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白何便是如此，她睁着朦胧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敞亮的天花板，灵魂仍在欲爱的天堂中游荡。
路洋没有唤醒她的打算，相对于直接肉体获得的快乐，男性从女性高潮后的表情上，获取的满足更多。
有时候路洋也在迷惘，对于白何，他到底是抱有怎样的感情。是否存在欲望之外的东西，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很享受和白何做爱的感觉。
爱情和性的关系很紧密，但却并不对等。他觉得白何的身体像一座囚牢，将他紧紧锁住。
白何清醒的时候，路洋正用他长满胡茬的下巴磨蹭着她的脸庞。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说：“终于回来了。”
路洋不由得猜测，白何对他在床上的表现是不是很满意。如果是这样，至少说明，在性这一件事上，彼此间感觉还是同步的。
往常路洋并不会有这么多思虑，这完全是由于白天泽川的话对他产生了影响。
“路洋，我想问你个问题。”
白何蜷缩在路洋怀里，像只乖巧的布偶猫，一点也看不出片刻前女人狂放的姿态。
“嗯？”路洋对于白何的问题颇感兴趣。
她伸出手，缓慢地摩挲着男人下巴坚硬的胡茬，似乎在考虑什么。
“快点说。”路洋催促道。
抚摸路洋下巴的手指停住了，她仰着头，炽亮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看起来有几分苍白。
“路洋，你喜欢我么？”
如果只是情人间的调情，路洋当然可以简单的回答说喜欢，但他很清楚，白何不是会问这种问题的女人。毕竟双方都是有家室的人，彼此间的取乐，与其是说爱，更不如说是相互慰藉更妥当。
至少在开始的时候，路洋是这样认为的。
路洋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发生了改变。但无疑的，白何问出这个问题，是不是代表着她初衷已经变化？
一想至此，路洋更觉得应该慎重回答。
如果说喜欢，且不说白何，就连路洋都不相信。以女性敏锐的直觉，路洋不觉得自己能够瞒过去。若说不喜欢，恐怕这一段露水姻缘就要到此为止了，这对于逐渐沉迷白何肉体的他来说，同样是难以接受的。
就在男人为难的时候，白何反而摇头了，“算了，这个问题我不问了。”
路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白何已经侧过身子，把脸埋在另一边。
很明显，她在生气。

五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路洋看了眼时间：九点三十分。
今天是周末。按照往常的惯例，路洋应该是中午在妻子的敲门声中醒转。如今夫妻二人已经闹翻，叫丈夫起床这种事，当然不会再发生。
不过这并非是路洋早起的原因，没有妻子的督促，他绝对可以在床上赖一整天。他之所以起早，甚至特地设置闹钟，是因为昨晚收到了白何的短信。
明天中午十二点，旋转乐园见。
和以往一样，白何的短信只有寥寥几句。以往他们约会的地点多半是酒店或者情人旅馆，偶尔会去外面散心，但约在游乐园是从没有过的事。
到了路洋这个年纪，去游乐园这种地方约会，未免有些尴尬。况且白何似乎对此不感兴趣，以至于路洋刚收到短信，还在怀疑是不是别人发错了。
对着镜子刮干净胡须，路洋扯了扯领带，将衬衣的最后一颗扣子扣紧。
看着镜中成熟的面孔，他满意地笑了出来。
也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到白何了，一想到那美丽的身体，路洋顿时充满激情。
刚走出卫生间，路洋就碰到了拎着一桶衣服的秀芳。
“这么早，要去哪里？”秀芳面色冷淡，似乎还在为丈夫出轨的事生气。
“有事。”路洋也摆出同样的面孔。
从那天吵架开始，两人一碰面就是这种状态。
即便抱着祈求妻子谅可的心理，路洋也不是轻易低头的人。男人的自尊就是这么可笑的东西，相比于女性的早熟，男人无论年纪多大，总是无法断绝身上的孩子气
秀芳看了他好一会，才侧过身，背对着他。
路洋心里舒了一口气。
若是妻子问下去，路洋难免会露出破绽，到时被秀芳发现了他和女人约会的事，恐怕就难以收拾了。
白何意外来得早。
路洋是在十一点到旋转乐园的，一到门口，就看见白何坐在石椅上。
乐园门口是一排笔直的梧桐树，阳光穿过青色的叶片，落在白何乌黑的发丝上。
今天白何穿着一条黑色的百褶裙，上身是白衬衫，修长的腿在阳光下折射出优美的弧线，脚下穿着一双小皮靴，看起来宛如娇俏的少女。
仿佛是看见了路洋的到来，白何从石椅上站起，凝望着他的方向。
“这么早？”路洋打量了一番白何的装扮，夸赞道：“你今天真漂亮。”
“嗯。”白何不置可否。
门口来来往往大多是年轻的情侣，置身于他们之间，路洋颇为不适，拉起白何的手，就要进入游乐园。
因为周末的缘故，游乐场里的人极多。路洋牵着白何的手，随着人潮一起流动。
掌中的手温暖柔软，肌肤触碰间，一种愉悦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同于性爱时那种强烈的、无可抵御的快感，这是一种更温柔的触碰，像春日的雨水落在刚发芽的草地上。
“我要玩这个。”白何忽然出声。
不远处是一架黑色的海盗船，边上排起长长的队伍。透过密集的人群，可以看见黑色的船首和一面悬挂的骷髅帆。
路洋苦笑一声，刚想拒绝，白何就拉着他，向队伍的末尾走去。
巨大的海盗船在空中荡来荡去，路洋坐在船首的位置，风哗啦啦地从脸颊划过，震动他的耳膜。
他面色苍白地扶着座椅，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向白何。
白何很安静地坐在位置上，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她咬着唇，双手紧紧地抓住座椅。
“你一一”
他的话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但白何好像听见了，侧过头，疑惑地觑着他。
路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海盗船巨大的摆动幅度带来了强烈的晕眩感。他疲倦地闭上眼睛，暗暗感慨自己真是老了。

六
刚从海盗船下来，白何又拉着他去骑旋转木马。体验了三四个项目后，路洋明显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面对白何的一再邀请，只能婉言谢绝。
若是以往，白何见他体力不支，多半会留下来陪他。可今日，面对冷汗淋漓的路洋，她只是露出担忧的表情，之后便独自一人去游玩了。
这种迫切的姿态，让人极为不安。
路洋想起泽川对他说的话，担忧白何丈夫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就在这种忐忑中一路寻觅着白何的踪迹，全部精力都注意到白何的行动上，生怕她会出事。
高强度的精神绷紧容易让人疲倦，盯了一会，他就觉得比坐海盗船还累。
白何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暗。路洋注视着她的脸，发现她虽然在笑，眼里却藏着若隐若现的悲伤。
“你没事吧？”路洋担忧地望着他。
“什么？”
路洋关切地问：“是不是你老公那边出了什么事？”
“嗯。”白何没有否认，脸色淡然，似乎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再陪我去玩一次摩天轮吧？”
“这个一一”路洋犹豫了一下。
“去吧。”她恳求道。
路洋现在的精神已经很疲惫了，本想拒绝白何的请求，但看到她恳切的眼神，话又无法说出。
第一次坐摩天轮，路洋没有丝毫的新鲜感，他不安地坐在舱位上，心里开始猜测起来。
白何的态度无疑表明有事发生了，极有可能是丈夫发现她出轨的事，并且为此产生了激烈的矛盾。
作为当事人的路洋，当然没办法无动于衷。不过即便如此，白何如果不说出来，他还是没办法采取什么措施。
此刻白何用手贴着玻璃，双眼向下张望。随着轮子的转动，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白何出神地望着地面，仿佛忘了路洋的存在。
从摩天轮往下看，游乐场和周围的建筑一览无余。
路洋顺着白何的眼光望去，原本高高耸立的房屋都变成了黯淡的块状物体，璀璨的灯光仿佛火焰燃烧。
“是不是很像一座牢笼？”白何脸贴着玻璃，叹息般说道。
路洋一瞬间怔住了。
刚才他看见下面的璨然灯火，只觉得像是燃烧的火焰，想不到白何竟想到了牢笼。由此可见，缠绕在女人心中的苦恼究竟是如何深重。
路洋站起来，从背后拥抱她。女性特有的幽香隐隐浮现鼻端，双手之下是堪堪一握的腰肢，但路洋却没有兴起一丝情欲。
对于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来说，少年敏感锐利的触感早已迟钝，开始对世间的一切习以为常。路洋不禁反思，自己一开始，或许就是抱着追求刺激的心态来接近白何的。
“我和他是在大学时认识的。”
白何的手指在玻璃上慢慢划动，路洋以为她在写字，睁眼看了半天，才发现她只是在胡乱画着线条。
“他父亲是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他很崇拜他父亲，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是他从小的目标。读书时，很多女孩喜欢他，不知道他怎么就喜欢我。”
“毕业后没多久，我们就结婚了。他对于女人的心思真是一窍不通，就连结婚纪念日这种重要的日子，也要我提醒才能想起来。”
“我和他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就是游乐园，那天他破天荒送了我一束玫瑰花。”
“这个人对于情趣那种东西天生就迟钝，一心扑在事业上，连家都很少回去。”
“想想也真是久远的事了。”她摇了摇头。
路洋把脸垂在她肩膀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手指，似乎要从那杂乱无章的线条中窥见女人的过去。
“也许是因为寂寞吧，总想有个人能陪陪我！”她的手指一顿，“我告诉他，我想要个孩子，只是他觉得带孩子太麻烦了。”
“后来他出了车祸一一”
白何忽然转过头，神情痛苦，“以前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的女人，每一次做完后，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可是我做不到，路洋。”
“我感觉自己在坠落，底下是无尽的黑暗，可是我救不了自己。”
摩天轮攀上最高处后开始降落，地面仿佛燃起了大火，要将两人吞噬。可是他并不害怕，反而兴起了堕落般的快感。
“别怕，我会陪着你。”
路洋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手指纤细柔软，甚至带着些微凉意，路洋嗅着女性特有的体香，下身开始变得坚硬。
那灼热的吻似乎也燃起了白何的欲望，她倏然伸出手，握住*****。
“路洋，我想要。”她低声呢喃。
“在这里？”
“嗯。”
路洋环视一圈，摩天轮此时开始上升，距离地面约五十米，直到下次靠近地面，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他把手伸进白何的裙底，发现早已湿漉漉一片。
两人都明白时间急促，也不多作前戏，连裤子也不脱，直接便进入节奏。
温暖湿润的感觉包裹他，路洋扶着白何的腰，眼睛却越过她的肩膀，望向地面。
体内积蓄的热量喷薄而出，路洋脑海陷入一片混沌中，下方的灯火也变得隐隐约约。
那是人间，还是地狱？
路洋感觉自己正向着无止尽的深渊坠落。

七
“你最近出去得很频繁嘛。”秀芳坐在沙发上，削着苹果，似不经意地问道。
夏天的空气依旧燥热，金色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射进来，在白色的瓷砖上映出水一样的波纹。秀芳低着头，神情专注，手里的刀子将苹果皮削成长长的条状。
削苹果看似很简单，但要从头至尾保持果皮不断，相当考验一个人的耐心。随着天气慢慢变热，路洋和秀芳的关系也逐渐缓和。
女人的天性对于家庭的归属感就比男人强，只要还有挽回的余地，女人都会维持家庭的完整，所以女人对于家庭的付出往往比男人多得多。
路洋此时陷入某种矛盾中，一方面欣喜于妻子态度的转变，另一方面又为白何担忧。
白何怀孕了。
路洋是在半月前知道这个消息的，那时白何出乎意料地约他在咖啡厅会面。
“我怀孕了。”沉默了很久，白何终于开口。
“你确定？”路洋拿起咖啡的手一抖。
白何抚摸着肚子，神情忧郁。
“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段时间，我发现例假没有来，用早孕试纸测了一下，是阳性。”
路洋默然不语。他知道白何一直想要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怀孕了，他无法说出打掉孩子这种话。
那天两人的交谈没有结果，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也束手无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开始路洋只是单纯地迷恋白何的肉体，现在事态如此发展，是他始料未及的。白何的肚子还没有明显的变化，这让他稍微安心。不过路洋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一旦被白何的丈夫发现，事情将陷入无法挽回的地步。
面对妻子的询问，路洋当然无法坦率回答。这段时间为了孩子的事，他和白何频繁约会，这样的事当然无法告诉妻子。
“有个朋友出了车祸，在医院躺着。”路洋如此答道。
秀芳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怀疑丈夫在说谎。
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即便没有路洋出轨的事，夫妻之间也几乎无话可说。毕竟结婚也有好几年，彼此都厌倦了，现在还维持这段婚姻，与其说是因为爱情，倒不如说是因为习惯。
“吃吧。”秀芳把削皮的苹果递过来，说：“天气预报说，这几天台风要来了，你还是少点出门吧。”
路洋接过苹果，望着秀芳，愣了愣。
秀芳的面孔已经不再年轻，衣服下的皮肤松弛，因为常年操持家务，手指中间的部位长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他无端地生起一丝愧疚。
虽然并无悔悟之心，但面对如此包容的妻子，路洋难免有些惭愧。
秀芳抽出一张纸巾把刀子擦干净，站起来，向厨房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去准备早餐。
好一对恩爱的夫妻。
望着秀芳的背影，路洋想到。若是有外人看见此时的情景，多半会发出如此感慨，大概谁也想不到这只是貌合神离的假象。
两人关系能做到表面上的和缓，说起来倒与白何有不小关系。
那是上周六，一直冷淡的秀芳忽然开口，提出路洋陪她去买衣服。
路洋很清楚，买衣服不过是妻子的借口。秀芳也应该隐约察觉到了，冷战继续下去只会更为不妙，索性先低头示好。
得知白何怀孕的事后，路洋开始对秀芳心怀愧疚，面对妻子的好意，怎么也没法拒绝。
新华街是市里最繁华的地方之一，精巧绝伦的手工饰品，美味可口的各类小吃，还有女人最喜欢的衣服和鞋子。这条一公里长的水泥道，无疑是人们逛街的不二之选。
路洋站在衣店门口，顶着烈日，不耐烦地看着妻子和店员争论。
有些女人的天性就是如此，明明是毫不费力就能买下的东西，非要斤斤计较，结果往往自讨没趣。不仅没能得到价格的实惠，还败坏了逛街的兴致。
当然，这只是大多数的情况，但偶尔还是有成功的时候。当路洋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快要用尽了，秀芳才带着一副满足的表情，施施然地走出来。
“哟，买好了？”
“嗯，足足少了一百块。”妻子从纸袋里拿出一条蓝色的长裙，颇为得意道。
路洋随意看了一眼，想象这件裙子穿在妻子臃肿的身体上，不由得别开眼睛。
他的目光在街上巡视一圈，忽然停住了。
那是一家店，门上挂着“开心宝贝”几个彩字，门口摆放着一辆唐老鸭模样的摇摇车。透过玻璃窗望去，隐约可以看见一整排的奶粉。
不过是一家随处可见的母婴店，路洋作为一个男人，对于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感兴趣，之所以会停住目光，是因为他看见了白何。
白何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连衣裙，路洋猜测这是为了遮住她日渐隆起的肚子。此时白何站在街上，来来回回踱步，目光却不时盯着母婴店。
看得出来白何很犹豫。路洋刚迈出脚步，打算过去打招呼，但想到妻子还在身边，就不得不忍住冲动。
“很好看吧？真是漂亮的女人。”秀芳在一旁说道，口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啊，是啊。
路洋下意识想如此回答，但这想法只在脑子里一转，便消散无踪了。
毕竟女人的心思比男人敏锐得多，路洋保不准说出这话，会让秀芳察觉到什么。
想到这点后，路洋不再说话，反而掩饰似的，主动拎起妻子手中的纸袋。
这个举动让她愣了很久，直到路洋回过头喊她，秀芳才急匆匆追上去。
路洋走得很快，刚才白何犹豫的模样让他有些不安。
莫不是，白何那边出了什么事？

八
六月十八，阴天，有局部暴雨。
路洋走出门时，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
黑压压的乌云堆积在天空里，看起来像是沉重的铅块。风吹得树枝呼啦啦作响，地上的沙尘被卷起，路洋不由得闭上了眼。
现在夫妻两人的关系就像泡在一潭温水里，安安静静，路洋甚至觉得有些暖意。不过他也很清楚，这种看似和缓的状态，其实不堪一击。只要白何的事透露出来，平静的水流将化作怒涛，把他吞噬。
而那一刻，路洋感觉很近了。
山水酒店316房，速来！
信息如往常一样简短，但末尾那个大大的叹号让路洋察觉到了白何的焦急。
他知道这种天气出门会使妻子怀疑，可他却不得不去。他知道，白何那边一定出事了。
黑色的宝马如猛兽般奔驰在狂风中，雨水敲得车窗砰砰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来。路洋皱着眉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紧前面的路。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无边的黑色雨幕中，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车轮在水泥地上划出一个圈，路洋刚把车停下，顾不得多想，拉开门，直接就往楼上跑。
“怎么了？”路洋推开门，喘息着问。
房内是织白的灯光，白何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脚。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她抬起头，面色白得近乎透明。
“他发现了。”白何嘴唇蠕动着，脸从膝盖上抬起。
路洋一瞬间像被雷击中了，身体僵硬。
“他真的发现了？”
即便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状况，但事情真走到这一步，路洋还是不免心中忐忑。
“路洋，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白何拉着他的手，神色不安。
白何的手指冰冷如雪，痉挛似地抽动着。路洋深吸了口气，他能感觉到白何心里弥漫的绝望。
路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瞬里，路洋像是想起了很多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乱成一团。
“抱歉。”
风从窗外刮过，路洋挣脱白何的手，表情沉默。
“打掉孩子吧，白何。”
“和他坦白，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路洋垂着头，背脊微微弯曲，声音低沉。
白何忽然定住了，她的表情一点点收敛，眼底的光也慢慢消散。
空茫茫的眼神愣愣地望着他，灼目的灯光下，白何仿佛失去魂魄似的一动不动，安静极了。
路洋开始不安起来。
白何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嘴角处有淤青，抓住他的手坚硬冰冷，没有丝毫生的气息。
轰隆隆。
天空划过闪亮的光，像刀子一样割开漆黑的天幕。白何突然被惊醒了，身子抖了抖，握住他的手也缓缓松开。
“白何－－”路洋担忧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笑了笑，“我没事。”
路洋还想要说什么，就被突然而来的开门声打断了。
路洋眉头紧皱，刚转过身，就看见了秀芳。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状况里碰到秀芳，咋然之下，路洋甚至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女士，说了，这房里有人。”门外的侍应生一边拉住秀芳的袖子，一边跟房里的人不停道歉。
秀芳甩手挣脱侍应生的纠缠，急步走过来。她的脸色铁青，因为淋雨的缘故，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臃肿的曲线。
“真会勾引男人。”
秀芳看见床上的白何，咬着牙，一巴掌挥过去。
剧烈的疼痛让白何清醒了一下，她昂起头，然后说道：“对，就是我。”
“真是可怜的女人，你知道路洋跟我做过多少次么？”
那些压抑的情绪都被这一巴掌唤醒了，她低声笑着，“哦，他最喜欢我的胸，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白何一把撕开胸前的衣服，洁白的乳房弹跳而出，在灯光下闪耀着。
那一双美丽的乳房，路洋不知抚摸过多少次，无论大小还是手感，都是他极为欣赏的。但此刻，他却无来由地生出一股可怕的感觉。
路洋还在猜测秀芳的想法时，她就猛地朝着白何扑上去，面容因为愤怒而呈现扭曲的状态。
侍应生见事情不对，早就消失无踪了。路洋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虽然事情是因他而起，但这种情况，他丝毫插不上手。
女人的嫉恨一旦爆发，就连男人都束手无策。
可怕的事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等路洋回过神来，白何已经撞破了窗户，跌落在雨中。
事后路洋使劲回想，好像是秀芳抓起白何的肩膀，用力朝着窗户推过去。
哦，不对，好像是用手推着胸口。也不对，好像是白何自己撞向窗户的。
明明是前一秒发生的事，路洋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砰。
窗户裂开了，在路洋惊恐的目光里，玻璃四下飞溅。一切都像在慢镜头中回放，白何哀戚的面孔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
白何死了，连带着还未出生的孩子。
路洋站在破碎的玻璃窗前，风卷着雨水哗啦啦落下，死亡的红花在白何蜷曲的身体下盛放。
路洋忽然跪下，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散落的玻璃碎片扎进他的掌中，鲜血从指缝里流出。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火焰从远方席卷而来。女人的脸裹在火光里，有种非凡的美丽。他恍惚地伸出手，在碰触的那一刻，女人明亮的脸庞化作了一股轻烟。
喧闹声和警笛声在雨夜里隐隐约约传来，宛如一首绝望的歌。
一瞬间，他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地狱还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