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玄幻】夺王半步

夺王半步之宵澄篇作者:Duan铅分类:奇幻玄幻排名:第149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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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03 23:34:00 +0800 CST  
楔子
老人呵出一口浊气,瞬间在空中氤氲开一团白雾。下午五点刚过,太阳就已经过了亢龙有悔的位置,仅在西方的天空撒下橘黄色的余辉,给覆着层层积雪的山林平添一抹不可多得的柔和色。大雪洋洋洒洒落了三日,昨夜方霁。山林披着世间最纯洁的冬衣昏昏沉沉,鸟兽悉数归巢。老人扯了扯头上厚重的狗皮帽子,哆嗦着裹紧些军大衣。
“六十年也没见这么冷过!老天爷就没打算给铁路人留条活路!”老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散开。
抬头扫了一眼隧道口的标牌,老人嘟囔着,“隧-46,228米,1976……最后一个了。”他撸起袖子看看腕表,又迅速盖上。这鬼天气,多留一寸皮肤暴露在外都是煎熬。老人抄起手,走进黑黝黝的隧道。
头顶橙色检修灯一闪一闪的。228米,没有异常。
视野渐亮。虽然一切正常属十拿九稳的事儿,但一想到生着炉火的暖和砖瓦房、老伙计们和热茶,老人还是中了乐透般心情大好,吹起欢快的口哨。而一脚迈出隧道出口后,老人脸上的笑容蓦地冻结了。
离隧道口十米左右,有一小团白色背影,正沿着铁轨愈走愈远。老人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儿揉揉眼,再定睛一瞧,还在!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轰隆隆由弱渐强的压铁轨的声音,旋即隧道尽头传来火车尖锐的鸣笛声。
老人暗叫一声不好,用不亚于年轻参军实战演练时的速度冲过去,抱住小孩就往铁轨旁边的空旷林野跑。大约七、八秒的光景,火车头呼啸着冲出隧道口,贴地游龙般摆尾,扬长而去。
到底不再年轻。老人放下小孩,气喘吁吁,脸已经气成猪肝色。他深深吐纳平稳呼吸后,指着小家伙咆哮道,“铁轨可不是玩的地方!谁家孩子这么……”这么不懂事。可他哽在喉咙里,愣是没吐出来。
方才慌乱中,小孩的棉服帽子被扯掉,露出不加修饰的墨如鸦羽的长发。小孩随手捋了捋寒风中肆意翻飞的长发,眨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昂起头极其认真地等待着老人的下文。
这片山林少有村落,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都跟老人打过照面,而眼前这孩子却是一副生面孔。他大概五六岁的模样,最大也不会超过八岁,跟老人的小孙子一般年纪。别说是这荒郊野岭,就算在熙熙攘攘的大都市,单凭孩子乌黑及腰的长发,也能吸足众人眼球。
更何况他还长着一张天使般可爱的脸庞。琥珀色的眸子一派清澈,时而闪闪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吹弹可破的脸颊尚带婴儿肥,活脱脱的一个遗落在人间的上帝宠儿。
但令老人惊到忘词儿的并不止这些。在简直可以泼水成冰的数九寒天里,这孩子竟然半敞着棉服!目测里层也只穿了件单衣……他甚至没有系条围巾,相当随意地露出白皙的脖子。
可他站在寒风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皮肤也没被冻得发红。老人见这个不及他一半高的孩子神情淡然,倒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精神敏感了,他试着从袖中伸出手……刹那间寒风如刀子般凶残地割在老人的手上,他狠狠地打个哆嗦,忙不迭重新抄起手。
见老人愣在那儿,似乎不打算再开口,小孩指了指二十步开外的铁轨,绽开天真烂漫的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老爷爷,刚才那辆车是去哪里的?”稚嫩的童音清脆悦耳,似一豆烛火温暖了肃杀萧索的冬日。
提到那趟列车,老人不禁有些后怕,而小孩却平静的可怕。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刚刚那个呼啸的铁皮怪物差点要了他的命……
但这个孩子的话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强迫听者应答。老人定了定神,在脑中过了一遍列车时刻表,沉吟片刻,“近五点一刻……哦,是去北京的。”
“北京……”小孩偏着头,一脸茫然,“北京是什么地方?”
老人被他的可爱模样逗得哈哈大笑,狗皮帽子的两只护耳一抖一抖的,“小娃娃,北京可是我国帝都啊!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他扯着嗓子唱起来,唱到一半突然止住了。二十一世纪,不是每家大人都像他一样,天天抱着小孙子唱红歌。
帝都……难怪龙虎之气这么重……
小孩嘴边扯出一抹淡笑,半眯眼眸。小动作没逃过老人的眼,他又裹紧些军大衣,“你到底是谁家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还想问小孩的家人是否健在,事实上,从他带着小孩逃离死亡地域,撞见小孩一双澄澈的眼瞳时,就隐隐泛起怜悯。
这小鬼却没有方才那般听话,他别过头定定地看向那条铁轨,对老人的话置若罔闻。老人皱了皱眉,加了几分严厉地弯下腰。就在老人蹲下的身子与小鬼将近等高的一刹那,小鬼转过脑袋。桀骜的目光瞬间刺穿老人混浊的瞳孔,与此同时,一个洪钟般浑厚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炸响,“五点一刻,一切正常。”
老人的眼瞳蓦地变得空洞,表情僵硬,似化作一尊雕像。小孩自然地移开目光,几番眨眼后,又恢复成天真乖巧的模样。他教养良好地向半蹲的老人道声谢,扣上帽子,仔细地把长发塞进棉服里,沿着铁轨的方向融进了漫山遍野的白色中。夕阳的余晖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只能将雪地上一串小小的脚印染上它偏爱的浅粉色。
过了好久,老人的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张!老张你咋了!”老人如梦初醒般转了转眼珠,意识到老伙计正一脸焦急地大力拍打着他的肩膀。
他嘶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五点……五点一刻……一切正常。”
老伙计被他的模样吓到,看了眼腕表,又粗着嗓门道,“那你丫倒是回来啊!这都五点半了,你知不知道大伙儿都急成啥样了……”
老人觉得有些恍惚,被老伙计搀扶着起身。他再次裹紧些军大衣,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砖瓦房的方向走去。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03 23:40:00 +0800 CST  
又是一片枯树林。光秃秃的枝杈挂着厚雪,难看地指向苍穹,就像一群面如土灰的白发将死之人,沉默着对天空哭诉,乞求死神的饶恕。
已经很久没见到绿色了呢,想起白虎七州四季都少不了绿油油的参天古树,小孩无奈地叹息一声。正陷入回忆不能自拔时,视野内突兀地出现一抹耀眼的火红色,看惯了白茫茫景致的小孩不习惯地眯了眯眼。
单看这抹亮色,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在异域偶遇熟面孔本应是令人激动到泪奔的喜事,小孩却皱了下眉。他拿不准这货是来找他摆龙门阵的,还是来找他一醉方休的,又或是来打哈凑趣着不由分说灌他酒的……无论哪种目的小孩都不待见,这货的酒品可不怎么样。
犹豫了半晌,小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蹦下铁轨,向那抹耀眼的火红色挪动步子。
“嘿!东燃!”相当欢快开心的声音。拥有火红色如瀑长发的男子闲坐在一棵高大的垂槐下,周遭三尺之径的圆地不沾分毫白雪。他激动地向小孩招招手,显然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男子的打扮颇为怪异。一身简洁低调的玄色紧身长袍,附有银丝几笔描绘出的怪异图腾滚边,勾勒出男子健壮完美的身材。腰佩艳若滴血的玉佩,虽是珍稀宝物,但不如他天然的发色夺人眼球。
原本就有羡煞旁人的身材,偏偏男子又生得一副棱角分明的面容,鼻梁高挺,嘴角永远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若说这个男子天生就是姑娘们一见误终生的妖孽,那么他的眼眸就是轻而易举摄人心魄的罪魁祸首。
世间的女子没有一人能避开他邪魅的眸子,她们只会感觉头晕目眩,就像被困在丛丛叠叠一望无际的花海里动弹不得……估计也没人想过挣扎,她们都会醉倒在一场不愿醒来的梦里,手捧一朵世间寻不得的忘言色。
有赞曰,“静若罂粟,动如流火。”说的就是这个拥有火红色长发的妖孽。他的确很美,但有剧毒。若是不小心沦陷在他的眸子里,可不比玩火烧身好到哪儿去。
但在小孩眼里,他不过是个玩世不恭的二货。白色的身影在一丈远外停下脚步,并不打算再靠近丝毫。瞧到他白如雪的棉服,帽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男子眯起邪眸,笑得夸张,“你……穿成这样,难道你会怕冷?”
小孩掀开挡住视线的帽子,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不想引人注目罢了。本座要在人间呆上一阵子呢,哪有你自由?”
六点整,天色渐暗,夕阳于山头半遮面。
“天赤九间,怎样了?”
“单看人间诡异的冬季,你自己就能猜得到结果,又何必问我。”男子拾起身旁的几节断枝,丢到三尺外不落丝毫印记的白雪上。随后,他的指间腾起一颗火星,微弱的像一只冷光萤火。然而冷光落到断枝堆上时,蓦地燃起熊熊篝火。
火光照亮小孩的脸庞,那张原本惹人怜爱的小脸渐变坚硬。男子捕捉到他的眸中翻滚着的复杂颜色,清楚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
也罢。缓缓闭目,再睁眼时琥珀色的眸子已然不兴波澜,小孩偏头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本座会路过这?”
“是他说的。龙之子,都是一群挑三拣四的主儿,非龙虎之地不居,非祥瑞之所不处。北京属帝王之都,自然能吸引你。而这里,是渡仙阵通向帝都的必经之地。”男子说着,自怀中摸出一对物什。那是一对雕琢精湛的银器,似蛟龙扭动着身躯扶摇直上,在灼灼火光照耀下竟依旧寒气逼人。
止戈刃!小孩的面容霎那间布满惊愕,足足顿了半晌,他才低声喃喃,“大哥他……怎么可能把止戈刃给你?”
见小孩难得严肃了脸色,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颇为尴尬地笑笑,“这个……我也知道这礼物太贵重了,可他挺坚决的,说给我止戈刃我就不愁安度余生什么的……哎,大不了下次见面儿我还给他就是咯。”
可小孩并不是因为这个而乱了方寸。这看似简单的一副银刃,却是大哥从未离身的三界神器,怎容轻易易主?
他一定,出事了。
小鬼的眼瞳骤然凛冽,身边蓦地聚起狂风,卷挟着白雪,刮起铺天盖地的雪幕。他站在风眼,长发肆意飞舞,就像死神站在那群面如土灰的将死之人身前,冷着面孔,挥舞镰刀了结一个个不容苟活于世的灵魂。
男子见状一惊,迅速抬手运功张开结界,才勉强抵住这股强力。旋即他大喝,“东燃!他有东西给你!”
狂风渐弱。过了好一会儿,小鬼抬手,随意地指了个方向,半空中狂舞的雪聚成一条素色蛟龙,乘着气流向主人指定的方向摆尾而去,在离二人较远的地方轰然破碎。飞雪簌簌落下。
小孩子的脾气真是阴晴不定。男子撇撇嘴,又自袖间摸出一个两寸长的暗金色短棒,抛向不远处的白色身影。
小鬼接过金属棒的手猛地握指成爪,掌心腾起一团青色火焰。暗金色外壳熔化,露出藏在空心内的丝帛。他捻出丝帛,抖开扫了一眼,又重新攥紧,习惯性地收到袖子里,手指触到紧致的袖口时顿了一顿,最终略微无奈地揣进棉服兜里。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超过五秒的光景。男子一直在端详小孩的神色,却没能寻出一丝端倪。
“辛苦了,浮炀。”小孩语带疲惫,向他略略点头,转身就走。没几步,感觉到背后一道欲言又止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着自己,他忽然改了想法,又折回来,迈的是不属于同龄孩童的稳健步伐,一点点靠近垂槐。
妖孽眨眨眼,不明其意,直愣愣地瞧着小孩愈渐放大的脸。这小鬼本是奔着他去的,距离缩到一尺时却突然变了方向,绕到旁边,飞起一脚踹在垂槐粗壮的树干上。
枝条上的厚雪哗啦啦地落下,顷刻间砸了妖孽一身。玄色长袍与耀眼的火红色长发被生生埋葬,包裹成千篇一律的素色调。六点一刻,垂槐下只有一堆燃得正旺的篝火,和一坨雪人模样的家伙。
“入乡随俗咯。”瞬间退至百步外的小孩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操着这货常用的语调揶揄他一句后,扣上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继续沿着黝黑蜿蜒的轨道,愈走愈远。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03 23:41:00 +0800 CST  
Duan铅的处女作《夺王半步》,请大家支持哟!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05 16:26:00 +0800 CST  
宵澄 · 第一章
天赤九间。
这个天赤道附近的世界已经存在好久好久了。它是人间以上的第一重天,也是人们有目可观的唯一神界。自先秦时期始,人类就一直伸着脖子对头顶的星辰幻想联翩,他们划分星空区域,研究繁星的运动轨迹,留下了数不胜数的神话传说与一本正经的占星预言。
而今到了二十一世纪,一把指南针就能给困在丛林中的人指明方向,一张运势表就能告诉各类星座的人事业爱情如何如何,一本万年历就能提醒人们今儿个是什么节气诸事吉凶财神贵人统统在哪个方位……当然,太麻烦,于是智能手机应运而生。
在一部智能手机知天下的时代里,不夜城五彩缤纷的霓虹促狭地不给夜幕一点儿侵染大地的机会,PM2.5爆表的都市再寻不到半点繁星的光芒。低头默默地挤地铁循规蹈矩上下班的吸霾器越来越多,伸着脖子傻傻地望着星辰的人愈来愈少。这直接导致现代人的脖子普遍没有我们的祖辈长。
倒也不能说繁华人间彻彻底底摆脱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这个那个仙人的影响,人类还是对头顶的星辰有所敬畏与好奇的,只不过他们研究了更高端的代目神器——天文望远镜。简单对焦,凑过去一瞧就能看到拖着长尾巴的彗星大摇大摆撕破夜幕的身影。高倍清晰度下,月亮丑陋的表面同样一览无余……
神话传说被打成粉碎性骨折,倒是惹得酷爱探索可望不可即的星体的一群天文爱好者扛着望远镜,追着流星雨的屁股满世界乱跑。
当然,无论人间众生看或是不看,神界都会端然立于层层云雾之上,不会被撼动丝毫。天赤九间,就是这样的存在。而那些凡人口中念念叨叨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也是真实存在着的城邦。只不过,天赤九间浩浩汤汤波澜壮阔的历史,远远不是这一十二个字儿能够概括的。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07 12:53:00 +0800 CST  
阏逢敦牂。甲午年。
此时已至正午,太阳高挂在飞龙在天的制高点。
司春之神欠着呵气,懒洋洋地眯了眯眼,毫不敬业地随意在天赤九间上空飞来荡去。再过几天他就要失业下岗了,可这个老家伙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也对,中宫的俸禄仍是每月不少一文钱地领着,他只管到立夏之时拍拍屁股走人,回中宫找秋冬两位老兄喝酒闲扯就好。一年工作三个月,其余时间带薪休假,司春之神一想到这儿就乐得胡须乱颤。
掠过中央之土时,司春之神无意一瞧,就瞧到一个伫立群山之巅的身影。方才还捻着胡子悠哉游哉的老神仙整个人立即严肃起来,边自我催眠念叨着“这家伙没看见吾”,边指挥屁股下的巨大仙鹤快点扑腾到西方白虎的边边角角去。
中央之土,是天赤九间的命脉。这块首出庶物的宝地凝集天地灵气,聚成廿三座高低不齐的山,连成支撑这个世界乾元正气的崇山峻岭。主峰名为乾炽山,却远远没有其余廿二座山高耸入云。它会被命为主峰,是因为其独特的地形。峰顶平坦,山体陡峭,稳重长安。乾炽之巅有一座神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它名为聚元殿,殿中供奉着集群山乾元之大成的黄金土。
聚元殿外,一个苍颜白发的老人淡淡地瞥了眼斜后方足带流火、翼若垂天之云的仙鹤,冷哼一声,却没追上去教训那个疏于职守的年轻人。他回过头,隔着三丈远,继续锁眉盯着殿中庄重威严的四足青铜鼎。那是专门用来盛装黄金土的,三界不可多得的宝物。
聚元殿乃关乎天赤九间兴衰存亡的重地,而殿外却没有半个护卫的影子。青龙皇族有旨,乾元净土不得被凡夫俗子践踏。一干白虎精锐日夜镇守在乾炽山脚,堵住每一条能上山的道路,似乎自信山林里的人与走兽不会接近主峰半步。当然,鸟就另当别论了,但至少人与走兽不会飞……
偏偏这一位会。
老人举起拂尘,对着聚元殿空画一道神符。拂尘唤起流动在山岭四处的丝丝云气,聚得的神符熠熠发光……而三丈外的青铜鼎似乎收不着信号,任老人左一划右一划地挥舞拂尘,愣是没有丝毫反应。
半晌,老人无奈地叹息一声,拂袖遣散了云气。神符破灭之时,老人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似潺潺流水,能平抚闻者烦乱的心绪。
“太乙前辈。”
老人闻言连忙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说是年轻人,其实有些不妥。按太乙仙人的仙龄来算,方才驾鹤西去的老家伙虽已在任数百万载,犹且算年轻人。眼前这个男子面如冠玉,眉清目秀,比司春之神的年纪小的不止十个轮回,在太乙仙人眼中根本就是个小屁孩。
可他收起拂尘搭在臂弯上,缓缓俯首躬身,恭谨道,“小仙,见过长公子殿下。”
男子抬手回礼,语带尊敬,“前辈无需多礼。前辈可是感应到天赤九间的乾元动荡而来?”
“正是。这次虽然没有一十五年前闹出的动静大,但眼下是捉拿黄龙的关键时期。不来察个究竟,小仙终究是放心不下。”太乙仙人捋着胡子,一本正经道。
“前辈当真?”男子轻笑一声,“正月十五,祭天大典,聚有乾元正气的神剑尚非毫无征兆地喷涌邪气,由此引发聚元殿动乱。而今谷雨已过,前辈怎么才到呢?”
太乙仙人闻言一顿,捋胡子的手颤了颤,面不改色道,“殿下要体谅小仙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尽管深知兹事体大,却是力不从心啊。”
男子微微挑眉,只道,“前辈辛苦,是本座唐突了。”老家伙干笑几声,却在男子清秀的眉眼间寻见一抹挥散不去的凝重,便低声问道,“殿下可有什么难事?”
“皇族秘密集中央黄金土,铸造尚非剑,是幕后之人颇有用意的一步棋。这步棋,走得好,则一举多得。眼下看来,那家伙得逞了。”
仙人严肃起来,上前几步,“于殿下而言,伤及何处?”
“天地之间,阴阳对立制约,互为消长。尚非问世,将支撑天赤九间的乾元正气聚成三尺之物,似为消减。然正邪之气同天地阴阳一般,此消彼长……”
太乙仙人蓦地泛起惊惧之色,一时竟顾不得尊卑,沉声打断男子的话,“源刹卷轴如何?”
男子摇头轻叹,“愈来愈难控制了。它原本就封印着三位凶神,邪气浓重,再经尚非示弱吸引,更为加剧,不时会有暴虐之势。”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07 12:53:00 +0800 CST  
在西方白虎荡过一圈儿的司春之神望了一眼已至亢龙有悔之位的太阳,哼着小曲儿准备下班。
要不要去跟那老头打个招呼呢?不去呢,有失风度,去呢,心有不愿,又少不了一顿骂。沉吟半晌,他决定听天由命……
“阿鹤,今天辛苦了哟!接下来尔想飞哪儿去就飞哪儿去,吾绝不会插手干涉的。”
这仙鹤原本是太乙仙人的坐骑,可那老头受不了仙鹤飞得奇慢,便把它让渡给其他神仙,几经转手到了司春之神这儿。按理说仙鹤载着他飞回原主身边的可能性极大……但它闻言发出欢喜的啼鸣,扑腾着往供奉司春之神的神庙,也就是老家伙在天赤九间的出租房,一刻不停地飞去。
老家伙见状乐得合不拢嘴。没白养这小东西,关键时刻真为吾解忧!鹤却没有老家伙轻松,挥动着沉重的双翼,像盼着救世主般盼着神庙的四角飞檐。
或许是最近供奉的香火糕点颇多?自家主人怎么又重了些许……
一阵沉默后,太乙仙人道,“长公子殿下身份尊贵,法力承中宫大帝之御天,自然免不了遭三位凶神觊觎。若小仙猜得不错,每次邪气暴虐之时,殿下可是轻则疲惫,重则昏迷?”
男子颔首,却道“无碍”,旋即他转目正视老人,再无方才半点轻笑模样,“依邪气的势头,万万不得再将源刹留在这。本座奉旨,到天赤九间收回被盗的三界邪物,源刹卷轴,擒住逆臣黄龙,押回中宫。而今已过去五百年,万事俱备,只差黄金土归位,平衡源刹滋长的邪气。尚非自正月十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任本座如何感应都寻不得其半点乾元正气。太乙前辈资历颇深,可为本座指条明路?”
老人捋了捋胡须,沉思良久,方道,“尚非虽由黄金土制成,但终究属兵器,有着铸剑师煞费苦心注入的灵魄。若能在遍及兵家重器的铸造大家建一座神坛,集四方逆道之物,定能找出尚非的下落。”
“逆道之物……前辈所谓何物?”
“普天之下,光藏有影,明藏有暗。阴阳互藏,则无至善至恶之言。世间冠以人事善恶之名,不过是众生心中各自横着一把秤,度量二者谁更胜一筹。既然皇族有意铸出违天道而存的至善之物,殿下不妨见招拆招,完成颠倒黑白的互藏仪式。尚非集乾元,却暗藏邪气,这恰恰是整个仪式的开端。四方皆有逆大道而行的力量,找出能凝聚这些力量的物件,即逆道之物。”
言罢,太乙仙人再次俯首躬身,沉声道,“五百年的光景,想必黄龙的法力恢复了大半,更难以对付。殿下捉拿黄龙之时务必要小心,若以一己之力难以擒获,只需借助封印三大凶神的源刹自带的邪气便能降服它。但,无论对战之时情形如何,殿下都万万不能开启源刹。切记,切记。”
男子回礼,“多谢前辈提点。”旋即他转身欲去。太乙仙人捋了捋胡子,追问一句,“殿下可是要亲自收集逆道之物?”
“不必,有人自愿代劳。”男子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顿住,背对着老人道,“太乙前辈德高望重,恪尽职守,实属中宫擎天栋梁。中宫能得前辈之才,确是三界喜乐之始。前辈勤俭低调之心,本座深知,但切莫因此苦了自己。以后出行,前辈还是乘携坐骑为好,虽不及前辈足下轻云速度之快,但至少能替前辈减免些许劳累,也能辨得清路线。”
老人捋胡子的手又颤了一颤,应了声“谢殿下体恤”后,连忙岔开话题,“上次小仙来天赤九间,见到的那个总缠着殿下寸步不离的小琴神呢?怎么不见她人影?”
那抹白色的背影沉默了好久,久到老人都想要凑上前察看男子的脸色了,方开口缓缓道,“她长大了,知道世上有许多事,远远比跟随本座,重要得多。”
旋即他轻触地面腾跃而去,独留老人思考了半晌。未果,老人抖了抖衣袍,脚下生风,扬长而去。
此时已至黄昏,聚元殿外重归静谧。这里还是一片不得被凡夫俗子践踏的净土,偶尔有几只鸟雀落在神殿正前的空地上,张开翅膀,啼鸣响亮。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07 12:54:00 +0800 CST  
第二章
朱雀,止鸣山。
这座位于王都郊野的高山险峻挺拔,形若敛起双翼昂首端立于南土之上的凤凰。传言,曾有人进山中砍柴时,见过张开大翼掠过山头的巨鸟。它高昂着头,发出嘹亮刺耳的叫声,呼唤山林群鸟跟随在它尾后。一时间百鸟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这件事儿一传开,朱雀七州与南方之土星罗棋布的百余座城县炸开了,百姓们兴高采烈,奔走相告……百鸟之王栖息在王都郊野,而且还显灵了呢!
从那以后,止鸣山被朱雀百余万子民奉为神山,与中央之土的乾炽山,青龙氐州外的蛟卧岭,合称为天赤九间三大名山。
可百姓们不理解,国主大人竟然一手压制百万呼声,不准在止鸣山上修建神庙供奉神鸟。其实这也没什么好不理解的,若真是神山,怎会被王族赋予“止鸣”之名?这座山,暗藏着历代朱雀国主关押重犯的牢狱,并且自一十五年前起,这座牢狱就被一个人承包了。
辰时过半,朱雀头顶的天空湛蓝,万里晴空没有一片云彩。在洞口把守的侍卫怀抱着长刀,四个一堆儿地围坐着闲扯闲聊。他们都没有资格去传说中的人间逛逛,所以不知道那儿有一件名为扑克牌的神器,足够他们消磨时间。
如果把这一幕放到西方白虎的大小牢狱前,这群人完全会遭三百八十二万白虎子民唾弃,犯的是轻则砍一头,重则诛九族的滔天大罪。可一到了朱雀,这就是见怪不怪的事儿了。这个以瑞兽朱雀为名的国度,吉祥安和得很,群众幸福指数年年霸占四邦之首……这一点现在还瞧不出来,但若说此刻廿四人看管的洞口就是王族关押重犯的牢狱入口,大致上也能看出南方之土的军事力量如何了。
今儿个天气一如既往的晴好,牢狱前却没有往日那般清净。
“什么人!”离着山路最近的侍卫眼尖得很,瞧见有一个天青色身影在茂密丛林中闪现,渐渐朝着洞口逼近,连忙大喝一声。周遭一干人等闻言急忙跳起来,心里百般犯嘀咕。这止鸣山的牢狱隐匿得颇深,除知情人外压根儿找不到,由此才挡住大批大批上山的百姓们,免去好多麻烦。可现在突然有人到访……莫非是国主大人驾到?
大伙集体揪着心,夹着洞前长道站得笔直。就算朱雀民风再怎样散漫,在国主大人面前懈于职守还是会丢饭碗的。而当来者距众人不过一丈之遥时,站在最前方的队长提了提长刀,横在来者面前。
大伙瞬间松了口气,该捶肩的捶肩,该打哈哈的打哈哈,继续聚堆儿讨论哪间音坊哪家姑娘唱得弹得如何好听……
队长有幸目睹过国主大人的真容,看他这副模样明显做好了拦截准备,那来者又怎会是令大伙紧张到扑街的国主大人呢?
来者身材高大健壮,生得一副俊朗模样,剑眉星目,眼神却温和得很。他身着天青色长袍,左袖附有黑丝绣成的伸展着身躯狂奔的猛虎,张开血盆大口的虎首上昂,似在奋力攀上肩膀。一顶白玉冠束起长发,腰间没有佩戴饰物,也没有插着长剑短刀,但大家都能从他的走路姿势上,寻见军旅之人的飒气。瞧这扮相,似乎介于富家公子与领兵将帅之间。
“什么人!”队长也喝了声,两撇胡子一抖一抖的。男子略略扫了一圈儿散漫地围坐几堆儿的侍卫,微皱剑眉,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落在挡在他面前的队长身上。
“白虎少主,颢予麟。”语调极为清淡。
一时间,那群散漫的人重又跳起来,夹道站得笔直……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09 12:16:00 +0800 CST  
他们都曾听闻远在西方之域的白虎的各种传说。身为青龙皇族的辅臣,白虎手握重兵,军力简直能与皇族抗衡,或许还胜它三分。
有赞曰,“三千青史亡黑马,焚置当道无奇兵。”令天赤九间所有居心叵测之流闻风丧胆的白虎焚置军,自建立之日起便为白虎立下无数战功。这片西方的土地有着浓郁的尚武情结,子民无论老幼,尽数身强体壮,群众平均寿命年年霸占四邦之首……白虎王族尤甚,个个都是有勇有谋的用兵奇才。天赤九间记载各代名将的史书,简直沦为白虎王族的家谱。
尽管数以百万计的战役中免不了几次铩羽,却依旧动摇不了焚置军在四方的显赫威名。提及四方,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布满阴寒的朔方……但他们识趣地止住了要飘到天际的浮想,朔方玄武,可不是他们能想象得到的存在。
而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白虎少主,连队长也惊到大张着嘴,“有……有证据吗?”
颢予麟似乎没料到这一幕。他在四邦王室子弟里算是抛头露面颇多的了,不仅常常出席皇族召集的各大会议宴席,还随父亲征战过不少叛乱的城镇和占山为王的野蛮部落。按理说看管着朱雀重犯的人中总应该有见过他的将领……可看这局势,是他高估了王族对止鸣山的态度……他考虑片刻,自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递到队长面前。
队长接过瞧了一眼,顿时觉得这牌子有千斤重,颤抖着双手才勉强捧起。这块玄铁材质,捶打过一万六千三百八十一次的通行令牌,是皇族特赐白虎国主的最高权限。持有者有权进入天赤九间各地各域,除了在朔方玄武有些吃不开外……总之,这东西简直就是把纵容人随心所欲的万能钥匙。
然而队长虽是惊恐,却没有立即开门送颢予麟进入牢狱。正月十五祭天动乱,负责铸造神剑尚非的白虎首当其冲。虽然国主抢在皇族动怒之前揽下了罪责,皇族也未出半言治罪,可任谁都能瞧出这一东一西两大强邦的诡异氛围。青龙子民怒斥白虎有反叛夺位的狼子野心,白虎子民哪儿是任人宰割不吭一声的主儿?群众自行断了与青龙的一干贸易往来,逼走了青龙尚在白虎逗留的大家小户生意人。
当然,龙虎乱斗,受益者凰。青龙与白虎纷纷向南方朱雀伸手示好,大大增加了这个南方小邦的贸易外交。朱雀虽是青龙皇族的臣子,但它仍然不偏袒不依靠任何一方,这种态度自然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青龙的珠宝绸缎,白虎的铁器五金,成车成车地往朱雀运,交换它的香料茶叶,以及数不胜数的珍馐佳酿……这可令朱雀一百六十七万子民乐到傻掉了,就像一个漂亮姑娘被两个优秀男人争来夺去什么的……
思考好一会儿,队长双手奉还玄铁令牌,闪开道路,俯首抱拳道,“吾等冒犯,望白虎少主恕罪。”尽管龙虎子民私下闹得翻了天,只要皇族还未收回这块“最高权限”,他们就无权挡住白虎少主的去路。
颢予麟接过,随手揣回怀中。出王宫时,他特意拿走了父亲的通行令牌,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当真有用武之地。眼见三丈外沉重铁门缓缓打开,颢予麟回头唤了声,“东燃。”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09 12:17:00 +0800 CST  
第三章
一阵草木窸窣声后,众人渐闻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伸着脖子张望,见重重树影下走出一团小身影。渐近,才观得到来者真容。
这是个未及始龀之年的小孩,散着如墨的及腰长发,大眼睛炯炯发亮,皮肤是孩童独具的羡煞成人的吹弹可破。着一身月白色丝质滚边长袍,完全合着身材订制的,腰佩小兽模样的白玉吊坠。
这小鬼虽有惹人怜爱的脸庞,一举一动却令人难生怜爱之心。他迈着稳步,上身不晃分毫,一点一点地接近众人。他身上的威严气场,竟比那位白虎少主还凛冽不少,若是他负着手,就完全是一副检阅军队的大将风范了。而他神情淡然,瞧都没瞧立在两旁的侍卫,对颢予麟略略点头,率先跨步走向牢狱入口。
这是莫大的僭越!即便是个孩子也不能在王族少主面前为所欲为!侍卫们统统睁大了眼,呆呆地望着小孩从容地掠过自己身前,施施然远去。而白虎少主却没有半分愠色,跟在那孩子身后消失在洞口处。
这……这么宠着孩子,真的好吗……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1 08:08:00 +0800 CST  
“砰”的一声巨响,洞门关闭。侍卫望着白虎少主和神秘小孩消失在铁门后,久久没有转目。
腾起火光的壁挂烛台皆是暗金色的振翅之鸟模样,逐次照亮了黑漆漆的长廊。约走了十丈的距离,两人面前出现一道门。颢予麟伸手抚上小孩的肩膀,示意他靠后。随即他运掌拍在沉重石门上,石门应声缓缓打开。
不同于外面长廊的灯火辉煌,牢房里竟暗得一塌糊涂。颢予麟回首望了小孩一眼,似是思考片刻,终究迈步融进了黑暗。小孩紧随其后。
石门关闭。没了外界泻入的光亮,牢房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待眼瞳适应了黑暗后,颢予麟捕捉到左斜方一颗悬在高处的夜明珠。借这点微弱的光亮,他又寻到夜明珠下,有一个背对着他伏着的身影,一动不动。
颢予麟突然心生同情。止鸣山他来过几次,传闻中的牢狱还是第一次见,真没想到这个与自己情同手足的人竟被关到如此萧索凄苦之地……提及这个承包止鸣山重犯牢狱一十五年的人,也算是朱雀王族有史可鉴以来的奇葩了。
自六岁起,他就在不断地惹事生非,也在不断地被王族以大小罪名关进止鸣山面壁思过。可这家伙顽劣得很,不仅不改正那散漫的性子,而且都未曾有意改正,每次被放出来后就继续到天赤九间各地招摇惹事……三年前他触怒了皇族,又一次被王族打到止鸣山,只不过,这一面壁思过就是三年。但即便他如此闲散,现任国主也不能拿他怎样,毕竟……他是国主大人的双生弟弟。
等了半晌,这家伙都没有丝毫反应,颢予麟难得对他泛起的同情悄无声息地瓦解。他太了解这家伙了,若真是在止鸣山被关的内心凄苦精神崩溃,这家伙早就冲过来抱着他痛哭流涕了。他可不信,三年不见,这家伙能变得稳重乃至隐忍。他更不信,这朵天生感知敏锐的奇葩会察觉不到来者身份。
轻笑一声后,颢予麟抄起手,戏谑道,“大老远来的,能不能给个亮?”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1 08:09:00 +0800 CST  
果然,借着夜明珠的冷光,他看到这家伙缓缓抬起手臂,挥了下手指。瞬间四面八方的火光吞没了冷光与黑暗,挂在洞壁上的三十二座小烛台,立在角落的四尊宫灯齐齐腾起火焰,整间牢房亮如白昼。
颢予麟闭目好一会儿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再睁眼时,他讶异地挑了挑眉。地面尽铺黑檀木质地板,低调典雅地倒映着灼灼火光。石门之左,颢予麟之右,铺着一块长方白色鹅羽绒毯,上面安放一张红木几,显然是来探监之人的座位。
他脱掉鞋子,盘腿坐到红木几旁,倚着这张雕琢精细的小几,托腮瞧着两丈外背对着他的,伏在锦塌上的人。锦塌前也有一张案几,也是红木材料,只是比颢予麟身边的要长很多,两边雕琢成愈伸愈高的翼状,整张瞧去就像振翅的神鸟朱雀。案几上摆满了精致瓷盘,盛装着各类糕点珍馐,皆是顶儿尖儿的宫廷小吃。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古香古色的双耳酒壶以及一只青铜觞。
就差些许香火了,哦,还差一块牌位……
“焰国主,当真是在关你禁闭吗?”见这个祖宗还懒着不起,颢予麟轻笑道。
对面的男子懒懒地放下手臂,声音散漫的像压根儿没睡醒,“不然呢?他把本少爷关在这小破屋里,一关就是三年,真是想想都觉得好不爽……”
随即他的声音提高了些许,也清楚了很多,“况且,我自认为最好的兄弟,竟然三年没想过来看我。对于如此薄情寡义之流,少主大人,您觉得该处何罪呢?”
“处死罪,你来执行。”颢予麟朗声大笑,心里却隐隐有些愧疚。的确,若不是突然有事找这个人帮忙,他当真就打算待他禁闭到期再拉他四处喝酒闲逛的。他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很有教育意义,于是这个想法持续了三年,他们三年没见。
男子似乎就在等颢少主这句话,一个翻身下榻,牟足了劲儿要冲上去狠狠地揍那张阔别已久的脸。而真真儿看到三年不见的兄弟时,他却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回锦塌上,嘟囔道,“你都己经行冠礼了……我还以为能参加你的成人礼呢。”
颢予麟笑道,“说到行冠礼,我怎么记得殷少爷去年就应该加冠成年了呢?到现在还随意散乱着头发,算什么?”
男子眯起内钩外翘的凤眼,随手捋了捋浓密的长发。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1 08:10:00 +0800 CST  
第四章
殷少爷这一梳理头发的动作,才迫使他注意到抄手立于石门前的小孩。撞见他不兴波澜的琥珀色眼瞳时,殷少爷微微发愣。两人就这样对视良久,殷少爷没有举动,小孩也没有表情。颢予麟则敛袖斟茶,端着茶盏饶有兴趣地看二人演着默剧。
半晌,殷少爷抬手,向着白色鹅羽绒毯比了个“请”的手势。小孩微微躬身回礼,在这个从不知道“礼”字儿怎么写的男子的注视下走过去,脱掉鞋子,跪坐在颢予麟对面。殷少爷眨眨眼,目光依旧锁在这小鬼身上,却对颢予麟笑道,“这孩子,似乎大有来头呢。”
颢予麟又为小孩斟一盏茶,待小孩握指扣几三声接过后,才转目望向总算有副人样子的祖宗。这位叛逆王族,朱雀二公子殷朔,似乎铁了心地要与“端庄”“威仪”的神鸟朱雀断绝关系,尽管已经成年,依旧不加约束地散着头发。但毕竟血统极优,生得一副贵气脱俗的眉眼,皮肤白皙。不笑时完完全全是个惹人赞叹不绝的古画里走出来的安静美男子,笑起来疯癫到亲爹亲妈都认不出……事实上,他也认不出亲爹亲妈,毕竟上任国主与王妃离世颇早。
打量一番殷少爷懒懒散散的风流相后,颢予麟才道,“你最好不要戏称他‘孩子’,可以叫他的本名。”见他终于坐直了身子提起兴趣,颢予麟又道,“他唤作东燃,是不属于天赤九间的神兽。龙生九子,排名第七,狴犴。”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4 12:34:00 +0800 CST  
两丈外,殷朔唏嘘一阵,“龙之子……那想必……”话没说完,他微转眼眸,重新侧倚锦塌,嬉笑道,“少主大人,有何事要拜托在下?”这是明儿摆着的,若不是有事相求,这位终日被王宫军营各种琐事缠得抽不开身的少主,怎会有空亲自来探望他,还带着一只颇有来历的小神兽?
颢予麟缓缓放下茶盏,开门见山,“今年的祭天大典,你可曾听说?”
意料之内的摇头。即便是守在洞口的队长兢兢业业地跪在锦塌前播报天赤九间每日新闻,这祖宗也会一个酒盏砸过去吵吵着“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给小爷说个评书讲个段子什么的”……
白虎少主继续道,“一十五年前,皇族下旨,命白虎召集三邦九大铸剑师,铸造神剑尚非,年初方成。正月十五,皇族祭天,破例允许西南王公贵族至聚元殿参加大典。而皇手捧尚非,将迈入神殿之际,尚非毫无征兆地喷涌黑气,瞬间渗入皇的身体。神殿动乱。虽经御医诊治,皇并无大碍,但青龙与白虎之间的关系远远不如从前……”
“这个自然,为君者皆不容臣子有半分忤逆之心。”殷朔点头打断他,虽然不怎么礼貌,但至少证明他在听。
颢予麟颔首,“父亲对外告病,卧床不起,实则无心卷入龙虎纷争,隐退朝堂。他知道单凭白虎国主暂不干预政事远不能安抚帝王之心,甚至会起反作用,又从焚置百余万士卒中挑出一半精良,交予皇族编入青戟。这才未惹皇族动怒。”
“休王位,减精兵,好事儿。白虎再不用瞄着青龙的脸色惶惶终日了。”殷朔抄起手,淡淡道。
颢予麟则没他那般轻松,“皇族与白虎之间没声明敌对,可市井百姓们群起躁动,划清界限,互相断了往来。眼见着与皇族关系愈来愈僵,子民的生活也遭到重创,我身为白虎少主,于情于理都要为国主分忧,为黎民求得安生。”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4 12:34:00 +0800 CST  
殷朔挑了挑眉,只道,“你有何打算?”
“找出真正向尚非灌输邪气的人,押至皇族面前,澄清误会。”
静了一会儿。锦塌上人突然哈哈大笑,“少主大人,您该不会以为,一把破剑,一个叛贼,就能消除青龙于你的百般猜忌与压制?白虎与青龙同为好斗之兽,同掌握重兵,同杀伐果敢。这皇城的方位能在东边待多久,皇族心里没谱儿,就算你百口百舌,当真能给他们唱出国泰民安的祥和调吗?”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颢予麟叹息一声,“可就眼下的形式,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法子。找出真凶,总有挽回龙虎平和安泰的机会,装聋作哑,就什么都挽不回了。”
是块掌权的料子。
殷朔微扯嘴角,捻起一块案几上的桂花酥。这个人打扰了他的美梦,他还没用早膳呢。尝了片刻,他不由地皱眉。
什么鬼东西,压根儿没有桐双做得好吃。
倒霉的桂花酥被泄愤似地丢到案几上。“你要找凶手,找我何故?我一不会武功,二不通人脉。哪儿能帮到你?”
“谁说你不通人脉?市井之事,你一向很在行。我希望你能助我找到尚非的下落。”白虎少主自袖中摸出一条丝帛,扔到半空,借助内力送到殷朔面前。殷朔接过,只见三十二个字。
逆道而行,四物四土。铸造大家,兵气龙虎。五行子母,乘上追溯。神坛列位,尚非尚睹。
“逆道而行……那便是各邦异类了?”瞧见颢予麟颔首赞同,殷朔又道,“你已经找到潜藏在白虎的逆道之物了?”
“未曾,”颢予麟指出殷朔没注意到的关键句,“五行子母,这意味着我们要遵循五行的子母关系收集四土四物。整件事由中央之土聚元殿开始,则对应五行中土,层层寻其母,就能找出关键。生土者为火,生火者为木,生木者为水,生水者为金。这分别对应着朱雀、青龙、玄武,末者白虎。”
“原来如此,找到白虎的逆道之物时一切就大功告成了。”殷朔点头表示理解。沉吟片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丝帛,谁给你的?”
“两日前,突然出现在书房,没人讲得清是谁送来的。送这三十二个字的人,似乎也在迫切寻找尚非的下落。可他没留丝毫多余的信息,我拿捏不准他是敌是友。”旋即,他又道,“事不宜迟,你随我即刻出狱。”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4 12:37:00 +0800 CST  
更文咯@唯無所伊@莫婪潃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4 12:39:00 +0800 CST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4 21:29:00 +0800 CST  
第五章
“即刻?”殷朔惊讶了脸色,撇撇嘴,“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出了这止鸣山,本少爷至于三年不见阳光吗?”
颢予麟放下茶盏,“我既来止鸣山,便自有计划。”
一直默然跪坐在旁边的小孩闻言起身,理了理衣袍,轻触地面腾跃而起,眨眼的工夫就落到两丈外的锦塌上。正琢磨着白虎少主言语的殷少爷吓了一跳,近距离瞧这小神兽还真是……完完全全一个小屁孩样子。
小屁孩探身捉到案几上的一个精致瓷碗,对有些呆愣的殷朔开口,童声清脆,“殷哥哥,忍着点儿。”
殷朔眨眨眼,正不明其意,就突然被他拽去手臂。小屁孩挥手成刃,在男子白皙的手腕上一抹,又反手死死地扼住他的手臂。整个过程速度极快,完全不给男子时间反应。鲜血自伤口汩汩流下,殷朔才感觉到切肤之痛,顿时倒抽冷气。待鲜血盛了满满一小碗,小屁孩面无表情地端起饮下。
然而没多久,抠住瓷碗的手指加了几分力度。
中宫……
饮罢,他锁眉难以置信地紧盯殷朔。可被他扼住手臂的男子只是无比惊恐地望着不住淌血的手腕,一脸要晕厥过去的表情。东燃移开目光,抬手抚在伤口之上。
耳边尽是呼啸的狂风。再睁眼时,殷朔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转换了位置,正仰头看着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化身朱雀叛逆王族的东燃略略挽起袖子,示意殷朔他的体肤已经没有半点伤痕。随后,他侧身倚着锦塌,慵懒的样子简直比殷少爷本人还要入木三分。
殷朔呆呆地回头望向颢予麟。龙之子毕竟只是在神话里仅有只言片语的存在,他们究竟藏有多深的法力,即便是他天生敏锐洞察力的朱雀二公子也无法探得一二。白虎少主却不理会他的木讷,目光始终锁着东燃不移丝毫。
足足顿了半晌,颢予麟才招手示意小孩回到红木几旁,又抽出一条纯色丝帕,依旧借着内力送到锦塌上人面前。
东燃接过,仔细擦拭手腕上的血迹,直至白皙的皮肤上再无半点猩红,他才握指将丝帕焚成灰烬。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6 08:47:00 +0800 CST  
玄武,王都虚州。
这间庭院,位于整座王宫的西北角,在五十二间大小庭院里算不得最堂皇最奢华的,只是庭中傲然踏地擎天着一棵永开不败的寒樱,终年飘落粉红雪,默然为这间庭院添句无冕之王的赞誉。
它的主人,是在位十年的玄武国主,穹彻。他择这间庭院为寝殿,尽管正对着寒樱的宫殿并未奢侈的令人发指。这棵寒樱,是他为数不多的喜欢的东西之一。它高贵,傲慢,狂妄到不可一世,逆转轮回命数,不受岁月的侵染。赏花的人,总能在花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穹彻能拿下前四赞,但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怎能逃得过岁月的讨伐?
他在位十年,择此处为寝殿十年。十年前,他不过是个一十七岁的少年。
此刻倚着寒樱树干闭目吹箫的人,自然就是它的主人了。这个年轻人眉宇间尽是轩昂之气,不怒自威,周遭涌动着势如雷霆的王者气场,强大到能迫使站在他身边方圆三丈内的臣子悉数跪拜叩首。这间庭院总是空空荡荡的,只承认国主一人。身后盛放的千年寒樱簌簌落下花瓣,为他加冕。
哦,还有一人。
婉转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穹彻收起竹箫,随意整理狐裘披风。将至立夏,玄武却依旧寒冷得可怕。这个盘踞在朔方的国度气候恶劣得很,几乎终年严寒,不见烈日。尽管国主大人身强体壮,能徒手生擒猛虎,也对这渗入骨髓的阴寒无可奈何。事实上,玄武每年都有很多老幼抵不住这鬼气候,壁州以西,牛州以东的大漠里,埋葬着数不清的被冻死的冤魂残魄。
这便是玄武欲举国南下占领中央之土的原因。然而,于国主穹彻而言,这只是原因之一。
整理完毕,国主大人抬头道,“方才的曲子,如何?”
半倚着寒樱粗壮树枝的人微微睁眼,眸中倒映着层层叠叠的粉红云。不同于穹彻英气逼人,这个男子眉清目秀,身材有些瘦弱,并未束起长发,一副读书人扮相。而他耳边挂着一副银器,雕刻精绝,似蛟龙扭动身躯扶摇直上,即便是在寒樱温柔的粉红色笼罩下,依旧泻出森冷寒光。
“乍听起来如平缓流水,却不时夹杂几处徵羽之声,徒增波澜。”男子淡淡道,“于整支曲子而言,无异于打乱了苦心塑造的平和调。但于大人而言,倒是值得一醉方休的好事。”
穹彻抚掌大笑,虚点了点半倚着寒樱的男子,“聪明人。但要说一醉方休,未免过早。”
话音未落,一抹白色飘飘然降至地面。读书人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半眯眸子,语气还是淡淡的,是他所言的平缓流水,“大人有何吩咐?”凛冽春寒,这个读书人竟只着单薄长袍,而身边魁梧的男子竟未露半分讶异之色。
“白虎少主,颢予麟,上午出现在朱雀,止鸣山。颢元伯告病,这位少主暂且代替了白虎王族的至高位。本王对他不甚了解,这比养一只猛虎又不喂它食物危险百倍。”穹彻负手道,“赏肃,本王命你,即刻前往朱雀,探探这位少主的虚实。”
赏肃微微躬身,应了个“是”字。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6 08:48:00 +0800 CST  
@唯無所伊

楼主 Duan铅  发布于 2016-04-16 09:13:00 +0800 CST  

楼主:Duan铅

字数:23235

发表时间:2016-04-04 07: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15 23:00:54 +0800 CST

评论数:43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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