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南人by眠琴柳岸古风虐心,将军x书生

消息迟迟不来,朝中也没有下达惩治虞侍郎、整治教坊司的旨意,宋芷心里头的不安越来越重,又耐心等了几日,到四月中旬时,宋芷接到齐履谦火急火燎的信,信中说弹劾御史和教坊司一事有变,请宋芷速去详谈。


宋芷看到这信,眼皮一跳,顿觉不好。


待宋芷匆匆赶到齐履谦家中,发现何春山竟然也在,两人的表情很凝重,齐履谦见宋芷进来,没有客套:


“子兰,坐下说话。”


没等宋芷坐下,何御史已经站了起来,低下头沉声道:“前几日先生托付本官的事……本官有负先生信任,没能成功。”


宋芷心中不安的预感果然成真,将何御史按回椅子上坐下:“御史大人,可否详细说说?”


何春山点头:“那日我拟了折子,想交上去,却被上司按下,说我无凭无据,随意攀咬朝廷大臣是重罪,我只好自己私下去寻找证据,没想到教坊司的歌女伶人们都咬死了不说真话,反指责我污蔑他们清白。”


“我没奈何,找到了虞侍郎府上,结果连虞侍郎本人都没有见到,便被其夫人赶了出来。他夫人拒不承认虞侍郎欺压民女的事,更不承认自己打过白满儿,他们一府上下沆瀣一气,根本不将我这个监察御史放在眼里。”


齐履谦道:“他就不怕你参他一本?”


何春山苦笑:“听说这个虞侍郎,是与先皇后母家弘吉剌氏有关联的。”


说起这个弘吉剌氏,可不了得。早年特薛禅与子按陈从太祖征伐有功,赐号国舅,封王爵,以统其部族弘吉剌氏,太祖有旨,弘吉剌氏“生女为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绝。”


齐履谦皱眉:“他区区一个侍郎,如何与弘吉剌氏有关联?”


何春山道:“你有所不知,先皇后有个亲姊,乃是安童大人的母亲,当年嫁给安童大人的父亲霸突鲁时,身旁有个丫鬟,后来也嫁了出去,这丫鬟生了个女儿,便是如今虞侍郎的元配夫人。”


齐履谦:“……”


宋芷:“这么说,满儿就该平白被他们欺凌了?”


何春山:“不,话不能这么说。又不是先皇后的亲姊本人,而只是个丫鬟,本官绝不会善罢甘休,任由他们逍遥法外的。”


看到二人的表情,何春山道:“我今日来见你们,可不是来诉苦说不弹劾了的,只是想让你们想想办法,拿出更有力的证据。那个被虞侍郎夫人打了的女孩儿,若她能亲自出面指认,控诉教坊司的阴暗腐败,自是更好。”


听到这话,宋芷却皱了眉,此事因白满儿而起,何春山提她来作证并不算过分,只是白满儿一个女孩儿家,脸上又有伤,让她来指认,对她的名声是极大的不好,也容易让白满儿忆起那几日的经历,徒增伤心。


何春山明白宋芷的顾虑,便道:“此事你回去再考虑一下,也可征询其母亲的意思,再回复我不迟。”


宋芷回到兴顺胡同,先向白阿朱说了这件事,没想到白阿朱一听,便激烈地反对,根本不听宋芷的劝说。


“满儿年幼,还没有许人家,你若是让她出面指认,满儿日后可怎么办?还有谁肯要她?”


“白姨,满儿不能白白受欺负……”


“兰哥儿!此事不要再说了,满儿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想看着她白白受欺负?可那是与先皇后有关的人,就算你让满儿不要她的名声去指认,也未必能给他们定罪!”


“……何况女孩儿家,还有什么比名声更重要的事,这可是她一辈子的事!”


白满儿在自己闺房里听到动静,勉强下地扶着墙走过来,看着两人,轻声问:“兰哥,你在跟娘亲说什么?”


白阿朱连忙擦掉脸上的泪,扯出一个笑脸,匆匆上前把白满儿揽到怀里:“满儿,你怎么出来了?乖,回去躺着。”


白满儿摇头:“屋里闷,想透透气,大夫不是也说,让我多活动活动么?”


白阿朱被她堵得没话说。


白满儿向来聪明,瞧见娘亲脸上的泪和宋芷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有事。


“娘,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满儿?”


“没说什么!”白阿朱急忙道,音量之大,将白满儿吓了一跳,她又连忙放缓声音,“不是什么大事,满儿别担心。”


白满儿抬眸,怯怯地看了宋芷一眼,乌黑的眸子里有询问的色彩。


宋芷看到她这个模样,更是痛心。白满儿原本是活泼可爱又十分好动的,说话总是咋咋呼呼,此刻说话轻声细语,却依旧乖巧,甚至比以前还要懂事,叫人不得不心疼。


白阿朱摸摸白满儿的头:“娘带你去院子里走走,好不好?”


白满儿看着宋芷,点点头。


这时白阿朱也回过头看向宋芷,低声道:“兰哥儿,白姨知道你是为满儿好,可是你是男人,不懂女孩儿,这事儿还是别再提了。”


“……是白姨没用,你不用再为此奔波了。”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8 13:43:00 +0800 CST  
今天更新恢复,刚刚断网了,所以有点晚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8 13:43:00 +0800 CST  
但是这两天还是忙,所以欠的更新过几天补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8 13:44:00 +0800 CST  
卡文,难过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8 20:43:00 +0800 CST  
为什么都没有小可爱说话了,难过,感觉自己在单机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8 21:06:00 +0800 CST  
第卌一章 卷耳一
翌日清晨,宋芷用过早饭后,便直奔孟府。


可真到了孟府门口,宋芷又像在梦里那样,不敢进去了。他远远地看着那道紧闭的门。自孟桓出征后,府里没有男主人,大门便一直闭着。只有个能说上话的朵儿失,偶尔约几个女伴来府里。


毕竟萨兰没了之后,孟府最得宠的只剩下一个朵儿失,孟桓还没来得及宠幸其他人。


原本存了一线微不可查的希望的宋芷,在看到这冷清的门庭后,微渺的希望彻底熄灭。


孟桓果真还没回来。


府里管事的应当是齐诺,齐诺不喜自己,宋芷知道,现在进去,恐怕只会讨人嫌。


门口的侍卫依旧是初次来时见过的那两个,目不斜视地立成一根柱子。


宋芷走过去时,其中一个率先看到他,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宋先生。”


另一个道:“宋先生今儿怎么来了?是来取东西么,快请进。”说着,替宋芷打开了门。


宋芷欠身道:“有劳了,来取几本书。”


进入孟府的大门,里头的陈设与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一切还与初时一模一样。


走进去后,左手边是几株榆叶梅,种在墙边上,长长的枝桠伸出墙头,右手边是一道朱红色的回廊,一路蜿蜒着隐到了茂密的树后面。


宋芷沿着那几株榆叶梅走走停停,去庐师山那次,山上也有榆叶梅,有杏花、桃花等,还有许多海棠花,孟桓见他喜欢,说要种几株海棠在府里,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


“宋先生?”没走几步,宋芷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宋芷回过头,正看到阿齐拉一脸惊喜地向她跑过来。


“宋先生怎么来了?”阿齐拉在宋芷身前停下,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


宋芷忍不住笑了笑:“回来看看。”


阿齐拉笑出可爱的虎牙,看起来最近过得不错:“宋先生好久没回来了,阿齐拉还以为先生都把我们忘了呢!”


“怎么会!”宋芷一边笑,一边摇头,“你现在在做什么?”


阿齐拉说:“朵儿失小姐见我做事细心,便打发我去侍弄她的花草,不累,就是要多花些心思。”


因为莲儿早先被朵儿失排挤过,因此宋芷对她总有点不好的印象,加之阿齐拉原是萨兰的人,萨兰跟朵儿失之间不甚和睦,多问了一句:“她不会为难你吧?”


“宋先生哪里的话。”不巧,这话刚好被路过的朵儿失听到了。


宋芷一时间有些尴尬,向朵儿失拱手道:“小姐拜揖。”


朵儿失微微屈膝:“先生万福。”


“先生今儿怎么回来了,少爷尚未回京呢。”


不知为何,朵儿失的语气神情总让宋芷觉着,她对他有敌意。但毕竟方才是自己无礼在先,宋芷不好说什么,低下头道:“回来取几本书,希望没有叨扰到小姐。”


朵儿失微微一笑:“少爷一向敬重先生,岂敢说叨扰?”


朵儿失目光一转,落到阿齐拉身上:“阿齐拉,你说说,这些日子,我可有为难你?”


阿齐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小姐待奴婢是极好的,哪有为难二字,只是先生心善,担忧奴婢,随口问一句罢了,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朵儿失微微笑道:“先生,听见了么?”


宋芷尴尬道:“是,是我失礼了,小姐切莫多心。”


应付完朵儿失,宋芷逃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屋子如今依旧是归莲儿日日打扫,宋芷进去时,莲儿又惊又喜,没想到宋芷会突然回来。


“先生!”莲儿叫了一声,“先生请坐,莲儿这就给您上茶。”


宋芷笑着应了,这才去书架上拿书。虽然取书是借口,但还是要拿几本,掩人耳目。


宋芷走时,并未带很多东西,平日字画大都留在了这里,宋芷翻找了一会儿,蓦然看到了二月陈吊眼死后,自己写的那篇正气歌,因而把它夹到书里,打算带回兴顺胡同去。


放在这里若是被发现了,还得连累一府的人。


“先生此次回来,会多住几天么?”莲儿突然问。


宋芷回过神,笑了一下:“来取几本书,用不了多长时间……何况少爷不在,我留在这里也是枉然。”


说到这里,宋芷顿了顿,问:“莲儿,你可知道少爷何时回来么?他有同你说过么?”


莲儿掩唇偷笑:“少爷都没有同你说过,又哪会同奴婢说?”


莲儿眼珠滴溜溜一转,促狭道:“先生可是想少爷了?”


宋芷一下子脸憋得通红,说不想吧,违心,说想,又说不出口。


莲儿却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莲儿也很想少爷呢。除了先生和莲儿,整个孟府都很想少爷。”


“……所以先生不用害羞。”莲儿补了一句。


宋芷反而更不好意思了,瞪了莲儿一眼:“你想就你想,谁说我想他了?”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9 12:50:00 +0800 CST  
莲儿眼尖,瞥到宋芷似乎在写什么,几步走到宋芷身旁,低头看去,只见雪白的纸上写着几行字,因为主人心绪不宁的缘故,字迹略乱。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跟着宋芷的这些日子,莲儿识了不少字,这几个字刚好识得,看破不说破,莲儿心里暗笑,面上却一脸懵懂地问宋芷:“先生写的是什么?”


宋芷原是随心写的,并未注意内容,等反应过来,已被莲儿看了个正着,他轻咳一声,偏过头掩饰性地说:“没什么。”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


最难熬的往往不是长久的等待,而是没有归期的等待,每一天都有期望,因而每一天都有失望。


无数次由期望到失望,最是令人心碎。


宋芷说不住就不住,没多时就回兴顺胡同去了,但从这天起,宋芷每隔几天都会来一趟孟府,初时宋芷借口说取书,后来也知道这借口难以令人信服,干脆不找借口了。


每次来后,便在自己屋里待会儿,回想着孟桓在这屋里同他说过的每句话。


最让宋芷记忆深刻的,是白云观庙会回来的第二天,他一睁眼,便瞧见守在一旁睡着了的孟桓,说不感动是假的。


那时的孟桓眼底有青黑色,想来是前一夜没休息好。后来从莲儿那儿听说,他守了一夜,只有审萨兰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


白云观庙会之后,他再同孟桓出去,便是二月廿日庐师山踏青了,只可惜那日他在气头上,回来后便没再理过孟桓,直到廿二日孟桓出征。


至于那日为何会跟孟桓使性子……想到这里,宋芷不由得有些脸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孟桓对他虽然算是纵容,但多数时候依旧是蛮横霸道的,譬如那日的两个吻。


宋芷有些唾弃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忘掉这些,可越是想忘掉,记忆里灼热的气息与触感却越发鲜明起来。


孟桓的书房是紧闭的,任何人不得随意踏入。因此宋芷只能远远看上一眼,无法进去。


除了孟府,教坊司那头和张惠府上,宋芷都有关注。


张惠被御史台请去喝茶后,日子逐渐变得不好过了起来,连带着张遵诲都被革了职,赋闲家中,随时被查,但罢免张惠的旨意却还没下来。


教坊司那里,宋芷把秀娘的意思传递给了齐履谦与何御史,两人都同意这个理,却都不知道有何办法能让这些女子不顾声名,站出来指控教坊司。


宋芷为了拿到更有力的直接的证据,日夜去教坊司打探,却都没能抓住他们的小辫子,很是泄气。


四月转瞬即逝,五月初一,陛下的旨意从上都传到了大都:黜省、部官党附阿合马者七百一十四人,并遣治阿合马罪,戮其尸于通元门外。


经过和礼霍孙并中书省、御史台、枢密院、翰林院等官一月周密详尽的查探,陛下终于意识到阿合马是个弄权的佞臣,然则阿合马已死,陛下便下令将其满门抄斩,查没阿合马全部身家,并戮其尸于通元门外。但阿合马的子侄们有许多尚不在京,潜逃在外,要想抓住还得过一阵子。


阿合马已死,其党羽却还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早知阿合马权势滔天,结党营私,然而宋芷听得七百一十四这个数字,还是惊了一惊。


旨意下来之后,宋芷再次往张惠府上跑了一次。张遵诲赋闲家中,将儿子张承懿也禁足在家,怕这不孝子在这风起云涌的当儿跑出去惹祸。这两人都不在,便没人再拦着宋芷了。


张惠于三月十九日夜受的伤早已大好了,但整个人气色却大不如前,萎靡不振。


“来了这儿不必拘谨,还像从前一样,坐吧。”张惠摆手示意。


宋芷依言坐了。


张惠在写字,也不知在写些什么,非常专注。


宋芷等了半晌,张惠也没有开口,忍不住问:“老师,陛下……”


张惠抬起左手打断他:“不必问了,陛下的意思,我也不清楚。”


张惠是世祖潜邸旧臣,比起其他大臣,世祖对这些人向来多一份宽容,可宽容也不是绝对的,还得看有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


宋芷担忧地看着张惠:“那老师……”


“放心,”张惠说,“陛下既然没有把我同那些党羽一并处死,就说明我暂时还安全。”


心事重重地从张惠书房出来,宋芷低着头走路,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人,倒把自己撞了一个趔趄,那人一伸手把他捞住,没让宋芷一屁股跌到地上。


“宋先生?”来人略带犹疑的声音响起。


宋芷讶然抬起头,却见面前的人竟是和礼霍孙右丞相府上的大管事。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9 12:51:00 +0800 CST  
注:《君子于役》节选自《诗经•王风•君子于役》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9 12:51:00 +0800 CST  
感觉自己变水了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9 12:51:00 +0800 CST  
啊,忙得忘了更新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9 22:39:00 +0800 CST  
绰漫皱眉:“你在这儿卖什么字画,该去钟楼市去卖。”


绰漫问得无心,听者却有心,廉慎当即看了宋芷一眼,琢磨着宋芷的来意,宋芷则低下头:“小人、小人……”


“罢了,”绰漫说,“你这些字画儿,本小姐全要了,多少银子?”


“二十两。”宋芷说。


绰漫从荷包里拿了两锭银子一抛:“喏,接着。”


“哎,小姐!”


“别废话,上车!”


从教坊司沿着门前的路走了不多时,有一个长庆楼,乃是这一带最大的酒楼。


绰漫命车夫在长庆楼前停车,便带着几人进了楼去,包厢是最好的,宽敞而安静,寻常人等进不来,从窗户往下看,便能见到车水马龙、鳞次栉比的大都街头巷尾的景致。


绰漫将酒楼里的招牌菜点了个遍,什么莲花鸭、虚汁垂丝羊头、滴酥水晶鲙、金丝肚羹,还有夏天里清凉爽口的煎西京雪梨、冰雪冷元子等。


“本小姐面前不必拘谨,你们随意。”绰漫对着宋芷和那个伶人说。


按理,他们俩是下等人,不能同廉慎和绰漫一个桌用饭的。


这伶人名叫柳烟含,想来不是真名,闻言优雅大方地行了个礼,柔声道:“小姐抬爱,烟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竟真的毫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一个伶人尚且如此,宋芷自然不好再推辞,只好跟着坐下。


这时只听柳烟含轻声道:“先生便是宋子兰?”


宋芷点头:“姑娘听过小生的名字?”


柳烟含微微一笑:“听过的,先生认识白海棠么?”


白海棠是白满儿做戏的艺名。


“你认识满儿?”宋芷诧异道。


柳烟含微微颔首,眉宇间不期然地露出一点哀伤来:“我与海棠原是最亲热的姐妹,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绰漫忽地插话问。


柳烟含抬眸看了绰漫一眼,有些犹豫,终还是答道:“没想到海棠得罪了朝廷大员……受了伤,日后怕是不能再唱戏了。”


“得罪了朝廷大员?”绰漫眉头一皱,“哪个大员?敢打本小姐相中的丫头?”


绰漫相中了白满儿?宋芷心头一动,他却不知道这两人是打过照面的。


问到这里,柳烟含悄悄看了宋芷一眼,有些拿捏不定,该不该说,但想着,这许是给满儿申冤的一次机会,错过了,怕是再没有了,便将白满儿在教坊司经历的种种,细细说了一遍,包括轻薄白满儿不成的教坊司知事姓甚名谁,以及户部侍郎又是何人,无一隐瞒。


绰漫听得柳眉倒竖,连声骂道:“可恶!当真可恶!这些**,一个个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仗着自己有几分权势,便肆意欺凌他人,哼!简直可恶之极!”


“烟含,早先我问你,你怎地却不说?”


柳烟含闻言垂下眸,似乎险些要落下泪来,低低道:“烟含原不敢用这等小事来搅扰小姐的兴致,今日是见了海棠的哥哥,一时情难自禁,这才说了出来。”


绰漫原本不喜太过柔弱的女子,但偏偏就吃柳烟含这一套,当即挽了她的手,拿出手绢儿细细给她擦了眼泪:“烟含切莫伤心,此事既然教本小姐知道了,便绝不会放手不管的。”


绰漫说着,偏头看了宋芷一眼:“你是白海棠的哥哥?”


“不是,只是邻居。”宋芷说。


绰漫点点头:“我就说嘛,你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海棠的事,你早就知晓了,是么?”


宋芷点头。


绰漫顿时不满意了:“既然你早就知晓……”绰漫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你今日便是为此而来?”


“那你拦我的马车做什么?”


提到这事,宋芷不由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小人原先不知道是小姐在马车上,只是透过帘子看到了柳姑娘,以为她是同满儿一样……”


绰漫噗嗤一笑,看着廉慎道:“原来是将你当做那等纨绔子了。”


廉慎的脸色顿时黑成一片。


绰漫拍拍他的肩,笑道:“只可惜,美人却不是你的。”


廉慎的脸更黑了,不敢冲绰漫甩脸色,只好狠狠瞪了宋芷一眼。


绰漫又转头对柳烟含道:“此事便包在我身上,教坊司那个知事包括虞侍郎,一个都跑不了。”


柳烟含轻声答应了:“多谢小姐。”


宋芷连日来查探无果,没想到今天碰到了绰漫,直接解决了他几乎束手无策的大麻烦。宋芷心头不由得有些复杂,不论解决什么,还是得看权势地位。


“多谢小姐。”宋芷说。


宋芷心头微微叹口气,抬起眸,正对上柳烟含的目光,柳烟含正看着他,唇畔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宋芷心里头微微一凉,莫名觉得柳烟含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29 22:45:00 +0800 CST  
第卌三章 卷耳三
与绰漫告辞后不久,宋芷就听闻教坊司被查的消息,虞侍郎亦被革职查办。


让宋芷、齐履谦与何春山辛辛苦苦半个月没见成效的事,在绰漫那儿根本只是几句话的事儿。


但没过几天,十四号,罢黜张惠的旨意也从上都传了过来,从三月下旬到五月中旬,张惠将御史台的茶都喝了个遍,总算喝了一个革职的结局,但好歹性命还在,陛下并没有进一步的旨意。


除了张惠,不在大都的耿参知也被逮捕回京了,由中书省进行审讯。


一下子查办了这么多朝廷大员,中书右丞、左丞、平章政事、参知政事的职位都空缺下来,罢黜之际,几个地方官趁势而起,接了他们的担子,擢甘肃行省左丞麦术不为中书右丞,行御史台御史中丞张雄飞为参知政事。


张惠彻底赋闲了,成日在家里摆弄些花花草草,仿佛真打算就此养老,不再参与朝廷纷争了。


张承懿经过这一事,似乎成长了些,不那么毛毛躁躁的了,对宋芷也不像以往那样横眉冷对。


宋芷偶尔去张惠府上探望几次,发现张惠被罢官后,反而比之前过得比之前好,便放了心。


其余时候,都在齐履谦介绍的字画铺子里,齐履谦间或来看看他,两人说几句话。


转眼到了六月初六。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按大都的习俗,宫廷常要举行击球、射柳等大型娱乐活动,民间则有“赛关王会”,以画像及鼓乐等相赛,然而五月初五那天,宋芷尚在为白满儿和张惠的事烦忧,没什么心情过节,草草过了。


如今到了六月初六,虽是个不大的节日,到底心头的事都去了,宋芷也算松了口气,便跟着秀娘及白满儿一家,欢欢喜喜地过节。


白满儿的伤如今已渐渐好了,除了脸上的疤没完全消掉,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已不妨碍什么。但因为那日的事,性子变得文静了些,不爱出门了,也不会翻墙过去找宋芷玩儿。平日里,只有柳烟含会时不时来探望白满儿,看样子是真与白满儿亲近。


六月初六,大都人称之为“猎水”,需得在五更时分汲水存起来,以备医用,另外,取“猎味”之意,还要晒干肉。


宋芷特意上街到市里买了好肉回来,跟秀娘一起晒。


“炎天热,无限时”,六月正值盛夏,“剖甘瓜,点嫩茶”,避暑和吃新鲜瓜果成了大都人最喜欢的事,西瓜、甜瓜、葡萄、桃、李等,宋芷都买了一些回来,哄白满儿开心。


六月初十,占城复叛,行省平章政事唆都以兵讨之。


唆都是孟桓的舅舅,占城同样在南边儿,听得这个消息,宋芷就忍不住地想起孟桓。


孟桓离开有近四个月了,仍未回来。


六月初十,帝师在上都做佛事,并有游皇城等活动,从西华门入,登城设宴。


有诗云:

“宝车瑰奇耀晴日,舞马装辔摇玲珑。”

“红衣飘裾火山耸,白伞撑空云叶丛。”

“王官跪酒头叩地,朱轮独坐颜酡烘。”

“蚩氓聚观汗挥雨,士女簇坐唇摇风。”


写的便是这日的盛景,上都游皇城,大都也不甘落后,天气炎热,大都百姓们总想给自己找些乐子,才好度过这炎炎夏日。


宋芷原想雇辆马车,带秀娘、白满儿与白阿朱一道,上西郊避暑游玩去,可白满儿不愿出门,不肯见生人,宋芷只好作罢,没精打采地喝着甘草冰雪凉水降降暑气。


日子久了,不仅秀娘觉着不对,白满儿都发现宋芷反常,私下里悄悄地问他:“兰哥是否有心事?”


宋芷一口否决:“没有。”


白满儿神色有些狐疑,显然不信:“兰哥分明是有心事的模样,而且心事重重。”


“兰哥……是否在想着什么人?”


宋芷心头一跳,差点有被看穿的即视感,瞅了白满儿一眼,镇定道:“没有,你瞎说什么?”


白满儿悄声说:“我瞧见兰哥自个儿悄悄写的诗了。”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这分明是一首怀人的诗,兰哥还敢说自己没想谁?”


宋芷瞠目结舌,这丫头何时这般能言善辩了,本想辩解说此诗并非一种解释,可《毛诗》说的“后妃之志”却更加说不通了。


宋芷只好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小女孩子家家,懂什么怀人不怀人!”


白满儿吐吐舌头:“满儿十四了,不小了!”


“是啊不小了,明年就可以许人家了。”宋芷调侃她。


“不!”白满儿说,“满儿才不要许人家。”


“满儿要跟兰哥在一起!”


“胡闹。”宋芷弹她的额头,“女大当嫁,我一个男子,你怎么能跟我成日混在一起,对你的名声不好,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按汉人的规矩,像白满儿这样大的女孩儿,若是大家闺秀,哪能像现在这样跟男子来往,也就是现在都是小门小户的百姓,没有那么多忌讳。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30 13:15:00 +0800 CST  
白满儿摸着额头:“那兰哥也会娶妻吗?”


宋芷一愣,脑子里突然窜出了孟桓的脸。这话倒是把他问住了,娶妻是会娶的,可他已经十八了,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却还真没考虑过娶妻的事,也没想像过会娶个什么样的人,怎样柴米油盐地一起过日子。


白满儿小心翼翼地打量宋芷的神情,冷不丁地问:“兰哥会娶你想着的那个人么?”


娶孟桓?


宋芷差点把嘴里的甘草冰雪凉水喷出来,到底顾忌着仪容,只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一拍白满儿的脑袋:“胡说八道什么?哪儿来的我想着的人?”


白满儿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低头喝自己的甘草冰雪凉水,心里明镜似的,看来她的兰哥心里真有人了。


白满儿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想,那人到底是谁?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兰哥牵肠挂肚?


是兰哥在外面做活儿时认识的?


“想什么呢?”宋芷见小姑娘一脸苦大仇深的,忍不住笑问。


“想嫂子。”白满儿说,“想是何等样的人物才能做我的嫂子。”


宋芷不提防被一个小姑娘调侃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小姑娘家家,瞎说什么!”


六月二十九,南边儿传来军报,当初陛下遣播、思、叙三州军及佥亦奚不薛征缅国,没想到亦奚不薛竟然反了,于是陛下又下旨征亦奚不薛,三州军有两州前往缅国,一州征讨亦奚不薛,三个月内尽平其地,立三路达鲁花赤,留军镇守,命药剌海总之,以也速带儿为都元帅宣慰使。如此,亦奚不薛实力不济,只好投降。


另外两州征讨缅国的军队与早先出发的诸王相吾答儿、行中书省右丞太卜、参知政事也罕的斤亦大获全胜,军队直逼缅国都城,缅国遣使求和,答应日后增加岁贡两成,这一战便算是结束。


如此喜报自然令大都人人振奋,连前不久刚发生在通元门的惨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因陛下下旨彻查阿合马党羽升起的惶惶之心也安定不少。


宋芷是在街坊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想:野蛮的蒙古人的铁骑又踏平了无数州县,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宋芷憎恨这样的元廷,憎恨这样暴虐的、以侵略他国为乐的蒙古人,因为大宋也是这样,被蒙元一步步鲸吞蚕食,最后在崖山海战彻底沦亡。


宋统治下的臣民被蒙元定为最低等的南人,成了亡国奴。


但宋芷转而又反应过来,孟桓便是随播、思、叙三军出征的,如今三军凯旋归来,孟桓岂不是也要回来了?


宋芷想到这儿,匆匆向字画店的老板告了个假,便上了街。


街上人潮汹涌,全是来迎接的百姓,宋芷出去时,仪仗队已经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宋芷只能看到被扬起的尘土。


看不到孟桓的身影。


宋芷一时间心跳如雷,又急切又欣喜又担忧。他知道现在这些人不会停留,经由大都,会去上都向陛下述职,报告详细军情。


宋芷匆匆想穿过人群,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人海淹没了,每一步的前进都变得十分困难。


宋芷的行为在兴奋的人群里并不罕见,也不显得怪异,大家都一样兴奋,迫切地想目睹一下打了这个打胜仗的将军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模样。


队伍最前列的是诸王相吾答儿、行中书省右丞太卜、参知政事也罕的斤及三军统帅,宋芷一个都不认识。


他的眼睛飞快地在人群里搜寻,终于在一众魁梧凶悍的将军之间,寻到了一个略显年轻的身影。


先是马,那的一匹没有杂色的白马,是宋芷见过许多次的那匹,没想到是孟桓的战马。


马上孟桓身披铠甲,腰间悬一柄长刀,颀长的身形显得格外惹眼,孟桓牵扯缰绳,脸上带着笑,是自信又飞扬的神采,亮得逼人,宋芷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一把火苗,在胸腔里隐秘地燃烧,灼得他整个胸膛都在发烫。

他回来了,宋芷想。

很快宋芷注意到孟桓受伤了,左手上缠着绷带,颈侧也有一道狰狞的疤,似乎是被长枪强奸擦伤的。宋芷只消看一眼,便知道那战场上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倘若那那一枪在偏少许,便能直中孟桓的咽喉。


“你们看,你们看,那个千夫长!”


宋芷听到身旁有女子在议论。


“这模样怕是卫阶、潘安也难比了吧?”


“是啊是啊,不过卫阶那等病美人,可别拿来与神勇的千夫长比!”


宋芷咬着唇,神勇?


正巧这时,马上的孟桓似乎心有所感,偏头向这边看了一眼,冲那几个女子吹了个口哨,紧接着,他看到了一旁的宋芷。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30 13:15:00 +0800 CST  
注:⑴游皇城的诗“宝车……”句选自袁桷《皇城曲》

⑵“我姑……”句,摘自《诗经•周南•卷耳》,具体意思有兴趣的可自行百度。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30 13:18:00 +0800 CST  
算上这章,孟校尉下线九章了,差不多三万字了,你们想他吗,我快想死了,兰兰也快想死了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30 13:46:00 +0800 CST  
第卌四章 卷耳四
孟桓突然回头完全在宋芷意料之外,他反射性地想躲,却发现躲无可躲,孟桓已经看到了他。


宋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与孟桓远远对视。孟桓在仪仗队里随着队伍越走越远,他的面容比起四个多月前离开之时黑了一点,显得更英挺深邃了,因为刚从战场返回,身上仿佛带着凛冽的杀气与血腥气,可他回头看着宋芷的表情,又与从前没有分毫区别,琥珀色的眸子里盛着浅浅的笑意。


宋芷心里头微微一热,四个月如潮的思念隐秘又蚀骨,他从不愿承认,可见到这个人时,那份难言的思绪又如此鲜明,胸中涌动着又酸楚又欣喜的热流,宋芷一时简直不知自己是开心还是难过了。


自二月廿二至六月廿九,四个多月,他终于回来了。


眼看孟桓就要消失在视线里,宋芷心里一急,连忙挤过人群,匆匆地想要追上去,却看到孟桓向他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同时做口型道:


“等我回来。”


宋芷满心沸腾的浪潮突然安静下来,他咬着唇,向孟桓点了点头。


好。


天知道孟桓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转过头去,可即便背对着宋芷,孟桓也能感受到那道灼灼的目光。


宋芷没有再追着队伍走,而只是站在原地,随着人流移动,目送着孟桓越来越远,身影逐渐隐没在人潮里,看不见了。


宋芷心里一空,仿佛那刚刚被充盈的内心一下子缺了什么,空落落的。


等人群散尽,宋芷没精打采地回到铺子里,老板是齐履谦的母舅,知道宋芷跟齐履谦关系好,待宋芷向来是极亲热的,见宋芷神色反常,便让宋芷坐着休息,问他:“方才是征缅的军队回来了,你是去看热闹了?”


“家里头有人出征未归?”老板猜测。毕竟是战争,虽是漂亮的打胜仗,但总要死人的。


宋芷摇摇头。


老板再问是什么事,宋芷又不说,只好放着让宋芷自行消化。


下午,老板见宋芷心思不知飞哪儿去了,便给了他假,让他回家休息去,不扣工钱。


没想到宋芷却拒绝了,向老板连连保证,绝不会耽误手里的活儿,老板只好答应让他留下。


老板不知道宋芷在想什么,宋芷自己心里却清楚。


孟桓现在随着统帅去了上都,短时间内估计回不来,一则要觐见陛下,报告详细军情,孟桓官职不高,但身份不低,这等大事是要参与的。二则陛下定会设宴,为三军接风洗尘。三则还要论功行赏。


宋芷刚刚在街头匆匆见了孟桓一面,若是手里头没事儿做,这日子便更难熬了。


晚间,宋芷身心俱疲地回到兴顺胡同,本想早早休息,没成想,秀娘告诉他,七月初二是白满儿的生辰,小姑娘要正式满十四了。


宋芷险些忘了这事,心里头又懊恼又自责,他连礼物也没给白满儿准备,只好打算第二日起身上早市里,替白满儿买礼物。谁曾想,第二日是初一,有日食,宋芷买了礼物回家时,半路上正赶上日食,一下子黑了天,宋芷摸黑回的家。


宋芷替白满儿挑的是一支镂花海棠银圆簪,普通人家的女子,用的常是骨制的发簪,银制的极少有,这一支银簪几乎花去了宋芷两个月的工钱。


“谢谢兰哥!”白满儿看起来十分喜欢这支银簪,虽然比不上富贵人家用的那么精美,其上的镂花海棠倒也栩栩如生,加上银制的素雅,不比金饰的雍容富贵,正适合白满儿身上青涩的少年气。


白阿朱却有些不好意思:“兰哥儿怎么送这样贵重的礼物,满儿哪受得起?”


宋芷只看着白满儿笑:“贵重什么,只要满儿喜欢便好。”


秀娘也插话道:“是啊阿朱,要紧是满儿高兴,一支银簪罢了,不值当什么。”


秀娘早年是过过富贵日子的,如今虽然落魄了,眼界还在,一支银簪倒也不放在眼里。


“喜欢!”白满儿大声道,“满儿喜欢得很!”


自从在虞侍郎家中被打伤后,宋芷便很少见白满儿这样高兴的神采了,当下也觉得这两个月的工钱花得值。


白满儿脸上的疤现下只剩下一道还比较明显,那一道在额上,白阿朱给她拨了些碎发下来遮着,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太出来。


“娘亲,替我戴上!”白满儿兴奋地把银簪递给白阿朱。


白阿朱见女儿难得这样高兴,也不好苛责什么,微微一笑,接过银簪,替白满儿小心地插进发丝里。


白满儿自己动手摸了摸,只觉得满心高兴,以往宋芷也会送她礼物,但都是些哄小孩儿的小玩意儿,这次送的银簪却是真正适合女子的饰品,对白满儿而言,意义不同,在她心里头,总不希望兰哥一直将她当做个小丫头看待。


“我进屋看看!”白满儿说。当即兴冲冲地跑回到闺房里头,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好看。


没想到就因送了这个礼物,当天回了家,宋芷给自己找了麻烦。


“少爷是喜欢满儿那丫头么?”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30 20:12:00 +0800 CST  
宋芷被秀娘一问,问得几乎愣了:“什、什么?”


秀娘噗嗤一笑:“秀娘逗你呢。”


“不过,”秀娘的表情又严肃下来,“少爷真得考虑考虑了,不能成日里总跟满儿混在一起,对满儿名声不好,你若是对满儿无意,也不打算娶她,还是离她远点儿。”


“少爷在外头,可有相中的姑娘么?无所谓门第样貌,只要家世清白,品行好,就行。”


宋芷被秀娘说得面红耳赤,匆匆应付了几句,就逃也似地躲回了自己房里。其后几日,为避免再被秀娘念叨,宋芷见了她就要绕道。


成亲什么的……着实太远了些,他还没考虑过。


照旧去书画铺子里干活,早出晚归,只是宋芷多了一项行程,每日必要绕路到太平坊看上一眼,看看孟桓回来了没有,而后再去书画铺子。


可宋芷心里也知道,大都至上都路途遥远,孟桓只怕一月也回不来。


初四,大都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陛下下旨治中书左丞郝祯的罪,由于郝祯三月十九日夜已被王著杀了,因而只好戮尸以示惩戒。郝祯与耿仁都是阿合马一手提拔上来的,下场比阿合马好不到哪儿去,亦是被满门抄斩,抄没全部家产。


只是落了一条落网之鱼,郝祯的侄子郝嫣,一早知道叔父事情败露,早早地便躲了起来,不知道去哪儿了,没能找到。


二月廿日与孟桓庐师山踏青那日,宋芷与郝嫣有过一面之缘,对此人印象不错,没想到他转眼间便从云端跌落山谷,昔日翩翩贵公子成了逃犯,不知所踪。宋芷不由得有些唏嘘,纵然权势滔天,也有败落的那一日,权势地位终不能长久。


初七是乞巧节,也叫七夕节。宋芷身无长物,没有牵挂的人在身旁,自动顶了铺子里其他人的活儿,在那儿待到天黑才回兴顺胡同,夜里便陪着秀娘说话,早早歇息了,没有见白满儿。


这实际是考虑秀娘前几日同他说过的话,宋芷不希望教白满儿小小年纪,便把终生托到了他身上,所托非人。


宋芷只把这日当做寻常日子来过,可它终归不是个寻常日子,纵使宋芷躲在屋里,也难逃被虐狗的命运,从碧纱窗望出去,能瞧见浩瀚的星河里,一盏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又远又明亮,一盏盏都是有情人的真心。宋芷在初秋的夜风里头,看着漫天的星星与孔明灯,据说银河两头的织女星与牵牛星会在这一夜相遇。


也不知孟桓何时回大都。


孟桓是七月十一日夜里,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地提早回来的,府里的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少爷为何这么早回来。


孟桓许是累了,回来后便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孟桓发现宋芷不在府里,遂命人去兴顺胡同请他,自己则一面向各个狐朋狗友及绰漫报平安,一面在书房里等宋芷回来。


可没想到,宋芷竟然不在家里。


孟桓恨得牙痒痒,明明说了让他等自己回来,这会儿人跑哪儿去了?


“齐诺!”孟桓气势汹汹地下令,“去,给我把宋子兰找回来,看看他最近在做什么?”


齐诺遭受鱼池之殃,一面儿捧着一颗碎成八瓣儿的心想:我陪少爷一块儿长大,十几年了,没想到少爷一回来竟然首先要见那个破书生!一面儿灰溜溜地跑出去找人了。


而此时的宋芷,还在书画铺子里,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虽然有心事,可宋芷看起来却与平时没什么异样,连老板也以为六月廿九日是否是自己多心了。


巳时,这间装潢雅致的书画铺子迎来了一名贵客。


贵客坐在马车里,马车后面跟着一堆侍卫婢女。


马车的车轮轱辘辘地碾过青石板的地面,只听“吁”的一声,车夫拉住缰绳,马车停在了店门口。


“少爷,到了。”


书画铺子迎来送往的都是普通百姓,偶尔能遇到几个芝麻小官儿或是富商,极少能看到这阵仗的,当下都挤破了脑袋从铺子里赶出来,想瞅瞅这顶好的马车里头坐着的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只有宋芷与老板留在了铺子里头。


这时有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赫然便是齐诺,替马车里的人拉开幔子,道:“少爷,到了。”


马车里的人先是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修长有力,手心有厚厚的茧子,看起来是常年习武的模样。


紧接着,那人探出头来,露出俊朗锋利的眉眼,男人抿着唇,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此人自然就是孟桓。


孟桓穿一身宝蓝色袍服,低调奢华的暗纹一看就很贵。


他眼睛一扫,没在迎在门口一脸谄媚的人群中看见宋芷的身影,眉头微蹙,觉得心情更不好了。


齐诺搀着孟桓下了马车,嘴里嘀咕道:“少爷,小人来就行了,为何您非得自己来这破地方啊?”


孟桓淡淡看了他一眼:“闭嘴。”


齐诺立马缝上了自己的嘴。


“这位公子,需要些什么?”有那热心谄媚的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笑。


孟桓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往铺子里走。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30 20:13:00 +0800 CST  
不大的铺子,走到门口便能一眼望到底,里头陈设都看得清清楚楚,墙上挂着的字画,案上摆着的紫砂茶壶,当然也包括在案子后头装裱画的少年。


少年低着头,装裱得心无旁骛,发丝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玉似的、削尖的下巴。


他瘦了。孟桓想。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30 20:13:00 +0800 CST  
孟校尉回来了哇开心到转圈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30 20:13:00 +0800 CST  
第卌五章 木瓜一
宋芷听得有客人进来,脸上扬起一个亲近又不过分的笑容,抬起头来,正想开口,便愣住了,宋芷的笑容僵在脸上。


孟桓怎么来了?


来找他?


宋芷愣愣地看着孟桓,孟桓也不说话,只是眉宇间的不悦和烦躁,都在看到眼前的少年时,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唇角止不住地上扬起来,觉得宋芷连呆愣的模样也比旁人可爱。


但他还记得自己在生气,笑容尚没扬起来,就赶紧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板起脸。


这时铺子里头的其他人,就是再蠢,也发现不对劲了。


其中有个胆子大的,偷偷摸摸地给宋芷使眼色:来找你的?


宋芷没理他,因为宋芷现在有点慌张,有点无措,突如其来的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把他砸晕了,脑子有些懵。


“少爷,你、你怎么来了?”好半晌,宋芷才嗫嚅着问。


孟桓继续板着脸,想甩个脸色让宋芷知道他在生气,但是又甩不出来脸色,瞧着宋芷惊喜又无措又小心翼翼的神色,孟桓知道,这人还是高兴他回来、高兴他来找他的,心下便有些雀跃。


未免自己绷不住,孟桓偏过头避开宋芷的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齐诺在一旁腹诽:早晨火急火燎要见到人,慢一秒都要吃人,现在看到人了还装模作样,啧啧,男人!


原本看孟桓的眼神是欢喜的,可突然又冷淡地偏过头,宋芷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这人是什么想法,想过去吧,自己现在还是铺子的人呢,不过去吧,又怕孟桓不高兴,还……违心,磨磨蹭蹭地站着半天也没反应。


孟桓看了他一眼,故作冷静道:“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哦”,宋芷答应了一声,放下手中装裱到一半的画,一路小跑,几步到了孟桓身边,“少爷,你回来了。”


孟桓又“嗯”了一声,伸手攥住宋芷的手,宋芷有些慌张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发现大家还在震惊中,没对这个小细节发表什么意见。


孟桓的手心依旧是温暖有力的,掌心的茧略显粗糙,却格外教人心安。


“宋子兰,我带走了。”孟桓简短地通知了铺子里的一干人等,拉着宋芷的手,转头便出了铺子的门。


宋芷本想对老板道个谢也没来得及,齐诺在后头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随手递给老板:“少爷赏的,你多日来对宋子兰照顾有加,有劳了。”


老板被这闷头砸下来的一笔财砸了个晕头转向,没想到随意接济个穷书生,还能接济到贵人,当即喜笑颜开地接了:“多谢少爷赏赐,都是小人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齐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看也没看他一眼,掉过头,趾高气扬地走了。


孟桓的步伐并不急促,很稳,但是却很大,宋芷跟着他几乎有些吃力,加上孟桓手里头的劲道很大,捏得宋芷的手都有些痛了。


孟桓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宋芷塞进了马车里,等宋芷坐稳后,孟桓向外头吩咐:“回府。”


车夫得令,立即一抽马鞭:“驾!”


两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立即拉着马车跑起来,但速度并不快,一来方便外面的随从跟上,二来稳。


马车里,宋芷正襟危坐,眼睛时不时地偷瞟孟桓一下,孟桓看上去似乎挺高兴,但又有些不那么高兴的样子,教宋芷摸不着头脑。


凝固的气氛让宋芷如坐针毡。


“少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宋芷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话题。


谁知孟桓听后冷冷看了他一眼:“我走时说过什么?”


宋芷:……啊?


“我不是说过要你等我回来么,你东跑西跑些什么?还得让我亲自来请你?”


宋芷腹诽:也不是我让你亲自来的,你就算让齐诺来,我不也得屁颠屁颠地回去么?


不过这话只能想想。


“我四月初就在这个铺子里了……不是乱跑。”宋芷辩解。


短短一两个时辰,孟桓尚不清楚这几个月宋芷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想着,凭他给宋芷的那些钱,花这四个月不成问题,怎么四月初就穷困潦倒到要到这样的铺子来谋生计了?


不过这些孟桓会自己慢慢查清楚,眼下,孟桓就板起脸,道:“你坐那么远干什么?那么不想看见我?”


“不是的。”宋芷低声说。


“那就坐过来些。”孟桓说。


宋芷犹豫了一两秒,还是磨磨蹭蹭地坐到了孟桓身边,刚坐稳,就被孟桓一把揽到了怀里。


宋芷差点没惊得跳起来。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耳畔,孟桓低语道。


宋芷紧张得僵成一根木头,却奇迹地听话,安静下来,任孟桓抱着他。


耳畔是孟桓稳定而有力的心跳,在眼前人的胸腔中“咚咚”、“咚咚”地跳。宋芷嗅着萦绕在身周的、熟悉的气息,莫名觉得有些怀念,又有些贪恋了。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8-31 13:38:00 +0800 CST  

楼主:且醉一生

字数:361809

发表时间:2018-08-06 21:3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27 12:13:28 +0800 CST

评论数:169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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