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挽绾心】揉蓝绿色曲尘开 (转)自三生菩提劫吧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照顾少绾,为了她旷了许多天的课。
东华本想借口照顾少绾来逃课,不料被墨渊和奉行严厉地拒绝了,说是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云云。墨渊还特意向父神母神举荐了我来照顾少绾。
少绾在养病期间一直为了藏经阁的事惴惴不安以及为了鬼族王子不按常路出牌愤愤不平。我安慰她:“父神如果要严惩你早就将你办了,你如今又哪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呢?”


“可我怎么觉得父神是想让我养好精神了再狠狠地罚我啊。”她表情痛苦。
“少绾我怎么觉得那个番天印将你打聪明了呢?”
“你怎么有点像东华了啊?你莫要再提那什么番天印,如今只怕我再没机会报仇了。”她的表情更痛苦了。
“奉行呢,我醒来后怎么几天都不见他人影?”
“他回魔族去了,请人过来帮你善后。”
“唉你莫要再提了。我恐怕是没脸回魔族了。”
“我看不见得吧。”
“哦对了舜华,我问你个事,那天最后是谁将我打晕的?”


“……这个嘛?”
“难道真的是卫央?不会吧我连他都打不过,天啊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舜华你别拦着我,我要去给自己一个了断!”我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你千万不要冲动,敲晕你的是墨渊啊!”
“啊!!!”她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一抖青衫坐了下来“你难道没发现我比你聪明的地方就在于我知道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和心态吗?”
他见我愣在那里,继续道:“我觉得吧,你们神族长公主真没必要都长一个样,何况有时候,有些细节还真的无法影响到整体。”


他对我呆若木鸡的样子似乎很满意,末了添上一句:“所以你真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都端着,比如说现在。”
其实我傻了的原因很复杂,但当时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的价值观继少绾东华之后,再次碎了一地。
卫央似乎对自己的言行很满意:“你觉得我说得怎么样,点个头啊?”
我不作声,没有理睬他,只仰着脖子望着高高的秋月。
过了一会后我听到他惊恐的叫声:“哎你别哭啊,我要是冒犯你了我道歉,你这个样子别人看到会误会的,你不是最在乎名声的吗?”
“刚才谁说没必要时时刻刻都端着的?”我第一次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他沉默了一会,抬头笑道:“终于不用帕子了,有进步。”


时间过去了太久,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当时复杂的心情。只记得水沼泽温柔的月色覆盖在我的肩上。
卫央之后不再多说话,只沉默地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哭,最后将外衫脱下来给我拭泪。
我哭了个尽兴,似是道尽了这些年的隐忍与委屈。我终究还是没有卫央的勇气,去将自己心中最不愿提起的伤痕和埋藏最深的秘密公之于众。卫央终归还是出身大族,而我的出身和从小耳濡目染的危机意识教育,决定了我缺乏安全感并且轻易不信任他人。
小五曾遗憾自己没有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深爱的人,当年我对此倒是很庆幸,只是我忽略了一点,最美好的年华不一定是正确的时间。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7:56:00 +0800 CST  
我们四个拎着酒壶来到水沼泽的海边坐下了。一万五千年弹指一瞬,我早已记不清在水沼泽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春江花月夜。
只是和神族最引人注目的青年才俊们一同坐在沙滩上喝酒,还是第一次。
我觉得我们四个都有些发烧。
我当时还不晓得在以后长达几万年的神魔大战里,我们四个将一同出生入死休戚相关。


那天晚上沙滩上不止我们四个发烧。
我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脑子被海风吹得晕晕乎乎。父神不愧是父神,连酒也酿得这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折颜是个好酒的,一个劲地称赞,并说对比自己的手艺,他必须去找块豆腐撞死或者找根粉丝上吊。
白止基本上滴酒未沾,全程就在劝说我们少喝点。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低调而不出风头。
但我没有理会白止。我喝得既高兴又悲情。高兴的是相比墨渊和少绾,我和卫央能够完全理解对方的世界,不对,应该是说我们两个本来就来自同一个世界。这样的话我们相处起来就轻松方便许多,不像民间话本里的一些冤家们见了面就互相折磨。我们既交换了心,便有能力做到两不相欠,好不让对方处于两难的境地。但我一向头脑清醒,且看不惯那些头脑被爱情冲昏的人。我开始考虑万一开战后神鬼对立,我又该如何自处?我陷入了长达十万年的纠结之中。
事实证明,我的确心思细腻异于常人。
只可惜我猜中了开头,没能猜中结局。


其实那天晚上的主角不是我,而是父神嫡子==前途无量却不幸陷入情网的墨渊上仙。
我们坐下来才喝了一会儿,就发现少绾和东华也在这片沙滩上。如此看来,墨渊和少绾还是很有缘分的。
白止本欲招呼他们,却被墨渊制止了。折颜微醺着道:“墨渊这是带着我们听墙角呢。”墨渊用手势命令他噤声。
他们坐在我们前面的沙滩上,中间隔着一丛矮牵牛和杜鹃花。
风很识抬举地将少绾含糊不清的话语吹送过来。
“呃…东华,你为什么总是鄙视我呢?”少绾好像又喝了不少。
“你那么在乎我干嘛?”东华你太狠了。
“……你赢了。算了,和你讲道理,我果然是喝醉了。”
“东华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水沼泽啊?到时候开战了,本尊可能在神族的地盘上直接被黑掉啊!”
“你果然有一颗小人之心。就算开战了,我不还在水沼泽吗?”
“那你会救我吧?”
“看心情。”东华举起酒杯道。
"得了吧你会救我的。”少绾笑了起来。东华也跟着她笑了起来。我们几个除了墨渊之外都惊呆了。
我瞅瞅墨渊,发现他的脸色简直差得不能再看了。
“飞醋,此乃飞醋。”折颜不怕死地说出我的心里话,结果被墨渊点了哑穴。
今晚墨渊实在是不像墨渊。
“我一直蛮好奇是谁那么喜欢找虐才来向你提亲?”
“嘿嘿我偷偷告诉你,这是仲尹告诉我的,奉行都不知道呢。”少绾说着向东华耳朵边伏过去。
“是他?”谁啊?我和折颜八卦地直起身来。
“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动机?”东华不冷不热道。
“这个……听说他曾见过我一面,然后被本尊的魅力所折服……”
“耳听为虚,编造这个瞎话的人也真敢想。”
“你……不要太过分啊!不然我诅咒你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少绾叫道。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不过我来水沼泽前并没有见过什么外族的男子啊?”
“难道我是女子吗?”东华声音冷洌。
“你……其实可以是人妖。”
“……”
“啊!东华我们酒后还是不要闹事吧,我怕引起海啸。”
“行了我送你回去吧,也该喝够了。”
东华扶着少绾站了起来,眼角瞥到我们时,表情微微一怔。
“东华啊,我怎么看到这里还有好几个人啊?”少绾拽着东华的袖子嘟哝着。她酒量一向不大,今日又喝得双腮嫣红。
“她这样还挺好看的,是吧墨渊?”折颜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解开了哑穴。
“你眼神一向不好,可能是僵尸吧。”东华不紧不慢道。
你才是僵尸,你全家都是僵尸!我借着酒意在心里暗骂道。
眼见着他二人走过来,墨渊起身,对东华道:“我送她回去吧。”语气很正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东华停下来,望望少绾紧闭的双眸,抬头冷冷道:“不必。”少绾几乎是半靠在东华的怀里,手指紧紧抓着他紫色的衣袖。
魔族思想比较开放,果然如此。
水沼泽一半以上的仙都以为少绾和东华在一起了,果然也不是没有道理。
墨渊听闻后直接走上前去。虽然我不知道墨渊的酒量如何,但他今天确实喝了不少。如果今天墨渊和东华趁着酒意开战,天天天啊这绝对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天。
就在我双眼发亮内心激动的时候,我听到白止温和的嗓音:“你幻出玉水剑做什么?”
“呃…当然是用来观摩学习。”
我又听到白止的笑声:“果然喝多了。”
可惜事与愿违。东华压根就没有什么怒意,他只是对着墨渊幽幽地说着:“你没听进去你爹娘的话吗?既然没有本事去承担后果,又何必先来招惹?”
墨渊身形微晃,折颜赶紧上前扶住他,却被他一掌推开了。
墨渊定定地望着东华,答非所问:“那你有吗?”
东华愣了一愣,道:“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些误会?”
“我们?”
“咳咳我是说我和少绾。”东华十年如一日的冰块脸上很难得露出了些许无奈。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有这个能耐?”墨渊他、他居然逼问了东华。果然是喝多了。
头一次被这样态度嚣张地对待,东华却没有怎么生气。他拉着少绾的胳膊,把她向墨渊身上一推,道:“如你所说就好。”说罢便自顾自地走了。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04:00 +0800 CST  
墨渊小心翼翼地扶着少绾站着。
少绾只闭着眼,扯着墨渊袖子道:“东华啊怎么不走了?”那晚我确实喝醉了,看着墨渊变幻不定的脸色,本上神干了一件让我非常后悔的事。
咳咳,本上神借着酒意走上前去,拍着墨渊的肩道:“大哥啊,有些话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好。少绾她,唔,你不能和她玩文艺啊。咳你再这样啊,我们在旁边看着都嫌累。”说罢我伸手刮了刮少绾的脸,因为我看神族中要好的女仙们都是这么对对方的。
迷糊中好像听见了折颜在后面的抽气声。
唉攒了六万五千年的胆子全在今天用光了。
但墨渊很明显不太关心同族女子的爱好和习惯,他一挥衣袖把我的爪子扫开了。
墨渊将少绾打横抱起来,那动作在我看来,颇有娴熟的感觉。看来我今晚醉得不清。
他无视折颜和白止好似信仰幻灭的吃人的目光,淡淡道:“你们三个怎么还在这里,不回去歇息吗?”
折颜很明显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带着我们逃也似的遁了。
到了岔口折颜和我道别,他拉着我的衣袖死活不肯放开,口口声声道:“凌舜华你身为我们神族头号美人,好歹也要肥水不流外人田吧。如今竟叫一个鬼族给拐了,这叫我们神族的好男儿情何以堪?我们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这种事情发生在我头脑清醒的时候,我一定能搜肠刮肚,憋都能憋出一个完美的应答来。只可惜老天一直都待我很薄。
那是我第一次喝醉,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整个人像溺水时一样混乱。于是我只能说出一些让人幻灭的回答。
咳咳,我说折颜哪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人都知道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那又何况我们神仙哉。而且本上仙一直都循规蹈矩从来不干混帐事,不就低调地谈个恋爱嘛,怎么就惹着这么多人了?再说我们神族未来的花朵和六界的希望不是正在拐带魔族的始祖女神吗?这多咱们涨脸啊,你可要好好学着。
从我勉强睁开的眼睛里,我好像看见折颜和白止石化了的样子。
我突然感觉心里一阵难受,却又不知这感觉为何而来。我依着礼数和折颜白止道了别,慢慢地向我的屋子走去。
我们女仙的屋子基本上都挨得挺近。我的屋子原本是和神族的女仙挨着,后来和少绾相处甚欢加之神族的女子都对我没有太多好感,我便搬来与少绾作邻居。少绾的屋子比较偏,紧挨着父神的花园禁地,院门前有一颗很大的梧桐树。
好巧不巧,在经过少绾院门时,我远远地看见墨渊抱着她走过来。
今天注定是十分辉煌的一天。
直觉告诉我,我现在最好不要被墨渊看见。我赶紧躲在那棵梧桐树后面,祈祷墨渊赶快将少绾抱进去,这样我好回屋歇息。
只可惜我基本上是事与愿违。
那时候其实不算太晚,平常这时候许多同窗们都聚在一起玩乐。但因为少绾的屋子位置比较偏,所以这里气氛很是静谧,只闻清风半夜鸣蝉。
少绾的声音在这几乎静止不动的空气里格外清晰。她喝多了酒,声音不大,调子拖得有些长。
我听见她说道:“东华啊等我四十万岁时,我还嫁不出去,我就把你收了吧。”
墨渊身子一僵,停下脚步将她放了下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微眯着眼,伸出一只手扶着她。
一阵风吹过来,少绾勉强睁开眼道:“咦东华你什么时候开始熏香了?天哪你怎样穿上白衣了?你还好吧,有没有发烧?”她伸出一只手去探墨渊的额头。
然后狗血的一幕出现了,墨渊一把抓住她的手。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04:00 +0800 CST  
我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心中感叹道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以后我不能再那么明目张胆且没有良心地鄙视凡间剧情老套的话本了。
按照神族的规矩,我现在最应该冲出去严厉纠正并谴责墨渊这种乘人之危无视男女授受不亲的小人行为,拯救少绾于危难之中。但是我的直觉又告诉我,虽然我和墨渊交情不错,但远远没有达到我坏了他的好事他还能轻易原谅我的地步。所以我现在最好的应策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或者敌动我不动,撇过脸闭上眼睛装淡定。
考虑到如果我逃走弄出的声响十有八九会惊动墨渊,我选择留在原地屏气凝神,不过没闭眼。
少绾经常一本正经地教育我,说什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应该从打破这些无形的框框里获得跳出常规的思维。
在此情此景下,我对此深以为然。
只听见墨渊低沉的声音:“你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我勇敢地探出了脑袋,然后三观又碎了一地。
这、这真的是墨渊吗?
墨渊用手指勾起少绾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眯着眼睛斜睨着她。我估计要是少绾清醒的话,他会被少绾乱剑砍死。
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同为神族,我不仅为我族的仙品认识上升了一个高度,而且深深地为墨渊感到羞愧。我想到了东华说过的话:“看来我对墨渊误会很深。”
少绾睁大了眼睛望着墨渊的脸,笑道:“东华,你不要以为变成墨渊的样子就能来耍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的障眼法吗?”
她委实喝得多了,一双秋水眼里好似倒映了满池星光,只是晃啊晃的。我和墨渊都看得有些愣神。
少绾说着,伸出另一只手点着墨渊的额头。接着她突然向前扑去,等我明白过来时,她已经惦起脚来反过来捏着墨渊的下颌了。墨渊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只抓住她的手,愣愣地望着她。
太精彩了,这可比凡间的说书或者戏剧精彩多了。“而且主角的长相还是四海八荒里最对得起观众的。
我又矜持地向树外探了一点。
“你抓着我的手做什么,莫非想打……呃我是说同我切磋武艺?咳其实我还是很感激你难得主动给我一个活动筋骨的机会,虽然我一般打不过你。但是东华啊我们最近还是低调为好,万一又干了什么混帐事,父神直接把我发配回魔族,就不好了。”说罢她放下了捏着墨渊下颌的手。
“你为何不愿意回魔族?”
“嘿你喝酒把脑子喝掉了?本尊要是现在回魔族,很可能被逼婚啊!要是留在水沼泽,又很可能被黑掉。不如你收留我吧?”
“绝对不行。”
“你说啥?再给我说一遍!”少绾上前扑去,本想非常霸气地揪住墨渊的衣衿,结果用力过度,一下扑到墨渊怀里去了。
我当时的感想是:话本里的所有狗血桥段都应验了。
墨渊错愕了那么一瞬,接着就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来,将少绾圈在怀里。
呃…大哥诚然我是建议你直接说出来,但我没有建议你直接下手好吗?我突然想起母神的话,虽然我不懂为什么墨渊和少绾不能在一起,但母神毕竟是母神,万一哪天真如她所言,那我这个推波助澜的仙……岂不是罪过大了?
“你可以留在神族,考虑一下吧。”墨渊好像在笑。
“呃…你不会看出来本尊对墨渊,有那么点意思?”少绾歪在墨渊肩上,继续道:“肯定是小狐狸告诉你的,她最会看人脸色了。”
这这,居然还把我给扯进去了!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其实墨渊对你也……”
“你拉倒吧怎么可能?”少绾惊道。她静了一下,突然说道:“你不是东华?到底是谁?放开我,信不信我灭口?”
“不信。”墨渊轻笑:“你的武艺的确不错,但论修为,还差我一些。所以……你挣不开。”
短短几个时辰,墨渊不断刷新他无耻和假正经的下限。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05:00 +0800 CST  
“我们不一直是朋友吗?”白止转过身来望着我,那一刻我选择避开了他的眼睛。
我一直不愿意欠别人人情。但如今白止没有疑义地是我最大的债主。这种感觉委实不好受,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任凭明月清风等俊逸出尘之景,也很难能透过气来。
第二天清晨我起得比平常稍晚。昨夜下了一夜的雨,还打了几声不小的春雷,直把我折腾得不清。
不过我行至院子里时,心情却是出奇地好。清风饱满地灌进我的衣袖,夹杂着泥土里的潮湿的花香。我忍不住多嗅了两口,感觉浑身从头发丝到脚趾都舒畅了起来。
阳光丝毫不灼热,从树林的缝隙里随意洒下,斑驳光影躺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像是一块块钱币。
我第一次穿了身红衣,像往常一样向父神的花园走去。
父神的园子是禁止对外开放的,大约是因为里面藏着什么神族的最高机密。可是天知道,我只不过是爱它那一湾流水半园香罢了。我自己偷偷估摸着父神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对我潜入园子里采花的行为只作不见。
熟练地解开花园外的结界,我若无其事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想当初我拼了老命的啃理算,后来终于和卫央一道才将它弄开了。
山色空蒙,云光水中。在藏青和乳白中,一人负手独立。
我不自觉中弯了嘴角,行将过去。交杂着的鸟啼声不绝于耳。
“这么美的晨色,你这种人站在这啊,委实有点破坏意境。”
他笑了起来,向我挥了挥手,带着露水的玉兰花纷纷扬扬地洒满了我一头。
“我晓得你没有洁癖。”
“你有什么不晓得的地方么?”
卫央笑着,没有说话。我亦不急,只与他一同立在湖畔,看着水面上染着金色的波光倒影。
“你愿意离开水沼泽吗?”他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
“灵狐族的日子太平静了。虽说以后想过太平日子也机会不多了。”我轻轻叹道,随手牵过一枝嫩柳,看它的渐变的青翠与鹅黄。
“若是现在就小桥流水人家,恐怕你也会觉得无聊吧。”他笑道:“别嫌我说话矫情,这可都是跟你学的。”
我扯了一把蒲公英向他脸上吹去。
“其实有时候,你可以尝试一下,为自己活着。”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说话的人甘愿让声音消散在风声流水里。
“我何尝不想呢?只是……”
“这与你的责任并无矛盾。你看我,与你一样,但活得就很快乐。”
“那你会为了私情而放下你的责任吗?”
“绝不。”
“我也一样。恭喜你找到一个让我看得起你的理由。”我望着他。
他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凌舜华,我有没有说过我特别中意有责任感的女子。你确实和神族的女仙们不太一样,但不是体现在什么才艺上。”
我很大方地笑道:“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个说不好,见仁见智吧。我觉得很好,非常十分以及极其的好。”
我低了头不说话。看着脚下的芳草已经越来越高了。
就在这时一只白鹭展翅惊起,扰乱一池幽静。我和卫央同时抬头.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07:00 +0800 CST  
白衣少年,一琴一剑,就这么踏着一路落英向我们走来。
“啧啧凌舜华这才是神仙啊。他这经过,莫说秋水,便是春水,也应无尘了。”卫央摇头晃脑地感叹。
我冷眼:“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有断袖倾向?”
不过从外表上来看,墨渊的确是我们一干神族中最不识烟火飘逸出尘的。我曾经觉得墨渊的外形气质特别像一个我最欣赏的凡人,他是魏晋人,叫嵇康,字叔夜,竹林七贤之一,同时也是凡间四大美男之一。我特别喜欢他的为人和性格,当然他的文章我也极爱。不过最令我惊艳的还是他擅长抚琴。可惜我还没有去凡间见到他,他就给迫害致死了。他死后两百多年,凡间出现了一本魏晋文人八卦大汇总《世说新语》。这本书上说嵇康临死前抬头视日影,索琴弹之,“《广陵散》于今绝矣”,说罢从容赴死。我看到这里时,哭了个死去活来,心里又觉得嵇康简直太帅了,不是人,是神。
那段时间我整日抱着《世说新语》神情恍惚面带微笑,筹划着自己羽化前也应该抚琴一曲,酌酒一杯。少绾忍不住问我,我虽然觉得她不懂,但忍不住还是在她面前歌颂了一把嵇康。
“岩岩如青松之独立,巍峨如玉山之将崩……展清姿于罕至,洒幽辉于寒谷……最难得的是他的为人,竟能如明月般升起来,欲揽之在怀,却是清辉不盈手,徘徊照高楼了……”
“等等,”少绾一脸痛苦地打断我:“这个什么康也娘炮了吧,比墨渊还娘炮。”
她这么一说,我也发现墨渊形象和嵇康的确很符合,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看见墨渊都有些睹物思人,心里又激动又不好受。但卫央对持反对意见,他也是嵇康的粉丝,不过他认为墨渊比较像阮籍。东华也难得发表了意见:“你放过嵇康吧,他是个好人。”
“……”
但是等到神魔大战时,我不得不佩服卫央和东华的眼力,同时恨不得拍死自己:“天天天啊凌舜华墨渊哪里像嵇康了?你不要侮辱嵇康了好不好?”
这些话按下不表。我出神了很久,待回过神来时,墨渊正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们。
“我父君的花园乃神族禁地,外人还是不要进来比较好。”看来他对自家私有财产被他人损坏实在是看不过眼。身为心纳六界的父神嫡子,这心胸太狭窄了。
“这琴可是那把号钟?”卫央故意没听见。
“正是。”墨渊颔首,看向我道:“昨天还是要多谢你提点我。”
我为我昨晚没有成功拯救少绾感到非常后悔,一听他主动提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记得我可没有指点你直接下手,哦不对,是直接下嘴。”
我原本以为墨渊会脸红,再不济也应该是一副噎住的神情。但我对他的误会确实很深很深。
他面不改色,还微微一笑:“无妨,自学成才即可。”
“……”我彻底无语了。卫央激动地拉着我袖子:“这么劲爆逆天的八卦,你怎么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我掐了一把卫央,他立刻识趣地闭嘴,只玩味地望着墨渊。
墨渊继续厚颜无耻地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
“哦多谢是吧,那好吧,这把号钟就当作谢礼了。我们也不是贪心之人,横竖你赢得也有些争议。”卫央懒洋洋地说道。
墨渊的脸色总算是变化了一点:“这个恕难从命。号钟与绿绮乃是一对,因此……”
“你送号钟给她做什么?”我大吃一惊。
“教她弹琴啊。”墨渊眼角带着笑意。我和卫央无语地对视了一眼:恋爱中的人果然智商会降低。
“你是怎么打开园子外的结界的?”墨渊问我,表情严肃了一点。
“身为理算斋千年老三,解开一个结界又有何难?”我今天委实看他有些不爽,不过墨渊如今更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他临走前,我似笑非笑道:”手里可是一把好剑?我教你一个保养剑的法子:时不时将它放在脸皮上磨一磨,效果想必是极好的。如果是东华的脸皮的话,效果会更好。”
墨渊倒是什么都没说,脸上带着恍惚的笑意走了。


“不得了了,坠入情网了。”我摇头感叹。
“敢跟父神嫡子讲刻薄话,你的进步真是越来越明显了。”卫央揶揄我道。但他转瞬便说道:“父神已将轩辕剑传给他了,他却还……你怎么看?”
“这个我真不知道了,墨渊比我更倒霉,他的心里必须装下六界众生。我只希望少绾以后不要被自己的私情和两族的责任道义所纠缠为难。”
“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你嘴上说倒霉,但面临抉择时,还是心甘情愿地分清楚孰轻孰重的。”卫央轻叹。
“你不是对此很欣赏么?”我笑道。
“所以我们还算幸运,不是吗?”卫央抬手,帮我拂去鬓间的落花。
后来墨渊也这么说过我,你们真的很幸运,很幸运能够这么彻底地走进对方的世界。我想那大概是墨渊羡慕不来的。
后来万劫不复后,我感谢上天,有过这份幸运,我也不留什么遗憾了。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07:00 +0800 CST  
我忍不住拉着卫央走进屋内:“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啊,什么话本都不用看了。”
“没错,都可以自己写了。”卫央弯起食指敲了敲我的额头:“希望我是男主角。”
后来我总是不忍心想起这句话,可一个神仙如果不能够拥有,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忘记,任时间已成灰烬,心中还可以卑微恳求地紧紧抓住三寸余香。之后的时光慢悠悠地向我走过来,又慢悠悠地离去。我和卫央说我能清楚地听见它走过来走过去的声音,那感觉明显得好像我在海边捧起一把沙子,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我的指缝间漏得一粒不剩。他笑着说无妨,沙子漏光了他也会想办法的。趁着年轻气盛,将等待这件最痛苦的事情提早做完也好,成功率大些。
后来我一个人在章尾山看落日时想告诉卫央,墨渊其实还是配得上少绾的,他已经等了快二十万年了,还在等。而一个神仙,一生中能有几个二十万年呢?
只可惜他当时已经听不到了。
两万年平静地过去了。期间沧海桑田了几个来回,然此等事在我们眼里也是司空见惯的了。
墨渊和少绾的事情震惊了整个水沼泽,父神和母神只作不见。


在我看来,他们两个实在也算不上高调。只不过水沼泽的生活是在太过无聊,大家不八卦那么一下,简直融入不了群体也跟不上时代。
总体上来说,除了墨渊那些心痛欲绝的粉丝,大家伙对少绾转移了目标不再整天干混帐事还是很欣慰并且发自内心地感激墨渊的。特别是东华的粉丝,不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与斗志。


我依旧清早起来去教舍,先就着讲台默一篇《醴泉铭》。那时卫央就在一旁磨墨。或者我弹琴,他在一旁焚香,有时也以笛声相和。他问我道:“你有什么不会的才艺吗?”我想了想告诉他那些传言很多都不靠谱,我其实不会画画,棋艺也不精,亦不善歌舞。他却道这样最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嘛。
可惜后来我和卫央不能那么早去教舍了,那个地方被墨渊征用了。我自己也不是很想每天一踏进教舍,就看见一男的姿势很暧昧地搂着一女的,握着她的手教她练字,尤其这女的一直处于一种还没睡醒的精神状态。
有一次我无意中瞄到一眼,墨渊握着少绾的手,写下那一行我等文艺分子非常熟悉的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个梗话本里可是用烂了。我腹诽墨渊跟不上时代。当初墨渊说要教少绾学琴,我只道他的脑袋被门夹了。但我不知道,少绾的脑袋也被门夹了。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08:00 +0800 CST  
有一天中午我从睡梦中直接飞奔到少绾屋内,苦口婆心地说亲爱的绾绾啊虽然这些家具现在是墨渊家的以后迟早也会是你的,但你也不能这么早就搞破坏啊。然后我就听到一个声音:“胡说什么呢?”我没听出来这个声音不是少绾的,继续道我哪里胡说了,你不是在锯木头嘛。
我话还没有说完,有人“啪”地一拍桌子:“凌舜华我原本以为你心地善良,没想到……”我觉得不对啊少绾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义凛然了,抬头便道:“绾绾啊你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像墨渊了?”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我正对上墨渊微带着怒意的眼,我差点没站稳。
少绾规规矩矩地坐着,面前正摆着那张号钟。她身后站着墨渊,看来墨渊很喜欢手把手地教她东西。不过我看少绾看着我的表情,好像很感激,还有些期待。
可惜我又让少绾失望了。我磕磕巴巴道:“那个我梦游,不小心走错地方了,你们……继续。”说罢我夺路而去。跑出去的时候听到少绾说:“你看嘛小狐狸都受不了了,不如我们休息一会儿,你抚琴我起舞,凤凰善舞,女子的才艺中我也只会这个。”我这么一听,直接摔在了少绾房间的门槛上。天天天啊少绾果然是转性了。在我爬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墨渊说好啊绾绾,我又一个踉跄摔了下去。去你的,绾绾是我叫得好吗?


那时我喜欢和少绾一起坐在水沼泽那颗最大的菩提树上磕瓜子。我和少绾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但我喜欢和她在一起,我喜欢和我完全不同的人呆在一起的感觉。有次同在理算斋的木莲过来找少绾麻烦,无非就是哭哭啼啼地说她和墨渊多早多早之前就相识,她和墨渊多少难忘的回忆和经历,你呢,你和墨渊有什么?少绾被缠得烦了,拍拍手上的瓜子壳,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和墨渊有个孩子。”然后她身后不远处刚刚赶来的墨渊差点应声倒地。


有一天下午无课,阳光浓稠得像墨渊给少绾亲手做的番茄土豆汤。我站在海边眯着眼睛吹海风,卫央在我耳边说:“如果凌舜华你有幸能等到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时节,你抬头,我保证我会出现在的你身旁的五步之内。”我愣在风中:“我不信我会这么好命。”他当时接了一句:“如果我还活着的话。”可惜我没有听到,我只顾着拼命控制快要崩溃的眼泪。


有一次我随手写下四句话:卧看斜阳落,坐胥红日升。微冷知露重,不忘数星辰。


少年不识愁滋味,更上层楼,更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一卷:明月空庭,如水对华年。(完)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09:00 +0800 CST  
第二卷:花落处人在天涯。




欲寄彩笺兼尺素,天长水阔知何处




——题记




第六章:山雨欲来风满楼(谢谢烟花帮我纠错)




我自只如常日醉,满川风月替人愁




——题记




在水沼泽的最后几百年里,我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为什么,父神为我们增设了佛理课,每天下午连堂,由他亲自讲授。那时水沼泽的学员们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空气慢慢沉静下来,大战在即的风声越刮越紧。我总隐约觉得水沼泽的阳光开始变得苍白,月色开始变得萧条。甚至黄昏时一些三角梅落在抄手游廊上,金色的风轻轻地带着花起来,我都要莫名其妙地叹气。卫央总拿书敲着我的脑袋,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啊还早着呢真的早着呢。我总说可迟早有那么一天啊,不知道那时候我是个怎样的心情。




东华从来不参加佛理课的考试。是以我从千年老三变成了千年老二。晚自习的时候墨渊在教舍里为少绾讲解课时,我和卫央就站在穿廊上背书,那栏杆上不知道承载了多少我喃喃念叨的生涩的佛经。我天生不喜欢催人入睡的佛理,自身的人生追求与佛教教义也有些冲突。但我的佛理课却修得实在不错,有时甚至超过了墨渊,这充分说明了本上神只是搞应试的料,我很悲伤。




有时少绾也会捧着书来问我,我总是表面很矜持实则很卖弄地讲给她听,虽然一般我口干舌燥地讲了十遍她才勉强听懂一成。末了还要非常激动地抓着我的肩膀摇着我道:“天啊小狐狸你还不是神族?你是人类啊!你一定有解药对不对,赶快交出来啊啊!”那时我的面部表情抽搐得非常厉害。然后墨渊就会无奈地打断我们:“算了还是我来吧。”折颜说很奇怪呀,墨渊的讲解少绾只用听三遍就懂了,说明墨渊还是比我们有天赋,水平高。我在心里狠狠地白了墨渊一眼。




最后几百年我们都纷纷受天劫飞升了上神。我原本以为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老天爷的心肠必不会慈悲,所以我们的天劫应该会和大战一起来临。这么一看老天爷还是待我们不薄的,为我们稍微减少了一点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风险。




墨渊和折颜的命理学修得实在不错,是以在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下,我们基本上算是有惊无险地飞升了上神。知识就是命运,这句话说得很在理。现在的小神仙们个个都成日里逍遥自在,真是仙术不昌,道风败坏,着实令人痛心。




我受完天雷后闭关了几个月,出来时日光刺痛我的眼,模糊中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站在那里。他说:“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要替你受天雷的好,到时你看到我挺尸在床上好几个月,一定很难受很愧疚甚至生不如死。与其这样,还不如我生不如死煎熬几个月比较好。”我看着他消瘦的身形和发青的脸色,笑道你果然没有让我看错。后来夜华那小子对我的观点一直不能理解,我说你算了吧,你当时真没有必要拦着小五去同那擎仓斗。且不说她的修为不知胜过你多少,她的本事也未必斗不过擎仓,就凭你当时那体格,委实没有必要大男子主义到如斯境界,到头来还不是小五一人人活着苦苦煎熬了三年。要不是你命大,我好好的闺女就这么神不神鬼不鬼的。夜华当然还是对此非常不赞同,说你怎么能说我自私呢?你这是狠心。活得这么长了,我很轻松地无视了他语气里严重到可以让我直接退婚的不敬,淡淡道你当然自私,付出时总想着回报也没想过对方舒服不舒服,也没想过小五活在你的爱里,累不累。




价值观不一样,自然也说不到一起去。而且我估计以小五的价值观她还是比较认同她夫君的观点。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09:00 +0800 CST  
神族的男子不光长得女气,而且总是小家子气,谈个恋爱非要和对方欠来欠去的,到头来命盘上乱成一团麻线,一般不纠缠个几生几世是没有结果的。卫央说这还是互相了解不够的原因,都不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只一味地给予也没有什么意义,除了徒增误会之外。不过这也有个好处,有足够的填补遗憾的理由可以重来,他当时笑道。




东华最终还是成功地被神族拉拢了,不过他有个条件就是万一正式开战,他须得中立。父神考虑了几十年后同意了。听折颜说当时东华擦着苍何,对少绾说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少绾笑着说她都明白。


能看明白少绾那个脑子的可能只有东华了,可少绾偏偏看上了不明白她的人,这也不知是劫是缘。至于东华,我从来没把他当正常生物看过。我一直很后悔没有教会九儿一个道理,看问题不能只看表象。


最后几年里,神族地盘上的气候也开始变得很不正常,以前的五风十雨早已不复存在。有一年夏末大旱,知了嗡嗡地叫着没两天就热死过去整个水沼泽没有一只蚊子。那时候上完一堂课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那样,而且动不动就有女仙上课时中暑晕倒。


于是折颜以墨渊的名义写了一首请愿词:


神族学子耐热强,小折扇,背靠墙。千里烈日,无处可躲藏。纵使相逢应不识,面如炭,徒忧伤。夜来辗转梦难香,汗湿裳,床板烫。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明年夏更长,求放假,好父王。


父神看到后勃然大怒,不仅罚了墨渊和折颜,还实行了连坐,把我们这些和折颜墨渊交好的神族统统叫过去,封了神力跪在他宫里的那块千年玄冰上。其实,天气这么热,只跪一会儿,还是很舒服的。


当时少绾在宫外等着我们,鄙视道:“折颜我们凤凰什么时候怕热了?你也太不济了,难怪只是开天辟地的第二只凤凰。”
折颜欲哭无泪:“我是在做好事。”


夏末入秋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
父神的一池荷花尽谢。
当时我们正泛舟于菱藕深处,我望着枯荷出神,卫央拉着我道:“别告诉我你又在想什么‘留得枯荷听雨声’。”我回答道:“枯荷虽在,却无这个心境啊。”少绾道:“你们两个说话酸得我都想投湖自尽了。”
她话音刚落,天边便有隐隐雷声传来,越来越大。


乌云刹那间包围了头顶的那方天空,汹涌的玄色在天空里翻滚着。好似千军万马大敌压境。
我抬头,久久不语,面无表情。
卫央轻声道:“你的联想思维可以再丰富一点。”
我低下头。才发现船上只有我们两个。
“他们人呢?”
“人又不是傻子,避雨去了。”
“那你捏个决弄个仙障吧,我要好好赏雨,不能分心。”
“没问题。”


乌云酝酿了很久,雨却迟迟不下。四周环境越来越暗,只差没有伸手不见五指,我甚至看不清岸上的亭台楼阁。
黑暗中有一个拉着我的手道:“别告诉我你害怕。”
“如果是真的呢?”
“那我陪着你好了。”
“多久?”
“能陪多久陪多久。”
“卫央,”我轻轻叫道,“等到你必须得离开水沼泽的那一天,你一定得告诉我,让我看着你走。不能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你也干过一次啊。”
“你是说我哥哥的婚宴吗,那都是多早之前的事了。”
“我的记性可不比你差。”
说着说着,天上的炸雷一声大似一声。偶尔劈下来几道闪电,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脸。
“我有没有说过鬼族男子一向生得艳丽?”我笑道。
“本宫本来就名花倾国。“他伸出手来将我拉到他的怀里。我没挣开。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0:00 +0800 CST  
在一起两万多年了,我们其实很少做什么太过亲昵的举动。既然是很难看到结果的一段情,那么就不要和对方有什么太多的亏欠纠缠,省得到时候让对方难忘或者为难。我明白,他也明白。
但要干干净净地放开手,是不可能的。我明白,他也明白。
况且现在谁的心里能没有一点希望呢?我明白,他也明白。
我只求老天能让我的人品爆发在大战的时候,我们都能存活下来。或者,就算有一人必须命丧沙场,我也求求上天,让那个人是我。神族羽化后可以再归来,但鬼族若是不行了,只能化为飞灰。
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宁愿自己化为飞灰,如果能换得我的存活的话。
可我相信他能等得起,如果上天愿意施舍给我们这个机会。
但我一定不会要求他等我,他愿不愿意等,是他的事;他能等多久,也是他的事。我明白,他也明白。
我从来不愿意让卫央因为我而为难。他也向来如此。我明白,他也明白。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深爱着对方,我明白,他也明白。


我靠在他的怀里,不做声。
“凌舜华,如果哪一天你我不幸在战场上相遇,我五体投地地恳求你,不要对我手下留情,或者做一些你我都认为的很脑残很掉价的事情来,虽然这实在是太难了。”
他话音刚落,天空像是被兀得撕了一道口子,瓢泼大雨滚滚而下,似要将整个世界湮灭。
“你看,你说瞎话了吧,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我笑得很勉强。
雨声很大,我不知道他听清楚我的话没有,只感觉他抱着我的力度紧了一紧。
“我只希望到时我无法保护你,你就不要自己找死就好。那样对我而言真是雪上加霜了。”他努力使语气轻松一点。
我沉默着,眼睛里好像有东西流了出来。
“怎么?仙障破了吗?”他笑道。
我锤了他一拳。
“好吧到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不是一直都想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吗?至于后果什么的,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他安慰道,末了又添上:“年少的时候不轻狂,到老了我们拿什么来回忆青春。”
我总算被他逗笑了。


四周的景象慢慢融化在一片乳白色的雨雾中,好像下的不是雨,而是牛奶。
我们就这样慢慢地坐在仙障里,等着牛奶的雾一点一点散开。
“后来呢?”二十多万年后少绾问我,那时离她醒来也过了好些年了。
“没有然后。或者说,然后雨停了,但天空还是黑压压的,很沉重。”我抿了一小口茶:“唔你们的茶还是这么难喝。”
“咳咳你那位还真是坐怀不乱啊,像那个柳什么来着?”少绾笑着摇着扇子。那时候她已经是一袭白衣了。
“我是不会告诉你当你的初吻被献出去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的十步范围之内。”我慢悠悠地答道。
“拜托我已经放下了,你还来讲这些有的没的。”她站起身,太晨宫的宫女们正忙着采茶,远处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叫嚣着:“他奶奶个熊的冰块脸你又支使老子来帮你干活!”
“也是,看到一个女娇娥样的人当上了魔君,你估计什么都能接受了。”
“不!这件事我永远无法接受!“少绾猛地一拍桌子,表情非常严肃。
“其实……你没怎么变。”望了她良久后,我说道。说罢矜持地看着东华的桌子慢慢碎成碎片.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0:00 +0800 CST  
就在那个夏天,庆姜射出了神魔大战的第一箭。
硝烟四起中,水沼泽这一方孤岛,是个安全的的所在。
只是它的萧条,一天明显似一天。


虽然父神极力控制局面,但在水沼泽里,异族受到的冷待非常严重。
许多异族纷纷离去,不用说回去的结果都是上了战场。
少绾在那几年里与我疏远了许多。可以说除了墨渊,她基本上不怎么相信我们这些神族了。东华很早就回了碧海苍灵,他本来想带少绾一起走,少绾犹豫了很久,还是没答应。


“拜托别再犯傻了。”东华无奈地说。
“我……再看看。”少绾低低道。
东华没再劝她,只嘱咐她小心些,自己便什么招呼都不打地走了。
东华走后少绾的情绪很低沉,想来也是,最好的朋友走了,没什么人陪她说话了。


我也看不清楚墨渊那几年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卫央说他有点逃避现实,不过这可以理解。我当时还点头说是啊,墨渊很不容易的我们要理解他。但是后来……后来我真想拍死我自己,理解个头啊理解。


腊月无雪,北风刮得极萧索。是月天狗食日,半月无光。
“你有没有感觉这空气中凝结着一层寒意?”我不知什么时候语气开始变得战战兢兢。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黑暗中,卫央执着我的手,低声道。我信了,我其实很好骗的,真的。


父神母神的身子不大好,这是神族的机密。
但这无边无际的暗,再清楚不过地传达着上天的旨意。
日食的最后一天,父神母神将我们这些神族中的所谓翘楚叫去训话。
我还是第一次踏进父神的寝殿。我们在地上默默地跪成一排。
父神的精神确实不好,没说两句话就咳嗽一阵。跪在最前头的墨渊眉头紧蹙。
父神就是父神,话就是多。那些话,在我看来委实有些老生常谈了。
末了他说道:“墨渊和凌舜华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待会不管父神说什么,我都要坚持自己的心愿。
走神中,墨渊已上前掀起帘子,冷冷道:“别愣着,快点。”那种语气让我感觉好像回到了三万年前,他还没遇到少绾时,为人就是这样,像父神宫里那块千年玄冰。
父神没有理我,只对墨渊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我和你娘,其实也很不对住你。”这种对话,实在不像父子间正常的交流,不过我们神族都是这样的。
我轻轻地掀了嘴角,嘲讽之意没有瞒过父神的眼睛。


这是日食的最后一天,也是最黑暗的一天。
昏黄的烛光中,腊月的冷意嗖嗖地侵上身来。不过我们穿得都很单薄。
“你的轩辕剑呢,给我看看。”墨渊幻出轩辕剑来,恭谨地呈了上去。
“唔,保管得不错。我问你,你还记得你出生时周围环境如何?”
墨渊的影子映在雪白的墙上。
“墨渊记得,房梁上盘旋了七十二只五彩鸟,东方烟霞三年长明不灭。”
“咳咳……你记得就好。”父神又是一阵喘,我和墨渊连忙去扶他,却被他拒绝了。
他的脸色很差,已经有些形容枯槁了。
“当初你娘就跟我说过,她说,不要让少绾和你走得太近,你一定会动情。我当时笑了半天,说就少绾那根粗神经,恐怕是不懂这些事的,墨渊那个我们一手造成的冷性子,又怎么可能会动情?如此看来,是我错了。”父神勉强笑着。墨渊的脸色,我瞅着很是惨白。
“你知道少绾对魔族意味着什么?”父神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和老友品茶论道。
“墨渊不知。”墨渊的影子有些微晃。我站在旁边很郁闷,不知道父神叫我来听他独生儿子的八卦是个什么意思。
“庆姜死了,魔族不会垮。但她死了,魔族必败。”父神慢悠悠地说道,低头观察着墨渊的脸色。
现在墨渊不光是脸色,连握着轩辕剑的手上的骨节,都变得惨白。
我瞧着不忍心,背过脸去。


屋子里的气氛很静谧,我们可以听见蜡烛嘶嘶的燃烧声。
我望着那对红烛,小小的火舌残忍地吞噬着身下的蜡油,好几滴烛泪同时流下来,但每一滴都还没到到了烛台的尽头,便早早凝固了。
父神真聪明,这么简单地告诉我们什么叫逃不脱的宿命。


父神猛地抽出墨渊手中的轩辕剑,剑出鞘,带出的剑气令一室的烛光尽灭。
我和墨渊被老老实实地唬了一跳。
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中,听见父神幽幽地说:“这样,明白么?”
我想我再受不了,转身向屋外跑去。
“站住!这点事都受不了,真是枉为我神族!”我被喝住了,回头望去,父神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一支小小的红烛,暗暗的光摇曳着,刚好让我看清他们那对父子。
父神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手上握着那把轩辕剑,剑锋直指墨渊,离他的喉部不过一寸的距离。
“别闭眼,给我睁开!”父神喝斥道,不知是说我还是说墨渊。
我突然笑了,慢慢地走回去,走到墨渊的身旁,抬起头望着父神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不必这么绕着弯子罢。”
父神看了我很久,我死撑着,硬是没让自己的气场败下去。
“好,我还真的忘了你的特点。去一边坐着罢,待会墨渊他娘会来找你。”
我拣了把椅子坐下,心里暗暗道:凌舜华,你飞升上神的劫数实在轻松了些,上天总是要公平的。


“等等,光是这样,可能还不能得手。你给我记住了,魔族的心脏的位置,在这儿。”父神慢慢地将剑下移。“记住了?”
回应父神的是墨渊持久的沉默。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0:00 +0800 CST  
红烛上的灯花结了又爆,爆了又结。
我变出把剪子来,伸手将灯花剪去了。
我在心里想着,若是按着凡间的话本,不知墨渊待会会不会来一句:“父亲,孩儿做不到。”同时双膝跪下。紧接着父神一把掀翻桌子,向墨渊摔过一碗滚烫的茶水:“逆子!”然后我们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再然后,墨渊满头是血地去搀扶年迈的父亲,被傲娇的父亲一把搡开,两人同时重重地摔在地上……


正出神,父神的声音冷冷的:“你笑什么?”
我连忙敛了表情,正襟危坐,拿出神族女子装模作样的派头来。
不料父神看都没看我,他正盯着他唯一的儿子。眼睛里寻不到一丝父亲的柔情。
看来我今天不止一次地自作多情了。
“难道父君以为,墨渊真是无情无义之人?”娘啊,墨渊终于逆反了,这真不容易。我本来很紧张,深怕他沉默到最后表情隐忍地来一句:“墨渊都明白,墨渊记住了。”那我可能直接逃课到碧海苍灵去,劝说东华过来把他未来的妹夫干掉。
我确实崇尚神仙应理智,比如说为了六界众生放下自己的私情我非常赞赏。但为了六界众生自己主动把爱人弄死,闹出人命来,这……我承认我年轻气盛,心胸没有宽广到如此境界。
我瞅着墨渊坚定的神色,心中暗暗为他打气:“干得好,少年。年轻时不气盛,到老了你拿什么来回忆青春?”


按照狗血话本的思维,我以为父神会说:“你信不信本君一剑杀了你?”不过我一早就说过凡间的话本不可多看,不仅拉低智商,还会让神仙的境界变得低俗。现在我不幸地发现我的境界正在向低俗和肤浅的边缘滑去。
真实情况是,父神收了剑,平静地说:“你若下不去手,我可以找人帮你。”真不愧是父神,说话做事都这么关注现实,而不是去玩那些无聊的感情。
“不必。”墨渊道:“我答应过自己,会好好保护她的。”
身为少绾唯一的女性好友,我在一旁听得很感动。虽然我觉得少绾可能不用他来保护,她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父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我辛辛苦苦地教育了你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只是心,半点不由己。”
娘啊,我怎么瞅着情况在墨渊的引导下又在向肤浅的一方偏去呢。


我以为父神会大笑起来:“好个半点不由己!”不过很明显,父神就是父神。
“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靖容将军是我最信任的部下,他的女儿木莲姑娘与你自幼相识,也同在理算斋求学了三万年。我和你娘对她都很中意……”
“父君想拉拢靖容伯父可以另寻个法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今天发现我的脸皮被东华和少绾熏陶了三万年,果然变厚了。这种情况下,我身为一个外人,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不说,还看得津津有味。
“你这么想是吧。好,你可知少绾要嫁的人是谁?”父神起身斟了一杯茶,递给墨渊。墨渊愣了愣,伸手接了。
“墨渊不知。只是少绾说过,她不会嫁给别人的。”
“你是不是漏了个‘除了你’?“父神轻声笑了起来。
墨渊神色不动,但手里的茶水洒了一滴。
“别多想,挑拨离间的事本君从不屑于去做。你们两个,还真不用别人动手,将来自己制造的误会,是不会少的。”父神不紧不慢地又斟了一杯茶,自己慢悠悠地喝了下去。
看来他在把我当空气。
“父君可否告知墨渊,少绾要嫁的人,是谁?”墨渊咬着唇,半晌问道。
“新任鬼君卫晞,”父神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以后在战场上遇到少绾,别忘了叫她一声嫂子。”
我撇过脸去,想挑拨离间直说嘛,还非不承认。
“墨渊,本君公正地说一句,你与她,不相配。”父神走近墨渊:“这种无聊的问题我本不欲和你多做讨论。但你这么执迷不悟,可着实令你父君痛心。”他拍了拍墨渊的肩:“回去好好想想,我和你娘放任了你两万年,也够了,是时候收心了。”
说罢父神从袖中抖出一卷宣纸来;“唔二十遍《闲情赋》,少绾估计现在还不懂吧。少绾那一手字,是你亲自教的,如今是越写越像你的了。我本来想让你亲手在我面前将这玩意烧掉,不过现在看,留给你做个念想,也好。”
父神将《闲情赋》卷好,交与墨渊。“但是这个东西,必须得烧掉。”他又从袖子里抖出一张宣纸来。上面正是那天墨渊握着少绾的手写下的那行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对比之前的《闲情赋》,少绾的字,非常明显,变得越来越像墨渊的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与她,不能说。
多说是错,说多是劫。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1:00 +0800 CST  
父神命我将红烛拿过来,我没动。
他再次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够义气,这可不太好。”
父神当着墨渊的面,将那张纸烧成了一把灰。
墨渊手中的茶杯碎成了四瓣。
“以后我不想再在你的屋里看到类似的东西。”父神冷冷道:“魔族尊神和鬼族首领成婚,你应该明白是为了什么。这桩亲事,你若不愿,我不会逼你。”说罢他转身进了内室。


我站起身,“轩辕剑可拿稳了?现在黑灯瞎火的,做这种事,唔,也很容易。”
“别误会,我父君的意思不是现在。而是……战场。”墨渊轻轻道。
我为他这无动于衷的态度很愤怒:“所以呢?你不怕东华帮她报仇?”
我发现我只要当着他的面提东华,他的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于是我放下心来。
“我不会那样做的。”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转身走出了父神的寝殿。


我坐回那张椅子上,发了半天的神。待我回过神来时,母神正望着我。
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然后脱口而出一句话:“墨渊真的是君上的亲儿子吗?”说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母神被我逗笑了:“你都看到了。”然后叹了口气:“我和他父君实在是对不住他。”
岂止是实在对不住?简直就是……我不敢在心里多想,怕母神看出来。
“舜华,我确实很少见到你和卫央这样的孩子。我对你们……其实很放心。”母神拉过我的手坐下。
“您是对墨渊和少绾不放心么?”我胆子确实很大。
“墨渊以后会想明白的,等我们不在了的时候。”
“不在了?去哪?”我吃惊地问道。
“如今四时无序,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呢?”母神缓缓道。
“您的意思是……”我颤颤巍巍道。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
“还有多久?”母神没说话,她轻轻地帮我拭去了脸上的眼泪。
我自幼丧母,蒙母神照顾良多。其实内心里,我已经将她看作我的娘亲。
“舜华,你觉得墨渊和少绾般配吗?”
我想了很久很久,道:“我不知道。”不是当事人,实在无法评判什么。
“墨渊和少绾,现在完全站在对立面了。到时在战场上相遇,那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了。”母神叹道。“所以不般配,你明白吗?他父君,今天方式是急了点,你别往心里去。”我点点头。父神的意思我猜测着,应该是想劝说墨渊早点放下私情,以免最后伤痕累累两败俱伤。
“可是舜华觉得,这感情的事,不是烧掉一张纸,就能两人都放开手的。”我的眼泪继续流下来。
“所以他父君今天就操之过急了。他也是怕墨渊为情所困,到头来忘了自己的责任……”
“和六界众生吗?您放心吧,身为神族,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墨渊不会为了少绾舍弃道义的。”墨渊要真是这样的人,我这些年也白和他做朋友了。
从不需要想起,亦不会忘记,这不过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与生俱来的天赋。少绾和魔族可能永远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群人心甘情愿地舍己为人。
后来我和白止说,神族为什么是最后的赢家,可能就真的赢在这点无私的境界上。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母神轻轻地搂着我。“我们从来不想着什么神魔大战,也没想过一统八荒。只是如今形势所迫,舜华,若是魔族胜了,你觉得后果如何?”
我知道,若是崇尚霸权的民族胜了,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但是,少绾一定要死吗?”我不平。
“当然不是,但魔族若是有了少绾,我们又不在了,谁胜谁负,就真的不好说了。”
“所以父神今天想让墨渊明白,他和少绾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母神没有回答我,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簪子来,道:“若他们命大,能够撑到万万年后,你再将这根簪子,交给墨渊,让他给少绾作聘礼吧。”
我接过那根沉甸甸的凤钗道:“父神刚刚说您和他都属意于木莲啊?“
“他父君为了叫墨渊死心,真是什么都敢说。”母神无奈地扶额,我靠在她肩上笑了。
临走前,我忍不住问道:“没有别的方法,你们一定要离去吗?”
母神微笑着点点头。
有这样的父母,墨渊,我其实很羡慕你。
我跪下给母神行了一个大礼,她没有拦着我,因为她明白我的意思。
在他们面前,我觉得我卑微得似巨人脚下的草芥。我的心其实真的很小,不过刚刚好能装下一个灵狐族,至多,不过一个卫央罢了。
为了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人甚至是攻击自己的敌人,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再让我修炼个几十万年,我也无法做到。
但我愿意帮助墨渊将父神母神的衣钵传下去。
后来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墨渊。
只是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1:00 +0800 CST  
我走出父神的寝殿,惊奇地发现天微微地亮了。遥远的碧落在我头顶上方挂着。
我想我得去找墨渊。我虽然觉得墨渊自己也能想明白他父君的意思,不过所谓当局者迷,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墨渊在那颗绿萼梅树下立着,手里抓着轩辕剑。
“其实你父君的意思……”我尝试着开口。
“我明白。他不过交给我一个难题:六界众生和少绾的性命,我选择哪个?”墨渊淡淡道。
“那你的答案是?”我望着他。他没有回避我的眼神。
“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况且我们都是有父母的人,有一句话体会最深,那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墨渊道。
“你怎么知道?”我大惊。
墨渊沉默很久,良久后道:“他们就我一个,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他们呢?”
“可是你的牺牲,也太多了点。”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是而已。墨渊不会后悔。”
“你明明就知道结局,这两万年却又是怎么回事?”我愤怒了起来。
“因为心,半点不由己。”他转头看了看这一树梅花,今年冬天整个水沼泽只开了这么一株梅花。“我父君没烧《闲情赋》,只替我烧掉那张纸,是想告诉我,既然没有能力去兑现,就不要轻易承诺。”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道:“没事,母神刚刚和我说了,没有同靖容将军联姻这件事。”
墨渊看了我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如此甚好,我便放心了。本来这件事,也不像我父君的风格。”
我噗嗤一笑:“拜托人家木莲很好的。”
“那你去娶她吧。”墨渊笑道,那时候他真是年轻。


十万年后,我最后一次来到水沼泽,夕阳西下,很安静。墨渊也这么静静地站在树下。我行过去,他抬头看见我,没打招呼,像是自言自语:“十三万年前,也是这个时候,我隔着丛迎春花,看见她一身黛蓝,与东华站在梅花树下打闹。那种表情,我从未在神族女子的脸上看见过……”
“所以?你心动了?”我直接了断地问他,彼时因为少绾,我仍然没有释怀。
他点点头,微微笑着,像是陷在回忆里。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1:00 +0800 CST  
第七章:等闲平地起波澜




紫电青云腾剑气,高山流水识琴音




——题记




日食结束时,我等着天空慢慢亮起来。
在曙光中,我看见墨渊惨白又坚定的脸色。
“墨渊,我想我明白日食为什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想到父神和母神心力交瘁的样子,我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舜华,别想太多,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墨渊轻轻道。
“散去自己的灵力去修补天地的……”我还没说完,墨渊打了个手势叫我别再往下说了。


片刻后,少绾寻来了。
我与他们道了别,举步离去。
狐狸耳朵尖,我听见少绾道:“你的手怎么弄伤了?怎么还这么凉?我替你捂捂,暖和点了吗?”
我顿了顿脚步,回想少绾刚入水沼泽的性子,再跟现在相比,差得确实有点
多。
这个世界上能让少绾变得细致温柔的人,只有墨渊。
他们到底是谁先爱上谁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命里的劫,躲不过。


我回到院子里时,卫央正等在那里。
我靠在他的肩上泣不成声。
他只揽着我不说话。良久后,我抬起头道:“我们真的很幸运。”
“又在为你的朋友伤神?”他挑了挑眉.
“不完全是的,但我不能和你说。”我想着父神和母神羽化实在是一件大事,我还是不要和外族人说比较好。
“无妨。”他笑道。“凌舜华,我哥哥前不久又去向魔族求亲了,上一次庆姜只说听少绾的意思。这一次,庆姜替少绾应下了。”
“所以……”我有点想捂紧耳朵,不愿意听这个事实。
“所以,我后天就要离开了。”他抬手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魔族和鬼族联姻就等于联手对付神族,神族我顾不了太多,只是你,一定要小心。”
“打不过就跑,明白吗?不要为了什么你们的气节连命都不要了。”
“我们神族非同一般,有时候飞灰烟灭后沉睡个十几万年,还可以回来的。”我赌气地说。
“别开玩笑了。”卫央表情难得地严肃了起来。
“可是少绾应该不会答应嫁给你哥哥吧。”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到时候形势所逼,少绾会怎样选择,我们也不知道。”他轻叹。
我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后天,要不要我去送你。”
“也好。你的心理素质这几万年长进了不少。”他勉强笑着。我瞅着,心里像打翻了一杯柠檬水似的酸。
“明天晚上,父神命墨渊和折颜为我设宴送行,后天一早我就走了。”他沉吟许久,手指轻轻抚上我的脸,只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我闭上眼,不再作声,真希望这时刻能一直这么下去。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7:00 +0800 CST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教舍里,风呼啸着,震着窗子一阵阵地响。
窗户上的烛光疯狂地摇着。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它。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那本《博物论》,翻完后又从头默读一遍这几万年做的笔记。
等我将所有能看的书都一页一页地翻过后,我发现时间只过去了一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长。
窗户上糊着的的白色窗纱被风吹破了一个口子,北风趁机卷了进来。
教舍里瞬间冷成了一个冰窟窿。我窝在座位里,根本就不想挪一下身子。
没过多久,我感受到了一片异族的气泽。
水沼泽现在人很少,而且大部分都是神族。
我没抬头,缓缓地整理着桌子上的书籍,道:“少绾,你终于肯理我了?”
“小狐狸……”尽管极力地掩饰着,她的声音仍然微微有些颤抖,很不巧,被我听出来了。
“庆姜替你应下了婚事,唔,你的意思是?”我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挣开。
我不是第一次心生感慨:以前那个顾盼神飞,动辄剑拔弩张不可一世的女子哪里去了?
咳咳,情这个东西,副作用可真不是盖的。
她拉着我坐在她和墨渊的座位上。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能躲得过便尽力去躲,躲不过……到时再说吧。”她低头玩着染成嫣红的指甲。她以前从来不留长指甲的,更别提染了。当时神族女子酷爱染指甲,也是她整日里大力吐槽神族的一大内容。
而且我和她在一起时从来不聊这些涉及私事的话题,也没想过她有一天会主动跟我提起。
三万年,少绾真的变了很多。
“小狐狸,我得走了。”她收拾着抽屉的书,我欲抬手帮她,被她拒绝了。
“回魔族?”这件事在我意料之中,只不过来得稍微有点快。
“没错,仲尹来接我了。”她动作利索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接着说道:“我可不像你,整天作一堆笔记,还找很多教辅材料来折磨自己。你瞧现在,我收拾起东西来,就方便很多。”
“哦?那这些是什么?”我伸过手,拿起那扎粉色的桃花笺来。解开来一看,没想到里面全是墨渊的字迹。我赶紧放下手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有什么关系?”少绾好笑地看着我。“唔,你说我把这些东西烧了,会不会显得本尊很小家子气?”
“年少不轻狂,到老了拿什么来回忆青春?”我靠在椅背上,向她挑挑眉。
少绾豪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本祖宗这三万年唯一做成功的事,就是轻轻松松地教坏了你。”
我忍俊不禁:“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不过你放心,没人会和你抢的。”
少绾不置可否,拿过蜡烛来烧了个干干净净。“喂等下,这个是东华给你的小抄,不用烧了吧?”我盯着她手里的一沓纸条。
“也是,算了,送给折颜吧,好歹我们也同族。”她将那沓纸条胡乱塞进了折颜的抽屉里。
我看着那沓做工精美的桃花笺化成一群黑色的纸蝴蝶,随即消失在充满寒意的风里。
“你也真狠得下心。”我撇撇嘴。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的身份?”少绾冷笑,大族尊神的气场向我压了过来。
这才是少绾。
“你是什么身份,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微笑着继续:“我晓得你最反感煽情话,我也就言尽于此。认识你,很高兴,少绾。”
她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暖意,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不过对我而言,也就够了。
“再见了。”她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不必送我。”
“我可否斗胆一问:墨渊知道吗?”我心里有些不忍。
“你是不是上辈子没死过?”她怒道。
“神仙没有什么上辈子。”我笑着望她。
她的气势软了下去,低头道:“我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东华说得对,我的感觉很敏锐。”说罢她又抬头看着我:“章尾山的落日很美。你这么酸,什么时候来看看吧。”
“一定。”我说完后,她转身拉开教舍的门,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7:00 +0800 CST  
她走了,屋里还是那么静,静得好像她从来没有进来,没有回来收拾东西过。
我坐在她的座位上,嗅着这空气里的压抑和冷意,撑着头,然后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我很爱哭,而且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难过了,就发泄出来,横竖我也没有其他法子去解决问题。
每次考完试成绩放榜后,我就趴在桌子上哭,直到少绾过来把我揪起来:“要死啊,第三名还哭,那我是不是该跳楼啊?”我不理她,继续哭。“好了好了,别哭了,下次东华和墨渊再敢考得比你好,我就揍他们,怎么样?”
我止不住抽噎:“你还是揍墨渊吧,东华你十次有九次肯定打不过他。”随后少绾的脸抽搐了两下:“烦死了,不管你了!”
我一早就说过,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线,虽有所交汇,但最终会越行越远。
只是真的等到这一天,我怎么还这么难过呢。


我活动了下麻木的四肢,推开门出去了。
今晚没有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又月食了。


我往我的院子走去,经过少绾的门前时,我看见墨渊站在那里。
这出乎我的意料,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少绾的屋子里没有点灯。门没锁,在萧瑟的冷风里吱吱呀呀地响着。
“凤去楼空,我终是晚了一步。”墨渊无奈地说道。
“其实也没那个必要了。”我抽了抽嘴角,踢着脚边的石子。


我和墨渊道了别 ,也不管他应没应我,直接向我的屋子走去。行了很远后,我忍不住回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凌厉的冷风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我的眼泪被冻成了两道冰。
他居然第一次在外披头散发,呼啸的山风中,配着凌乱的衣带,他的身影很单薄。
彼时我真没空为别人伤感太多。后来想起来时,总忘不了墨渊绝望的眼神。那眼神让我觉得,我只要轻轻碰他一下,他整个人就会碎成碎片。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8:00 +0800 CST  
第二日我睡得很晚才起来。一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嗡嗡地炸了很久。扶着床柱,我勉强睁着眼,很久才缓过来。
上天待我真不薄,这种关键时候,我居然染上了风寒。
云悠儿替我告了假。我半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一个还没打完的璎珞。那璎珞连着一块菡萏型的玉佩,是我送给卫央的念想。三万年,我从来没有主动送他什么。我们只非常喜感地交换过一根簪子。
午饭后,卫央过来看我。他的脚步声刚响起,我赶紧扔了那璎珞,将云被往上一提,兜头盖住装睡。
他的脚步声停在榻前。我心虚地躲在被子里。
过了许久,我听到他的声音:“唔,这璎珞打得真不错。”我恼火得掀开了云被,坐起身道:“你怎么又发现了?”
他拿着那璎珞,坐在了我的榻上,这不符合神族的礼仪,不过我没赶他。
他伸过手来触了触我的额头。然后挑了挑眉:“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说罢还故意叹了口气。
我扑哧一笑:“你的境界什么时候变得低俗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咦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吗?”他把玩着手里未完成的璎珞。我推了他一把。
“好了你去帮我看看药好了没有。”我支开他。他笑着应了,不过将那璎珞袖着一同走了,我气结。
我合上眼,想休息那么一会儿。我本来就有点发烧,一上午都在打那璎珞,精神确实折损得厉害。
等我醒过来时,卫央坐在榻前的一张椅子上,侧着头打量着我。
“不错,气色好了一些。诺,这是你的药,我已经给你热过很多遍了。”他端着那碗药过来,我接过来一口喝下。
“苦吗?”他递过来几颗蜜饯。
“苦,不过我早就习惯了。”我扯了扯嘴角。
“又在和我打哑谜了?”他笑道。我不答话,径自将话题转开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好黄昏。”
“你一直在这坐着?不用上课吗?你请假了?”我惊道。
“明天就走了,旷节课算什么。不过我自己可是备了功课的,你瞧。”他晃着手里的璎珞。
我差点晕倒:“这这这……你居然会这个?折颜都不会啊!”
“有一个词,叫自学成才。我也是帮帮你嘛。你若是打不完这璎珞,心里肯定不好受。可我又不能看着你带着病干活,是吧?”他语气很轻松,但眉头紧蹙。
虽然现在是寒冬,但我却觉得这个屋里暖洋洋的。
“玉呢?我看看。”他笑着向我伸过手来。
“你可真不客气,也不说声谢谢。”我从怀里掏出那块玉来,轻轻放在他手里。
“大恩不言谢。”他摇头晃脑地,将那块玉络上,然后当着我的面将外衣解开。“你别误会啊,我只是想把它挂在里面一点。”他解释道。
我再次被他逗笑了。
“我们鬼族有一朵极稀罕的寒月芙蕖,等它开了,我带你去看看吧。”他握着我的手说道。
我笑道:“你们鬼族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啊?你当初是怎么知道我最爱的两种花是牡丹和荷花的?这两种花的风格气质,可是截然相反啊。”
“唔,因为我发现你是一个有着多重性格的神仙。”他帮我掖了掖被角,继续道:“神仙一贯冷心冷性,像你这种神仙,不多见。”
“你的感觉忒敏锐了。佩服佩服。”我由衷地说道。
“意思意思,你不也一向擅长察言观色吗?”他笑道:“这就是天生地设的……”我往他的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他临走前啰嗦了一堆废话,无非就是让我好好休息不要劳神。我耐心地听着,那感觉好像不小心打翻了一罐子蜜,甜香充斥着整个心房。
“明天我会早早地走,在你能起来之前。”他皱着眉道。
“不行。”我断然拒绝。
“别拿你的身子开玩笑好吗?我还豁达不到那个份上。”
“我如果不去,会后悔一辈子。”我梗着脖子道。
他无奈地看了我很久:“你的智商果然下降了。”
“你逼得。”我不甘示弱:“况且你现在这么说,明天一定会磨蹭到我看到你的时候。”
“好吧,你可以再真相一点。”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果你真的想明天见我最后一面,现在就马上睡觉,养好精神再说。”
我马上兜起被子盖住了脸。
他笑着走了。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8:00 +0800 CST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两日以后了。
窗外暗暗的,风冷透了一方碧空。
我的心里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卫央没有走,不是,他遵守诺言回来了,我们站得很近。回首雪花红梅,我道:“恨无谢眺惊人语,写此景物尔。”他做了个牙酸的表情。
他拾起一把雪,放在手心里,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下雪呢?”
“大地被染成一片雪白,配着蓝幽幽的天,你不觉得很纯洁、干净、安详吗?”我一口气说了三个形容词。心里却说着,明知故问。
卫央笑了,将手里的雪放在我眼前扬了扬,我看着它们化成了水。
“下雨和下雪其实没什么区别,而且……这个世界外表再怎么干净……”他话还没说完,我感觉无数的雪花兜头砸了下来。奇怪的是,脸上痒痒的,一片冰凉。
大片大片的雪花向我的视线压了过来,不管我往哪里看,触目的都是逼仄的洁白。
难道是雪盲了?我急的在原地打转,特别是看到他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渐渐模糊。
我难得主动去抓他的袖子,“喂你别走,我怎么感觉你会化成烟雾呢?”
“我本来就是鬼啊,你不怕么?”他笑得我毛骨悚然。
“你个死鬼!”我气得跺脚。
他笑得前仰后合,突然猛地伸出手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快回去吧,他们等得急了。”
“回哪啊?”我猛地向后坠去,大声地问他。
他不答我,转身走了。


听说梦魇的时候人会感觉自己深陷漩涡里,任是自己怎么集中意念,都会感觉神明和躯体再清楚不过地分开着,只想阖眼睡去。
有个稚嫩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唤着我。
“姑姑,醒醒。姑姑……”
模模糊糊中,我勉强睁开一条缝,却看见一个小孩子放大的脸。他的五官近在咫尺。
刚刚梦魇完,我确实浑身都不太舒服,灵识都好像留在梦里,没跟着我回来。
这样的话即使他生得再怎么粉妆玉琢,我也委实被唬了一跳,心里不大痛快。
他用力地搬着我的脸,咯咯地笑着,“你就是我姑姑吗?姑姑生得和父君真像,但比父君好看。”说完吧唧一口亲在我脸上。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悲哀地发现我其实不喜欢小孩子。
“寄生,别闹姑姑。”温婉的声音传来。
唔,神族女子的声音永远都是这把大同小异的嗓子,放在任何场合下都不突兀,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嫂嫂,你来了。”我欲起身招呼她。
嫂嫂一把按住我,“别乱动,待会身子又受凉了,舜钦该怪我了。”舜钦是我哥哥的字。
“哪那么娇贵,何况睡了两天,差不多也好了。”我拨开她的手,起身穿衣。
“寄生?你取的名字?”我系着裙绦,随口问道。
“嗯。好听不?”嫂嫂笑得一脸幸福。
“真是太好听了。”我干巴巴地回答她。寄生?这得有多不容易才能想出这么烂的名字。
“哥哥和嫂嫂难得来水沼泽,有什么事吗?”我找出茶罐来,将茶叶倒在手上。
哥哥把我送到水沼泽后的三万年里,莫说人了,连头发丝都没见一根。今儿竟然携了嫂嫂来,若说只是探病,打死我都不信。
不过嫂嫂非常诚实地告诉我她不知道。然后又揽过她的儿子,让他叫姑姑,说是什么我哥本来没想着带他们母子,只是寄生吵着要见姑姑云云。
我可能真的不喜欢小孩子,特别是寄生一把搂过我的腿的同时带翻了两把椅子以及桌上的青釉花瓶,洒了一地的香以及我一身的茶叶。
这个花瓶还是几十年前少绾从墨渊那里拿过来送我的生辰礼物。而这瓶上好的碧螺春是上次考完联考后父神开表彰大会时颁发给理算斋第二名的奖品。非常不公平的是。第一名是一盒名贵的香,叫招魂引,据说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功效,都赶得上万能神了。墨渊散会后便将它连盒子给了少绾。少绾本想分给东华一半,奈何当时他已回碧海苍灵去了,加上任少绾怎么说,墨渊死活都不答应,于是少绾便背着他分给了我一半。后来墨渊知道后还拿幽怨的眼神看了我好几日,害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很好很好,如今都不存在了。我默默地打量着总角的小童。
唔,长得真不错,身为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我姑且勉强容忍他。
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亲侄子。

楼主 西莞云杉  发布于 2014-03-11 18:18:00 +0800 CST  

楼主:西莞云杉

字数:86265

发表时间:2014-01-09 19: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6-18 15:00:53 +0800 CST

评论数:40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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