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渊浅】小楼一夜听春雨

梦里不知身是客(九)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墨渊从来不畏惧死亡,神仙岁月漫长,他不曾空度,凡人的生命短短数十载,他贪恋与素素不分不离的活,也依然不恐惧古稀鹤发、身死人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如此也不枉他来凡尘走这一遭了。
桃红柳绿的夏季,燕语莺啼、知了声声,墨渊在俊疾山里小河边的青草地里搭了个简易的帐篷,待到盛夏炎热时,两人收拾个小包袱,去小河边纳凉,白日绿树成荫,墨渊和素素穿着单衣,卷起裤腿在河里捉鱼戏水,你盯着这条,我瞅着那条,一个趔趄,鱼被吓跑了,两人却抱着滚到了水里,往往一天到黄昏,鱼没捉几条,两人的单衣不知被河水浸透多少回。随意烤些鸟蛋肥鱼作晚餐,到了夜晚,河边凉风习习,夜晚也不全是黑暗,树荫间折射着天上月光和星光点点,帐篷旁时时燃着篝火警戒猛兽,丛林间成群萤火虫在暗夜里飞翔,像天上的星河落入凡间,有时两人会躺在空敞无荫的草地上,墨渊教素素认星星,这是牵牛星,这是织女星,再讲到牛郎织女的故事,墨渊的声音低沉温润,素素倚在他怀里,枕着他的声音渐渐熟睡,墨渊再将她轻轻抱回帐篷,一夜好梦。
然而也会有意外,夏季多雷雨,往往片刻前还是艳阳高照,后一刻就电闪雷鸣,若是下一会儿就停的急雨,两人躲在帐篷里听雨打树叶,放晴后,烈日中天,地上,树上的水气一会儿就消散了,仿佛刚刚一场雨是幻觉。暴雨来时,帐篷也不能幸免,两人只能跑到附近的山洞躲雨,待到雨势小一些,两人跑回家里,烧上一锅姜汤和热水,方才淋了雨,一碗姜汤喝下去防伤寒,又将热水冲入木桶里,两人泡个暖暖的热水澡,胡闹一阵,再擦干爽去休息。

及至秋高气和,枫林尽染、兰桂飘香,同样也是农家收获的使节,墨渊在家不远处挖了个又大又深的地窖,秋天丰收粮贱,屯了许多米面和蔬菜,米面与晒干的瓜果蔬菜一道都贮藏在地窖里,再多买些肉,腌制好,同样存放在地窖里。忙活好了这些已是深秋,红衰翠减、林寒涧肃,山上的寒气比山下更重,两人又添置了些棉衣棉被木炭。墨渊日日早起去山里砍木劈柴,湛卢绝世神兵、削铁如泥,劈起木头来更是又好又快,不过几日,地窖余下的大片大片空当都被柴火塞满了。
虽然忙碌,偷闲也不可少。重阳节前后,墨渊与素素到镇里去买了些重阳糕,墨渊自己酿了菊花酒,两人浅酌共饮,也有一番趣味。
大概唯一不开心的当属湛卢剑了,想他昔日威名赫赫,震慑四方,而今不是用来砍柴就是用来削木头,简直教他无颜再在神剑界称雄,好在他也不孤独,玉清昆仑扇日日都在灶台前忙后,还亏素素爱惜,每次扇过火都擦拭干净,才没沾染油污,这二物同病相怜相依为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忙忙碌碌几个月,冬季转瞬及至,山上风大,朔风凛冽、寒风侵肌,若还遇上风雪交加,更是冷得刺人。秋天存着一堆的木柴现在派上了大用场,炉灶里的火整个冬天都没有灭过,屋内在寒冷时也时时烧着炭火。即使如此,在最冷时还是觉得冷,墨渊不敢想,在身边还没有自己时,素素一个人要怎么度过这些艰难的日子,她一个人好好活到现在,活到遇到他,也是上天的恩赐,如今有他在,再也不会让她受一点苦。天这么冷,秋季又忙碌了几个月,两人躲在被子里都懒懒不大愿意动弹,因此菜色也简单,两个炉子,一个煮饭熬粥,另一个煮着白菜肉圆羹,再放些腌肉,香味在卧房里都闻得到。虽然简单,但一锅羹落肚,也是香喷喷暖哄哄的。
风停了,俊疾山银装素裹、玉树琼枝、白雪皑皑,但没有刺骨寒风,已可以去外面走走了。两人包的像两只粽子,踩着枯枝和深雪嘎吱嘎吱作响。墨渊和素素一人堆了一个大雪人,素素非说自己的雪人比墨渊的好看,然而在不争的事实面前,她自己也有些气短。又偷偷捏了个雪团,扔过去作弄墨渊。于是雪人也不堆了,两个人像两个孩子,你一团我一团扔来扔去,素素鼻子冻得通红,眼里还乐得亮闪闪的。


度过除夕又到了下一年,虽然因为冬季大雪封山,山路难行,两人没能到山下买些年货,但墨渊早预备了爆竹,除夕夜噼里啪啦一放,也是两人的辞旧迎新。春天冰雪消融,到了元宵节,两人终于又能下山了,镇里节日的气氛十分浓,耍龙灯舞狮子踩高跷······素素已许久不曾看过这些热闹,啃着两串冰糖葫芦,素素只觉自己两只眼睛不够用。当然,她最思念的当是王阿婆的酒酿圆子,墨渊自己也试着做过,但味道始终比不上王阿婆做的。素素美美的喝了两碗,如果不是墨渊制止,恐怕再来两碗她也喝得下。

春复秋来,墨渊与素素的日子过得既平淡悠闲又怡然自乐,不知不觉间已是三年过去,这样美好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只是,世事真能全如人意吗?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7-30 16:28:00 +0800 CST  
今天就这一更了,前两天睡晚了,今天要早些休息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7-30 16:29:00 +0800 CST  
梦里不知身是客(十)
近些日子山下的日子不太平,去年先是干旱蝗灾又迎来洪水,还亏得是政治清明,官府主持赈灾才没有引发动乱,今年的春暖来得格外晚,四下流传时疫,镇里的药房一贯是不见银子不看病的,官府不得已强制开了他们的药庐,强逼大夫低价坐诊,即使如此,也是病人多医生药材少。
墨渊自己常下山去,总有连几个钱也掏不起的穷苦人,尤其是些老弱病残,家里有几个铜板先紧着壮劳力,墨渊将包好的药偷偷放在这些人的破房子前,用石子压张字条告诉他们这药可以治病,兼济天下的道理刻在墨渊骨子里,此时虽只是能力微小的凡人,能救一人是一人。他不为他们的感激,更不图名利,只为无愧于心,不辱没父亲母亲的教导,因此无需留名。但这时他却不许素素跟着了,山下先闹饥荒又闹时疫,且不说提防时疫感染,素素一个小女子,虽与他同行,但万一他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是太危险了,他自己也是时时背着湛卢剑防身,他是个穿着朴素的精壮英气的年轻男子,少有人敢来找他麻烦的,即使有几个不长眼的,墨渊也让他们领教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麻烦。
有个算命的老头子,大约看出他背后的湛卢剑是宝贝,先是道貌岸然地说他背上的剑是凶器,是大不祥,周围不明所以聚了三层的百姓,最近凶事多,老头子一番话唬得众人真有几分相信的,墨渊也不同他废话,刀都不用出窍,就把那老头子揍了个鼻青脸肿,又当着众人面掀开他随身带的木箱子,里面全是装神弄鬼的道具。老头子当时虽逃了,又雇了几个地痞暗中跟着他,他故意往无人的角落走,几个三脚猫功夫的地痞,来一个揍一个,来一对打一双,全用一根粗绳子捆起来,吊在衙门门口。至此他再也没见过那老头子,但为以防万一,墨渊又在镇子里走了好几圈,确定没人跟着了,才回到山上家里。
墨渊原本只是随意走走,却有些特别的发现,城墙上灼烧的痕迹,绝非凡火,墨渊以手抚墙,他自己虽感觉不很准,但背后的湛卢剑都快绑不住了,路边的小乞丐好心提醒他:“公子,这是妖火烧出的痕迹,你小心不要碰。”
墨渊去旁边的摊子买了几个馒头给小乞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小乞丐生怕有人来和他抢,吃的很急,吃得又咳又喘,墨渊轻拍他的背,待他吃完了再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小乞丐吃饱了,一脸神秘兮兮:“公子你应当是刚来的,前几日,这里有一只妖怪在喷火,还有一条黑龙在捉他,好多人都看见了。”
一旁的店家的伙计唯恐小乞丐的话吓坏了客人,急忙过来驱赶小乞丐:“你这小混账胡说八道,哪有什么黑龙妖火,分明就是前些天雷电劈了大树起火了,烧出一条大树作窝的大黑蛇。”
小乞丐朝伙计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掉了。
墨渊凝视着不同寻常的烧痕,或许小乞丐并没有胡说八道,在凡尘待得日子长了,他竟有些忘记凡尘之外还有许多世界。

回到家里,墨渊依然满腹心事,素素只当他最近早起晚归治病救人,身体累着了,心也忧虑着,她能做的不多,只能尽自己所能,帮他晾晒分拣药材,准备饭食热水,夜间与他捶按疲惫的身躯,搂着他看着他沉沉睡去。她最近也有些心事,前些日子,墨渊还在山下镇子里转悠时,她一个人在山上,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自己,有时模糊一瞬间能看到黑影。她牢牢记得墨渊的话,不要离开屋子,等他回来。屋子外有墨渊做的陷阱和警备的铃铛,倘若有外人误闯,碰到细线,她在屋子里也能听到铃铛响,可铃铛并没有响过。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她已习惯了时时有墨渊陪在身边,他偶尔不在,自己心里也空落落的,她的柔荑轻抚墨渊英朗的剑眉,闭着的星目,这些日子他太累了,只有在睡梦中,在她身旁,他的眉宇方能完全舒展开,素素怎么看都看不够,又轻轻吻上那一双剑眉,她相信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需他再为她忧心。

与往日一般无二,墨渊今日又早早去山里采药,只是今天感觉格外心神不宁,手指被棘草划破几次,墨渊默念心经摒除杂念,突然,湛卢出鞘,长鸣作响,墨渊定神一看,黑乎乎的一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宽大的黑色斗篷里罩着的活物墨渊看不清楚,但源源不断的戾气连他这个凡人身都察觉到了。
墨渊一跃而起握住悬浮的湛卢,警戒地望着眼前黑黑一团。
“怎么又是你,”黑乎乎的一团是个略显虚弱的粗浑男人声,这声音墨渊竟觉得有几分耳熟“天族太子夜华,你当真是阴魂不散,不,不对,你怎么突然变作了凡人。”
墨渊皱了眉头,提起了湛卢:“我不识得什么太子夜华,我是墨渊。”
“哈哈哈哈!你当我是傻子么?墨渊可不是你这小白脸样。”

天族太子夜华此时正在俊疾山搜寻受伤的金猊兽,金猊兽受了伤,鬼息遮不住,他一路追,到了俊疾山里,金猊兽的气息越来越重,只是,他有些疑惑,莫非还有其他神仙也在追寻金猊兽,为何他感受到了一丝熟悉又陌生的神息。
很快他就发现了金猊兽的踪迹,远远望去,一兽一人正在缠斗,夜华更加疑惑,眼前与金猊兽缠斗的神息,分明是个凡人。
只听到金猊兽一声大喝:“墨渊,纳命来!”紧接着金猊兽鬼气冲天,那凡人被鬼气震得跌落山崖,待夜华赶到时也被冲天鬼气所震,已来不及救他,只看到急速下坠的人,竟长着一张与自己有九成九相似的脸,金猊兽放出鬼气已是最后的挣扎,没想到墨渊即使变作了一个凡人,都如此难纠缠,他重伤遁走,山崖上只余下一把剑,夜华拾起剑,越发惊骇,他书上曾见过这把剑,湛卢,相传是战神墨渊所铸,是仅次于轩辕剑的神剑,三十万年前失踪,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夜华带着剑在山间寻找那个凡人,找了一天一夜也不见踪影,反而在寻找的途中,他紧握着的湛卢剑光一闪,瞬间不见。

夜华本是为金猊兽而下凡,但此时金猊兽都不是他心中最要紧的事了,虽然天族史籍记载战神墨渊和他十七弟子双双归隐,但他是知道内情的,墨渊已经死了,那个凡人是谁,为何金猊兽会说墨渊,为何湛卢会出现在这里,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依着他刚刚察觉到的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神息,他在俊疾山里见到了一间竹草屋,屋外有些陷阱,他小心避开,规规矩矩敲了敲门。
墨渊一日一夜未归,素素既牢记得墨渊告诫她不可独自外出的话,又着实担心他,忽然听到敲门声,从窗子里望过去,只见不知去哪里换了衣裳的墨渊就在屋外,她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等得焦急时没落泪,现在安心里反而眼眶里眼泪打转,她急急去开门:“墨渊,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现在才回家?”
夜华见到屋里的女子,他一时竟有些呆了,脑子里只余下十个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倘若他看过凡间的石头记,恐怕还会想起一句话,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素素欢喜地走近了,却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仔细端详眼前的男子半晌,举起玉清昆仑扇对着他:“你不是我丈夫,你是谁?”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7-31 22:42:00 +0800 CST  
为了防止大家疑惑,先说明一下
夜华是剧情npc,不黑化不作妖
天君是剧情npc,不黑化不作妖
乐胥不是剧情npc,因为她基本没戏份
就是这样over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7-31 22:44:00 +0800 CST  
梦里不知身是客(十一)
夜华愣神不过片刻,随即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他仔细打量眼前容姿清秀满脸全是戒备的女子,当是凡人无误,可她手里举着的法器,却不是战神墨渊的玉清昆仑扇?再想到她刚刚的话语,夜华神色凝重:“姑娘,你可认得墨渊?”
夜华看素素愣了神,素素打量夜华也是心中震惊,虽然与墨渊气质迥异,但真的太像了,听他问墨渊,素素略放低了扇子,疑惑地问他:“你认识墨渊?”说着又左看右看他的脸,“难不成,你是我夫君的兄长折颜?”素素小声嘀咕,可这也没道理啊,折颜是墨渊的义兄,哪有义兄弟长得如此相像的,难不成,难不成,素素愈发震惊望着夜华:“难道你是墨渊的父亲么?”
夜华差点被素素的话惊笑了,眼前的女子,虽自称是墨渊的妻子,但她似乎连墨渊是谁都不知道,竟将自己认作墨渊的父亲,不过,她竟然知道折颜,夜华试探着回答她:“我当然不是墨渊的父亲,也不是折颜,我算是墨渊的晚辈,姑娘,你可认得折颜上神?”
什么折颜上神?素素摇摇头:“我不认得什么上神、上仙,我只知道我夫君有个义兄叫做折颜。”
眼前的男子着实出现得离奇,素素心里打了好几转,她想起第一次见墨渊时,墨渊一身全是血倒在屋子前,平日与自己说起过往,也从来只说父亲折颜和已经逝去的母亲,倘若有一个长得与他如此相像的他熟识的晚辈,绝不至于从来不曾提及,要么就是眼前的男子在说谎,甚至更糟糕,素素的脸色顿时苍白,她与墨渊过了几年平静安宁的生活,竟然忘记当年她的推测,墨渊一定是家里遭逢大难,眼前的男子来找墨渊,他到底抱着什么目的?
素素更加戒备,也更加不肯吐露任何与墨渊有关的事,夜华有些着急了,他化作黑龙与赤焰金猊兽缠斗,又在山洞里养了几天伤,伤还未完全好又被金猊兽的鬼气震伤,现在已是强撑着,凡间浊气重,他必须即刻返回天宫,眼前的女子又怎么都不肯将真相告知,酷似墨渊的凡人生死未明,金猊兽潜伏在俊疾山中不知何处,也不知他是否有同伙即将赶来,将这凡人女子一个留在俊疾山实在太过危险,而且她既然知道折颜,或许让折颜上神来问她更好。
可无论夜华说什么,素素也不信他,夜华无奈:“姑娘,恕夜华得罪了。”一手刀打晕了素素,夜华带着她与玉清昆仑扇腾云赶回天宫,素素倒地之际,左耳的红宝石耳坠悄然落地,这是墨渊攒了一年的银子,在成亲的第二年送与素素的礼物,夜华不曾发觉,只留下给墨渊的书信一封,告知他天族太子为保护他妻子的安全不得不暂时将她带到天宫去,到时将派天兵在这里等他接引他去天宫云云。又将书信用仙法钉死在墙上最显眼处。夜华这才安心离开了,他并没有意识到,门外有一双黑黑的眼睛,将他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墨渊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几日,他被河水冲到岸上,衣衫湿透,脸上沾了泥巴,手脚都没力气,湛卢横在他身上,剑光一闪又一闪,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渐渐充盈着一股熟悉的真气,是湛卢在为自己渡仙气。墨渊凝神静气,这三年来,湛卢于他不过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再无之前的心意相通,到了现在,他才又感觉到,这是他墨渊的剑。
恢复了稍许,墨渊随意用手掬河水洗了洗脸,他急着赶回家。他不知昏迷了几日,素素一定急坏了,甚至他有些更可怕的猜想,但他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回家,快回到素素身边去。

可是他的家呢?墨渊回到熟悉的地方,只见到一团人围在自己家前,看他们的打扮,一大半是衙役,一小半是道士,而自己的家,那个他和素素已生活了三年,以后也会一直生活下去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堆灰烬,他疯了似的往一堆灰烬里冲,却被几个衙役死死拦住:“公子,不能去!那里有妖火!”
墨渊提起湛卢,他满眼的杀气与锋芒,衙役们着实不敢再拦他,只能由着他往里跑,这一把火烧的的确厉害,几间屋子,满满的家具物什,除了一堆灰,什么也不剩。墨渊此时还抱着希望,玉清昆仑扇会保护素素,她绝不可能出事。
墨渊跪伏在灰烬里扒得满脸满手灰,他脸上的痛苦太明显,他眼里的希冀更让人觉得事实太残忍,一个上了些年纪衙役在他那里买过几次药,认得他,看不过去,壮着胆子来他身边劝他:“逝者长已矣,公子你还是节哀吧,这俊疾山岂是常人能住的地方,你还是快些下山去吧。”
墨渊一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逝者?你说什么?”
衙役摇头叹息:“这冲天的妖火烧了三日,山下百姓人心惶惶,大老爷派了我们与几个真人一起来查看状况,我们倒了多少桶水都不管用,我们也不敢靠近,只可怜了屋子里那个女人,”衙役的神色有些凄楚,他说都不大忍心说了,“在屋子里哀嚎了三天,后来火自己灭了,连骨头都烧的不剩了,可怜、可怜。”
墨渊执剑的手颤抖着,事实仿佛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他却还固执地不愿意去相信,他在灰烬堆里拼命翻找,想找到素素不在这里的证据,终于,他找到一个坠子,这是素素的耳坠,他握住耳坠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粗浑的男声:“墨渊,这失去挚爱的痛苦滋味,可还好受吗?哈哈哈哈!”
墨渊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跪倒在地上,一阵重咳,吐出一大口鲜血,他却浑然不觉,只握紧了手里的剑,紧得手都勒出了血。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01 22:35:00 +0800 CST  
梦里不知身是客(十二)
东华帝君、天君、太子夜华和上神折颜一道琢磨了许久,结合玉清昆仑扇、湛卢剑,再加上凡女素素的描述,他们推断出夜华所遇到的那个凡间的那个墨渊,应当是战神墨渊的流落天地间的一缕残魂修得肉身所化,因为是残魂所以记忆缺失,只记得父神母神与折颜,但又因着确是墨渊的魂魄,因此引了湛卢剑和玉清昆仑扇来保护他。
这推测听着有些道理,但折颜还是有些地方想不通,他见到素素时第一眼恍惚间竟将她认成了白家小五,再仔细看,素素的相貌自是远不及四海八荒第一绝色,且又是个如假包换的凡人,他眼神也错得太离谱了。依据素素的说法,这玉清昆仑扇是她捡到的,天君的推测是玉清昆仑扇有灵性,知道墨渊的残魂即将在俊疾山化形,因此遗落在俊疾山被素素捡了去。唉,这素素也是一身的秘密,她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好追问,真真得知有墨渊的消息就去寻找多时不见的小五了,也不知他找到没有。太子夜华派下去接引墨渊的侍从方才来禀告说,墨渊的住所已被金猊兽的妖火焚毁,他四下打听出原委,这金猊兽竟设了个险恶的圈套,无论是不是墨渊,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找到他才是。折颜时时摇头,他的神色也是难得的忧虑与凝重。

素素被安置在天宫的偏殿里,她醒来时很是激动,要去找她的丈夫,折颜上神与她两人谈了许久,旁人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反正自此之后,素素姑娘总算是安静多了,天君和太子虽然嘱咐宫仆好好服侍她,但私底下宫仆轻慢她是个不起眼的凡人,服侍得并不用心,但明面上总归还是十分恭敬的。
素素自己却毫不在意这些事,她已经见过了墨渊的义兄折颜,才知墨渊那时说的他是天上的神仙并不是逗她的,可是神仙也好,凡人也好,墨渊都是她的丈夫,他们对着东荒大泽发过誓,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的。折颜说,墨渊现在的情况很危急,凡间有个妖怪设了陷阱要害死他,她若是不留在天宫,只会成为墨渊的软肋,为了不拖累墨渊,无论她心里有多焦急,多忧虑,她也只能安分留在这里,等折颜他们去救他。折颜言辞恳切,他是墨渊的义兄,也是墨渊仅存的亲人,她未必有多相信折颜,但她相信墨渊。
天宫有锦衣玉食,有琼楼玉宇,又有丫鬟服侍,可她半点也不喜欢,她想念往日的粗茶淡饭,想念俊疾山的竹草屋,想念她心里的那个他。宫仆私底下对她窃窃私语、多有怠慢,她也不多在意,她心里牵挂惦记着的全是墨渊的安危,日日翘首以盼。
素锦公主倒是格外喜欢这个凡人女子,来探望过她好几次,每次都很热心地嘘寒问暖。这素锦公主是若水一战中牺牲的素锦一族的遗孤,被天君认养作公主,自小与太子夜华一起长大。虽然已是十几万岁了,但在神仙里,还是与素素一般大的姑娘家。一来二去,素素也感念公主的关怀,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
素锦公主见素素又在为她的丈夫伤怀,在旁劝慰说,太子夜华君和折颜上神修为深厚,法力强大,一定能救得了墨渊。
她的贴身宫女辛奴见主子多番劝解,素素也不识好歹,内心不平,心直口快说道:“你的夫君不过是一缕残魂,即使这次救回来,也不余多少日子了,你担忧又有何用。”说完之后她才觉失言,急忙跪着自己掌嘴。
素素已信了七八分,去追问素锦,素锦面露难色,不肯回答。
素素眼含热泪,跪求素锦:“公主,我知道你是神通广大的神仙,我不管他是不是一缕孤魂,他是我丈夫,我不贪心,只求求您告诉我,倘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素锦禁不住她央求,犹豫了好久,才同她说道:“法子倒是有,只是太凶险了,我万万不能告诉你。”
素素又对她磕了几个响头:“我不怕死,死多少次都没关系,只求求你告诉我。”
素素扶起了她,长叹一声:“我与你说,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素锦回到自己的寝宫,辛奴与她捶背:“公主何需为了一个凡人女子费心神?”
素锦此时的神色与方才在素素那里的温和慈善全然不同,透着满满的精明和算计:“我和君上自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
“可这凡女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呀,殿下不至于······”
“谁说的准呢,虽是一缕残魂,但也是战神墨渊的魂魄,不也被这女子迷得神魂颠倒,残魂能不能救回来还不好说,君上将来是要做天君的,可不能沾染上任何污点,”素锦微微一笑,“这凡人女子既然对她丈夫一片深情,我也该成全她追随夫君的心意,不是么?”
“公主真是仁慈。”主仆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墨渊搜寻金猊兽的踪迹直至天族翼族交界处的一个山谷内,山谷从里就透着邪气,墨渊已是抱着必死之心,径直去往邪气最重的山谷浓雾深处,在那里,金猊兽正在一个水潭中间等着他。
用湛卢劈开了漫天的鬼雾,他才看清,这水潭分明就是一个血潭,水面上漂浮着数百具尸体,有凡人、有散仙也有恶鬼。在血潭正中央,金猊兽正将自己通身的鬼气注入血潭内,他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目不转睛盯着墨渊。
如果不是有鬼气,墨渊恐难认出他,他的样子与墨渊前些日子见到他时已是大不相同,须发皆白,脸上爬满了皱纹,形容枯槁,几乎已经没有了生命力。
墨渊有多恨他,恨不得吸血啖肉,他提起剑,最后问他:“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与我有什么仇,只管来取我的命,可你为什么要害死素素,她有什么错?”
金猊兽仰天长笑:“有什么错,错就错在她是你墨渊的妻子,嫁给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哈哈哈哈。”
墨渊提剑而上,湛卢的剑气直冲向金猊兽,然而这金猊兽并无多少反抗,迟缓躲避几次不及,被湛卢的剑气贯入胸口,他断气前还是笑着的:“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么?我为你准备的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说罢,金猊兽的身体跌入血潭,血潭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绿光中,这时,水面上漂浮着的数百具尸体都缓缓动作起来,墨渊并不意外,他在看到血潭上的尸体和生命力飞速流逝的金猊兽就已猜到,金猊兽是在用山谷的邪气养尸,用自己的修为和鬼气做最后的催动,山谷之外既有人间的城镇也有翼族的村落,都是些普通人鬼,而这尸身攻击时不论敌友,见到活物就杀,一旦这几百具尸身放出去,又是一场浩劫。

墨渊平静地站在血潭中央,几百具干尸闻到了鲜活的生命,朝他慢慢围过来。这是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陷阱,墨渊看出来了,但他不得不跳下去,他用湛卢割开了自己的胸膛,鲜血一滴一滴滴在湛卢剑上,每滴一滴,湛卢光盛一分,剑气将一具干尸震得粉碎,墨渊能觉察到自己的生命随着流出的鲜血一点一滴溜走,他强撑着直至最后一具干尸消亡,终于跌落到水面上,还差最后一步,他不能留着这个养尸的血潭子,更不能把自己留在这个血潭子里,他紧紧抱着哀鸣的湛卢,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湛卢刺向自己胸膛,瞬间山崩地裂,日月无光。
最后的最后,墨渊依然紧紧抓着一只耳坠,素素曾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抛下了她,她就弃了他永不相见,见他只是笑,又气鼓鼓地问他,你就不在意我弃了你么?他的回答是什么来着,他说,你抛不下我,上天入地,无论她去了哪里,他都会找到她。素素,你走慢些,等等我,黄泉路太黑,你一贯不认路,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墨渊闭上了眼睛,他笑了,笑得温暖满足没有一丝遗憾。

待到折颜和夜华循着他的神息赶到时,墨渊已经随着崩坏的山谷神销骨灭,他们找到的只有断成两截的湛卢,和系在湛卢上一个红宝石耳坠。

三十万年前,昏迷了许久的墨渊终于有了即将醒来的迹象,守候多时的父神和折颜去查看时,发现昏迷中的墨渊竟笑着落下两道热泪。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02 22:22:00 +0800 CST  
梦里不知身是客(十三)
山谷间残余的神息让折颜晃了神,这神息如此熟悉,却又感觉渺远,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他必须要找到证据,否则猜测永远只是猜测。他托夜华将断剑和耳坠交给素素,并把她带到十里桃林去,不管是否只是一缕残魂,她都是墨渊的妻子,他没有权利再隐瞒她。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做,他必须要去一次俊疾山。

夜华将断剑和耳坠交还给了素素,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懂怎样安慰人,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可他又何尝有过错,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即使是神仙,也有力不能及之时,天命如此,不可强求。
素素比夜华想象中要平静得多,她抱着断剑和耳坠,淡淡道了声多谢,就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其他什么都不听不管。夜华只当她哀莫大于心死,嘱咐宫仆仔细照看她,叹息离开了。
耳坠上隐约可见斑斑血痕,素素凝视着它许久,她轻轻触摸血痕,再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戴上,他说爱看她戴这副耳坠,她要打扮得他最喜欢的样子,否则,他们再相见,他认不出她了可怎么办。
又不知过了多久,素素抱着断剑,一个人去往之前已经偷偷探过几次路的地方,宫仆阳奉阴违早不知跑去哪里躲懒了,这倒正合了她的意,无人干涉、无人打扰。
她到了诛仙台,诛仙台名字霸气,仙雾缭绕,严谨肃穆,但本体很朴实,就像一口水井,素素坐在诛仙台的石栏上,想起了素锦的话:“天宫上有一处,名曰诛仙台,传说那里与异界相连,跳下诛仙台有机缘能去到那里,而天地飘荡的孤魂最终都会到那里去,然而诛仙台最是凶险,稍稍不慎就会尸骨无存,你可要考虑清楚。”
素素从上往下望着深深的井口,单单只是望下去,就倍觉心惊胆战,她不由得将怀里的两截湛卢抱得更紧,这小小一方洞口,真能带她找到墨渊么?
素素笑了,这是怎样的笑容,既含着满满的希望,又藏着深深的绝望。她真的相信素锦吗?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多少个大罗神仙也没能救回她的夫君,一个久居深闺的公主真能知道她丈夫的下落吗?
素素绕着诛仙台走了几圈,答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诛仙台有多凶险,不需素锦公主提醒,纵使她只是个凡人,看也看得出来,倘若素锦公主说的是真的,她跳下去能寻到她的夫君,无论是她的人找到了他的人,还是她的魂找到了他的魂,都是再好不过。倘若她的夫君真的已经湮灭与天地间,尘归尘、土归土,那也没有什么要紧,神仙跳下诛仙台都是九死一生,何况她这个凡人,他们对着东荒大泽立下生生死死永不分离的誓言,无论是生是死,地狱也好,湮灭也好,他都别想抛下她。
听那太子说,他临去前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样也好,想来他闭眼时,已经没有什么牵挂,没有什么惦念,没有什么舍不开,没有什么放不下,就像现在的自己。墨渊最疼她了,不舍得见她流一滴泪,不忍见她伤一丝情,所以她忍住了不哭,以往死了只小兔子她都忍不住趴在墨渊怀里呜呜哭,可现在她的天塌了,地裂了,却能忍住不流下一滴泪。她若是流了眼泪,教墨渊见到了,那个傻子不知该有多自责。
“他们都说,你是什么战神的一缕残魂,本不该存活在这天地间,”素素抱着剑,站在诛仙台旁边,像是在和谁说话聊天,“可我不管这些,不管你是神仙,是孤魂,还是个凡人,我只知道,你是我夫君,是我的唯一,是我的所有,你的左袖下有个小小的破洞,我还没来及帮你缝补,你总说你放心不下我,可你也是个不省心的,但是这些都不要紧,这一次我来找你,这一回,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说罢,她抱着他最后留下的剑,戴着他最喜欢的耳坠,既没有丝毫犹豫,又没有半点恐惧,她跳了下去。

折颜去到俊疾山时,竹草屋残余的灰烬经风吹雨打都已不存,只在地上留下些烧焦的痕迹,折颜在附近搜寻打探,也没有找到明显的线索。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苦苦思索回忆,湛卢究竟是何时失踪的,他只记得是几十万年前的事了,父神与墨渊铸造过许多神剑,湛卢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把,他应当很有印象才对,似乎,似乎是在追杀穷奇的时候,那时墨渊替他挡了一击,陷入昏迷,他体内的魔性发作,制服了穷奇与梼杌,醒来后好像就再也没见过湛卢神剑了,那时墨渊昏迷得比他还要久很多,因此也没人去在意一把剑的下落。
折颜围着竹草屋的痕迹踱步,直到踱到一棵老树下,忽然感受到熟悉的父神的神息,他心思一动,挖开了覆盖的土壤,树下埋着个木匣子,匣子里装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折颜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父神亲自雕刻的玉佩,还残留着父神的神息,这玉佩也是自与穷奇一战后失踪,神息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衰减直到消亡,父神早已身归混沌,可这玉佩上父神的气息还很是鲜活,是墨渊,折颜握着玉佩的手都是颤抖的,当真是,当真是墨渊。
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他立刻赶往十里桃林。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03 21:22:00 +0800 CST  
梦里不知身是客(十四)
折颜并没能再十里桃林见到素素,他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下,捡到了一只从天而降的血狐狸。
白浅掉落在桃林的土地上,以往白净的脸与本该雪白的纱裙上都沾满了血,一个大大的光球罩着她,这光球四溢的神力折颜再熟悉不过,白浅虽然昏迷不省人事,但她依然紧紧抱着一把剑,湛卢在随着素素跳下诛仙台之际,断成的两截合二为一,饮过主人血的湛卢放出源源不断的神力将素素包裹在里面,天命不可违,然则他的主人即使身死人灭,依然在保护着他爱的女子。倘若无有这神力保护,恐怕白浅所受的伤远不止此。
剑有灵性,仿佛知道现在的白浅已然安全,他自己的神力也耗到了尽头,光球渐渐熄灭,折颜蹲下身为白浅诊治,还好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及根本,素素即是白浅,折颜方才已经猜到,这是他意料之中,但白浅遍体鳞伤出现在桃林却在他意料之外,折颜度了些仙气去疗治她,他有太多的疑问要问她。
白浅悠悠睁开了眼睛,她有些恍惚地打量着四周,她是谁,是俊疾山的凡女素素?是昆仑虚的十七弟子司音?还是青丘的女君白浅?她的脑子里充斥着迥异的记忆,她的心里纠缠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白浅勉力站起,却又摔倒在地上,她像只受伤的小兽,连滚带爬要走,要去见一个人,要去找一个人,可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要去见谁,要去找谁。
折颜看不下去,他按住了白浅,厉声警醒她:“白浅,你好好认清楚这里是哪里,你自己是谁?”虽然严厉,却全是焦急和爱护,见到白浅茫然无助、遍体鳞伤,看着她长大的折颜何尝不是心如刀绞,又软了语气问她:“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一身伤?”
白浅盯着折颜看了许久,终于回了些神来,她抓着折颜的袖子,着急地问:“我师父呢?我留下的心头血可还够,他,他现在可还好?”
“墨渊很好,”折颜心里叹了无数气,“你先料理好你自己,你伤成这样,若墨渊见到了,他有多心疼。”
白浅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红了眼眶央求折颜:“带我去看他,带我去见师父,我要见师父,我没有事,只要让我见到师父就好,求求你了,折颜。”
折颜终是带她去了炎华洞。

白浅见到她日思夜想、思念成狂的师父,再也忍不住眼泪,她跌跌撞撞到师父身边躺着,攀着师父的脖颈,埋在他怀里小声啜泣,“师父,十七疼,十七好疼。”泪水打湿了墨渊的寝衣,白浅也曾是他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小徒弟,那时她被瑶光捉去,关在水牢里,奄奄一息,如今回忆过去,委屈惊惶愤怒恐惧都已忘却,唯一记得是师父温暖的手,温柔地轻轻拍着她,师父说没事了,他护着她。可是师父,十七现在比那时还要疼千分,难过万分,你还会护着十七吗?小声的啜泣变作了呜呜地哽咽。
她脸上身上的血渍沾染到墨渊白色的寝衣上,与墨渊沉静安宁的神情对比,格外醒目刺眼,白浅慌张地用手去擦师父身上的血痕,怎么可能擦得干净:“徒儿有罪,不该脏了师父的仙身,十七知道不能,可,可是”十七再也不愿不想去思考其他所有,搂着师父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十七现在只想在师父身边,等师父醒了,怎么罚十七都可以,只是现在,不要让十七离开。”
白浅就这样抱着她的师父睡了三天三夜,而折颜抱着个木匣子,坐在炎华洞里,看着这对痴男女,默默看了三天三夜。

及至白浅再一次醒来,被师父的气息全全包住的她终于回复了冷静和思考能力,她接过折颜递给她的木匣子,打开,展开那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笔迹化成灰她都认得:“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她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抬起眼问折颜:“他记得素素么?”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折颜却明白她的意思,折颜摇头道:“不记得了,墨渊历过情劫飞升上神,前尘尽忘,他从不曾记得有个叫素素的姑娘,也不曾记得他有一段凡人的过往。”

三十万年前,伴随着昆仑虚的霞光万丈,墨渊在百年的昏睡中醒来,醒来时他已是上神。醒来后的墨渊,原本就少见的少年郎气息更是难寻踪影,只是与之前的方正端庄相比,更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怅然。
父神说墨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然而墨渊想不起他做了什么梦,梦里遇到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是酸是甜是苦是辣,一概不知,只知道心里像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折颜不知怎样安慰这个向来坚韧强大的弟弟,他带墨渊去了他近日发现的一个好地方,东荒的俊疾山,那里的日出很美。
天未蒙蒙亮,两个人就坐在了俊疾山巅,墨渊在山顶上往下望,感觉这里十分熟悉:“这个地方,对,就是山腰这里,该有个屋子。”墨渊一本正经地向折颜描述这里合该有的屋子是什么样子,折颜听乐了:“是不是屋子里还应该住着个温柔可人的小娘子,你一进去,她就同你说,夫君,你回来啦。”
墨渊想了想,依然是正经的模样:“如此倒也不坏。”
折颜笑得更开心了:“墨渊啊墨渊,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动了春心,”他凑近墨渊,“莫怕羞,乖乖告诉你兄长,这天下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你动心?天真无邪调皮可爱、清秀淡雅出水芙蓉、风姿绰约人面桃花、还是大气雍容玉质天成?你究竟喜爱什么样的女子?”
墨渊似乎也被难倒了,他思索许久,终于回答道:“我爱的女子,当是我爱的模样。”
折颜送了两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这回答与不回答有何分别。
墨渊淡淡一笑:“折颜,看,太阳出来了。”
东曦既驾,旭日初升,俊疾山笼罩在一片灿烂的朝霞与温和绚丽的初阳光中,的确美极了。

墨渊也困惑过,这世上真有他甘愿倾心相付的女子吗?父神说他终有一日会等到命中注定的女子,可连他也不知道他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模样,真能等到么?
时间的巨轮急速又缓慢地驶过了二十三万年,直到那一日,折颜领着一只小狐狸上了昆仑虚,那一日,一只小狐狸降落在他的生命中,也是那一日,如此猝不及防,那只小狐狸降落在他的心里,他们的缘分从此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也是直到那一日,墨渊才真正懂了,这世上总有一人,你见她的第一眼,就明了何谓命中注定,一眼一世,一瞬一生。
两万年的朝夕相处,多少次,他藏实了深情,只是温暖又专注地望着他的小狐狸,我已经懂了,可我的小十七,你要到何时才能明白?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04 22:58:00 +0800 CST  
梦里不知身是客(十五)
自归位之后,白浅日日夜夜都守在炎华洞里,师父身旁,再不离开一步、,任狐帝狐后和她四个哥哥如何好言相劝、也不能让她挪动半分,她执意如此,父母兄长又能如何呢,从折颜处了解到小五历劫前后原委,再想到七万年来小五的一意孤行,这是她自己的一生,即使是父母亲人,只能劝她,终究不能强逼她。
狐帝苦劝女儿不得,只能长叹一声,拖着几个儿子上九重天:“唉,本就是稀里糊涂定下的婚事,到了如今,怎么也该退了,顺道我也想去看看,那个骗我女儿跳诛仙台的素锦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折颜很自觉地预备一起去,却被白真拦住了,让他不要跟着。
折颜很是委屈,之前总算寻回了毕方鸟,真真又四海八荒去找他妹妹了,现今好长才见到,手还没有摸热,就把自己随意扔开算什么事,白真望着这只为老不尊的老凤凰,简直哭笑不得:“你也该想想自己的错,原本我家小五的婚事早就该退了,你偏生诓我阿爹又稀里糊涂应了一门婚事,你还是别来帮倒忙了。”
折颜更委屈了,他是考虑有欠缺,但你阿爹耳根子软也不能全怪我吧,为了你们两兄妹我简直操碎了心,结果一颗凤凰心都碎给了两个没良心的小*蛋,同样没良心,你不能学学你妹妹,眼里心里胳膊肘只往自己心上人身上拐。白真可算是乐了,他原本就不是真与折颜生气,不过说几句气话恼他罢了,他摆摆手道:“不同你顽了,我从西海过来,西海的大皇子的病很古怪,他弟弟你也认得,是墨渊的大弟子,你先去那里看看吧,我随后就来。”

这一看,就看出了大事。折颜火烧了凤凰尾巴似的急急赶到天宫,恰逢帝君天君狐帝一道在判罚素锦,于是令素锦献出结魄灯来抵罪,天君又念她全族牺牲的大功,最后只判她下凡历劫百世积累功德赎罪。
不过这些都不是折颜关心的了,他火急火燎的拉着白家老四、抱着结魄灯又往炎华洞去,白真被他拖着一路腾云疾行,不解地问:“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看你急得凤凰尾羽都要着火了。”
折颜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我急吗?我不算急,一会儿见到小五,你才会见到什么是真正的急。”

师父终于要回来了。白浅站在西海大皇子塌边,凝视着病怏怏软绵绵的大皇子,倘若不是折颜笃定,她无论如何也难相信,她的师父,四海八荒叱咤风云的战神,元神竟然藏在这样一具平平无奇的躯体内。
她进入大皇子魂海深处,一步一顿,越往里走一步,越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日日夜夜念着她的师父念了七万年,而今近在咫尺,她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到他身边,却唯恐一切又是一场空,直到触到熟悉的神息,隐约的仙泽,她记忆中的仙泽永远是如大河山川般博大雄伟,包围着她隔绝所有伤害和欺侮,而今她触到的仙泽却如涓涓细流,隐约微弱,然而有一样却不曾变,师父的仙泽温暖和煦,一如从前。缭绕的仙雾中央朦朦胧躺倒的身影,是师父,的确是师父。
“师父,徒儿终于找到你了,徒儿来晚了。”师父孤零零躺在这里七万年,是她来晚了,不过幸好还不算太迟,等师父醒来,还有许多个七万年的岁月不会辜负。

白浅守着她师父的地方从炎华洞换到了西海水君的宫殿,仅只三日罢了,白浅却觉得这三日的一时一刻比万年还漫长,她蹲坐在昏睡的大皇子榻边,盯着结魄灯,连眼睛都不敢眨,结魄灯里燃着的火,比她的命根子还重要。
在这三日里,白浅见到了一个她想见又不大敢见的人,七万年不见,大师兄也一如从前,温文尔雅、清和平允,她有些慌乱,低眉道了声:“二皇子安。”
大师兄却笑了,他的十七师弟安然无恙,他的师尊即将归来,他笑得眼眶都有些红,放低了声音恐惊了师父:“十七,折颜上神都告诉我了,你如今做了女君,我当不得你一句大师兄了么?”
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她永远是师父的小十七,也永远是师兄们的十七,只是小师弟变作了小师妹,又何妨。
师兄妹久别重逢喜极而泣,本该有许多话要说,可现在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叠风望望看不出师尊半点影子的大哥,又望望满是期待又隐隐有些忐忑的十七,他单纯真挚同十七交代:“十七,而今你是东荒女君,我只是西海二皇子,论礼法,我不该再像从前那样教导你什么,”他平和地止住了白浅的反驳,接着说:“我也的确没什么可指教你的了,当年师父弹奏了两万年凤求凰,我还不甚明白,而今,只等师父回来,师父与你可算真正的鸾凤和鸣了。”
白浅一脸懵懂望着她大师兄,叠风只当是小师妹以为他不知道,又真诚地向她解释:“师父元神与凡女素素的生死相随的情缘事迹早已传遍了四海八荒,我也是才知道,原来素素竟就是你,如此姻缘,当得圆满。”

直到大师兄离开,白浅还没有回过神来,大师兄的话恰似三道惊雷,把她劈了个外焦里嫩,说什么师父弹了两万年凤求凰?说什么她与师父因缘事迹?说什么她与师父鸾······鸾凤和鸣?大师兄的脑壳是坏掉了么?
白浅本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结魄灯的火苗,现在却望天望地独不敢去看结魄灯与大皇子,大师兄怎能如此说,素素不认得师父,可她认得,她一辈子都要在师父身边做他的小徒弟的,怎能亵渎师尊。她时时只想与师父亲近,历劫前是,归位后亦是,师父与她九万年师徒情不假,可经历过素素一世,她还敢说同从前一样以为想长长久久留在昆仑虚,愿生生世世陪在师父身边仅仅只是师徒情?
不知道归不知道,素素的确和师父成婚了呀,你敢说,素素不爱师父,师父不爱素素,白浅心里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不服气地反驳她。
可,可是师父不知道素素是我,我,我也不认得那是师父,白浅立刻想将这叛逆的念头压下去。
叛逆的种子已生根发芽,又岂是轻易压得下去的:那倘若你师父情根深种的不是你,你痴缠一世的不是你师父,你才高兴了么?
当然不是啊!白浅已经彻底迷糊了,她既惶恐墨渊就是师父,又害怕墨渊不是师父,她日夜盼着师父醒来,可师父醒来了,看到的她是谁?是十七还是素素?
白浅定了些心神,老凤凰说过,师父已经前尘尽忘,不记得素素了,她仿佛得了些安慰,却又陷入更深的怅惘中。

三日过后,白真带着一丸丹药推门而入,所见的只有一只与结魄灯两两相望的呆狐狸,他心疼妹妹三日三夜凝神守着结魄灯,已疲惫不堪,他助叠雍服下丹药,这时被惊雷劈傻了三天的狐狸才回过神来:“四哥,这丹药是折颜?”
白真点点头:“做兄长的为弟妹耗些修为又算什么,应当如此。”
白浅抹了抹眼泪,她知四哥的话不止此意:“四哥,对不起,这么多年,是我太任性,让你,让你们担心了。”
“我的傻妹妹,”白真轻轻去擦妹妹的眼泪,“那你这多年,可曾后悔过?”
白浅用力摇头,白真轻轻拍拍她的发,就像小时候白浅上树掏鸟蛋摔在地上哇哇大哭,他安慰她时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的兄长虽未必事事能帮你办到,还不需最小的妹妹来为你哥哥担忧,大皇子服了药,墨渊就该醒了,小五,去吧,等你到了炎华洞,就可见到你醒来的师父,你等了七万年,终于等到了,万万别哭花脸了。”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05 20:27:00 +0800 CST  
梦里不知身是客(十六)
墨渊初醒时,尚有些恍惚,他三十万年前做了个梦,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直到过了三十万年,在元神凝聚之际,记忆的碎片才返到他识海里,一片片补齐,那真是的是梦么?三年的相濡以沫,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笑语温存,斯人已逝的痛彻心扉,生死相随的无怨无悔,素素的一颦一笑犹在眼前,可三十万年前,哪有什么金猊兽,哪有什么玉清昆仑扇,俊疾山上哪有什么竹草屋,可若真是一场幻境一场梦,他与素素的誓言与许诺,陪伴和温情,素素灵动的神色真切的温度,娇笑与欢喜,眼泪与嗔怪,又如何假得了。
可是太离奇,墨渊细细回忆往昔,素素虽只是个相貌清秀的凡人,然则音容笑貌、神情举止,喜好厌恶,与他的小十七皆神似,墨渊越发不能确定,这世间真有一个名曰素素的女子么?还是他生造了一个关于十七的梦,梦里他不是战神,她不是女君,没有天下兴亡,没有黎民苍生,只有他和他的十七,两个人,一间屋,一辈子。
直到他的小十七,着一身女娇娥的裙裳,哭音唤着师父师父,向自己跑过来。还在想什么呢,他在无边的孤寂中修补了七万年元神,等的不就是此时此刻么?他七万年的牵挂执念放不下,不就在眼前么,他的小十七,又长了七万年,稚气已脱,出落的越发丽质出尘,她本是狐族的帝姬,而今应已做了青丘的女君,可为何他看着,还是同以前一般无二。

七万年了,四海之内,六合之间,她看着青丘大泽旱了七百七十九回,七万年,是她人生的一半,她用一半的人生,做了唯一一件事,就是等着师父醒过来。方才她在来时的路上,心中纠缠如乱麻,到了炎华洞前,犹踌躇徘徊,而现在师父就在眼前,她的识海她的心仿佛全都空了,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想不了,而这空空的识海和心,全都只被一个人填满了,只有在望着她笑的师父,就像当年初见他,他端坐高台之上,也是这样望着自己,眼神里都是温暖的笑意,她的师兄们不明白,为何他们的小师弟总是那么胆大,一天到晚不守规矩,忧虑她惹怒师父。可她知道,她并不是故意闯祸不听话,她只是遵循自己的本心去亲近师父,她自幼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四哥与她年岁不差多少,折颜更没个长辈样,她不知道晚辈对长辈、徒儿对师父,应不应当如此亲昵依赖,可只有在师父身边,被师父的气息包裹着,她一颗躁动不安的狐狸心,才能平静安宁。她也相信,用那般温暖和煦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师父,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伤害到的师父,待在她身边就能让她心定下来的师父,绝不会因为她的一片真心而来责怪她。
炎华洞仙雾缭绕,师父与她四目相对,师父方才醒来,面容还有些苍白,眉宇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许是自己眼花了,师父的眼里,分明在望着她笑,师父说:“十七,过来让师父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她的热泪早已在不自觉时簌簌落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他面前,握着他伸向她的手,师父微凉的手掌紧紧握着她的手,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也贴着她的心,她该跪下,恭贺她师父归来,又或是像以前一样,笑着撒娇哄师父高兴开心,师父回来分明是喜事,她断不该留下这许多眼泪,可她止不住,也忍不住,忍不住扑到师父怀里,紧紧搂着师父的脖颈,任由自己的泪湿了他前胸,她有七万年的话想对师父说,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哽咽着,不住唤他,师父,师父,她曾喊过两万年师父,那时的她,只要想到这两个字,心里全是欢喜与依赖,她也曾喊过七万年师父,字字诛心,字字泣血。
师父抱紧了她,师父说她果然是她的小十七,待她哭累了,墨渊将她托到眼前,仔细端详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切:“我的小十七,做这副打扮,也是好看的。”
师父专注地看着她,她也在细看他师父,方才果然是自己眼花了,细看着,师父的眉宇里并没有半分忧郁惆怅,师父看着她,方才有几分蹙起的眉舒展开来,平日清冷的凤眸如有星光点点,炯炯闪亮。
师父环着自己腰际的力道倏而一重,她猝不及防,与师父的脸离得更近,差一点贴到师父脸上,与师父靠得这样近,师父的呼吸与她的呼吸仿佛都缠在了一起,她忘了告罪,也忘了其他的一切。


墨渊强忍着心头的颤动,用自己的手,小心翼翼想拭去十七左耳耳坠上斑斑的血痕,可是血痕已干,怎么也擦不去,他轻抚着他的十七脸上的泪痕:“我的小十七,这样打扮,当真是极好的。”终于,他将自己爱了九万年,深藏了三十万年的女子紧紧抱在怀里:“我回来了,这一回,谁都不要再离开了,十七,你说好不好?”
白浅心思涌动,她止不住在师父怀里颤抖着,却又强忍镇压下心里因为师父的话语瞬间蓬勃的叛逆妄念,抹了抹眼泪,低头不敢看师父,回答说:“十七自然是要长长久久留在昆仑虚待在师父身边,做师父一辈子的乖徒儿,徒儿是要为师父尽孝道,十七怎能离开师父?”
“我不要你尽什么孝道,你的孝道只管对着你阿爹阿娘尽去,”十七等了他醒等了七万年,他等十七的心也等了九万年,十七等回了他,他不信自己等不到十七明了自己的真心,若她再一味躲着看不明白,自己也只能把小狐狸从她自己设的一堆禁锢里把她挖出来,让她看个明白,他一手紧紧扣住十七的身体,另一手捧着十七的泪痕未干的小脸,令她看着自己,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侧,他的唇轻轻落在他朝思暮想的柔软上,他感受到她的颤抖,她的犹疑,却也感觉到她的手臂,犹豫着、犹豫着,终究是环紧了她的腰,没有抗拒,没有拒绝,他的越来越重地含着她的唇,唇舌厮磨,他用力压着她,让她紧紧贴着自己,他的心口贴着她的心口,仿佛两人的心跳都合二为一,她软了身子,全然瘫倒在师父怀里,在这里,她什么也担心,什么也不怕,她终于向她的本心投降溃败,她想在这里一辈子,永远不离开。
墨渊的呼吸越发急促,他搂着怀里的十七深呼吸几次,终于定了心神,他说:“留在我身边,不只是师父和十七,是我墨渊和你白浅,生生世世在一起,你可愿意?”
白浅只是抱紧了她师父,在他怀里点点头,说:“好。”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06 15:06:00 +0800 CST  
炎华洞还是酒窖,这是一个问题,容我三思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06 15:07:00 +0800 CST  
仔细数数时间,从掉落师父和十七的坑里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去半年了,我拜读过吧友的佳作,也第一次试着自己敲打起键盘,圆自己的遗憾,虽然下笔的文字未必能真的完全描摹出我希冀的画面,但写过师父和白浅,师父和司音,师父和素素,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倘若说还有一点点遗憾,那就是没看到十七和清难忘的结局,估计属于家祭无忘告乃翁系列然而万幸这两篇的断点之处,都可见接下去的圆满大道。
以前说一期一会,是说古时交通不方便,世道不太平,一次会面,或许就是人生中唯一一次,而现在虽然我们在现实里素不相识,甚至可能相隔十万八千里,却因为同一个关于师父和十七的梦,在这里相逢,又何尝不是缘分。或许就此分别,然而在虚拟的网络,短短的时光,倘若我拙劣的文字能在你心里留下过半分涟漪,安慰到你心中关于师父与十七的一点遗憾,我也为此感觉欣喜非常。
谢谢所有支持过我的你们,一个笑脸,一句加油,也是我这个向来虎头蛇尾的人坚持下来的动力,无论还驻足在这个梦里多久,祝君安好,梦中安好,梦外的现实世界一样幸福美满,谢谢你们。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07 23:34:00 +0800 CST  
愿无岁月可回头(一)
折颜告诉白浅,她昏睡了整整三年,狐帝狐后抱着初醒的女儿喜极而泣,白浅自己却觉得捡了个大便宜,除开昏迷三年,又复发了胎里来的眼疾,她这上神的劫历得着实是容易了,其他都不要紧,唯独师父,她不顾身体还虚弱,紧紧抓着折颜的衣袖子,焦急问他:“师父呢,他可还好。”
本还是一片喜气,她这一问,众人反倒支吾,白浅面色越发苍白,揪着折颜揪得越发紧,满眼既是恐惧又是希冀,折颜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放心,墨渊他不但没什么不好,反而还是大喜事,他醒了。”
白浅睁大了眼睛,惊喜得不敢置信:“你,你不是在骗我?”
折颜微微一笑:“我何时在你师父的事上骗过你,他的确是醒了,就在你醒之前不到一天,现在应当好端端坐在炎华洞里,也的确没什么大碍,就是睡了七万年还有些虚弱,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可是······”白浅依然不大敢相信,她疑惑地环视众人,倘若师父真的醒了,为何阿爹阿娘哥哥们的神情不似喜悦,反而有些微妙,可看着折颜也像是在骗她,她狐狸眼转了几转,莫非是师父眼下情况不好,她急得连鞋子都忘了穿,掀开被子,一跃落地,径直就要往炎华洞里跑,她不放心,一定要亲眼看看师父。
然而被眼疾手快的白真一把捉住了,他按住了心都飞去了炎华洞的妹妹,很是无奈:“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怎能到你师父面前去,你相信四哥,你师父的确是醒了,他现在就在炎华洞里,不会飞也不会跑了。”
白浅眼含热泪问他:“师父当真醒了,你不骗我?”
白真勾着她的小指头:“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白浅这才略定了心神,梳妆打扮,她天生丽质,不加脂粉也当得起四海八荒第一绝色,可昏迷中初醒,气色苍白,她照了许久镜子,又央求母亲为她脸上略施颜色,她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却不愿在师父面前失礼。
到了炎华洞前,她才恍然想起,想施法诀变作男儿身,却被折颜阻止了:“墨渊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七万年前他早知你是女儿身,不过看着我和你父亲母亲的面子不揭穿罢了。”
白浅心神恍惚点点头,却洞前徘徊不敢进去,七万年差不多是她至今漫长生命的一半,看着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她等啊等,盼啊盼,日日守在师父仙体身旁,竟也不觉得时光难度,她还活着一天,不要说七万年,七十万年,甚至七百万年,只要师父能醒来,她就不觉得长,不觉得苦。
真到了她做梦也梦着的这一天,她反倒有些怯怯,折颜似乎也没什么心思安慰她,他自昨日起,一直都是这个高深莫测的神情,还是白真看着这洞门前的两尊石像看不过眼,安慰妹妹道:“为你师父取了七万年心头血都不怕,如今有什么好怕的,你等了七万年终于等到今天,去吧,去看看你师父。”
白浅还有些犹疑,只听到折颜悠悠说了句:“你师父一切都好,只是有个小小的意外。”
折颜所说是小小,可意外两字却让白浅揪紧了心,她再也顾不上其他,提起裙裳,直往炎华洞里跑去,炎华洞里仙雾缭绕,一如她熟悉的样子,仙雾朦胧间立着一个端正方直,颀长清瘦的背影,纵使只是一个朦胧的背影,已教白浅不自禁落下热泪,眼前的身影化成灰她都认得,是师父,的确是师父。
白浅也是刚从昏睡中醒来,脚步虚浮得很,又加上心里大喜大动,身子也有些撑不住,跌跌撞撞朝着师父跑过去,及至师父身后,终忍不住,紧紧环着师父的腰,靠着他的后背,白浅忍不住颤抖,这是师父的气息,是活生生的师父的气息,她哭着唤道:“师父,十七终于等到了。”
她这动静着实太大,墨渊本站在炎华洞仙气最盛之处闭目养神,也不得不打断了,墨渊转过身,雍容有礼地扶着她,看着她哭花了的脸,不觉皱紧了眉头:“不知这位上神缘何伤情?”
墨渊这句话吓得白浅连哭都忘了,她眼睛鼓得溜圆,吓傻了一般望着他,连说话都结巴了:“师父,你不要吓唬十七。”又再细细去看他,剑眉星目,丰神俊秀,高致疏朗,的确是她师父没错,可为何白玉般的面容白净无须,她急了,竟伸手去摸师父的下巴:“师父,你的胡子呢,你的胡子去哪里了?”
墨渊略一侧身,不着痕迹躲过了她的触碰,他疑惑地望着走进的折颜:“折颜,是她么?”
折颜点头不语。
白浅不明所以地望着师父,又求救一般看看折颜,墨渊犹豫了片刻,还是不自然地拍抚着白浅的肩膀,温和同她说:“你莫要担心,我的确是你师父墨渊,”说罢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有些感慨,笑着对折颜说:“看着有些傻乎乎的,虽不知二十三万年后的我为何收了她作徒弟,但想来总归有我的道理吧。”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26 11:09:00 +0800 CST  
忘记补上前情提要了:
这个短片没有阿离,设定是素锦害素素落胎后素素跳了诛仙台,虽然有阿离也不妨碍,但是感觉一扯到阿离就容易往家庭纠纷上走,干脆不写他了。
以下粗体预警:
中二叛逆期熊孩子师父预警



不喜误入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26 11:16:00 +0800 CST  
愿无岁月可回头(二)
战神归来,天地同贺。
天宫里虽近来发生了一些宫闱秘事,传得神神道道的,据说太子夜华因此至今昏迷不醒,但闻得墨渊归来,天君依然备上厚礼,遣大皇子央错去昆仑虚向墨渊道贺,人同着礼到了昆仑虚脚下,央错见墨渊的大弟子叠风在山下相迎,比以往礼节更盛,因此倍觉惶恐:“有劳叠风上仙亲自下山相迎。”
他谢得诚恳,叠风却冒了一头汗。这几天他着实大喜大累,先是师父归来的喜讯,他与十五个师弟在昆仑虚恭迎师尊,迎是迎回来了,就是有两个小小的意外,先是十七师弟莫名变作了十七师妹,还是青丘女君,身份尊崇,这也就罢了,师父竟成了二十几万年前的师父,听折颜上神说,是因为师父元神尚未修补完全就强行苏醒,因而现在记忆与身体都停留在十四万岁,还需慢慢恢复,十四万岁,堪堪与最小的师妹一般大,他依然是弟子们尊敬爱重的师尊。
可十四万岁的师尊同他们的师尊,性子似乎很有不同。战神归来时普天同贺的喜讯,四海八荒前来道贺的大小神仙不可胜数,或真心,或假意,他做了师父十几万年的徒弟,多少明白师父的心思,不爱理会这些俗礼,因此只挑出了如天君、翼君等重要人物来使,这些需师父见一面即可,即使简略如此,师父只扬眉问了一句:“这些人是我老友么?”
他硬着头皮回答:“天族大皇子与您有同袍之谊。”
师父明了一笑,将经书卷成圆筒子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你这话说的很好听,一场大战用兵多至数十万,倒都可算是同袍之谊了,你去替我谢过他们,礼放下,人就不必来了。”
叠风都快听傻眼了:“师父,这······这不妥吧。”
师父毫不在意:“就这么办吧,我辛苦劳累也不为他们,他们想谢我,我收下礼就是受了他们的谢,人就算了。”
叠风还想再挽救一下:“师父,您不见他们也无妨,来使远道而来,至少应当迎进殿内请喝杯茶水。”
师父依然不许:“昆仑虚是我的家,不必让这些没干系的人都来走上一遭,”师父脸上明晃晃挂着四个大字:我不乐意,想了想又吩咐道,“若是东华派人来,让他上山来找我,旁人就罢了。”
千劝万劝不得,叠风只能顶着成山的压力将来访的客人一个个劝回去,即使是大皇子央错也不例外,推说师父方才归来,还需静养,昆仑虚封山不见客,任央错磨破了嘴皮,连墨渊一根头发丝也见不着,只能怏怏打道回府了,自然,回去又免不了天君一番责怪。

叠风这几日过得煎熬,他没良心的师父和师弟师妹们却是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这日阳光晴好,白浅捧着今晨刚摘下的绿汪汪的果子,洗净了为师父送去,这个时间,她望了望天上的红日,师父应是在莲花池旁垂钓吧。
白浅一路慢行,眼下的时光,明明是真切,却又觉得虚幻,师父回来了,可他不认得她,也不认得她的师兄们,性子和她记忆里的师父也有许多不同,但又实实在在是师父,即使他眼中的陌生与疏离狠狠刺痛刺伤了她,但只要在他身旁,环绕着他独有的气息,就能教她不自觉放下所有心防与不安,无论是何时的师父都能让她安下心来。她紧蹙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七万年里,昏睡不醒的师父她都等过来了,如今的情形比那时好得多,她还有什么着急的呢?
想明白了这些,她的步子也渐渐轻快,墨渊老远就望见了她的身影,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她身旁。
虽然来时已经想明白了,可看着师父现今的打扮,白浅眼皮还是不禁跳了一跳。墨渊上身穿得齐整规正,石青色的外袍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下边的外袍底部却都湿透了,裤腿挽起,小腿及以下都浸在水里,随意靠在岸边的山石上,手里握着一杆钓竿,见她来了,他师父笑得松快问她:“你带了酒来没有?”
白浅摇摇头:“我只带了些果子来。”
墨渊也不失望:“果子也好,我方才钓了两只王八,本想烤了下酒喝,配上果子应当也很好。”
白浅傻愣愣地看着师父熟练地架上火堆,将两只王八串上树枝烤得金灿灿,她师父递过一个给她,见她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将王八树枝在她眼前晃了又晃,才让她回神。
墨渊摸摸鼻子,笑得有些无奈:“我以后有那么凶恶么?你为何这样害怕我?”
白浅只听不得谁说她师父不好,即使是她师父自己也不行,立刻正经严肃同他说:“才不是,我师父是天下最好的师父。”接着又把她知道的所有称赞人的词语全说了一遍,听得墨渊都有些羞赧:“这么夸我,听得我都快脸红了。”
小狐狸继续一脸正直地点头:“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师父的好可不是这些古板的文字能形容说得准的。”
墨渊一面啃王八,一面很有兴致地问白浅他以后的事,白浅从九万年前她上昆仑虚拜师时说起,两万年的幸福欢乐、无忧无虑的时光,直到擎苍、东皇钟,她本说得欢喜,到最后却低沉得说不下去。
墨渊听得很疑惑:“旁的东西我或许不清楚,但东皇钟是我一手造出来的法器,现在的我尚且能随意操控他,为何以后的我会栽在东皇钟上?”
墨渊此问一出,白浅神情瞬间苍白,她想到了慨然赴死的瑶光,想到了无耻背叛的玄女,想到了那整整三道天雷,手中的树枝无力滚到地上,她掩面而泣:“是我,都是因为我,如果师父不是为我挡了三道天雷,绝不至于被擎苍和东皇钟所害。”
墨渊其实很不会应付眼前的场面,他擦净了手,犹豫着去拍抚白浅的后背,看着就不大会安慰人,他收敛了神色,认真地同白浅说:“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莫哭了。”说着又化出一方帕子,轻轻擦去白浅脸上的泪痕,眼前的女子颤抖的睫毛,簌簌落下的眼泪,看得她心里十分难过,他们的脸离得那样近,白浅似乎从来看着师父的眼睛,他的眼睛里,这时也只有一个自己,白浅也不知自己为何盯着师父眼睛眨也不眨,都忘记了自己正在流泪,忽而,她像尾巴着了火一路跑走,只留下墨渊捏着帕子坐在山石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明所以。
白浅飞奔回房间,紧紧关上房门,紧闭的房门能隔绝屋外的声响,却隔绝不了她扑通扑通又重又快的心跳声。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26 21:45:00 +0800 CST  
我爱种田,种田让我快乐
看我脑洞的走势,这篇大概率也是日常平淡日子为主,估计也没有多少阴谋起伏的情节
真的不是因为小师父自带种田风格的气场
是我的锅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26 21:47:00 +0800 CST  
愿无岁月可回头(三)
二十三万年的时光真会让他的喜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么?夜色初至,月上树梢,墨渊背着手,在昆仑虚后山的桃花林里漫步,他记忆中的竹林、梅花丛、梨花落等等,本该是万紫千红争奇斗艳,而今全是一片片桃林,他心里纳罕,莫非他是见着折颜十里桃林美,又在昆仑虚生造了一个百里桃林不成?
及至月色正浓,他慢慢踱到桃林深处,在漫天桃花里,依稀见到一个躺在桃树上醉饮独眠的女子,走近了些看,果然是白浅,也是他的十七弟子司音。
他或许该离开,十七特意到人迹罕至处自斟自饮,许是借酒消愁,许是对月自饮,无论哪一种缘由,他都不应当去打扰她,可他不想离开。她缘何醉酒,缘何独饮,多半也是为了她师父,他又或许应当上前去,与她作伴同饮,慰藉解忧,可他也不愿向前,他现在已然挪不动步子,哪怕一步。
他呆呆地望着,望着月光下倚树醉意朦胧的女子,她身着轻纱罗曼,随意躺倒在桃树的枝丫上,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地上还歪倒着四五个,眼睛睁得浅,朦胧间也可见到盈盈秋水、幽深流转,脸颊被酒气醉意熏得绯红,犹不忘举起小酒坛子到比平日更红的唇边,举手投足间,醉眼迷离、姿态婀娜。
墨渊这是才真正意识到,平日在他面前羞羞怯怯,毕恭毕敬的小徒弟,当真是四海八荒第一绝色,都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可漫天的桃花,又怎及她的半分?所谓伊人,就是如此了。
墨渊晃了许久神,直到醉卧的白浅已经醉倒睡着,他才渐渐回过神来,飞身坐到睡梦中的白浅身边,将自己的外袍解下,轻轻披覆在她身上,夜深露重,她又喝了许多酒,在桃花林里歇一夜,莫着凉了才好。
白浅握住了墨渊为他掖紧衣袍的手掌,酒意醉意深沉,她也分不清是梦里还是梦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师父,是她的师父,她的玉手轻轻贴上师父俊逸无俦的侧脸,又一手扣着他温暖的手掌,笑意嫣然,温语呢喃:“师父,师父。”
她果真是醉了,墨渊滚了几滚喉结,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如雷,急匆匆从树上一跃而下,连头也不敢回,落荒而逃,他自幼随父亲母亲征战四方,从未有过如今这般狼狈的时候,深夜躺倒在床榻上,他的侧脸依然红得滚烫,倒像是喝了很多酒,翻来覆去,思绪万千,过了很久很久才寻到些微睡意,梅之高洁、竹之风骨、兰之清幽、梨花芬芳,海棠鲜艳等等等等,他什么都想不起了,只清楚一件事,漫天的桃花,果真是美极了。

之后的几日,墨渊与白浅师徒相处总有些说不明白的微妙。白浅是因着羞惭,那日在桃林喝醉了,醒来时身上覆着师父的衣袍,也不知醉意朦胧间有无失礼,墨渊因着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但他二人谁也不说那日的事,白浅依旧每日清晨为师父换上一束最美最鲜活的桃花,墨渊念书,她撑着头坐在下方看似听得仔细,实则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听到师父的声音,或如清泉入口,或如流水击石,又或如微风拂叶;墨渊写字,她在一旁细心磨墨,师父的字笔底龙蛇,苍劲有力,一如他这个人,一笔一划见风骨,有时她望着他专注的侧颜看得出神,墨都写完了,她还傻傻站在那里,总在师父面前闹笑话,真是丢脸。
这一日,白浅又偷偷溜到酒窖,自上次在桃林醉倒,她已几日不曾饮酒,唯恐又喝醉让师父见到,但几日过去,师父似乎并不在意之前的事,又加之肚里酒虫勾引,她又动了心思,然这一次,却正好撞到了她师父。
墨渊歪坐在地上,身前放着一个低矮的木案,案几上架着师父的绿绮琴,师父却并未弹奏,捧着一小坛酒,一口口抿,神色未明。
白浅心里一动,她能感觉到师父现在的心情肯定不是欣喜,不知他为什么事伤怀。她徐徐走到他身旁坐下,在琴上胡乱拨了几根弦,乱七八糟的调子听得墨渊都不禁笑出声来:“我日后就是这样教你的么?”
白浅调皮一笑,撒娇似的同师父说:“师父弹得好,也教的好,可十七顽劣愚笨,总学不会。”
墨渊放下酒坛子,随手拨弦,琴弦在他手下像是活物一般,灵动自然,音随手动,缓缓奏出悠扬动人,而这不过是广陵散的一段罢了,墨渊停下动作,心静不少,有些微微的笑意,同白浅说:“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白浅却摇摇头:“可是师父弹得最多的不是这一曲,我虽不记得这些曲谱,但曲子还听得出来,”素手轻拨,奏出几个散乱的音节,白浅挠挠头,为自己拙劣的琴艺很是羞惭,“就是这首曲子了,我听师父弹奏得最多。”
墨渊没有说话,他只是目不转睛盯着白浅,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一样,看得专注,看得仔细,看得白浅脸都红了,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问他:“可是我弹错了?”
墨渊不回答,只是又深深看了白浅许久,白浅动又不敢动,心里直打鼓,又隐隐透着自己想不明白也不敢想明白的欢喜羞涩,面色绯红,目光温顺垂下,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墨渊推开身前的案几,哈哈大笑,这回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伤怀疑惑了,他凑近了,与疑惑不解的白浅离得十分近,近到都听到了她咚咚咚的心跳声与慌乱的呼吸声,他笑着问她:“十七,究竟是我弹这曲子最多,还是你听到我弹这曲子最多?”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27 14:31:00 +0800 CST  
愿无岁月可回头(四)
那日后来的后来,白浅听不明白师父的问话,也没心思去想他的问题,师父与她贴得那样近,她心乱如麻,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胡乱回答了些什么,只记得在床榻上烙了一夜烧饼,一夜无眠。
师父也未有再逼问她,只是在她时时望着师父的时候,时而含笑看看她,目光深邃,含着太多她看不明白的流光水波,每每被他这样看着,她不禁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望回去。

今日墨渊画了几幅丹青,他本随心下笔,岂料落成几乎全是白浅,醉意朦胧倚树独眠的她,撑头入神含情脉脉的她,呆呆傻傻嘴边沾了块枇杷皮的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墨渊急忙将几幅丹青随意一卷藏到书堆里,待到白浅端着泡好的茶水进来时,案几上只剩一幅画了。
墨渊难得有些慌乱,就像幼年时候念书时偷偷去捉泥鳅被母亲捉包了,面色淡淡红,端着茶杯慢慢踱到窗边,背对着白浅掩饰此时略有些紧张的心思,呀,好烫,墨渊捂着嘴,皱紧了眉头。
白浅如平日一般与师父整理书桌,却不由被画上的女子吸引了所有目光,手里的动作缓了,画上只有寥寥数笔勾勒,却看得出是位气质高雅,容姿端丽的女子,自然,不是白浅。
她是谁?白浅几乎脱口就要问师父,可她强忍止住了,自放下画笔,师父便一直望着窗外出神,都没回头看过她一眼,不知是触景伤情,还是见画伤情?白浅又细细去观察画中的女子,她一点都不认得,画作也并未完成,简单勾勒的线条下,女子沉静雍容的神态栩栩如生。纵使白浅不擅长作画,也懂得画由心生的道理,也不知师父下笔时,含着多少回忆多少情思,才将这女子画的如此生动,跃然于之上。
及至墨渊定了心神,才回到书桌边上,他见白浅望画作望得出神,也不打扰她,她望着画,他就看着她。又过了一些时候,白浅才惊觉自己失礼,忙向师父认错,墨渊笑着摇摇手,表示不要紧,他走到她身旁:“这画作的好么?”
白浅重重点头:“师父画中的女子,当真极美。”
墨渊轻拂过画绢,画中的女子的确勾起了他许多美好珍贵的回忆,他想到了什么,笑得诚挚动人:“因为她本就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明明就在眼前,可在白浅看来,她的师父此时似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与她相隔天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也从未见过师父以如此眼神与笑容看着哪个女子,在她的记忆中,即使算是与师父最熟悉的女子—瑶光,师父也是礼貌疏离。
白浅现在心里就如同打翻了四味的罐子,酸苦辣咸,她的理智告诉她,师父过去有漫长她未曾参与也不了解的岁月,他的生命中曾有过一位占据了他所有心,让他倾心相许的女子,也是再正常不过,而那女子能入了师父的眼,想必也是世间无二。可是,为何她就是觉得难过得紧,心里泛酸、泛苦,她忘不了这些日子师父望着她的眼神,专注认真眼里只有自己一人,温情脉脉,她害羞又欢喜。可他或许以也曾这样望着另一位女子,不对,大约更多了深情与爱慕,白浅咬紧了嘴唇,强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明显红了眼眶,又忍不住鼓起勇气问师父:“师父,她······这位女子是何人?”却藏起了下半句,竟能让我师父永不能忘?
墨渊这才回了心思,白浅自以为藏得极好的委屈难过与酸意,他看得分明,又是心疼,又隐隐觉得欣喜,他笑意更深:“她是我母亲。”
不过短短五个字,让白浅沉下去的心瞬间明朗,原来是母神,难怪,她欢快点头表示赞同:“母神自然是世间无二的女神。”
这一阴一晴,着实分明,墨渊都看乐了,他握着白浅的手往外跑去,腾云而走,白浅一头雾水,急忙问师父:“师父,你要带我去哪里?”
墨渊握紧了她的小手:“放心,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师父说了让她放心,还有什么担心的,白浅方才也只是一时疑惑,现今与师父一起坐在云端上,只管安心等着了。


又过了许久,师父才告诉她到了,他们落在一片广袤无垠的青草地上,白浅抬头望着上空,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她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自己看到的景色,以他们落地处为分界,天空一半是晴空万里,偶尔有几片小小云团停歇、流动,另一半则是漫天星斗,群星璀璨,两者交界处一片红霞,真是太美、神奇了。
二人随意躺坐在草地上,白浅沉浸在造物神奇中久久不能回神,直至一道耀眼的流星闪过,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揉揉眼睛痛哼了一声,又向神情紧张焦急的师父解释道:“这是我胎里带的毛病了,不能见强光,不要紧的。”
墨渊思索片刻,掌心化出一颗发光的圆石,忽然对白浅说:“十七,看着我。”趁着白浅不明所以望向她的时候,将圆石注入了白浅眼睛里,白浅瞬间被刺激得睁不开眼,捂着眼睛痛苦不已,墨渊将她抱在怀里,用神力融合石中的神力与白浅的眼睛,又轻轻拍抚白浅的后背,声音十分温柔:“十七,相信我,就快好了。”
不过片刻功夫,白浅感觉眼里痛楚全消,她慢慢睁开眼睛,此时天上千万道流星释放着一闪而过的光芒,比方才更加耀眼刺目,可她已不觉半分不舒服,她欣喜看着师父,墨渊告诉她:“这是我母亲补天流落的五彩石,其中蕴藏着母亲的神力,以其养护,你的眼睛与常人不会有分别。”
“谢谢师父,十七又让您费心了。”又让师父费心了,白浅固然欣喜,也有一丁点气馁,最后总要师父来帮她,总是这样,师父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大麻烦。
墨渊只是凝视她,摇头不语,白浅这才发现她现在整个身子都埋在师父怀里,当即羞红了脸,想挣脱开去,可她又怎么可能挣脱开箍紧了她的师父,不但没抽开身,还被师父整个身子压得躺倒在草地上,这样沉默不语、不由分说,目光深沉的师父,莫名让白浅很是胆怯。
墨渊拢了拢她散乱的青丝,声音低沉暗哑:“其实你是知道的,是么?”
白浅疑惑极了:“师父,十七知道什么?”
墨渊没有用言语回答,只是紧紧将她定在身下,手捏着她的下巴,微凉的唇重重压下,动作还不大熟练,有些胡乱地吮咬她的红唇,白浅羞恼,双手本能推拒师父想要反抗,却被他扣在身下动弹不得。及至墨渊的舌头都在在唇上游走一圈,才不舍离开,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小狐狸,目光胆怯惊疑,面色更是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白浅被师父吓得脑子里已然是大片大片空白,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说不出,只听到师父贴在她耳边轻声却在让她心里炸开的一句话:“那曲子是凤求凰,你明明知道的,是么?”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27 20:38:00 +0800 CST  
愿无岁月可回头(五)
“那曲子是凤求凰,你明明知道的,是么?”师父不过轻声一问,白浅却停止了挣扎,默然不能回答,她知道么?七万年前她的确不知晓,只清楚师父的琴声是她听过最动听最动人的音律,七万年间,她留在炎华洞日日陪伴昏睡不醒的师父,闲暇时光多,也时常念书作画,偶尔弹弹琴,读过几本琴谱,但只为自娱自乐,弹奏的音弦也算不得好听,凤求凰是有名的琴曲,她看过琴谱也属应当。可知道是凤求凰又如何,她从未将这曲子与她、与师父联系在一起,师父或许就是爱凤求凰的曲调,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因而不曾放在心上,直到那一夜,在师父专注目光的注视下,她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凤求凰三字,只故意贴近调子胡乱弹了几声,师父听懂了,可她却听不懂师父的问话,也不敢听懂。
她侧过头不敢直视师父炽热深邃的眼睛,她害怕自己沉醉其中,永远逃不出来,声音轻如蚊呐:“十七不知道。”
可墨渊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他强行扳正小狐狸的脑袋瓜子,让她不得不正视他的眼睛:“即使之前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你可知道了?”
白浅于风月之事就是再不明白,而今而看得到师父眼里绵绵的情意,就是因为看清楚了,她才越发难过,禁锢在师父身下,动又动不得,逃也逃不了,她眼眶一红,竟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她这一哭倒吓着了墨渊,他忙把她抱在怀里,轻抚她的青丝与后背安抚她:“莫哭,莫哭,是师父不好,都是我的错。”
小狐狸哭得抽抽搭搭的,听到师父这样说,还哭唧唧地反驳:“师父······师父才没有哪里不好,是······是我不好。”
墨渊倍感无奈,自己是真不懂女孩子的心思:“胡说些什么,你没有哪里不好。”
白浅在师父怀里哭够了,抽出身子,随意用衣袖抹抹脸上的泪痕,抱着膝盖坐在师父身侧,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墨渊重重一叹气,叼着根狗尾巴草枕着手臂躺在十七身边,抬头望天,很是郁卒:“分明被拒绝的人是我吧,我都没哭呢,你为何如此伤心?”
白浅依然看地上青青的小草看得入神,过了许久,她才将满心满腹的委屈难过勉强藏好,装出一副平静淡然、满不在乎的模样,同师父说道:“师父,你沉睡七万年醒来,失去了许多记忆,醒来后又只见过我这唯一一位女子,加之感激我照顾,才误以为对我有情意,待你想起所有,你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了。”
墨渊紧皱着眉头打断她:“二十万年前的我,难道就不是我了么?这昆仑虚上上下下,除了你,你还见过什么其他的女子?不与你弹,你师父一个单身汉子天天弹凤求凰是笑话你十六个光棍师兄不成?”
以前从不知师父有这么多歪道理,白浅反驳不得,都要被师父气闷了,她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师父,也是世上最好的男儿,”她的语气笃定,却掩不住其中的低落,“十七配不上,配不上那么好的师父。”
墨渊盘腿坐起,认真地问她:“你说你配不上,那在你眼里,哪个女子才配得上我?”
白浅仔细思索,将她见过的所有女神仙,除了她阿娘,筛了又筛,还是摇头:“这世上谁都配不上我师父。”
听她这么说,墨渊反倒笑了:“合着在你眼里,我就该孤家寡人一辈子。”
“才不是!”白浅眼眶通红,大声分辨,她怎么可能怀着这样恶毒的心思,她最盼着的就是师父好,师父开心快乐,幸福美满,可是她又什么都解释不了,在她心里,她师父就站在世人谁也够不到的高台上,谁也没资格站在他身旁,可师父说的也没错,自己可不就是想他孤单一人,她分明不是这样的初衷,却又在无意中伤到师父了么?
她辩驳不得,解释不得,反悔不得,眼泪不自觉簌簌落下,哽咽啜泣:“师父,你想十七怎么说,你要十七怎么做?”
她伤情哭泣,墨渊心里又如何好受,他长叹一声,抱紧哭花了脸的十七,柔声与她说:“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也不该勉强你,你现在不必回答我,只答应我一件事,”他捧着十七满是泪痕的小脸蛋,四目相望,“十七,我不逼你,你也不要躲我,好不好?”
十七哭着点点头,她的师父昏睡了七万年,如今方才醒来,她又怎么舍得躲着他、离开他,师父既然说了不逼她,她必相信师父。
墨渊心里也难过,却不妨碍他坚定的心思,这只倔强的小狐狸,他就不信她的心里全然没有他,以后他与她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还怕没有机会么?

日子继续一天天过,在旁人眼里似乎与之前并没有多大的分别,只有墨渊与白浅自己知道,注视时垂首的羞涩,时时事事细致的关怀,独处时胆怯又窃喜的心思,一切的一切,终究是不一样了。
又是一日清晨,白浅如平日到师父的书房换一束桃花,这时本应在书房等她顺便读书写字作画弹琴的师父并不在,白浅有些奇怪,之前并未听说师父今日有其他安排,她一路又问过二师兄、四师兄、七师兄、十五师兄等等,他们今日都不曾见过师父,她不止疑惑,更生了担忧,在昆仑虚各处寻了半日,直到在树林里听到依稀传来熟悉的琴音,她向着琴音处寻找,走到了凌云峰顶,师父坐在峰顶的山石上,潜心弹奏,似乎浑然不觉她的存在。
她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大气磅礴、张扬激烈,又含着明明白白的凛然悲壮,气贯长虹,她站定不动,直到师父一曲奏完,才慢慢走到师父身旁,师父目光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是以前,她最多也就是撒娇逗师父开心,断不敢直接去问师父的心思,而今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坐在他身边,轻轻问他:“师父,你方才弹的曲子我从未听过,听着很是大气,却又很是悲壮,不知师父为何弹奏他?。”
墨渊大约想笑一笑表示自己无碍,却笑得难看苦涩,他拂过琴弦,声音低沉:“这是我自己作的曲子,本是依着一首诗来的,我日后教过你这首诗没有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白浅点点头,她念书向来不认真,国殇却记得很清楚,师父曾经平定一方叛乱,在祭祀战死的将士时念的就是这首诗,回忆中师父沉痛悲伤又慷慨坚定的样子与眼前的师父重合在一起,几乎一模一样,白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师父更像师父了,她却又希望他还是那个快活的少年郎:“师父怎么忽然想到这首诗了?”
墨渊的声音闷闷的,掩藏着许多伤感难过的情绪:“我只是想到了十五万岁时的一场战争,我轻敌冒进,中了敌人圈套,险些全军覆没,有好些与我浴血沙场的弟兄--之前折颜告诉我他们都战死了,我现在才知道他们都是为我死的,若不是折颜和东华从死人堆里把我挖出来,也不会有日后的我了。”
墨渊伤感,白浅也为他难过,她握着他的手想给予他安慰与力量,却陡然发觉一件她忽略了的大事:“十五万岁?师父,你······你都想起来了?”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28 22:00:00 +0800 CST  
愿无岁月可回首(六)
墨渊全都想起来了么?自然是没有的,他也觉得这事有些奇妙:“我睡了一夜醒来,识海里就多了一万年的记忆。”
他多的当然不止是记忆,折颜与他仔细诊断查看,他的元神比之前又稳固了许多,眉眼间倒看不大出什么,不过在折颜记忆中,墨渊十五万岁与十四万岁的样子本就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来也正常,折颜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墨渊,你醒来到今天是不是刚好过了一年?”
墨渊点点头,不错,到昨天正好是一年。
这印证了折颜的猜测:“是了,你醒来时元神有些散乱,因此才停留在十四万岁的光景,经过一年的调养,你可算是恢复一万年的修为了,”他又笑着同白浅说,“再过上二十多年,你的师父就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二十多年,白浅惊喜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神仙来说,二十多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七万年她都不觉得漫长,何况区区二十年,墨渊笑意融融望着他的十七,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快些寻回那些他与她的回忆,白浅也出神看着她师父,师父所有的回忆都快回来了,那他还······算了,她暗自摇摇头,不该想的东西,就不要去想了。
折颜和师父还有话说,把她半哄半骗赶了出去,她在屋外朝折颜扮了个大大的鬼脸,真是小气鬼,有什么秘密她不能听的,虽然心里痒痒,但终究不敢在师父面前无礼,她便又如往常一样去师父书房解闷。
往常这个时间书房里都是师父与她两个人,眼下师父被折颜霸占了,她也不觉无聊,自己给自己找了些事做,为师父整理看着很是凌乱的书桌。将案几上的书册分门别类叠放好,在整理角落的书简时,却掉出来几张折的随意的丹青,她好奇展开,画上的女子,白浅每日对镜梳妆都要见上几面,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心怦怦跳,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趴在门上听了许久确信没有旁人,她才又放心折回到书桌前仔细观察。
这些画里,有她醉意朦胧倚树独眠的样子,那日果然是师父,看画上的她睡熟的样子,那时想必应当是没有唐突师父吧;也有她撑头入神含情脉脉的样子,白浅恍然,脸上红色更甚,原来不止是我在看师父,师父他也在时时看着我呀,甚至,还有她呆呆傻傻嘴边沾了块枇杷皮的样子,白浅又羞又气,怎么师父记得的净是她丢脸的模样,还画得这么像,当真欺负人。
白浅将其余几张丹青折整齐夹在原本的书简中,又将她沾了枇杷皮的画作拿出来,手诀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舍不得毁去,收在自己身上藏好,这副样子师父还是忘记得好,反正自己不嫌自己丢脸,我还是自己收起来吧。
白浅现在欢喜的心思都压不住,平日看着枯燥无味的书本今天也有想翻一翻的兴致,师父近来都看些在看些什么呢?翻开一本,讲的是封印法器的阵法,无趣;翻开另一本,说的是东皇钟的由来,这孽障东西,看着就闹心,放下;可越看,白浅越觉得奇怪,怎么书桌上除了师父平日诵读的经书,余下的书籍,不是讲封印术,就是与东皇钟有关,师父为何盯着东皇钟不放。
不怪白浅太敏感,实在是东皇钟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太重,以至于她平时听到东皇钟三个字狐狸尾巴都要抖三抖,她又拿起方才扔开的书册,心里的不安与恐慌愈演愈烈,却还强忍镇定安慰自己,或许师父就是好奇罢了,不能多想,可她看到了什么,她看见了“徐徐图之”四字批注,这是师父的字迹,单这四个字并没有吓到她,吓到她的是一道墨痕重重划去了这四个字,而墨痕的颜色鲜亮,定是刚划上去不长时间。
白浅放下书册,向师父与折颜的厅堂跑去,她现在心里乱的很,没注意就撞到了长衫师兄,差点摔倒在地,长衫扶起她,很是关切地告诉她:“十七,你急着可是去找师父?师父方才与折颜上神一起下山了,说有要紧事,一会儿就回来。”
白浅心里越发慌乱,她揪紧了二师兄的袖子问他:“你知道师父下山所为何事么?”
长衫摇摇头:“这我倒是不知,只是听折颜上神说了一句,他好像说,说什么师父刚好一些就逞强,”长衫见小师妹被吓得脸色苍如白纸,又急忙安慰她说:“师父做事必定有他的考量,何况还有折颜上神,你不必害怕。”
这些话白浅已然全都听不进去了,她甩开了二师兄,一路疾驰到山下,又腾云向若水河而去,考量,她竟忍不住冷笑,师父若真有万全的考量,又怎会沉睡七万年不醒,折颜若是能解决一切麻烦,又怎么会救不了自己的义弟,她多希望自己找错了地方,多希望此时的若水河空无一人,可是她平日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今天却出奇精准,她在若水河云端上都能看到岸上与水面上光亮的封印,岸边站着的身影,她怎么可能认错,那是她的师父。
墨渊已结下万丈封印术,入阵之际,却被死死抱住,不能动弹一下,他轻抚十七头上青丝,不解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白浅用了所有的力气抱住她师父,她仰起头看他,眼眶微红,大声质问:“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怎么知道?倘若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拿你自己去祭东皇钟?然后再睡个七万年,七十万年?是不是!”
墨渊皱了皱眉头,他想十七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便解释道:“十七,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会出什么事。”
“我不信,我不信!”白浅拼命摇头,手臂箍得更紧,“七万年前,就是在这里,你那时身上全是血,我只能眼睁睁看你断了气,一次还不够么,再来一次,我受不住,十七真的撑不下去,师父,你明不明白!”
白浅的泪水沾湿了墨渊的前襟,身体恐惧至颤抖,墨渊将她抱紧不住安抚她,封印术的光芒愈盛,时间快来不及了,他让十七直视他的眼睛:“十七,我何时骗过你,相信我,这是万全之策,不会出问题的。”
白浅依旧只是摇头,她的理智告诉她,该相信师父,可是她做不到,望着师父入阵的背影,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若不是折颜紧紧按着她,她早已追着师父一同入阵了,师父的身影渐渐渺茫以至完全不见,她哭嚎得撕心裂肺:“师父,墨渊!”
万丈法阵亮极而暗,白浅的话音都未落,法阵已完全消失,她的师父就好生生站在她身边,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间:“小傻子,我都说了没事,怎么哭得像只花猫似的。”
白浅傻傻看着她师父,将那句未完的你要去,十七同你一起去咽在喉咙里,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不要丢下十七一个人,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师父。”
墨渊也不觉红了眼眶,在她青丝上偷偷落下轻吻,十七,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他在十七耳边不住重复:“不分开,不分开,我们再不分开了。”
追着十七而来的众师兄看到这一幕也是唏嘘不已,长衫感慨:“师父与十七果然是师徒情深。”师兄弟们附和赞同,唯独子阑很是疑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楼主 小儿郭伯益  发布于 2017-08-29 22:02:00 +0800 CST  

楼主:小儿郭伯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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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7-21 05:2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3-03-19 23:16:3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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