯定能考进书院。”

柳梦璃停了停,话锋一转。

“我虽然不是无距,但在书院和长安城之间跑个来回也不费事。在长安城中我无法展露真实境界,不过杀三个普通人没有什么难度。”

轲浩然听到这里,猛然直起身。

他看到了那个不久前刚刚看到的身影,熟悉又陌生。

柳梦璃还穿着那身紫衣,只不过衣服上都是血迹,指甲上也在滴血。

她的手指很长很白,像是白莲花扔入了血池中。

轲浩然瞬间红了眼睛。

“那个胖子临死前求我放过他的妻儿,我没说话。他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我告诉他,有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很脏,我想告诉他他不脏,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她现在身上和手上都和轲浩然一样,只有脸上还很干净。

她自己也发觉了这个问题,于是她蹲在地上,拿起轲浩然丢在地上的那把剑,用剑面蹭了蹭脸颊,用嘴唇抿了抿剑锋,就像抹了猩红的口红。

剑面染嘴唇,剑锋破嘴唇,猩红叠猩红。

到昨天为止,这个自从入了书院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女子,站起身,在轲浩然面前转了个圈,冲他嫣然一笑。

“我好看吗?”

这个自从有记忆起就没有哭过的男人,这个觉得自己以后也不会哭的男人,这个单剑灭魔宗,一路杀回书院的男人。在这一刻,扑到柳梦璃怀里,嚎哭不止。

女子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回家了,回家了......”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17:00 +0800 CST  
这些是以前的文字,接下来的八千字是本人昨天的更新。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18:00 +0800 CST  
十三、 家破 人亡 (一)

轲浩然没有一睡不醒,事实上他醒的很早。只不过他醒来时柳梦璃已经不在,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新的。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伤势,即便是对于他来说恐怕也要修养半旬以上,只是几天一早便觉得好像尽数恢复,自己的青钢剑被擦拭的很干净,没有一丝血迹残留,他的精神也不错,好像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只是一个很长的梦。

不过很快轲浩然就从这美好的希望中醒来,因为他发觉他的内裤还是半个月之前的那条。

换过一条新的之后,他才想起自己应该已经有段时间没吃饭了,不过他现在一点也不饿,他也并不感到奇怪。

他没有去见夫子,因为他知道夫子知道他回来了,没有为什么。

下一个知道他回来的,当然是松鹤楼的掌柜。

夫子也一定知道昨晚长安城发生了什么,柳梦璃也知道夫子一定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夫子就是夫子,只不过,谁都没有必要解释什么。

柳梦璃很有彻底罢工的意思,除了中午出去买饭,晚上回去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山顶弹琴,在山顶给他弹琴。

因为,她很担心。

她不是担心轲浩然经过此事后一蹶不振,更不会担心他会留下什么什么心理阴影。事实上,修行到了他们这个阶段的修行者,虽然很少一言不合就杀人,但是也不会太在意人命。就如同善良的人可能会有意识的避开迁移的蚁群,却不会因为一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而心生愧疚。

当然,李慢慢除外,真不知道夫子在哪里找到这样可爱的孩子,让夫子教他真的没问题吗?

柳梦璃晃晃脑袋,把注意力继续集中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轲浩然已经回来七天了,每天按时吃饭睡觉,听琴的时候和以前一样认真,不听琴的时候很安静,根本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

但是她知道,他不是一个安静的人。他安静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柳梦璃知道,他在思考什么问题。

柳梦璃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但是能让他思考了七天的问题,绝对不会是明天中午要吃什么,也不会是莲生有没有饿死,更不会是在怀念简笑笑。原因很简单,这些事或许很重要,或许会影响轲浩然的情绪,但是绝不会拖住轲浩然的脚步。

哪怕有一天她死了,也不会。

所以,他在思考的这件事,很可怕。

柳梦璃停止了弹琴。

轲浩然听得很认真,所以他有些疑惑,向柳梦璃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这山洞里有些冷。”

轲浩然的目光更加疑惑。

“整天在这么冷的山洞里弹琴,我都要......感......冒了!你赶紧在这山洞外边盖个房子,要不然以后我就不给你弹琴了。”

轲浩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她这神态也不似开玩笑,想着若是因为这件事以后就再也不能听琴了,确实有些亏。于是他站起身,准备下山寻找材料,只不过走到一半他就停下脚步。

“你不帮我?”

柳梦璃露齿一笑,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用一种酥到骨子里的语气说:

“你舍得?”

轲浩然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一身浩然正气运转得飞快,然后点点头。

女子脸色一变,一言不合便要弹琴杀人。轲浩然见势不妙,一边大喊“女侠饶命”,一边“抱头鼠窜”地跑下山去找他的两个师侄帮忙了,毫无单剑灭魔宗的英雄气概。

柳梦璃看着他的狼狈背影,吃吃地笑着,可笑过后脸色就很凝重。

她自然不会觉得冷,也不会感冒。她只是不想让轲浩然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想让他做些别的事情。

而轲浩然刚才的行为也只是在逗她开心,他知道她在担心,所以他用自己的行动来表现自己没事。

表现自己没事,那就是真的有事。

李慢慢向来尊重长辈,君陌又无比崇拜小师叔,很快这三个人就搬了无数稻草木材上山,柳梦璃很自然的当起了监工的角色。

轲浩然本想随便搭个草屋了事,可柳梦璃却摆出了要搭一个稻草宫殿的架势。只可惜她弹琴是国手级别,搞建筑却是毫无天赋,折腾了整整一周,也就只是一个草屋,真是难得李慢慢和君陌毫无怨言。

草屋建好了,柳梦璃却没有给轲浩然发呆的时间。

“你跟我学医!”

柳梦璃等着轲浩然拒绝,因为她知道轲浩然除了学剑什么都不爱学,所以她事先想好了一系列说辞,比如学医好,境界很高妙,医术又高超,丝毫不显老......至于自己之前也曾投毒害人的小细节,自然忽略掉,是不是很有韵脚?

轲浩然说好,这让柳梦璃觉得好无聊。

于是,轲浩然跟着柳梦璃,在书院后山四处游荡,他们采过每一种花,他们尝过每一种草,他吃过每一种虫子......反正知命巅峰的强者应该不会被毒死,再者轲浩然对柳梦璃很有信心,有她在身边应该不用担心这种事。

一开始柳梦璃很满意,因为轲浩然真的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意识到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轲浩然学的太快。正如夫子所说,只要他想学,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柳梦璃发现很快就会有一天,自己教不了他什么东西了。

第二个问题,他学的太认真,太专注。

这似乎看起来不像是什么问题,可柳梦璃就是觉得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一年之后,轲浩然尽得柳梦璃医术精髓。

“接下来我教你学琴,我们先来了解琴,琴的材质可是很有讲究的,比如柳木,它的颜色......”

“它的颜色稍白,纹理细致,比桐木稍硬,容易加工,只是比较容易变形,发音清凉厚重。”轲浩然不自觉的打断了柳梦璃的话。

他不会弹琴,但他懂琴。

二人皆沉默。

半晌,打破沉默的,还是柳梦璃。

“我教你弹琴。”

“好。”

半年后,轲浩然琴术登堂入室,剩下的只有通过他自己练习才能提高。

与此同时,柳梦璃想明白了一件事。轲浩然本不喜欢这些东西,之所以学的这样认真,是因为他真的想学。

之所以真的想学,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想去思考那件很可怕的事,所以他学的很认真,他自己也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当你很想忘记一件事时,又怎么可能真的忘记。

所以轲浩然学的越好,那件未知的事在他心里就埋得越深。

柳梦璃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想办法拖下去,如果不能阻止他去想,那么至少要阻止他去做。

几天之后,和平时一样,柳梦璃在山上给轲浩然弹琴。

这时,轲浩然看见李慢慢向山顶走来,他走的很快,都要跑起来了。

“小师叔,书院门外有一个西陵神殿的强者要挑战你。”

柳梦璃好像没听到李慢慢在说什么,只是继续弹琴。

轲浩然回到书院这件事,很多书院的教习都不知道,想必松鹤楼的老板不会也没有理由去刻意宣扬什么。于是轲浩然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笑了笑,提起那把一年半都没有提起的青钢剑,走下山。

两个时辰以后,轲浩然走上山,甩了甩剑上的血,继续听琴。

上山和下山如果只靠走的话,大约要四个小时。

那一天,修行界众人皆知轲浩然未死,书院依旧天下无敌。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19:00 +0800 CST  
十四、家破 人亡(二)

唐人尚武,一言不合便决斗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那些当时在场看热闹的唐人反倒没有什么惊讶的感觉,只是觉得那个看似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道人好不济事,一剑便被书院的一个年轻书生砍了头颅,真是无趣。

自此以后,来挑战的强者一开始络绎不绝。后来虽然断断续续,可来挑战的人最少也是洞玄巅峰的强者,甚至也有几个人一同挑战的情况,他们在围观的唐人的的指责中,脸不红心不跳,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在轲浩然剑下支撑片刻。这种挑战持续了很久。

很久,指的是一年的时间,确实也算很久。然而柳梦璃觉得这简直太短,可她毫无办法,事实上,这种挑战能把轲浩然留在书院一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若干年后,陈皮皮曾对宁缺说过这样一句话:“莫非以后你们两口子每吵一架,便需要不可知之地来个人让你杀了出气?”

柳梦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随机应变。可是第二天当她来到那间草屋,发现轲浩然竟然不见了踪影。不过她没有太着急,因为她看见了君陌。

“小师叔让我告诉柳先生,他去读书人那里看书,今天就不听琴了。”

柳梦璃定了定心神,只要轲浩然不离开书院,哪怕他想挑战夫子,她也会跟着他一起去。

于是自此之后,轲浩然每天上午都会去读书人那里看书,下午和晚上在草屋听琴,这种平静的日子又持续了半年。

从轲浩然回到书院算起,已经过去了三年。

一天下午,柳梦璃和往常一样给轲浩然弹琴,但是她发现今天轲浩然有些奇怪。

这三件来,轲浩然的的表现一直极其正常,所以很奇怪。可今天的轲浩然只是单纯的在听琴时心不在焉,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柳梦璃一边弹琴一边问道:“有心事?”

“嗯,今天刚刚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很漂亮。”

柳梦璃没有回答,但是她和轲浩然都知道刚才有一个音她弹高了。她知道轲浩然刚才胡说的可能性很大,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没办法拆穿,因为她心跳的很快,和那次送轲浩然下山时一样快。

她不知道,今天上午一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和一个黑衣老者在松鹤楼吃饭。两个人先是在二楼为了一碗红烧肉怎么分配吵了起来,惹得众人很不满。而平时那个八面玲珑的掌柜今天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主动退钱破财,把其余众人都请出了二楼,自己也没有留下。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后来在二楼又说了些什么。最后那个年轻人先离开,黑衣老人独自叫了两坛双蒸,从未醉过的他一醉不醒。

等到柳梦璃回到自己的房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觉得今天的事情很不对劲。此时弹琴归来,已是深夜,可她还是背了一张琴,急匆匆地走上了山。而且这次她背的琴不是以往那张,这张琴很重,即便是夫子都觉得这张琴有些重。

她走上山顶,走进草屋,看见轲浩然想走。

轲浩然这次没有收拾行李,也没有打包衣服,只是带上了那把剑,但是她就是知道他要走。

她扫了一眼他的床,发现一些明显被翻阅了很多遍的书。柳梦璃看起来很年轻,但她活了很久,所以她也看过很多书,来到书院后有时也会去读书人那里转转。

所以她知道,那些书都是道门禁书,之所以被称为道门禁书,是因为这些书试图讲述天地元气的由来,试图解释昊天的本质。

她想到,轲浩然回到书院的这三年并不是无所事事,他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杀人,一次又一次的证明,自己已经天下无敌。

她想到,轲浩然回来的那天晚上,给她讲了他单剑灭魔宗的所有细节,给她讲了莲生三十二这个人,给她讲了他在离开魔宗前莲生三十二对他说的最后两句让他无法忘记的话。

“这世间哪有什么道理好讲?”
“你有没有觉得呼吸不畅快?”

一个天下无敌的人,也觉得这世间没有道理好讲,也觉得呼吸不畅快,那么他要怎么办?

柳梦璃开始体会到了她之前从未体会到的感觉,她感觉到了恐惧。

于是她问他:“你要去哪?”
紧接着她加了一句:“不许骗我。”

轲浩然没打算骗她:“我听说知守观陈某是昊天的代言人,我听说知守观里有昊天留下的几卷天书。”

于是柳梦璃明白了,他要去知守观。

下一刻,柳梦璃身上杀气四溢,仿佛刹那入魔,身后琴匣瞬间炸裂。她转身左手接琴,顺势再转盘膝而坐,置琴于膝上,右手已上弦,下一刻左手随时会有动作。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和当年在宋国面对夫子时如出一辙。

“轲浩然,你敢走!”

轲浩然知道,此时她的态度很认真。她不会杀她,但是她绝对会拼着自己重伤的代价,也要把他本人打成重伤,然后她会设法凭借自己的医术让他们两人都不死,如果他还想下山,她还会重复这件事,无止无休。

女人果然麻烦。

轲浩然上前一步,停在柳梦璃身外一尺。

“我想试试。”

柳梦璃的眼睛眯了起来,只要是打架,她绝不会让别人进入她身前一尺。

轲浩然再次上前一步,可是柳梦璃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轲浩然没有拔剑,也没有运转浩然气,甚至在走过这一步后还单膝跪了了下来。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他的脸,他也是。

下一刻,柳梦璃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同时她感觉她的嘴被堵住了。

当年在宋国都城,岐山大师在距离她十步远的地方,被她以特殊手段所伤。即便是面对夫子,她也拼尽全力连弹琴曲二十三首,硬生生的把夫子挡在一尺之外。

今日,金身破了。

她感到自己膝盖上的那把她最珍贵的琴被很粗暴的拨到了地上,她想抗议,却没法发声,也没有力气。然后莫名其妙的她就和轲浩然一起站了起来,可她的嘴还是被堵着,不知不觉她的舌头也跑到轲浩然的嘴里,被他的牙齿咯的生疼,同时她觉得她的屁股也被揉的很疼,为什么屁股会......

然后,她恢复了所有的力气,狠狠地咬了一下他嘴唇,一把把他推开,然后破口大骂,毫无女子矜持。

“混蛋!色鬼!谁让你亲我的,亲也就算了,你揉那么用力干什么!再说了,你在哪里学的接吻要揉那里的啊!是不是那个老不死......不对,那个老不死的自己也没老婆......你整天在后山除了看禁书还看了些什么其他奇怪的东西啊!我说后山那个读书人怎么一个人能在一个山洞里呆那么长时间,原来......再说,书里一般写这种场景的时候,接吻不都是应该摸......”

轲浩然瞥了一眼女子胸口,一脸漫不经心,就差把“你胸太小”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柳梦璃杀气再起,只不过此杀气非彼杀气。

轲浩然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转身就躺在了床上,很有闭上嘴就不认人的架势。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所以柳梦璃很纠结,总不能扑上床和他打一架吧。

“我今晚不走了。”轲浩然终于张嘴说了一句话。

良久,柳梦璃背起琴,收拾好琴匣的碎片,恨恨而去,她知道轲浩然说他不会走,就真的不会走。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嘴里就开始碎碎念:“他是不是真的不会走了,是不是亲了我就不会走了,当时真的很疼啊......”

回房以后,她心烦意乱,洗了把脸便和衣而睡,过了很久才沉沉睡去,睡之前还想着就算他下次真的要走,起码也会告诉她一声。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22:00 +0800 CST  
十五、 家破 人亡(三)

轲浩然也没有睡好,准确来说,他今晚根本就没睡。

他在想很多事,想着很久以前夫子把他从死人堆里捡出来,想着每天都能听到的美妙琴声,想着某人胸前好看的粉红色,想着简笑笑明媚的笑,想着某双滴血的洁白双手,想着后山那个脾气不好的读书人,想着跟在他身后搬东西的两个师侄,想着后山的花花草草。

最后,他想到今晚那很柔软的手感,第一次觉得要是就这么死了,是不是有些亏啊。

他有些紧张,有些兴奋,有些伤感,最后归于平静。

如果能活着回来,可以继续怀念过往;要是死了,就不用怀念了,自己就是过往,有人会怀念他的。

天亮了,轲浩然下山。

他走的不太快,因为他需要调整状态,他知道在山门那里还会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他。

所以等他走到山门口时,他很诧异,因为不是一个人在等他,而是两个人。

他问道:“那个老家伙还没醒酒?”

李慢慢上前行礼:“老师醒了,但是还不是太清醒,所以老师觉得他今天状态不好,拦不住小师叔你。老师还特意强调,他只是拦不住你,而不是打不过你。”

轲浩然笑着点了点头:“回去告诉他,我不怪他。”

君陌走上前,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轲浩然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头看了看半山腰那个典雅的房子,然后说道:“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老师,既然是书院,后山就不该只有一些像我这样只知道打架的人,比如应该有几个会弹琴的人。不过我估计到时候他才懒得管,这个任务恐怕还要落在你俩的肩上,还有啊,每次我的剑出了问题都要去长安城的铁铺修理,太麻烦了,咱们的后山应该有个铁匠才好,到时候他就可以住在我的草屋里......”

轲浩然说了很多话,君陌和李慢慢听得很认真,因为他们知道小师叔要去干什么。

最后,轲浩然单独对君陌说:“你师兄太仁慈了,到时候你俩有了师弟,你可要帮你师兄镇住他们。只不过你现在长得有点矮,好像没什么威慑力。不过你现在也不用担心,说不定以后就会长高了,万一没长高,你可要自己想办法。”

君陌认真的点点头。

轲浩然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再送。只是在跨过那道门时,依然有些遗憾,到最后,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那把五弦琴啊。

此行一去不复还。



小师叔走了,李慢慢想着回去告诉老师,可是君陌却没有动。

君陌在小师叔走后,他那笔直的眉毛就一直皱着。最终,他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于是他对大师兄说:“我想把这件事告诉柳先生。”

大师兄没有说话,因为老师之前就告诉过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柳梦璃知道这件事。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君陌有些着急,他平时从未和师兄吵架,然而今天他决定和师兄理论一下,可是大师兄的下一句话就让君陌愣住了。

“我去告诉柳先生,你去告诉老师我告诉了柳先生。”

君陌知道师兄这样选择,是不想让老师责怪自己,有些感动,但是他不会让师兄做这样的事。

可是不知为何,大师兄虽然境界不高,可一旦跑起来真是很少有人能追得上。

昨晚柳梦璃睡得不好,所以今天起来的有些晚,李慢慢敲门时,她刚刚把头发梳直,还没有编辫子。

她听到第一声敲门时,就知道事情不对,平时没事的话不会有人这么早来找她。当她开门发现是李慢慢,而且他的呼吸还很急促时,她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小师叔走了。”李慢慢只说了这一句话,下一刻他就昏了过去,因为柳梦璃看了他一眼。

只是昏了过去,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她把李慢慢抱出来,放到距离稍远一点的一片草地上,然后走回屋,背上那张很重的琴走了出来,然后向后挥了一下袖子。那间她住了很多年的小房子,就这样塌了。

家里有人才叫家,既然没人了,还要家干什么?

她向山下走去,头发随风舞动,向后飘散,每走一步,气势便上涨一分,等到她走到山下,看到那个高大的黑衣老人时,气势已到达顶点。

就在刚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书院的教习们一同宣布今日书院放假,不仅是学生,连教习们也不允许在书院逗留。

柳梦璃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不可战胜的老人,很平淡地问道:“既然你不拦他,为何要拦我?”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不拦他,很有可能是因为我心里一直也想去这样做,只是没有勇气。况且就算他打不过我,如果他真的想走,我的确也拦不住他。”

柳梦璃明白,夫子的意思是他拦不住轲浩然,但是他可以拦住自己。

她心里其实已经愤怒到了顶点,她知道夫子不想让她去送死,可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弟去死?就因为你很重要?就因为你代表人间?

一个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无法保护的人,还谈什么代表人间,还谈什么逆天!

你有人间,我只有他。

但是这些话柳梦璃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激动,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失态。其他的,就算你是无所不能的夫子,你也没这个资格。

更何况,你今天就已经算错了一件事情。

柳梦璃接下来说了一句和现在情况完全不相干的话:“当年你在宋国,一直说自己耳背,非要在我身前一步之内听琴,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不要脸的老色鬼。”

夫子不知道柳梦璃为什么要说这件事,只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确实有些尴尬:“当时那个谎话确实有些蹩脚,现在看来,当初或许不该骗你。”

柳梦璃继续说道:“其实你没骗我,只不过你是现在才耳背的。”
夫子神情微异。

这一天,书院无人,所以没有人听见后山那震天的琴声。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李慢慢才缓缓醒来,发现已是黄昏。他跑到夫子的住处,摇醒了同样昏迷不醒的君陌,二人一同向山下跑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夕阳下盘腿坐在地上的夫子的背影,还有那塌了一半的山门,还看到夫子身后一尺,有些许的血迹,在夕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夫子很高大,此时却有些佝偻。

他们俩都知道,夫子是个老人,然而看到此情此景,他们才觉得,夫子是个老人。

君陌最先问道:“老师你受伤了吗?柳先生她受伤了吗?”

夫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塌掉的山门发呆。师兄弟二人便也没有再问。

良久,夫子才转过身,看着他的两个得意弟子,露出一个微笑,招手叫他们过来,然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看为师刚才的背影,像不像一条丧家犬啊?”

君陌和李慢慢都不敢说话,夫子也没有说话,气氛很沉默。

平日里最擅长打破沉默的两个人,都走了。

自那天起,夫子就一直在后山的山门前坐着,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仿佛在等着什么消息。李慢慢和君陌也不知道夫子在等什么,只是轮流陪着这个老人等。

终于有一天,一只信鸽从南方飞来,带来了一张很小的纸条,上面写了四个字。

桃山落雪

只是很简单的四个字,但夫子看了很久。然后他这几天第一次站起身,挺直了微微有些佝偻的腰,说道:“来,为师带你们去看看书院外面的世界。”

李慢慢最听夫子的话,于是点点头。

君莫想了想,说道:“老师你就带着大师兄去吧,我要看家。”

“好,那咱们三个现在就走,你们两个可要抓紧我。”

于是夫子第一次带着他最喜欢的大弟子下山。
当日,夫子上桃山,斩尽满山桃花,道门强者尽败。

观主陈某邀请悬空寺讲经首座一同对抗夫子。一开始这二人试图与夫子辩理,然而回答他们的除了棍子还是棍子。

后来,夫子下桃山,和大师兄周游列国,一年之后才返回书院,这期间,夫子同样也只是说些只言片语。

那些道门强者觉得夫子是因为愤怒,所以不想和他们说话。

那些在其他国家看到夫子的人,都觉得这个老人高深莫测,说话办事都让他的书童代劳。

只有大师兄知道,自从那天起,夫子的耳朵聋了整整一年。

也就是从那天起,君陌戴上了一顶高高的古冠,即便后来他长得很高也从未摘下。

戴到书院,戴到长安,戴到烂柯寺,戴到青峡。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1:27:00 +0800 CST  
求加精@慵懒慵懒的兔子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16:03:00 +0800 CST  
@慵懒慵懒的兔子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8 23:54:00 +0800 CST  
刚刚获得了兔女神赠予的“精华帖buff”(此buff可提高写作者写作热情10%)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09 00:05:00 +0800 CST  
柳梦璃和柳白已经打起来了。。。。。。本人之前就说过不擅长写武戏,所以会更新的很慢,很慢。。。。。。

楼主 ddl199533  发布于 2016-05-10 18:44:00 +0800 CST  

楼主:ddl199533

字数:48330

发表时间:2016-05-08 19: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6-22 20:17:44 +0800 CST

评论数:22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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