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

好久不见，或者，初次见面。

已经删除所有两年前的文稿。这一次，要重新开始了。

那么开始吧。

第0章 惊鸿

即将入夜，天色正逐渐转暗。路灯早已亮起，光线柔和。正是下班高峰时段，整座城市分外忙碌，车水马龙。

一辆公交车夹在车流里，重重碾过路面。车上乘客不少，大都是白领和学生，刚下班或放学。司机开得也猛，还时不时急刹车，乘坐体验相当糟糕。偶尔有人小声抱怨，但大多数人要么望着窗外，要么玩着手机，像是习以为常了。

唐清容站在公交车后部，紧紧攥着头顶的扶手。她天天坐这路车回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颠簸。只是虽然习惯了，仍然觉得并不舒服。再加最近学习本就辛苦，她整个人都颠得快散架。

突然，也不知路上出了什么状况，整辆车向前剧烈一倾，停了下来。唐清容自然也跟着前倾，好在及时稳住了。环顾周围，有好几个人差点摔倒。有人欲言又止，抱怨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更有些人脾气火爆，或是早有情绪，直接骂了出来。

唐清容也有些不快，但更多的则是放松，毕竟没有出事。她稍稍舒了口气，调整了一下站姿。可不到两秒钟，就又被那司机吓了一跳。

他吼了一句粗野的话，大意是诅咒某个刚才强行变道，害他不得不急刹的司机。他声音响亮，语气又凶狠，唐清容感觉耳朵都在隐隐作痛，忍不住皱起了眉。其他乘客似乎也被震住，一时没人再说话，车厢里前所未有地安静下来。

只除了一个声音，依然不屈不挠地响着。音量不算小，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唐清容仔细一听，好像是首正放到一半的歌。

“……明月大江，看长河绕山梁。
共婵娟的人，却天各一方。①
……”

起初听到时，唐清容也没太在意。但听了一会，却渐渐变得专注。这算是一首很高质的歌，旋律优美舒缓，但更惊艳的是歌者的嗓。低沉清澈的男声，带着些许冷意，非常抓耳。听到这把声音，人会自然地静下心去，仿佛世间一切的纷杂，都已消隐无踪。

唐清容又听了几句，循声望了过去。歌声从前排很近的地方传来，可她看向那里，却只看见各种各样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倒是有人也同样看了过去，很感兴趣的样子。但并没有人在外放音乐，也没有人手机响了，在包里翻找。

她于是又移开视线，稍稍有些失望。却突然感觉肩膀一重，瞬间又恢复正常，是谁轻轻拍了一下。接着，一个很温和的、带着歉意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抱歉，麻烦让一下？”

唐清容依言侧过身，让出一条路。走上前的是个陌生女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清秀。她拿着一副已经揉成一团的，某品牌手机自带的耳机，表情有点窘迫，脸微红着。

唐清容突然明白过来，大概是刚才急刹时，这女孩的手机和耳机线脱开，掉出来往前滑去。而当时她刚好在听歌，所以歌声才外放出来。之前没有听见，大概是周围太吵，声音被盖住了。之后大家都安静了，自然歌声也变得清晰。

她想到这里，有点同情这女孩，又觉得有点好玩。而那女孩笑了，有点抱歉的意味。她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也不等唐清容回答，就又往前挤去。

这时那歌声还在继续，已经唱到了副歌部分。那本来清冷的声音，此刻更显得沉静悲凉。并不如何浓墨重彩，却依然直达心底。

“一朝出塞别过万重山，
一捧黄土留在我故乡。
望不穿的人请不要悲伤，
来年春风，替我吹过玉门关。②
……”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唐清容看得清楚，那女孩已经捡起了手机，暂停了音乐。她站在捡到手机的位置，把耳机戴上、插好，继续听歌了。车厢里仍很安静，只剩引擎声，聒噪地隆隆作响。

唐清容想了想，打开书包，拿出便签纸和笔。又拿了本课本垫着，写下刚才记住的几句歌词。写完了，还反复默念了几遍。一边念，一边暗自提醒，回家要用电脑搜一下这首歌，找到这位歌手。或许还可以听听他别的歌，应该也会很好听。

拥堵很快疏通了，车重新往前挪去。唐清容收起纸笔和课本，望向窗外。天色已然全黑，月亮也已升起。放眼望去，尽是温和的夜色。

——

①②摘自《出塞》。《出塞》，国语歌曲，由只有影子作曲、没有羊先生作词，原唱为贰婶。

第1章 初逢

初春的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向大地。空气仍裹挟着冬日的余韵，将整座城市都笼进一片微凉。

在陵市CBD的最外围，有座不大不小的影院，坐落在一幢高大商城的顶楼。今天虽是周末，影院里人却并不多。在最靠里的三号厅，大约一半的座位都空着。观众几乎全是年轻人，在玩手机打发时间。时而有人交谈，声音低低的。电影还没开场，大银幕上播着一则则广告，催得人昏昏欲睡。

唐清容坐在第六排居中的位置。她是跟室友一起来的，坐在她左边的女生叫梁玉，在对着手机发笑，多半是在跟男朋友联络感情。右边的是郑子卉和叶思怡，正眉飞色舞地聊着最近的新剧。至于唐清容自己，她不想打扰恋爱中的朋友，又向来不是话多的人，索性也拿出手机。但她没人可聊天，只能看手机了。她时不时还抬头看一眼屏幕，但广告一直在继续，至少暂时没有停的迹象。

她先看了朋友圈的更新，只有三五条，很快翻完了。她退出微信，想了想，又点进了微博。她微博用得不勤，想起来才会去看，和亲友也难得互动。但由于加入了学校广播社，又时常更新翻唱的原因，还是有几百位粉丝。

界面立刻弹了出来，果然没一条新消息。倒是有好几条新动态，来自她所关注的人。她一条条慢慢往下看，有好友对某个明星的花痴言论，别人转发的、最近备受关注的热点新闻，还有Jerin发的一条原创微博——

她的目光突然定格了，看着那熟悉的头像和名字。他叫Jerin，明明是毫无记忆点的名字；他的头像是张风景照，几乎像中年人的风格。但她看在眼里，就是会难以自控地，心里轻轻一抖。

Jerin是一位网络歌手，也是她最喜欢的歌手。他很早就入了网络翻唱的圈子，渐渐有了名气。现在已是大神级别的人物，在微博和音乐网站都有几十万粉丝。他唱古风也唱流行，有原创也有翻唱。唐清容知道他还是在高中，有天在公交车上听到他唱过的一首歌，回家就去网上搜了。于是找到了他的名字，下载了他所有的歌，也关注了他在各平台的账号。之后的几年里，她时常单曲循环他的歌，也抄过好几本歌词。她入大学后开始自己唱歌，大半原因也是想离他近一些，哪怕并不会真的有交集。

不过，她只是很欣赏他的歌，对他本人却一无所知。他非常注重保护隐私，向来只是发布歌曲，从不露脸，也不公开自己的个人信息，如所在城市、年龄等。他也很低调，几乎不参加活动，很少更新微博。除了介绍新歌外，他基本隔几个月才发一条动态。

而今天，或许是心情比较好的缘故，他久违地发了条微博。只有四个字，外加一个标点：“去看电影。”配图是票根，但票和背景都被打了马赛克，什么也辨认不出来。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白色，和深色的背景。

唐清容有点意外，他竟然也去看电影，真是很巧。她点开大图，仔细又看了一会，但他马赛克打得很彻底，完全看不出票面上是什么字，背景也是模模糊糊的。她也不惊奇，这的确是他做事的风格。正巧这时头顶的灯光熄灭，电影开场了。她就放下了手机，专心向前看去。

这部电影是科幻片，叫《银河铁道之日》①。讲的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机缘巧合下来到太空，在银河系漫游了一整天的故事。演员的演技谈不上好，情节也很松散。但画面非常宏伟，有种史诗般的壮丽感。唐清容原本不抱什么期待，来影院只为消磨时间。但看着看着，也有些感动，然后就认真看了下去。

过了近两个小时，电影才结束。银幕上开始滚动演职员表，片尾曲也响了起来。周围的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场。唐清容没什么可收拾的，但她留在座位上，等室友们一起走。

这时，从前排传来一个略显失望的男声：“也不过如此嘛，看来我期望值有点高。不好意思啊，还硬把你拉来。”

这个人的声线很治愈，非常温柔，但并不算出众。唐清容听过的声音不少，几乎把网翻圈都听了个遍，也不怎么觉得惊艳。但她实在无事可做，也有点好奇，就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说话人坐在她前面两排，以她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的脸。他的长相很清秀，是那种翩翩公子的类型。穿着则很休闲，正懒懒地收起一只空了的爆米花筒，桌板上还有杯喝到一半的奶茶。他的身体倾斜向左，脸也侧过去看。

在他左边是另外一位年轻男人，看来就是他讲话的对象。他们两个应该是朋友，但给人感觉完全不同。这位似乎是个很严谨的人，个子又高，即使坐着，也让人无法忽略挺直的上身，和修长的双腿。他身上穿着衬衫长裤，一身的黑。手臂上搭着一件外套，也是暗色调的。这让他看起来，很有一种冷峻优雅的气质。

只是有点可惜，从唐清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背影。

这时那人也微微侧身，望向了先前说话的人。唐清容看到他的大半个侧脸，稍稍愣了一下。

这时那人也微微侧身，望向了先前说话的人。唐清容看到他的大半个侧脸，稍稍愣了一下。

那是个长相很出色的男人。五官棱角分明，凌厉而英俊。眼眸又黑又深邃，似乎蕴藏着什么，旁人无法触及。鼻梁挺拔，唇微微地抿着。只是他神色沉静，眼神也很淡漠，似乎不太容易接近。

可能是没想到会被道歉，他静了一下，才答道：“没关系。”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拍得还可以。”他讲话的语调没有气质那么冷，非常平静。音色则干净澄澈，有些偏低。

而唐清容一开始看到他的外表，只觉得出色，也没有太上心。等他开了口，听到那深沉熟悉的声音，她却浑身一震。而后大脑瞬间空白，盯着他说不出一句话。心跳却快得有点失控，脸也有些发烫。分不清是紧张还是羞涩，或许两者都有。

因为他竟然是Jerin。陪伴她这几年，她单曲循环无数遍，绝不可能听错的Jerin。

在这几年时间里，她曾经想象过很多次，他会是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帅哥是大众脸，年轻还是沧桑？她甚至还想过，会不会他其实非常丑陋，只是声音好听而已，所以才一直不肯发自己的照片。

只是没想到，他原来这样英俊。而她就在一座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电影院里，与他狭路相逢了。

……

“清容！你怎么啦？”大概是看到她突然呆住了，梁玉拍拍她的肩，语气担忧地问道。叶思怡和郑子卉没有说话，但也用关切的眼神望着她。

唐清容被这么一吓，终于回归了理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却是站起身来。目光也移开了，径直转向出口的方向。她向前迈了一步，霎那间打定了主意，打算逃走了。

这举动来得突然，室友们都愣住了。然后竟然没有人为她让开路，她们都不解地望着她，等待着一个解释。

唐清容可不想在这里，在Jerin身后解释。又一时慌乱至极，想不到任何借口。最后，只能心虚地小声道：“我先出去了，在门口等你们。”话音未落，已经和她们擦肩而过，快步往外走去。

她不敢再往Jerin那个方向看一眼。所以也没有看到，她一开口，他突然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他的朋友也看了过来，但两人都没动，也没说话。

——

走出电影院所在的商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旁的各种休闲场所，亮起了一束束刺眼的灯光。本就昏暗的月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Jerin陆景然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身旁的杜宇贤打量着他的脸色，起先也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别过头看着马路上的车流，不经意似的问道：“她是那个……？”

陆景然瞥了他一眼，顿了顿，才淡淡“嗯”了一声。

杜宇贤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再接再厉又问：“我说，为什么不去和她说话？难道见光死了？不至于吧，那女孩子挺漂亮。”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回想，接着又笑笑说：“声音也甜，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陆景然微微别过头去，望着远处。天又暗下去了一些，几乎是全黑了。走道上人潮涌动，马路上车来车往。他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终于回答：“我没有理由。”

很简短的回答，他的嗓音也仍然悦耳。但他在夜色中黯淡的侧脸，和几乎听不出起伏的语调，都毫不掩饰地泄露了他的情绪。

杜宇贤看着他情感外露的样子，脸上显出些微的吃惊，但转瞬即逝。然后却笑了，把他的肩膀虚虚一扶，轻快地建议道：“拜托，还要想理由啊？直接照实说喽，就说你像个变态似的——”

陆景然居然也没有打断，只是直直地望着他。那目光无比锋利，能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杜宇贤说不下去了，耸了耸肩表示认输，手也马上放下了。两个人沉默着，向前又走了一段。直至快到下一个路口，他才转过脸来正色道：“那她现在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语气终于正经起来，陆景然却突然微笑了。他笑起来依然英俊，但五官柔化了许多。令他看着温和邻家了些，不再那么生人勿近。

而杜宇贤接连被他的反应惊吓，脸上已经写满了莫名其妙。但他也没发作，只是带点无奈地问他：“笑这么开心做什么？”

听了这话，陆景然的笑意收敛了些。他语气严肃，却说了句似乎无关的话：“这附近只有一所大学。”

杜宇贤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但不几秒，又就露出了然的神色。可还没等他出声，陆景然已经再次开口了。这一次，他那总是清冷的嗓音里，终于也带了些许温度，显得格外柔和。

“我不会再弄丢她了。”

——

①《银河铁道之日》：原型为《银河铁道之夜》，原著作者为宫泽贤治。有动画版、动画电影版。

第2章 情窦

走过两条街，陆景然在一间粤菜餐厅前停下了脚步。杜宇贤也停下来，两人一齐进去。里面环境优雅，四处张贴着一些香港艺人的旧海报，背景音乐是上世纪末当红的粤语金曲。他们常来这儿，一进门就有服务员熟稔地点头，领他们走向一张空桌。

两人坐下后，服务员直接去下单了。杜宇贤往椅背上一靠，露出个有点贱贱的笑，开口第一句是：“所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陆景然正要答话，忽然一顿。再开口，语气就有点冷了：“你要跟我一起？”

杜宇贤“嘿嘿”笑了两声，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自顾自分析起来：“去学校找她？不，范围太广，你也讨厌人多的地方；守在校门口？欸，比较可行。工作日？不，你太忙没空，见到的几率也不大；周末？欸，可以。不过碰不碰得到，还要看运气。噢，还可以网上找，可惜你不知道人家任何信息，难。”

他口才不错，可他每说一句，陆景然的脸色就糟糕一分。等他好容易住口，陆景然已是紧紧皱眉，表情也很僵硬。不过他倒是并未反驳，只是定定地看着好友，非常忍耐的样子。

杜宇贤静了两秒，噗嗤一声笑出来，但立刻收住了。恰巧这时服务员端着菜走过来，大概是厨房早就备好的。他忙不迭地提议：“不说了不说了，先吃饭。”只是声音依旧带着笑，都有点变形了。

陆景然根本不答。服务员利落地放下碗碟，他拿起手边的筷子，低头吃起来。

两人吃饭倒都很安静。偶尔交谈一两句，也是评论菜品。但很快吃完了，杜宇贤就恢复了原状。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像是要吐露什么重要的秘密，出口却是：“哎，我说的对不对？你好歹回一句嘛。”

这时，陆景然的手机响了，铃声是系统自带。他接起听了一会，神色变得有点凝重，最后说了句“我马上到”，挂断了电话。然后他边收起手机，边对杜宇贤低声说：“你回去吧，我要回所里。”

杜宇贤看他脸色不对，早就收了笑意。听他这么说，也不惊讶，只正色问：“什么情况？”

陆景然语速飞快地答：“实验室，设备故障。可能是学生误操作导致，我去看看。”

杜宇贤点点头。陆景然已经起身，走向了餐厅出口。

——

夜幕降临，有一段时间了。天空又黑又安静，月光很暗，像蒙了一层灰。只偶尔有风，把楼下的树吹得沙沙作响。

屋内却是一片明亮，宛如白昼。唐清容坐在正中间的椅子里，来回扫视着围坐的三位室友。而她们一个个盯着她，眼睛发亮。身体也不停地往前倾，都快凑到她身上了。

看完电影已经快一小时，大家也吃过晚餐回了宿舍。从走出影院起，她们就开始了无休止的盘问，关于她“盯着发呆的帅哥”。唐清容之前很少很少提起Jerin，因为室友们都不太接触二次元，也是害羞的缘故。但今晚，在室友的不懈追问下，她终于招供了。没想到却令她们更加激动，那表情那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叶思怡首当其冲，夸张地扼腕叹息：“啊啊既然他是你偶像，为什么不扑上去求签名求合影呢！”

一有八卦消息，她们总是用这种腔调说话，唐清容已经很适应了。但提起和Jerin相关的事，还是有些不自然，小小声地回答：“我不敢跟他说话……”

听起来有点可笑，但她的确是不敢。但这种感觉，也不太像恐惧。细细品味，倒有些类似情窦初开的少女，撞见暗恋对象的心情。惶恐和羞涩占了大部分，捎带一点点兴奋和好奇。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把这些心思照实说了。结果叶思怡还没来得及回答，郑子卉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用手轻轻捂了一下嘴，伸手揉了一把唐清容的头发，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清容啊，你真是太怂啦。”

“没办法，就这么怂。”唐清容重复，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梁玉也笑着说：“嗯，我记得你很紧张，脸红了，好像腿也在抖。不过，我觉得那样子还挺可爱的。”

这夸奖听起来怪怪的，唐清容有点无言以对。叶思怡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插了一句：“清容，其实我有点不明白，你怎么那么怕他啊？他又不会吃了你？”

她这句话的语气难得有些严肃，唐清容听得怔了一下。脑海中莫名浮现出Jerin背对着她，正襟危坐的样子。如此遥远，如此冷硬。而她明明站在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却仍然是这几年隔着网络，远远地关注着他的心情。只能仰望，却难以靠近。

偏偏那个人，也如此出色，令人难以抗拒。无论声音、气质，还是皮相，都那样引人注目。

这念头令她心口微微一疼，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定了定神，望向表情关切的三位室友，笑了：“我是很崇拜他，但不太敢接近他。我想，那或许是一种敬畏吧。所谓可远观不可亵玩，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听了这话，梁玉露出怜惜的神色，郑子卉和叶思怡也没再说话。大家默契地结束了交谈，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只剩唐清容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一动也不能动。思绪却自顾自飘远，转瞬间已百转千回。

一直以来她始终自认，只是喜欢Jerin的声音而已。怎么能不喜欢？那声音或悲凉刻骨，或温柔磁性，始终动听至极，令人倾倒。至于他本人，她并不了解，但也大概有判断，并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今天一见，她更觉得那人高不可攀，清冷孤绝。身边仿佛有无形的墙，挡开妄图接近的崇拜者。

可原来只有见到他，才会发觉自己的心思，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或许是因为他长相太出众，又或许从前许多深夜里听歌的日子，早培育出了深深的依赖。看到他的一刻，她分明察觉了内心泛起的情愫，却又明知不可能。她根本不了解他；而他也决不可能注意到她。于是她几乎是瞬间后退，想要逃避。那是她作为粉丝的本分，也是太过清醒理智的悲哀。

……

她静静地坐着，脑海里掠过许多念头，又渐渐平静。后来却莫名纠结在一个问题上：以后，还听不听他的歌？她犹疑了许久，最后站起来，拿了本专业书看。看着看着，就告诉自己，不要了。

——

之后的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天气逐渐转暖，学校里没有特别的事。唐清容照常上课、休息，室友们也没再提Jerin。只是偶尔，她会有小小的失落感。虽然不到悲伤的程度，却也一下下刺着她的心。力度很轻，但始终持续。

唐清容极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可偏偏又无法控制。于是学习上更加专心，空闲时就读书、看剧，偶尔还打游戏，把时间安排得很紧凑。但她刻意减少了听歌的时长，即使偶尔听，也会选择比较无感的歌手，不再听那个人的歌了。

转眼就到了周末。这天是个晴天，阳光仍旧淡薄，但照在人身上，还是有些微的暖意。其他人都出去了，唐清容呆在寝室里，自己消磨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她出了寝室，决定去一趟后街。

后街是学校后的一条旧街。附近虽热闹，这条街却闹中取静，清幽雅致。街上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古朴大气，有近百年的历史。路有些窄，两旁林立着许多店铺。有卖各种装饰品、日用品的店铺，也有修理店、洗衣店等等。唐清容则看中了这里的一家餐馆，是她前年刚进大学那段时间，偶然发现的。店面虽然不大，但菜品非常好吃，很合她的口味。

很快就走到了。店门离得不远，只是藏在角落里，位置有点隐蔽。店里的装修风格非常简单，纯白的墙壁、木地板。桌椅很旧，好在整洁干净。正是午餐时间，整家店却非常安静。只有一桌坐了人，已经快吃完了。店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面看书。唐清容知道店里的活儿都是他一个人做，没有店员。

她径直进了门，向柜台走去。她几乎每周都会来这里，点同样的菜品，跟老板也算半个熟人。这时他把书往桌上一放，起身笑问：“还是一样？”

唐清容也笑着点头，付了钱，在柜台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老板进厨房了，她坐定放下包，随意往周围扫了一眼。却看到隔了一条马路，有个人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她明明只见过他一次，但也不知怎么，就是立刻认出了他。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低下头去。

Jerin。竟然又是他。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外套，黑色长裤，显得整个人又高又削瘦。他的脸色依然很平静，毫无笑意，但也不像是动了怒，只是漠不关心。可他身形修长笔直，长相又太端正英俊，即使是面瘫，也好看得令人一见，就免不了微微心悸。

可对唐清容而言，见到他最深的感受，却是心乱如麻。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也下了决心，避开他相关的一切。可世界竟然那么小，仅仅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再次遇见了他。而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瞬间击溃了她努力维持的冷静，让她又为他分神了。

她这样想着，有些惊喜，又有些抑制不住的难过，宁愿不要见到他。但尽管低头望着桌面，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似的，始终留意着他。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再也移不开了。

第3章 软红

日光温凉，斜斜地照进小店里。也照在街对面不远处，那个男人的身上。

陆景然站在路边台阶上，静静地望着那家名不见经传，冷冷清清的小饭馆。透过有些斑驳的玻璃，能清楚看到独自坐在柜台旁一张桌子前，低着头出神的那个女孩。

她侧对着他，背挺得笔直，像是有些紧张的样子。身上穿着厚重的外套，颜色是明艳的红。她皮肤本来就白，这样穿更显得白净细腻。脸颊却微微有些红，粉嫩嫩的。她留一头长发，黑而柔顺，五官清秀动人。尽管表情有些茫然，明显在神游天外，浑身上下仍旧透出一股恬静温柔的气质。

他看着她，想起在影院里，初次见面的情形。当时他还没有那么仔细地打量她，她因为什么事匆匆走了，他只来得及惊鸿一瞥。但也已然记住她出水芙蓉般，白皙干净的小脸。而这一次再见她，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很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响了。铃声是一首吐槽向的古风歌：“那些江山总是美如画，两人对坐肯定在饮茶……将军没死肯定会卸甲，若战死痛苦肯定有个她①……”歌声婉转而慵懒，是杜宇贤唱的版本。当然不是他自己选的铃声，是杜宇贤有一次拿他手机设置的，后来就一直没换。

陆景然接起电话。那头不出所料，传来好友熟悉的声音：“景然，故障修复了吗？”虽是在关心他，但声音懒洋洋的，很闲适的样子，听不出太多关切。

陆景然早已习惯他的语气，也不生气，只言简意赅地回答：“修复了。”

杜宇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忍不住老气横秋地感慨：“一星期啊，整整一星期。终于结束了。”说到这里，他静了两秒钟，似乎在听声音。然后才问：“你那边也太吵了。你在外面？”

陆景然“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杜宇贤似乎很惊讶，立刻难以置信似的问：“你这周不都在忙修复，还没累瘫？还有精力在外面跑？Unbelievable啊。”

他感叹连连，陆景然却不接他的话茬，毫不留情地问：“……还有事吗？”

杜宇贤立刻邪邪地笑了几声，有几分像电视剧里的恶霸，语气却是八卦欢快的：“我说，你上次还没回答我，什么时候去堵妹子？”

提到她，陆景然声音里骤然有了笑意：“我在她学校后街。原本打算在学校附近找地方等，不必了。”说到最后一句，他语调放缓，更显柔和：“我已经找到了她。”

杜宇贤很明显震住了，一时沉默下来。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刻就夸张地哀嚎出声：“WHAT？竟然不带我？！”接着再开口，语气仍不无艳羡，但已经平静许多：“你运气还真是好。去吧去吧，记得报喜。”

陆景然挂断电话，然后穿过马路，向着那家小饭馆走去。

而电话那头，杜宇贤放下手机，微微笑了。他也不是真想来做电灯泡，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他和景然认识这么久，自然明白他的心意。这样真是很好，自己这个做朋友的，真心替他高兴。

——

唐清容胡思乱想了一阵，又拿出手机看，转移注意力。看了一会，就把那人抛在了脑后。又过了一会，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有人进来了。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而后却睁大了眼睛，心跳也骤然加快了。

居然是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离她只几米的距离，望着她的方向。眼神不知怎么有些空洞，像是在望着她，又像是在走神。

而唐清容起初还有些忐忑，待对上这眼神，却很快明白过来——他根本不认识她，又怎么会看她？倒是餐馆的菜单，就在她身后的墙上。他大概是在看菜单，决定要点的菜色。是她先入为主，所以误解了。

这样想着，她顿时松了口气。但头一次离他这么近，还是多少有些紧张。于是重新低头，看向手机屏幕。只是心不在焉，根本没看进去什么。

而陆景然望着眼前的女孩，沉静而柔美的脸。脑海里蓦然响起的，是很久以前的那把声音。明明那样纤细温柔，却又带着淡淡的冷意，无比理性自持。

“……今天才发现，我非常喜欢的一家餐厅关门了。

“在门外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走开了。

“其实我在想，时间为什么一定要流逝？为什么所有一切一定要有变化？”

那是一把曾陪伴过他许多日夜的声音，也是他暗自倾慕，却始终没机会开口表达的声音。

后来，这把声音，他再也没有听到过。

……

有那么几分钟，两人各怀心事，都沉默着。但很快，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寂静。是老板从后厨回来了，手上端着唐清容常点的一份饭。他把餐盘放到她桌上，又看向旁边站着不动的男人：“你好，点单吗？”

陆景然迅速回神，对他点点头回应。然而他刚才就没怎么看菜单，又不想随意乱选，于是问道：“您有什么推荐么？”

他这话讲得自然平静，听在唐清容耳里，却绝非如此。这不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话，却是第一次离得那么近、听得那么清晰。那嗓音低沉干净，毫无杂质，几乎令她的心怦然悸动。

但她到底是理智的，也擅长控制情绪。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控，她很快定了定神，收敛心思。然后从桌角的筷子筒里拿了双筷子，开始吃了。

她这些思绪，另两人自然不知道。那老板想了想，报了几个菜名，陆景然也应了一声。最后老板露出灵光一现的神情，又向着唐清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还有烧鱼饭，就是这个小姑娘点的，也不错。”

唐清容刚吃了两口，听到这话一怔，抬眸望向老板。他脸色平常，大概这本就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又犹豫几秒，才转而望向那个一时没出声的男人。

他似乎愣了一瞬，但也仅仅一瞬。而下秒钟出口的却是：“我也要这个。”语气相当淡定，听不出丝毫波动。

老板应了一声，目光似有似无地从两人身上掠过，向收银台走去。陆景然紧随其后，而唐清容装得若无其事，低头继续吃，脸却已经红了。

明明他只是说想要同样的饭，她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甜意。就好像两人之间，有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而陆景然站在收银台前，往外掏着钱包，心里所想的则是——尝尝她喜欢的食物。不一定合他的口味，但他想感受她的喜好。想着想着，他唇角不禁带了一丁点笑意。

但不及多想，就听见老板轻声提醒：“对了，店里不能刷卡，只能现金支付，不好意思。”

陆景然也不在意，他一向把卡和现金都带在身上。可这一回，他捏着一张纸币，刚要抽出，脑海中却掠过了别的念头。接着他缓缓松开手指，神色不变地开口：“抱歉，稍等一下。”

老板扬起眉毛，玩味地看他一眼，却没说话。

陆景然转回身去，望向那个端坐的身影。她始终低着头，吃得斯文而专注。他犹豫了一瞬，抬脚走向她。

他自然不知道，唐清容虽然没敢直视他，眼角余光却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直到他转身，才立刻收敛了。

而他径直走过去，在她桌前站定。静了一下，才开口：“抱歉，能借我十元现金吗？我用微信转还给你。”十元是一份烧鱼饭的价格。

这两句话出口，他的心跳有些乱，脸也微微发红。但立刻强自镇定下来，只平静，但又坚定地望着她。

而唐清容的心情，也没比他好一点。他一直以来都太高不可攀，此刻却主动和她搭话。即使很清楚他只是想借钱，她依然紧张到说不出话来，脸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表现得这样害羞，陆景然不由得有些惊讶。但也没多想，只当她是怕生。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唐清容深吸口气，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低下头去，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元纸币，站起身来递给他。几个动作做得秀气又迅速，但她始终避开他的眼睛，脸上的红晕也始终不褪。

陆景然一只手接过钱放进口袋，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机：“谢谢。我加你微信。”

尽管他之前就说了“微信转还”，但等他真的提出要加她，唐清容还是有点慌乱。她顿了一顿，才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二维码界面，递上前让他扫。他很快扫码完毕，发送了好友申请。

不几秒，她就收到了申请。他的昵称是个英文的句号，头像跟微博一样，个性签名没有填。刚点了通过，就听他问：“怎么备注你？”语气相当自然，似乎没把她当成还钱后就要互删的路人，而是值得结交的好友。

唐清容稍有些诧异，没料到他看着冷淡，待人却这样温和。她轻声答：“我叫唐清容。唐朝的唐、清水的清、容易的容。”既然是在现实中相遇，她也就用了本名。

她没有反问，他主动接话了：“陆景然。大陆的陆、风景的景、然而的然。”

唐清容点点头。跟搭话、加微信相比，知道他的真名，好像也没那么大的冲击力。

他低头去改备注了，她也开始打字。很快打完他的名字，想了想，又在最后加了个“Jerin”。保存后，抬头望向他，却是微微一怔。

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打完了字，正直直盯着她刚改的备注名。那目光深沉幽暗，难辨喜怒。

——

①摘自《江山又逢》。《江山又逢》，国语歌曲，由潇梦临作曲、樱释作词，原唱为潇梦临。

第4章 自控

陆景然会看见她的备注，其实纯属偶然。他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本来没想偷窥，却不小心被那单词吸引了视线。

可惜凭这个词，他只能知道她认出了他，无法确定她对歌手Jerin的态度。于是索性不开口，等她的反应。

而唐清容的回应，却是深深地垂下头去。原本有点降温的脸，也再次烫了起来。

她性格本就内向，即使非常喜欢，也绝不会表达。他对三次元信息又守口如瓶，她估计他也不会愿意被粉丝认出来。为双方着想，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要告诉他，她是他的歌迷。

而备注对方时，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多少有点距离，不那么容易看见。况且，即使以他的视力能看到，她觉得他也不会去看别人的手机屏幕。

可没想到，他还是看见了。

她斟酌着词句，缓缓开口：“我……很喜欢你的歌，所以认出了你的声音。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也不会把你的信息告诉别人。当然……你也可以删了我。”

尽管这是真心话，她从未奢望过与他有什么交集。但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嗓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苦涩，渐渐低了下去。

说完这几句话，她再度抬头望向他。不知为何，他看起来很冷静，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怒意。与她对视几秒，他开口：“其实——”

听着这个开头，唐清容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会说什么？其实他觉得遇到粉丝也无所谓？其实他很不喜欢被粉丝认出来？

还是，其实问她的备注只是礼貌，他一直就打算删了她？

然而，她却没能听到下文。他才刚讲了两个字，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了。是那种相当刻意的咳嗽，明显不是喉咙难受所导致。声音浑厚沧桑，是餐馆老板。

唐清容莫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老板。陆景然也转头看过去，但表情有点冷。

老板坐在收银台后，目光含笑看着他们，语气淡淡地提醒：“抱歉，请问还点单吗？”

他这样说，是已经等得有点不耐了。陆景然也不便让他再等，对唐清容说了一句“我一会转给你”，向收银台走去。

唐清容接着吃饭，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他。他付钱了、老板进了厨房、他在她隔壁桌旁坐下了、他拿出手机在看。

正偷瞄着，她自己的手机突然“叮”地一声轻响。她拿起来一看，是他的转账记录。她顿了顿，终于正眼望向他。他也看了过来，大概是在确认她已收到转账。她点头示意，却不敢有别的动作，低头继续吃了。

迅速解决这份饭，唐清容也没敢看他，直接拿着包起身走了。直至走出店门，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

陆景然坐在桌旁，原本盯着手机。听到脚步声，却几乎瞬间抬眸，望向她的背影。

看着她走，他心里难免失落，但也没打算追出去。否则以她的性格，多半会吓到。况且已经加到了她，并不急于一时。

而至于她喜欢他的歌，他当然也有惊喜。但同时他很清楚，这并非什么好事。她明显把他当作偶像看待，即使加了好友，也丝毫没有拉近距离的意思。

看来两人之间的阻碍，比他预想得更多。

……

他自顾自想着，看向手机里她的微信号。她的昵称是“容”，她本名的最后一个字。头像是只灰猫，躺在地板上，仰面望着镜头。个签是“时刮风时也天蓝①”，或许是什么歌的歌词。他把这些过了一遍，点开她的朋友圈。

她像是不常发动态，每条动态至少会隔十几天。内容倒是多种多样，风景、美食、推荐书目……他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接着一只餐盘被放在了他手边。

他霍然抬起头，正对上餐馆老板的脸。对方有点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踱步到柜台后，继续看书去了。

他收回视线，望向盘子里的烧鱼饭。看着也就是普通的烤鱼和米饭，旁边还搭配了一小堆蔬菜，西兰花、胡萝卜等等。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

原本没抱什么期待，但味道竟然很不错。鱼肉柔软鲜嫩，鱼皮却已烤得焦脆。将皮与肉一同入口，两种口感也并未减弱，反而显出了各自的特点，更令人觉得皮脆肉嫩。

他又尝了米饭和蔬菜，米饭香甜松软，蔬菜也是爽脆可口。他不再犹豫，专心吃了起来。

——

唐清容回到宿舍，就见叶思怡已经回来，正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另外两人则不见踪影。听到门响，叶思怡抬头望了一眼，却突然坐起身来，直直地盯着她打量。

唐清容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索性走到她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叶思怡“嘿嘿嘿”地笑了几声，直截了当地问：“清容你脸好红噢，遇到帅哥了啊？”

唐清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觉脸上的余热还没消退。叶思怡又猜得那么准确，她脸顿时更红了，掩饰地低下头去。但既然已经被猜到，她也不再否认，只轻轻“嗯”了一声。

叶思怡立刻来了兴趣：“真的遇到啦？快说快说，有多帅？你们有交流没？”

唐清容稍一犹豫，还是说了实话：“我……又遇到Jerin了。”

这句话杀伤力显然不小，叶思怡先是一愣，而后就催促道：“啊啊怎么回事？？快说！”

既然已经开了头，唐清容也没再扭捏。她理了理思路，把陆景然点了跟她一样的饭、为了借钱加她的微信、无意间发现她认出了他，还有餐馆老板诡异莫名的目光，都一点点讲给了室友听。

而叶思怡全程表情都很激动，但礼貌地没有打断她。直至听到最后，才抑制不住地尖叫一声，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啊啊清容，你确定他是什么高冷男神吗？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啊？！”

唐清容被她说得心头一跳，但很快平复了，答道：“你说什么呢？不可能的。”

“哎呀你不要不信！”叶思怡把脸转向电脑，飞快操作了几下，又把电脑界面转向她，“喏你看，别人写的搭讪帖，是不是很像？”

唐清容虽然半信半疑，还是看了过去。这是某论坛上的一个帖子，大意是：楼主是个男生，在某家奶茶店对一女生一见钟情，以借奶茶钱为理由，加到了女生微信。之后每天找她聊天，起初女生很矜持，但慢慢地，两人就熟悉起来。过了一阵，楼主决定表白，女生同意了。然后就是一些情侣间的甜蜜日常，一直更新到最近几天。

唐清容看了帖子，也有点心神荡漾。但还是维持着冷静，讲出她看完后的第一反应：“可就算看着像搭讪，也不一定就是啊。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又喜欢我什么呢？”

叶思怡却不愿就此放弃，再接再厉地开口：“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嘛。也许他其实喜欢你，只是你不知道？”

听着这句话，唐清容不可避免地心念一动。她毕竟是女孩子，即使再理性克制，偶尔也会放任自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她只稍稍纠结了一会，很快又自我否决了。原因无他，他那样的人，相貌、声音、举止都无懈可击，眼光必定是非常挑剔的。而她，大概在他眼里，也就是普通路人。要不是为了借钱，大概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想到这里，她稳住自己，实事求是地回答：“可他……应该不会喜欢我的，怎么可能看得上。”

叶思怡的语气却忽然严肃起来，几乎带着怒意： “清容你别这样，你那么漂亮，性格也好，没有什么不配的。”

叶思怡这么说，倒也不是单纯地鼓励她。唐清容的长相甜美秀气，没有半点攻击性，本就是男女通吃的类型。她的性格又低调自然，丝毫不张扬做作。因此在学校里，不仅许多男生对她感兴趣，女生们对她的印象也都很不错。

只是唐清容的性格太过自卑，即使已经获得了很多认可，也完全不会骄傲自满。恰恰相反，她只会觉得自己仍然做得不够，远远不够。

这时听见叶思怡的夸赞，她虽然又有些动摇，但很快也就镇定下来。静了一阵，她才开口：“别多想，今天应该就是巧合而已，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再加上他知道了我是他的粉丝，也许很快就会删了我。”这话是说给叶思怡听，也是说给差点乱了方寸的自己。

叶思怡望着她倔强的小脸，深深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轻轻伸出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唐清容回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肩头。或许是好友的怀抱太温暖坚定，她抱了抱再松开，已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对叶思怡轻声说了句“谢谢”，拿出作业开始写。写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

①摘自《烟雾弥漫》。《烟雾弥漫》，粤语歌曲，由Eric Kwok作曲、 陈少琪作词，原唱为梁咏琪。

《声情》

作者：徐秋茗

文案（重发）：

那时他在翻唱圈里已颇有名气，行事低调、从不露脸，却有一副抓耳的嗓。而她正是高三，被升学的压力压得透不过气。学业之余的闲暇时间里，她迷恋上了他的声音。

后来她升入大学，听歌品味也渐渐转向三次元。可他的声音，却是无论何时响起，都依然令她心头发颤。而那声音的主人，也早在她心里，占据了不可撼动的位置。

大二时的一次偶然，她在现实中与他正面相逢。可她太过胆怯，选择了远远地逃避。

本以为这就是结局，他却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这一次，是他走向了她。他们的轨迹终于开始交集，而后紧紧相缠，再不分离了。

第5章 骚动

下午的时候，郑子卉和梁玉先后回来，唐清容也把这事跟她们分享了。朝夕相处快两年，同宿舍的每个人她都是放心的。郑子卉的想法跟叶思怡很相近，觉得她也不是全无希望。而梁玉的性格本就偏冷，她赞成唐清容的态度，但又有些怜惜。

到傍晚，四人一起出去吃了晚餐。之后回到宿舍各忙各的，准备洗漱、熄灯。

唐清容很快打理好自己，裹进被子里，望着手机发愣。之前一下午，她都把手机放在一边。不是怕玩手机分心，只是怕忍不住点进他的朋友圈。她已经足够心乱，这时再接触与他相关的一切，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况且，他说不定已经删了她。

可或许应了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好像越是压抑，就越是想看。尤其晚上是人一天里脆弱的时段，此刻她望着手机，怎么都抑制不了点开他朋友圈的冲动。

她纠结了半天，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打开微信点了进去。

他倒是没有删了她，朋友圈仍然对她可见。他发朋友圈的频率和内容都跟微博差不多，几个月才一条，内容都是些日常小事，但又很少透露自己的真实信息。

她往下翻了一会，目光落在其中一条，不太一样的动态上。

“物理学会冬季会议，2017大连。”

非常简洁明了的一行字。配图则是一块大银幕，银幕上用漂亮的艺术字体打着“2017，中国物理学会冬季会议”。

唐清容从没听过这个会议名，但顾名思义，这是物理界的某个学术会议。而Jerin发朋友圈的意思也很明显，他参加了这场会议。

所以，他……是个物理学家？

看起来八九不离十，但也没法肯定。唐清容想了想，点开搜索引擎，打出“陆景然”三字。

他并没有百科，但网上还是有不少他做学术报告、作客其他研究院的信息。其中一则里，还有对他的简单介绍，这么写着：

“陆景然，中国科学院陵市物理研究所研究员。1990年生，2011年毕业于陵市大学物理系。2016年获博士学位，同年进入中科院陵市物理所。目前研究领域为……。参与国家重点研发计划课题等项目。已在 Physics World 等刊物上发表论文6篇，获发明专利授权4项。获国家技术发明三等奖、陵市技术发明二等奖……。”

唐清容快速扫了一遍，不由得怔住了。虽然他看着就并非等闲之辈，可真的看到这些，她还是感觉有点惊吓。

但惊吓很快过去，更多更清晰的情绪，却是深深的绝望感。她想他果然是她不该妄想的人，如此遥不可及。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不会跟她，再有什么交集了。

她把手机放到一旁，拉过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又辗转反侧一阵，这才有些艰难地睡去。

——

转眼又过了几天。在这几天里，唐清容继续之前不想不听的原则，虽然有些刻意，但过得也算平静。

这天中午，上完一节选修课，她照例去食堂吃午餐。时间正是饭点，人比较多，已经排了很长的队。她站到队伍最后，见前面还有不少人，索性拿出手机看。刚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屏幕上忽然弹出两条QQ群消息。

唐清容点进群聊，发现是学校社团的群组。发消息的人是周浩安，他读大三，比她高一个年级，是校广播社的社长。他的发言言简意赅，第一条是“大家好，快要招新了，我写了份活动宣传，大家看看有没有问题~。”之后传了一份doc文档上来。

学校社团每年招新两次，九、十月是第一次，三月左右是第二次。唐清容在心里一对，的确是快到招新时间了。她点进文档，宣传写得很简洁，但又不失煽动性。大意是本社将在校内线下招新，有意向者可以先行交流，之后网上私聊社长，给出之前的作品成品；当然，如果愿意当场展示相应才艺，也是相当欢迎。结果由诸位管理讨论给出。等招新结束后，社团会有迎新聚餐，在学校附近的一间火锅店。

唐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期间群里一直没人接话。周浩安也没再出声，气氛有点冷场。她想了想，也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没有问题，辛苦社长了~”

几乎是立刻，周浩安发了条私聊过来：“谢谢清容。吃饭了吗？”

唐清容望着手机，一时没有回复。她认识周浩安有一年多了，他时不时会找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也多少明白他的心思。但他从不挑明，她也就从不说破，只是不动声色地躲避。

今天，她也故意等了两分钟，才中规中矩地回：“我正在食堂呢。学长有什么事吗？”

周浩安很快就回了消息，相当正经的语气：“噢没什么，没问题的话我发动态了，记得转一下~”

唐清容发了个“好的”。周浩安没回，倒是又在群里发了一条：“如果没问题，我就发动态了~”

这时有个学姐回复：“好的，辛苦了~”

唐清容看了看群消息，没再发言。

——

学校自习室里，周浩安看着寥寥数语的聊天记录，原本沉静的神色，渐渐变得失落起来。

他喜欢唐清容，是从她刚进大学就开始了。他也多少试探过，她的回应却一直很淡。他又不傻，自然能看懂她的疏离。但感情这回事，好像从来就无法控制。至少目前为止，他还做不到放弃她。

他叹息一声，不再去想这件事，发动态去了。

——

队伍虽然长，但移动得也还算快。没几分钟，就轮到了唐清容。她买了饭，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开吃。

很快吃得差不多了，但汤还剩半碗。她拿出手机，一边小口小口地喝汤，一边解开屏幕锁。

一开锁，就看到了周浩安发的QQ群消息：“已经发了，空间第一条，麻烦大家转一下。”

唐清容点进他的空间，转发了动态。她微信也加了不少校友，索性又点了“分享到朋友圈”。原本也没多想，直到要点击“发送”的时候，却又有些犹豫了。

微信好友里……有Jerin啊。

一想到她发出的朋友圈，有可能会被他看到，她就有些紧张羞涩，心都快跳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他根本不看朋友圈呢。又或许他会看，但不会放在心上。总之，他对她的朋友圈，应该不会在意吧。

这么一想，她又释然了，不再迟疑地摁了发送键。

——

陵市物理研究所本部，就在本市较繁华的一个地段。研究所里有六七幢楼，都是高大整齐的。还有一块很大的操场，和一丛一丛繁茂的绿化。

其中一幢楼的三层，专门作为食堂使用。此时此刻，陆景然就在食堂里，与同科室的两位同事坐在一桌。坐在他正对面的那位同事姓陈，年纪大约五十左右，大家都喊他老陈；另一位姓张，三十多岁，大家叫他小张。陆景然自己二十七岁，他算是年纪轻的，大家平时也叫他小陆。

这时他已经吃完，老陈和小张也吃得差不多了。但午休还没结束，他们也就不着急走。三人都拿着手机在看，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陆景然漫无目的地在各个软件看了一会，几乎是习惯性地点开微信。他之前其实很少看朋友圈，用微信只是为了工作。可自从加了唐清容，却总不自觉地点开微信，看她有没有发朋友圈。但她像是真的不太发朋友圈，加好友这几天，她一直也没有发过。

但这一次，她居然发了朋友圈。是个链接，转发别人的QQ动态，内容是她学校广播社的招新宣传。他快速浏览了一遍，看到最后的迎新聚餐，目光却慢慢定住了。

正望着那行字发愣，那老陈原本一直在看手机，忽然抬头说道：“对了，下周会来几位江城的专家，下周三中午。”

所里常常会有专家来交流研讨，陆景然也没在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接话。小张也抬起头，随口问了一句：“下周三是几号？”

陆景然点开手机日历，回答了他。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到微信界面，看向迎新聚餐的具体日期。

竟然，刚好在同一天。

他沉了沉声音，不经意似的说：“下周三晚上，请他们吃饭吧。”

“行啊，我也正是有这个想法。”老陈接过话来，“那去哪儿吃呢？”

小张很快答道：“我知道一家，闻香园。很好吃，也挺有名的。我之前去过一次，印象还挺深。离所里也蛮近的，开车过去很快。”

陆景然顿了顿，才提议：“我也有个建议：去吃火锅。”

话音刚落，老陈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小张也看向他。

陆景然思考着，慢慢开口：“现在天气还冷，正是时候。火锅也适合多人一起。”

老陈马上表态：“我没意见。”

小张想了想，也说：“好吧你说服我了，我也没意见。”

陆景然垂下目光，声音有些低：“谢谢。”

小张笑了，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这有什么好谢？火锅的确也好吃啊。”

倒是老陈似乎看出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也轻轻拍了他一下，却没说话。

陆景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午休快结束了，走吧。”

三人都站了起来。老张和小陈走在前面，陆景然在他们后面一步。他再次确认了一眼迎新聚餐的日期，这才加快脚步，追上了他们。

第6章 簇拥

时间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招新的那天。

这天中午，招新在学校操场准时进行。各个社团都搬出了一两张课桌，桌上放了一些吸引新人的小玩意儿。社团的老人们或站或坐在桌后，翘首以盼着。

广播社也不例外。社长周浩安站在桌旁，唐清容和其他人则分散开来，寻找着走到附近的、可能会对广播社感兴趣的人。桌上放着周浩安的电脑，音量调得近似于背景音乐，正在循环播放前两年以社团名义发布的十几首歌，和一部广播剧。其他还乱七八糟放了些纸、笔、胶带等等。

操场上人来人往，相当热闹。很快就有人被吸引，径直走了过来。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她抬头望着周浩安，声音脆生生的：“我想考核歌手。”

周浩安立刻回答：“好的。需要有录音设备、提供三份作品，麻烦发到我的邮箱。”他随手拿过一张便签纸和一支笔，写下邮箱地址，递给她。

女孩应了一声，接过便签纸，笑笑走了。

来了第一人后，陆陆续续就有更多人过来。或者跟社员们随意聊天、或者直接拿走周浩安的邮箱。唐清容也看准了一个往这里走的女孩，迎上去跟她聊了起来。

刚说了几句话，一个粗犷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我要考歌手。”

唐清容正向那女孩介绍社团，却被他打断了。但她倒不是很生气，只是好奇。她索性也不说了，回过头去，那女孩也很感兴趣似的看过去。只见一个男生站在桌前，看着周浩安。他个高腿长，身材粗壮结实，看起来一脸凶相。

周浩安仍然很淡定，例行公事地开口：“好的，请将之前作品发送三份到我的邮箱——”

男生却摆了摆手，语气十分豪迈：“不用，我现在就可以表演！”

这话一出，周浩安顿时一愣，旁观的唐清容也有些惊讶。其他人的表情也很微妙，又是吃惊，又是困惑的样子。

那男生环顾四周，看了看围观人的脸色，疑惑地问：“你们的宣传上，不是写‘如果愿意当场展示才艺，也相当欢迎’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周浩安犹豫了一下。他的确是这么写过，但更多的只是想开个玩笑，他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想表演。但是看样子，不让这男生表演，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他很快有了决定，说道：“嗯，的确是这么写过。那你开始吧，加油。”一面说，一面把背景音乐关了。

这时，广播社的两张桌子周围，已经吸引了十几个人。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听见那男生说话，颇有兴趣地凑了过来。

那男生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坠落云垂，玄鲸乘风而归①……”

他刚唱出第一句，唐清容就凭着歌词认出了这首歌。是萧忆情的《玄鲸之誓》，这首歌Jerin也翻唱过，他的版本相当好听，是她很长时间里的单曲循环。

可是这位男生的歌声，却让在场围观的人群都呆住了。

倒不是因为他唱得有多好，而是恰恰相反。第一句总共十二字，他却只有一两个字在调上。节奏也是一塌糊涂，忽快忽慢，气息更不必提了。

而唐清容听着他堪称折磨的歌声，突然冒出一个清晰的念头：突然好想，重温一下Jerin的版本，洗洗耳朵。

但这念头刚起，就被她压了下去。原因无他，他的声音太好听，太容易牵动她的心绪。

这男生还在继续唱着，而围观的同学里，渐渐有人开始憋笑、轻笑。最后，有人实在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那男生一开始还强撑着，继续往下唱。到后来终于涨红了脸，咕哝一句“不唱了”，灰溜溜地拨开人群，走了。

男生一走，围观的同学也渐渐散去。但之前那女孩还在，唐清容就继续跟她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女孩也没做决定，又去了解其他社团了。一时没有其他人来，唐清容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那个刚刚压住的念头，却又重现在脑海里。

原来真的，很想听Jerin的歌。

她自我斗争了一会，还是拿出手机和耳机，打开音乐播放软件，找到了Jerin版本的《玄鲸之誓》。她戴上耳机，摁下播放键。一边听着乍然响起的前奏，一边暗暗告诫自己，只是听一首歌而已。不要多听，不必多想。

前奏起先是悠扬的，而后却灵动轻快起来。接着，耳机里终于传出Jerin的声音：

“坠落云垂，玄鲸乘风而归，
当海潮之歌融进海水；
当甲板上雨滴，倒流着溯回；
当海螺被打碎，自由被赎回。”

开头的几句低音，他的嗓音平稳清澈，但又不失力度。似乎在缓缓牵引着她，看到想象中的风雨、海面和甲板。

“……
拔剑相对，赤血如沸，
暗流涌汇，孰是或孰非？
静默献祭，清目睽睽，
生来纯粹，死亦是无秽。
……”

接着就到了副歌部分。那声线仍旧严肃而干净，与歌词里“生来纯粹，死亦是无秽”的庄严正直，几乎是严丝合缝。感情则明显比主歌激烈，轻易也能带动她的情绪。

“……
前路茫茫，无处可退，
忽有花火，为途者宴会。
不过所谓，不如沉睡，共沉赎罪。”

到第二段副歌，那感情仍是激烈的。无论是“无处可退”的绝望、还是“共沉赎罪”的英勇，都让他诠释得淋漓尽致。到最后一句，他的尾音微微下沉，更显得低沉磁性。

唐清容听了一会儿，心神不由得又有些乱了。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瞬间收回了思绪，转头向后看去。

周浩安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正看着她笑问：“在听什么呢？”

唐清容虽然还是有点懵，但也大概能想到，作为社长，他是生气她开小差了。她慌忙取下耳机道歉：“不好意思。”

周浩安却没接这句话，而是立刻又换了个话题：“清容，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唐清容一怔，看着他。他其实很少这么说，他虽然是社长，但没什么领导范儿，也很少要大家去做什么。现在却忽然说要麻烦她，估计是要给她出难题了。她这样想着，有些犹豫地问：“什么事呢？”

周浩安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语气也不太确定：“好像当众表演，还挺能提高人气的。你唱歌很好听啊，能不能也唱一首，帮社团多吸引点人。”

他这个要求一提，唐清容顿时呆住了。轻轻“啊”了一声，却没说话。接着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拒绝：“我不行的。”

她说这句话，也不是单纯谦虚。她翻唱已经快两年了，虽然也慢慢攒下了一些粉丝，真正跟她互动的却很少。不但没人夸她，连黑她的人都没有。她又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既然得不到什么认可，她对自己唱得究竟如何，心里确实是不太有底。

然而她没想到，周浩安看似温和，却也不是那么好讲话。见她拒绝，他的态度反而更坚定：“你行的。我觉得你唱得很好。”

唐清容微微一愣。他以前也夸过她几回，她只当是作为同社团的亲友，对她礼貌性的夸奖。她也回赞过他。可他现在当面说的这句话，听着却无比认真。难道她以前都误会了，他是真的想夸她？

她正要回答，却被同社团的一个女生抢了先：“诶清容要唱歌吗？”

一个本来纯看热闹的男生，这时也凑过来：“我也要听！”

唐清容还没来得及反驳，已经围过来好几个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周浩安也低头望着她，轻声说：“唱一首，行吗？”

唐清容回望过去，一时为了难。她没想到他这样固执，如果她不肯唱，他大概是不会轻易罢休了。她又看看其他人或好奇或期待的脸，终究无奈开口：“那……那我唱吧。”

见她终于松口，有女生欢呼起来，男生吹起了口哨。周浩安居然还拿了只麦克风，递到她手里。

唐清容先是在心里把比较熟悉的歌过了一遍，然后才戴上麦克风，报出一首歌名：“《出师表》②。”

周浩安突然说了句“稍等一下”，在电脑上搜出了这首歌的伴奏，公放出来。

唐清容感激地看了看他，又把注意力转向前奏，等待着。

这首歌的前奏很长，足足有四十多秒。就在这几十秒内，她面前又聚集了一小拨人。她看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心里一阵惊涛骇浪般的紧张。只能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专心在伴奏音乐上，不去想有多少人在听。渐渐地，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终于前奏结束，她卡着节拍唱起：

“烽火乱世，狼烟不止，裂三国咫尺。
草庐相知，初明大志，促膝匡汉室。
纵驱驰，谋战事，受任于危急之时。
亮今老矣，归乡终无日。

“臣半百之年，惟有一愿：
北定中原，攘凶除奸，复我汉家天。

“臣愿长叩于庭殿，请君听臣细陈愿：
不问生死，誓报先帝待臣恩重十七年。
得谋太平在人间，吴魏参拜于殿前，
天下归一，大汉归刘，百姓晏。”

——

①摘自《玄鲸之誓》。《玄鲸之誓》，国语歌曲，由石一十一作曲、 江岸作词，原唱为萧忆情。
②《出师表》，国语歌曲，由安九作曲、作词，原唱为安九和清漪。

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 ⁄ω⁄ ⁄ ⁄)⁄

第7章 又逢

唱完第一段，唐清容才稍稍松了口气。她的音色原本是纤细的少女音，生怕压不住这首歌，刻意往下沉了声线。至于孔明先生的忠诚与恳切，她也自认糅合在歌声里，表达了出来。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她自己感觉还不错。

而围观的同学们，则是在她话音刚落，就热烈地鼓起了掌。还有人拿出手机，对着她开始拍摄。时不时就有一句“好好听啊！”“小姐姐太棒！”传入她耳里，听得她又是感动，又是羞赧。

等整首歌唱完，她收获了一片掌声，还有人在喊“encore”。唐清容却只庆幸任务完成，笑着鞠了一躬，摘下麦克风还给周浩安。

周浩安接过麦克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许多同学围了上来。有一部分人是想入社，但一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她来。表白、求签名、求联系方式，几乎让她招架不住。

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慢慢散去。这时招新也到了尾声，唐清容和同社团的成员们理了理东西，回去了。

——

接下来几天里，陆陆续续有人发来考核资料。周浩安建了个讨论组，把群里的几个管理拉了进来。大家共同讨论决定，是否让申请者加入。唐清容也被拉进了组，另外还有一位学长、一位学姐，和一个跟她同级的男生。几个人整理完所有申请者的资料，又讨论了快两天，这才把过审人员的名单定了下来。

之后，周浩安和几位管理挨个通知结果，再把新人拉进社团群。等把这些敲定，迎新聚餐的日子也到了。

——

时间已近傍晚，天边开始泛起燃烧般的金黄色。

在物理所里，许多人正将工作收尾，准备下班。也有些人还在原位，紧紧盯着电脑，忙碌着。

陆景然坐在1号楼16层的会议室里。身边是小陈和同科室的另几位同事，还有几位中午从江城来的专家。老张站在白板前，正讲解着一个相关的项目。一边讲，一边时不时写些板书。

陆景然听了一会，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天色。老张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已经黯淡的天空，想了想说道：“各位专家今天辛苦了，先到这里吧？”

专家们都没什么意见，纷纷收拾东西，站起身来。

晚餐之前已经讲定了。专家们不熟悉环境，由小陈领着，下楼去往火锅店。陆景然和其他同事紧跟其后。刚走了几步，肩头却忽然被人一拍。他转过头，就见老张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瞧你不太对劲。想什么呢？”

陆景然看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弯，没有回答。

——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陵市K大的校门上，将老旧的铁门镀上一层金色。

唐清容站在校门口，和广播社的其他社员一起，等待着还没到的最后两三个社员。几乎每个人都看着手机，偶尔才聊上几句。唐清容也盯着手机，随手点开一款游戏玩。

过了一会，人全到齐了。一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往火锅店走去。唐清容在队伍的中段，跟着前边人的脚步走着。

走出一段路，身旁突然有人问：“走得累吗？”

唐清容吓得打了个激灵，抬起头，就看到周浩安熟悉的脸。他之前一直在队伍末尾，也不知什么时候赶上来的。正很专注地看着她，目光关切。

她对他笑了笑，摇摇头回答：“不累。”

周浩安也笑了一下，但看着她虽然温柔，却明显礼貌疏离的笑容，心头却泛起阵阵酸涩。他没再说什么，又转向刚进社团的一位新人，轻声聊了起来。

接下来的路程，周浩安一直没再跟她搭话。她也没找他说话，自顾自不疾不徐地走着。

走了十多分钟，火锅店到了。推开店门，有服务员迎上前来，领着他们走向空桌。大家分了两张桌子，唐清容对座位是不挑剔的，随意找了个位置。刚坐定，就有人过来问：“请问这里有人吗？”

唐清容抬头望去，是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女生。声音也有点娃娃音，显得年纪很小。她回答：“没有。”

那女生很干脆，立刻笑着坐下来。

唐清容也对她笑了一下，顺便扫了一眼那女生身后的一桌人。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却忽然定格了。

那一桌几乎全是男人，穿着都很正式得体。其中有几人很年轻，但大部分都有些年纪了。他们边吃边聊，几个看着最年长的在主导话题，其他人只是有时附和。

而就在这些人里，有个她已然熟悉的身影。

他今天穿了黑色西装，里边是白衬衣。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非常严肃。他面前的碗里已经堆了些菜，他正微微低下头，用筷子夹起一根蔬菜，缓缓放入口中。

突然看见他，她的心跳顿时有些不稳。第一感觉是惊讶，毕竟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偶遇，实在是某种缘分。而惊讶过后，就是一阵阵紧张和羞涩，悄无声息地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似乎也有所察觉，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对上目光，他的脸色很平静，好像不觉得意外。可能因为隔着一点距离，身旁又有同事，他没有说话，只是停下筷子，对她点点头。

他如此镇静，唐清容却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脸上一阵发烫。她也点头微笑回应，但很快低下头去，又打开了手机游戏。

刚想继续玩下去，忽然听到身旁的女生喊她：“清容学姐？”

唐清容一怔，退出游戏，转头望向那女生。女生的脸莫名很红，手指绞在一起，低着头不看她。

唐清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有安静地等待着。

女生明显迟疑了一下，终于豁出去似的开口：“学姐你唱歌真的太好听了。我就是因为想认识你，才加入广播社的。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痴汉……”

突然听见这种类似表白的话语，唐清容有点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脸慢慢红了。接着她卡壳了几秒钟，才勉强想到一句话来回应：“谢谢你，一起加油。”

女生的脸色原本有些紧绷，闻言立刻放松下来。或许是觉得表白过就足够，她笑了笑，就没再说话。

这时，唐清容另一边也有人坐下了。她扭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女生。似乎没有讲话的需求，抱着手机看得很专注。她旁边是个男生，再过去是周浩安。他也盯着手机，脸色隐隐有些失落。

唐清容默默移开视线，接着玩手机游戏。

——

周围的人吃着聊着，已经换了好几个话题。陆景然一直就没怎么开口，貌似专注地吃着。目光却始终难以自持地，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单薄的外套，和温柔干净的脸。而她和身旁女生说的话，他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当那女生说，“你唱歌真的太好听了”的时候，他握着筷子的手，稍微顿了一下。

——

火锅很快开了，香气四溢。大家慢慢都停了讲话或玩手机，转而拿起筷子。唐清容也放下手机，暂时什么都不想，只专注于食物。

吃了一会，突然瞥见隔着两个座位，周浩安正拿着杯子，喝着倒好的饮料。却又借着杯子的遮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饮料都喝完了，他也没放下杯子，也没把目光转开。

她移开目光，想要直接忽略他。但之前没发现他在看，也不觉得怎样。现在却连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意思出言提醒。

想了想，她站起身来，往洗手间走去。是想暂时躲避这目光，也是希望他明白她的窘迫，能收敛一些。

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就是洗手间了。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个宽大的洗手台。洗手台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分别通向男女厕。

唐清容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象征性地洗了洗手。接着就站到一边，拿出手机开始看。

看了一小会儿，身后突然响起门被推动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她转头看去，走过来的是个陌生男人，长相很普通，有点微胖。他的脚步虚虚浮浮，身体还时不时往一边偏，大概是喝醉了酒。

而他看到唐清容的脸，两眼瞬间一亮，像是饥饿的猛兽发现了猎物。而后竟然将身体转向她，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唐清容都没来不及逃，他已经到了眼前。一阵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双手，仿佛铁钳一般，伸出来抱住了她的腰。

唐清容想喊人，可是刚一张口，那男人就空出一只手，摁住了她的嘴。她拼命伸手推他，但那男人似乎根本不觉得痛。还很快用另一只手，将她的两只手腕都抓住，令她无法动作。而他的身体倾倒过来，将她压制在墙上。他的腰身压着她的，大腿也按住了她的腿。

接着他低下头来，脸凑近她的，仔细端详着。忽然低低笑了几声，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小美人儿……”然后呼吸骤然逼近，竟是要吻她的唇。

而唐清容被他制住，已经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因为欲念而有些扭曲的面孔，心头泛起阵阵绝望。

突然间，他的两只手都松开了，整个人歪斜着往后退。似乎有人从背后拽住了他，毫不留情地向后拖去。

他今天穿了黑色西装，里边是白衬衣。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非常严肃。他面前的碗里已经堆了些菜，他正微微低下头，用筷子夹起一根蔬菜，缓缓放入口中。

突然看见他，她的心跳顿时有些不稳。第一感觉是惊讶，毕竟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偶遇，实在是某种缘分。而惊讶过后，就是一阵阵紧张和羞涩，悄无声息地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似乎也有所察觉，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对上目光，他的脸色很平静，好像不觉得意外。可能因为隔着一点距离，身旁又有同事，他没有说话，只是停下筷子，对她点点头。

他如此镇静，唐清容却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脸上一阵发烫。她也点头微笑回应，但很快低下头去，又打开了手机游戏。

刚想继续玩下去，忽然听到身旁的女生喊她：“清容学姐？”

唐清容一怔，退出游戏，转头望向那女生。女生的脸莫名很红，手指绞在一起，低着头不看她。

唐清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有安静地等待着。

女生明显迟疑了一下，终于豁出去似的开口：“学姐你唱歌真的太好听了。我就是因为想认识你，才加入广播社的。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痴汉……”

突然听见这种类似表白的话语，唐清容有点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脸慢慢红了。接着她卡壳了几秒钟，才勉强想到一句话来回应：“谢谢你，一起加油。”

女生的脸色原本有些紧绷，闻言立刻放松下来。或许是觉得表白过就足够，她笑了笑，就没再说话。

这时，唐清容另一边也有人坐下了。她扭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女生。似乎没有讲话的需求，抱着手机看得很专注。她旁边是个男生，再过去是周浩安。他也盯着手机，脸色隐隐有些失落。

唐清容默默移开视线，接着玩手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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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吃着聊着，已经换了好几个话题。陆景然一直就没怎么开口，貌似专注地吃着。目光却始终难以自持地，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单薄的外套，和温柔干净的脸。而她和身旁女生说的话，他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当那女生说，“你唱歌真的太好听了”的时候，他握着筷子的手，稍微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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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很快开了，香气四溢。大家慢慢都停了讲话或玩手机，转而拿起筷子。唐清容也放下手机，暂时什么都不想，只专注于食物。

吃了一会，突然瞥见隔着两个座位，周浩安正拿着杯子，喝着倒好的饮料。却又借着杯子的遮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饮料都喝完了，他也没放下杯子，也没把目光转开。

她移开目光，想要直接忽略他。但之前没发现他在看，也不觉得怎样。现在却连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意思出言提醒。

想了想，她站起身来，往洗手间走去。是想暂时躲避这目光，也是希望他明白她的窘迫，能收敛一些。

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就是洗手间了。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个宽大的洗手台。洗手台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分别通向男女厕。

唐清容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象征性地洗了洗手。接着就站到一边，拿出手机开始看。

看了一小会儿，身后突然响起门被推动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她转头看去，走过来的是个陌生男人，长相很普通，有点微胖。他的脚步虚虚浮浮，身体还时不时往一边偏，大概是喝醉了酒。

而他看到唐清容的脸，两眼瞬间一亮，像是饥饿的猛兽发现了猎物。而后竟然将身体转向她，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唐清容都没来得及逃，他已经到了眼前。一阵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双手，仿佛铁钳一般，伸出来抱住了她的腰。

唐清容想喊人，可是刚一张口，那男人就空出一只手，摁住了她的嘴。她拼命伸手推他，但那男人似乎根本不觉得痛。还很快用另一只手，将她的两只手腕都抓住，令她无法动作。而他的身体倾倒过来，将她压制在墙上。他的腰身压着她的，大腿也按住了她的腿。

接着他低下头来，脸凑近她的，仔细端详着。忽然低低笑了几声，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小美人儿……”然后呼吸骤然逼近，竟是要吻她的唇。

而唐清容被他制住，已经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因为欲念而有些扭曲的面孔，心头泛起阵阵绝望。

突然间，他的两只手都松开了，整个人歪斜着往后退。似乎有人从背后拽住了他，毫不留情地向后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