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卫聂夫夫镇楼。

1.
他是一个很克制的人。
大家都这么认为。
包括他自己。
可是他今晚喝多了。喝多误事，他知道，但是他已经喝多了。
盖聂瞥了眼梯厢里的镜子一眼，里面反射出来的男人鼻青脸肿。
他把他逼到绝路，他知道；他斗不过他，他也知道。但是他不会因此放弃。
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
他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电梯门应声而开，盖聂趔趄了一下，然后强迫自己挺直背脊，走出去。目光所及之处，略显模糊，以指骨按压眉心，微微阖眼，他真的喝多了。
端木蓉几分钟前留言给他说在这里给他开了房间休息，行李已经放进去，给他留了门，直接过去就好，而端木蓉自己则出去给他寻吃的去。
他摸索着一路过去，途经每一扇门都轻轻推一下，不知道推到第几扇的时候，门顺势大开，他扫了眼门牌号——0916,是他的房间。
他关了门，拖着骨头都泛着疼的双腿往床的方向而去。
困。
累。
头痛眼花。
掀开被褥一角的同时，人已经倒了上去。
……
……
房间里很安静，悄然无声，落针可闻——不对！有呼吸声。
除了他之外，属于另一个人的细弱呼吸声。
蓉儿没走？
盖聂疑惑，没有睁眼，伸出一只手往旁边的位置探去，触手可及之处，一片柔软……
肉体的柔软——
赤\裸的……肉体？
盖聂陡然睁开眼。
旁边的被子隆起一块，原本背对他的女人突然滚过来，紧紧贴上他，带着诱惑。
盖聂推开她，一跃而起。
盖聂站在床边，女人躺在床上。
女人看清来人之后突然撑大眼眸，似不相信眼前所见。
他们两个瞪着对方，异口同声：“你是谁？”
静默了两三秒，二人再次同时出声——
“赤炼。”
“盖聂？”
两个都是在娱乐圈混的人，一个正混得风声水起，一个曾经风声水起过，就算不曾合作，也是知道对方的。
“不是！”赤炼急了，“怎么是你？”
盖聂刚开始也是一头雾水，当然，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思索着这件突发事件的缘由，奈何头脑依旧昏沉，始终摸不着头绪。他走到一边开始穿他之前脱掉的鞋。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脱衣服，还好，不然有嘴也说不清。
赤炼还在抓狂：“怎么是你！”
门口传来磁卡刷门的声音，随后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
高大，英俊。
男人走进来，抬头，顿了顿。
“怎么回事？”男人问，声音不高，语速也慢，不怒自威，带着隐隐的气势。
盖聂穿好鞋，慢慢直起身，他怕起太快头会更晕。他努力将视线焦点对准面色不善的男人：“走错门了，抱歉。”
“走错门？”尾音略微扬了扬，盛气凌人的感觉更甚。
盖聂又道：“门没有关，是我弄错了。”
“这也能弄错？”赤炼气急败坏，对于盖聂坏了她的好事不得释怀，她看到门外站了几个人，是她的人，大概是跟着卫庄过来的，于是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手势。
一伙人得了命令一下子蹿进来，很快把已经被人教训过一顿的盖聂再次撂倒。
盖聂面无表情，冷漠地看着卫庄，没有还手。
门外有人急急经过，但又马上倒退回来。
是打包了食物回来的盖聂的助理。
“住手！”端木蓉扔了手里装食物的袋子，冲进来挤进人群护住盖聂，“你们不要欺负他！”
没有人理她。
“别打了！”混乱中，她被踹了好几脚，盖聂伸手推开她。
赤炼看了卫庄一眼，接着抬了抬手，示意那些人住手。
卫庄踱过去，弯下腰去捏住盖聂的下巴，将之抬起。
二人目光对视。
空间里似乎静默了数秒。
赤炼裹着床单撞过来，撞开了盖聂偎进卫庄怀里，偏头俯视盖聂：“这个混蛋！胆子不小，别轻易饶他。”
卫庄拍拍她的背，将她往外扯了扯，拉到了一边，上前一小步，抬腿一脚踩住盖聂的脑袋，不重，但够羞辱人。
“你干什么！”正蹲在那里扶人的端木蓉抬头怒目而视，倔强的神情里带着愤恨，用力推他一把。
卫庄借力往后退几步，顺势倚在墙上，双手环胸，脸带嘲讽：“这个圈子一向小，盖聂是不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原来不过是个——”不过是个什么？他意有所指，却故意不把话说完。
盖聂轻轻推开端木蓉，拒绝她的搀扶，站起身，不疾不徐拍拍肩膀上的灰层，腰杆挺得笔直，缓声道：“我想这应该是个误会。”
“误会？”卫庄眸里的讥诮加深，“今天我心情不错，这个推脱之辞我收了，滚吧。”
赤炼哼一声，敛目看着自己纤纤十指蔻丹，道：“光天化日之下闯进来轻薄人，这种登徒子——”
卫庄不客气打断她：“为什么门不关还穿成这样？”
闻言，赤炼立马泄了气，但是仍旧给自己找了理由，才张嘴，又被卫庄抢道：“去把衣服穿上，十分钟，签约的人就在楼下，剧本我已经过目，该谈的条件我也已经替你谈妥，你下去亮个相，签个名就好。”
赤炼叫：“十分钟？不是说两小时之后？”
卫庄不耐烦道：“提前了。”再次命令，“去穿衣服。”
赤炼撅着红唇，瞪了盖聂一眼，哼一声，进了盥洗室。
打发了赤炼，卫庄又把视线调到盖聂身上。端木蓉紧张地护在盖聂身前：“登徒子？他不是！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他脸上有伤，因此我才没有让他去前台取房卡而是留了门，我们在0919,他应该是走错了，信不信由你。”
卫庄维持着原姿势，没有说话，只是倨傲地朝着门口位置抬了抬下巴。
盖聂神情自始至终淡漠，好像事不关己，他最后扫卫庄一眼，不置一词，带着端木蓉离开。

2.
端木蓉不知道是不是跟在盖聂身边久了，性格多少有点随他，喜怒哀乐的表现出入不大。
她跟在盖聂身后往过道尽头走，说：“我去给你买点药。”
盖聂头也不回，淡淡吩咐：“酒店应该有，打电话让总台送来我房间，我自己弄，你去休息。”
端木蓉点头，又说：“我再去给你买份饭吧，想吃什么？”
走到0919门口，盖聂停下来，一手撑着墙面，似乎在忍耐：“不用，你去休息。”
端木蓉是个很尽职的助理，于是再次道：“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不用。”
“……”端木蓉默默不得语，她看得出来盖聂很难受，只是一直忍着。如果不是难受到了极点，他也不会喝那么多酒还去找赢政的麻烦，最后却反被麻烦再三惹上身。
今天是那个人的忌日。
那是他心底碰都不能碰的伤。
“……那，我回房了，就在你里面那间。”她看着他，“有事叫我。”
盖聂没有动。
端木蓉一步三回头地继续朝里走，最终刷卡进门。
盖聂推开门径直进浴室，并将浴缸注满水，而后脱干净自己泡了进去。
浴室里水雾氤氲，泡得久了，他开始昏昏欲睡，头还是有点疼，可能是之前在“秦汉”被铁棍抡到了，他有避开，但还是被抽到头皮，不知道有没有破皮出血，到现在还一直抽痛不停。盖聂阖上眼，处于半睡眠状态，外面传来熙熙索索的动静，有人小心翼翼地进来，不多时又出去了，他没有理会。
等到水凉，他才跨出浴缸，在腰间随便裹上浴巾走出来，一眼就看到写字台上果然放着两个保温瓶和纱布药水，他过去打开瓶盖看了看里面的菜色，同时找出手机，打了谢谢两个字发送过去。
娱乐圈就是这么现实，风头正好的时候，谁都想来巴结，落魄的时候，好像谁都能来踩上一脚。唯有这个女人，一直对他不离不弃，不管曾经还是现在，不管他风光还是落魄。
不止她，还有一个荆轲……
人生得此知己，足以。
盖聂没有动那些饭菜，只是花了点时间给自己上了药，接着就去睡了。明天有一个小成本的古装剧试镜，导演是个新人，第一次导戏，用的也全是新人，除了盖聂。因为剧组资金有限，知名艺人的片酬太高，剧组请不起，导演跟请得起的演员又没有名气，要不就是像他这样过气的，所以连个赞助都拉不到。
荆轲死后公司雪藏他整整两年，解禁后就派章邯带他，章邯是赢政的人。这个人比较正直，虽不至于给他下绊子，但也不怎么管他。盖聂知道这是赢政的授权，何况章邯手上还有别的当红艺人要带，也是真的没时间好好管他。
经过今天在秦汉闹的那一出，估计章邯也要彻底放弃他了，不管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
其实明天的试镜就是章邯一个礼拜前替他争取来的，是男主角，虽然是个小成本小制作的网络剧，但对于几乎三四个月没好好接过活的他来说已经很是难得。五年前盖聂一出道就红透半边天，所有人都捧着他巴着他，上的都是大荧幕，演的都是男一号，雪藏解禁后跟之前一对比犹如天壤之别，得罪了赢政等于得罪了大半个娱乐圈，合同还捏在赢政手里，如今十天半个月不开工是常有的事，偶尔有工作接，也只是一些三流杂志的封面拍摄，或者电视剧里面演演反派跑跑龙套。今非昔比，他没有立场再去挑剔，赢政也没得让他选，更重要的是他还有责任要担。
既然摆脱不了眼前这种困境，那就努力抓住以及完成手上的每一个工作机会。
手机铃声突兀地在黑暗里响起，盖聂摸索着拿过来接听，话筒里顿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奶音：“大叔……”
盖聂坚硬的内心突然软化了一点，他温和应道：“天明，还没睡吗？”
“马上就要睡了，所以要跟大叔说晚安。”
“乖。”
“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叔要赚钱养天明，所以大部分时间会很忙，但是只要我有空，就回去陪你。”
“好，我等你。”
“那今晚早点睡好不好？”他哄他。
“好，大叔晚安。”说完还对着话筒“啵啵”连亲两下，这才挂断。
第二天，盖聂早早起床。虽然头天晚上擦了药，总算现在彻底消肿，但是有些淤青还是很明显。端木蓉给他送来了遮瑕膏，此时他正对着镜子，用遮瑕膏对着衣物挡不住的淤青处涂涂抹抹。等全都处理妥当了，这才带着端木蓉去了试镜地点。
其实这个结果昨晚上盖聂已经想到了。
虽说只是试镜，但因为是章邯出面替他拿的角色，所以原本这个男主的位置非他莫属，可是经昨天一事，估计赢政已经吩咐过章邯了——就算赢政不管这茬，可能他底下那个替他一手打理秦汉的赵高也已经“指点”过章邯一二。赢政跟盖聂没有私怨只是为了一口气要打压他，可是赵高不一样，赵高跟盖聂是有私怨的，而且还颇深。
所以失去这个男主角的饰演机会，盖聂一点不意外。好在他们总算记得盖聂还有点利用价值，所以给他留了一个小角色，真的是个小角色！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还是一个反派并且最后死得很惨的小丑角，关键是盖聂还不得不接。
他如果再不接活，他拿什么去给天明创造更好的生活。
天明已经是他的责任了，他不得不考虑到他。
虽然龙套戏份少，导演和工作人员也不大牌，但是可能因为遭人“指点”，所以盖聂在剧组里还是受了不少的刁难。
难得的是，盖聂并没有迁怒更没有甩锅走人。他在最红的时候都是努力工作低调做人的，现在失了势仍旧保持初心：低调，忍耐，受常人不能受的磨难，忍常人不能忍的羞辱。
因为他始终坚信一点，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将他打败。
谁也不能！

3.
这天下午，端木蓉接到了小跖的电话，说是太久没见，正好他们晚上收工了要去唱K，于是让端木蓉叫上盖聂一块儿去凑个热闹。
端木蓉本人是不喜欢凑热闹的，但她想到盖聂这个人向来除了工作和应酬就没有多余的私人娱乐活动，整天心思沉重苦大仇深地闷着，怕他闷出个自闭症来，于是应承下来，晚上一到点了就拖着盖聂去了约定地点。
小跖是墨家传媒娱乐公司的服装师，而墨家传媒娱乐公司是成立没几年的新公司，规模不大，但捧的那几个艺人一个个都红得不得了，所以钱没少赚，在圈里名气也不小，当然，跟三足鼎立的娱乐巨鳄：秦汉、流沙，还有东皇是不能比的。
可能是因为荆轲生前跟墨门的人玩得不错，于是便也影响到盖聂了吧，撇去必要的应酬以外，他并不会出席这种场合，除了墨门的人找他。但是今天这个包间里不止有墨门的人，还有流沙的人。可能是两拨人里有人有私交，就像他的这种情况，便凑到了一起，并不奇怪。盖聂没有过多关注，只是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唱歌，也不跟他们划拳，墨门的人过来敬酒他也喝，只是喝得不多，很克制。
他一向是个自制的人，常人根本别想看到他失态失仪的一面。
端木蓉从进门后就一直规规矩矩地跟在他左右，他看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无聊就自己去玩。”盖聂的意思是现在非工作时间，如果对方觉得无聊或者有别的事，完全不用陪着他，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毕竟端木蓉只是他的助理而非24小时贴身保姆——虽然助理的工作内容跟保姆差不多，但还是有差别的。
“我就是无聊才过来看看，也没什么好玩的，你别管我，我看到熟人了，过去打个招呼。”语毕，站起身便往对面人堆里走。
盖聂掏出手机来打发时间，偶尔抬头看看。在再一次抬头的时候，他忽地顿了顿！
他看到了另一个角落的卫庄。
卫庄不是墨门的人，也不是流沙的人，他会出现在这里，多少是让盖聂有点诧异的。
他的目光在卫庄身上只逗留了区区数秒钟，便马上收回，并且再不看他！
卫庄注意到了，对盖聂的反应有些玩味，于是便开始越发地关注他。
二人一直到聚会结束都是处于零交流状态。
卫庄是因为找白凤有点事情要谈，而白凤在这里，于是他便开车过来了，仅此而已。但他没想到会遇见盖聂。他知道盖聂也看到了他，但仅仅是看到而已，从盖聂的反应来分析，对方似乎不记得他。
不记得他了？
不记得那天挨揍的事？
卫庄觉得，盖聂要么是心虚不敢看他；要不就是个老油条特别能装；再不然就是那天真的喝高了，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忘记他这个人以及挨揍的事。

# # #

又过了几天，晚上，盖聂那个古装剧的龙套戏份已经拍完。收拾行李提前离开剧组，回到他在S城的房子。这房子还是当年他红的时候赚了钱买下的，两百多个平方，精装修，目前就住了他跟天明，还有为了方便照顾他而搬进来的助理，和为了照看天明的保姆。
盖聂刚哄睡了天明回到自己房间，端木蓉敲了敲门，进来就开门见山道：“我昨天跟‘天皇’的Death联系过，她跟我爆了点料，上段时间，我们碰了点小意外，就是那个卫庄和赤炼，你还记得吧！”她的口吻并不带疑问，因为她知道盖聂肯定记得，所以不等盖聂回答，她继续道，“Death说当初赤炼放弃她亲哥的流沙却跑去跟卫庄，是因为她对卫庄一见倾心，想要来个近水楼台来着，可惜不知道卫庄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别的原因，俩人拖到现在都没戏，最近赤炼大概是急了，逼得紧了点还耍了点小手段，把卫庄给惹毛了，就将赤炼拎回了流沙交还到她哥手上，放言要冷处理她一段日子，而且以后要不要继续当她的经纪人还得另说。这么一来，卫庄手里就空下来，也就是说，他可能会另外带新人。”
端木蓉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盖聂也只是淡淡地“嗯”一声，表示他在听，于是端木蓉又道，“虽然卫庄那个人很讨厌，但是如果你不退圈的话，签下他是目前最好的出路，这个人能力是有点的，人脉也广，背景也很硬。”
盖聂又嗯一声，道：“我不退圈，至少不是现在。”更何况合同还在赢政手里，他想退也退不成，违约金更是赔付不起。
端木蓉沉着冷静，分析得头头是道：“赢政这么打压你，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人脉。卫庄的养父母有红二代背景，虽然不是亲生，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动的。现在外面的经纪人不能签你，秦汉的经纪人也不会派给你用，可是有一个人却独独可以，那就是卫庄！赢政就是手再长，也轻易动不了卫庄的。签下卫庄，你就可以利用他的背景，去对付赢政。”最后一句话，端木蓉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盖聂：“……”
端木蓉追问：“你怎么想？”
盖聂沉目思索，点漆般的黑眸像水洗过一样清亮。
端木蓉说：“如果你觉得可行，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
……
……
盖聂微微蜷起手指，低了低头，最后又抬起头来看着端木蓉，说了一个“好”字，坚定的，不带迟疑的。
端木蓉似是松一口气，道：“好，那我明天就去办，我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盖聂：“晚安。”
“晚安。……对了，”才走到门边，她又转过来突然问，“天明多大了？四岁？”
盖聂回：“虚岁四岁。”
端木蓉哦一声：“那可以给他找个幼儿园了，私立的，全托那种，你看你那么忙，如果真的搞定卫庄，那么你以后恐怕会更忙，陪他的时间不会太多，请保姆照顾他还不如给他找个幼儿园，既可以教他知识开发他大脑，里面小朋友也多，有利于他今后的人际交往，学校里还有老师和阿姨照顾，比每天关他在家里强太多了。”
盖聂颔首：“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端木蓉又道：“你太忙了，再说一个未婚男人哪里想得到这些。小跖路子多，我去拜托他看看有没有靠谱点的幼儿园，有认识人的话也放心点。”
盖聂低声道：“好，那麻烦你了。”

4.
八月中旬，晚。
“ZZTA明星慈善夜”十周年庆典在S城最最豪华的星级酒店顶楼举行，募资善款。
这个慈善活动是需要露脸的艺人走红毯的，这于是就吸引了不少暗含小九九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明星，蹭红毯的，拉关系的，混脸熟的，求包\养的……等等等等。
因为是慈善活动，所以门槛较低，不管你咖大咖小，只要来了就欢迎。
盖聂是不想去的，可是端木蓉说卫庄也会出现，为了表示诚意盖聂需要找个机会亲自跟卫庄谈上一谈。而且，据端木蓉的意思，他就不应该错过任何一个露脸于镜头前的机会。端木蓉为此还特意花心思准备了一番，提前去墨门找小跖，在他的工作室里借了一套全手工高定西服给盖聂。
既来之则安之，盖聂既然走了这个红毯，他便不想白蹭，虽然现在赚得不多，但他还是一出手就捐了十万。
十万，这个数字对于一个当红艺人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今晚他们里面更有甚者捐了两千万。可是盖聂不一样，他事业正处于最低谷，接的活少，没什么钱拿，他有一个孩子要养，还有一个助理和保姆要付工资，他的压力不小，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捐了这十万块钱。其实他完全可以白蹭这个红毯，毕竟今晚过来参加晚会的人里，心思各异，会这么做的人也不在少数。
区区几十米的红毯，走完全程也就四五分钟，男艺人步子大步履快，所需时间更短，但这其中的门门道道，真是不足外人所道也。
除了盖聂。
他甚至都没有停下来对着两旁的媒体凹造型，步履虽也不疾不徐，却是直直穿过红毯，走向会场底端的签名版上签名，和主持人照了张合影，还没说两句话，就丢下支票下去了。
他站到了人群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环首四下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卫庄的身影。难道蓉儿消息有误？盖聂眉尖隆起。
其实卫庄早就到了。不仅早到，在盖聂一入会场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注意到。此刻，正在盖聂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单手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决定现身。
那个蠢女人居然对他使用激将法，他若是如她的意称她的心，那他卫庄这些年就白混了。
他在盖聂身后止步，抱胸而立，缓缓出声唤道，嗓音低沉悦耳，却是冰冷如铁：“盖聂。”
盖聂应声回头，对他点点头，面沉如水。
“想要签我的人，多如牛毛，你现在资源那么差，人气又是低到谷底，凭什么要我带你？我卫庄从来不浪费时间带一个废物。”卫庄并不跟他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讥诮中带着不屑，做好了盖聂反击他的准备。
盖聂眼神深沉、静默着打量了卫庄三五秒，接着徐徐开口——
“因为我是要拿影帝的人。”

5.
两人倚在顶楼的栏杆上。
晚风徐徐，默默晚钟。
卫庄两只手各拿一杯香槟，自己跟自己轻轻碰杯，独斟低酌。
盖聂沉默地瞅着他。
卫庄自己虽然不是艺人，但他到底是这个圈子里的，气质比明星还像个明星，容貌和身高也是万里挑一，再加上他手上带过的艺人都是大红大紫的当红小生小花，以至于他的名气不比他带的艺人名气小，追随簇拥他的粉丝也不少。
“卫庄！”
后方人群中有进场媒体突然高声喊道。卫庄回首去看，同一时间盖聂做了相同的动作，他们一左一右，面面相对转过头去，后边闪光灯闪烁个不停，这一画面被定格下来。
“怎么样？”
盖聂找到一间休息室，正扭开一瓶矿泉水喝，忽闻角落有人问。他抬眼看，这才发现是端木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盖聂放下水瓶，淡淡地回：“没怎么。”
端木蓉走近他，看清他额际冒了点汗珠，挂在那儿亮晶晶的，她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片刻后才想到要问：“没怎么？什么意思，他不肯？”
盖聂绕过她来到空调出风口：“他没有表态。”
端木蓉跟过去从随身的包里找出纸巾替他擦额头的薄汗，嘴里嘀咕：“现在连个经纪人都那么大牌……”
“算了。”盖聂反安抚起她来，“我原本就没打算找上他。”

# # #

周末早上，盖聂没有开工，但仍旧早早起床，梳洗后去了小房间将天明从被窝里挖出来。
端木蓉除非被工作拖累，不然作息时间也是相当准时健康，此时她正穿着居家服坐在客厅一隅，将小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送她的盒装鲜羊奶倒进杯子里，据说很营养。
她喝了一口，却差点吐出来。她看了看迎面而来的盖聂，又忍着恶心努力咽下去，尴尬地笑了笑，道：“简直是杀器。”那股骚味儿真是……言语难以描述。
“别喝了。”盖聂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放到桌面上。
“本来还想试试味道，给天明喝。”估计小孩子不会喜欢。
端木蓉任命地开始喝白粥，眼角捕捉到盖聂将一本绿色的小簿子收进天明的小背包里，于是问：“要带他去注射疫苗？”
盖聂点点头：“平时没空，今天我自己带他去。”想了想又补充道，“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打完针去游乐园，午饭直接在那里解决。”语音未落，门铃忽地响起，端木蓉去开门。
盖聂收拾完小背包，回头去看，首先入目的就是端木蓉也正回望着他，且眼神复杂，接着，他看到玄关处，跟在端木蓉身后进来的男人——
是卫庄。
盖聂略略疑惑，却仍旧不忘起身做迎接状，客套而疏离。
卫庄这个人执行力惊人，也不啰嗦，走到盖聂这边三步远的距离便停下来，扔给他一个文件袋，道：“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了。”
端木蓉伸长脖子凑过去瞄，而后惊异地抬起头来问卫庄：“那天你不是没表态吗？”
卫庄跟个大爷一样在沙发上落座，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着盖聂道：“也没拒绝。”
盖聂提醒他：“你考虑好了？”毕竟赢政打压他这回事在圈里不是秘密，卫庄敢接手他，就意味着卫庄从此跟赢政要怼上了。
卫庄靠在沙发上，撑着额头歪着脑袋瞅他：“是你考虑好了吗？我很贵的。”
卫庄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抢手王牌经纪人，是这个圈里的神话，身价自然不菲。
盖聂低头不语，看着手里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头清清楚楚写着：甲方：卫庄，接下去依次是性别地址身份证号码等等诸如此类。
卫庄已经一一填好。
然后是乙方性别地址身份证号码等等。
只是乙方资料目前空白，等着他去填写。
卫庄的嗓音低沉磁性，不远不近地再次传入他耳朵：“不用你马上签，你可以先看看上面的条例，想好了再签。里面有我的电话号码，有问题随时提。”语毕，便站了起来，看样子打算要走人。
保姆恰在这节骨眼带着梳理干净的小天明出现在客厅。
卫庄离开的动作一顿，看看天明，又看看盖聂，问：“你的孩子？”想要摸清盖聂的底细并不难，但卫庄对他的私生活并无半点兴趣，也就没有派人去查。艺人的私生活无非就是好与不好两种，就算曾经真的很干净，在这染缸里浸久了，最后或主动或被动总会染点色上去，面积大小而已，除非像赤炼那种每回都是带资进剧组的，出生名门望族身家背景显赫的，那么才有资格在镜头前摸着心口说一句：不忘初心。至于那些草根出生爬上来的，由于市场所趋，撇去上一代老艺术家们不谈，尤其是近几年突然蹦出来的那些小生小花，不管他们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初心怎样的理想进这个圈子，最后也就只剩三个：名利金钱！其余的早被现实给统统磨光。
“我只做我自己！”“我要拍最好的电影！”刚入这行说这样大话的人比比皆是，可结果呢，有多少人默默接受了行业的潜规则，又有多少人为了金钱不停地接拍一部又一部的烂片，即使被人毫不留情地嘲讽却依旧面不改色，坚持我行我素，圈着粉丝的钱，过着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
盖聂蹲下来摸摸似懂非懂的小孩儿的脑袋，低声回答：“故人之子。”
卫庄眉尾一提：“你在养？”
盖聂轻描淡写地“嗯”一声。
卫庄沉眉思索。
盖聂心思细腻，立马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可是他不想那样做。
“他还小。”盖聂只说了这么一句。他不想利用天明，不想为了自我炒作而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推上风口浪尖，即便天明现在还什么都不懂。
“妇人之仁。”卫庄讥讽一句，倒也并未多加为难，转身便走了。

# # #

距离ZZTA明星慈善夜半个月，那晚被刻录下来的盛况又在一个电视台频道复播。
按理来说复播的收视率不会太高，民众讨论也是寥寥，远不比直播热闹。
可是这次的情况却是空前的。
先从网络开始，不知怎么回事，网友们被带风，突然都在议论这件事，不仅如此，包括那个电视台，短短几个小时，收视率蹭蹭往上涨。
起因只是其中区区一分多钟的截屏。
那是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
那是一个穿着铁灰色纯手工高定西装的英俊男人在红毯上对着两边的媒体视若无睹般一闪而过。
其实他走的并不快，原因可能是镜头不够看，网民们被彻底吊起胃口，并津津乐道，开始疯狂地在整个晚会视频中来回搜寻那个男人的身影。
那并不是一个新人，几年前曾大红大紫过，却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于圈子里，而后在一年前又慢慢浮出水面。可惜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新人后浪推前浪一批接着一批来势汹汹。
哪怕盖聂自身条件再好，也架不住新人的来袭以及高层的打压，以至曾经红极一时如今却人气低迷。
有关走红毯这一话题，整整烧了三天才冷却下来。不过足够了，卫庄想，他花钱买了大批水军在网络上造势只是他捧盖聂的第一步，接下来的第二步——卫庄轻轻松松攻进了粉丝们为盖聂建的私密论坛，他在坛子里四处逛上一圈看了看情况，而后三两下找到论坛坛主，也是他们这批粉丝的粉头，并联系上她。
坛主是个小姑娘，马甲叫爱聂儿，不仅是这论坛坛主，也是微博里盖聂的粉丝后援团团长。
两个人加了QQ，开始视频。
视频一连上，就听到小姑娘的骇人尖叫：“你是卫庄！”
卫庄被这一嗓子吼得耳膜疼，皱皱眉，而后冲着屏幕点了点头。
小姑娘继续吼：“真的是卫庄！”
卫庄：“……”
“真的要成为小师哥的经纪人？”分贝不减道，“外面都在传了呢！”
小师哥是盖聂出道时出演的第一个角色，并凭此角色一夜走红，自此，盖聂的粉丝便在私下里亲切地称他为小师哥。
小姑娘跟得了狂躁症一样无法自持，半晌后：“呜呜呜你要好好爱护他保护他，我们给您晨昏三叩首，早晚一柱香——”
卫庄终于打断她：“先听我说好吗？”
“好好好你说你说！我听！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个小粉头，卫庄有特意了解过：有钱有才华，正在自己写剧本，虽然并未完结，但卫庄还是下载下来仔仔细细过了目，那剧本竟然写得比专业编剧还要精彩，不止如此，还在粉丝圈放言要给盖聂投资拍电视剧。
卫庄在心里摇头，现在的艺人，不止拼爹拼后台拼背景，还要拼粉丝。粉丝质量很重要，一个脑残粉顶十个黑。在这方面盖聂的粉丝就做得非常好，都随他，自律低调，不在外随便拉仇恨，很博路人好感。不像有些明星，比如赤炼，自身很努力，长得也上镜，零整容纯天然，演技也过关，可惜是个招黑体质，专招低龄脑残粉，一天到晚在网上跟这个撕那个掐，到处给她结仇家！
真的，再也找不出一个没被她家的粉丝踩过黑过的竞争对手，别说竞争对手，就连她拍戏的搭档都不能幸免！亏得她有个牛逼哥哥在后边儿给她撑腰，否则谁还愿意跟她合作？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奈何哥哥有能力，资源多到不行，不愁没戏拍。只可怜了那些跟她合作的每一任搭档的粉丝们，真是为此操碎了心。
卫庄找这个小姑娘也没别的事，只是为了透透口风，顺便要了私下的联系方式。现在还用不着她，但以后必定会大有用处，所以卫庄这回虽然没有要求她做什么，仅是叮嘱她继续打理下面粉丝，保持低调，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去外面招惹是非，不准跟别家粉丝掐架，有人掐上门或者看到有话题黑盖聂就截图保存，不要去跟人吵，其他的交给他就好。
小姑娘还没从激动的情绪里恢复，眼含热泪连连点头，还一本正经地拿出个本子来珍而重之一一记下。
卫庄得了保证，又说了两句，便毫不犹豫下了线。
他刚合上笔记本，就接到韩非叫他出去喝酒的电话，卫庄想到过段日子他需要用到韩非手里头的一些资源，尤其是他听赤炼提过，流沙正在花心思自制一部古装电影，他打算找韩非要一个角色过来。
有了这个考虑，卫庄很快换了一身衣服，欣然赴约。

6.
盖聂将那份合同工工整整填写完，让端木蓉给卫庄送去的第二天，卫庄便电话联系了他，大意是有一个奢侈品广告，他为他争取来一个试镜机会，成不成功全然要看他自己。
盖聂心里很清楚，他没有优势，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卫庄，卫庄已经把机会放在他眼前，能不能把握全靠他自己。哪怕不被选中，这个试镜本身就很锻炼人。
到了试镜那天，盖聂如约来到酒店房间。
房间里包括导演在内坐着好几个人，盖聂不卑不亢做着自我介绍，其中一个人突然简单粗暴对他直言：为了展示试镜者在镜头前的表现力和演艺天赋以及身材素质等方面的效果，让他们自由发挥，但是这个发挥比较特别，不用试镜者做别的，走路就好。
至于你要怎么走，走几步，需要多长时间——
随便。
其他具体的就交给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到时候导演反复看了之后在根据情况选择。
试镜结束后，导演只对盖聂说一句：气质不太符合这个角色。
在盖聂以为没戏的时候，导演又在他身后凉凉地道：“回家等通知。”
意思就是结局待定。
盖聂对他屈身行礼，方才离开。
天气还有点热，但是为了镜头感，盖聂今天穿的多了些。他来到洗手间，脱了外套打算洗脸。
脱衣服的时候，他的钱包从兜里掉落在地。
BURBERRY男士牛皮长款钱包，没有拉链，折叠式的。是当年签约后赚的第一笔钱，他拿出三分之一给荆轲，荆轲又从那笔钱里拿出一部份买了这个钱包送给他当贺礼。
盖聂从夹层里掏出那张三个人的合影：有他，蓉儿，还有荆轲……
这个人是他最好的伙伴……
他死的那样惨……
他七孔流血的样子，他到现在还清楚记得。
盖聂伸手捂住照片画面，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
“大叔……”
洗手间门口传来小奶音，天明蹬着两条小短腿奔过来，趴在他的膝盖上，努力仰着小脸想要凑近他。
盖聂穿上外套收好钱包，蹲下身摸摸天明稚嫩的脸，一把将他搂起来。
天明身后还跟了一个青年进来。
青年一表人才，五官俊秀，器宇不凡，看到盖聂后，似乎松一口气的样子。他说：“刚才在外面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以为是跟家长走失的小孩子。”一开口就是非常好听的男中音，语速不快，透着这个人不低的素养。
盖聂对他点点头，说：“多谢。”而后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码，同时低头问天明：“蓉姐姐呢？”
端木蓉身为助理跟着盖聂四处跑很正常，但他从来都不带天明，他不愿意让天明接触到他的工作。今天会让端木蓉带上他，是因为今天中秋节，学校放假，而他给家里的保姆也放了假，所以天明今天一天暂时找不到人帮忙看管，他这才让端木蓉把天明带在身边，并在抵达酒店后，吩咐端木蓉带天明去二楼的餐厅点东西吃。
不想天明一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电话很快接通，端木蓉在那头大概吓得也不轻，话都说不清楚了，直到盖聂解释一番才冷静下来。
盖聂对着话筒报了个详细的地理位置，挂断电话，等着端木蓉过来会合。
“张良。”盖聂抱着天明往外走，看了青年一眼，叫出对方名字。
张良并不意外，他也认识盖聂。虽然他出道的时候正值盖聂被雪藏，但是他看过盖聂以前演的电视剧。
张良跟着盖聂一同往外走，“你也来试镜那个广告？”他意有所指，盖聂立马明白过来，回一声“是的”。
张良又道：“导演私下跟我说这次有一个有力地竞争对手，想必就是你了。”
盖聂笑了笑：“哪里。对了，刚才谢谢你。”他一手托着天明屁股，又腾出一手指了指天明的脑袋。
张良顺着盖聂修长的手指，将视线投到天明身上，唇角轻轻挑起：“其实并没有帮到什么忙。”
言辞间，他们双双出了洗手间。
端木蓉动作迅速，已经等候在了外面。
盖聂上前将孩子交给她，让她带着天明先下去，他晚点找他们。
等端木蓉抱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盖聂转身重新面对张良：“今天中秋节，大概你也要跟家人一起过的，等下次有机会请你喝茶。”
张良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说：“好啊。不管这次试镜结果怎样，谁输或者谁赢，都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
——
这只是一个送名片和接名片，普通到再不能普通、一般到再不能一般的举动，不知道怎么到了狗仔那里就变成了接吻照！
这时候的盖聂还处于事业低谷，狗仔自然不会花心思跟踪他。
他们的目标是张良！
可是却将盖聂也拍摄了进去，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你跟他去哪里做什么？”卫庄把手里的报纸扔到盖聂面前的桌子，冷声问道。
盖聂拿起报纸，看着上面刊登的照片，无话可说。
这是一张借位照，横竖怎么看，确实挺像两个人在接吻，而且是在酒店里……酒店的厕所门口。
他们在一起聊了那么久，狗仔却偏偏抠了这么一张照片出来做版面，以博眼球。
现在外面的人大部分都在骂盖聂，说他是过气明星，故意弄这一出，想踩着张良往上爬。
卫庄对盖聂这种半天敲不出个闷响来的性格感到头疼，他出言讥讽：“你需不需要说点什么？”
盖聂放下报纸，道：“就是那天去试镜，碰到了，说了几句话，就是这样。”
卫庄：“没别的？”
盖聂：“没有。”
如果真的有别的，岂是这一张照片能了的！
盖聂想了想，又道：“因为天明走失，是张良看到并把他——”
“收拾一下，去机场。”卫庄打断盖聂，拒绝听废话。
“可是照片……”另一边的端木蓉说。
“我留下来解决。”卫庄不容置喙道，“你们先去。”
卫庄虽然嘴里说让盖聂自己看着办，事实上，在试镜的当天夜里他就已经托了关系打点好一切。
盖聂现在赶去机场就是为了拍那刚刚拿下的广告。
拍摄这则广告需要三天左右，后期制作大概要十天，甚至更长。
十多天的时间，足够了。
卫庄利用这十多天拿那个粉头“爱聂儿”当枪使，吩咐她让底下的粉丝们一半唱黑脸一半唱红脸，一半在网络上装路人拼命往张良身上泼脏水，一半以盖聂粉丝身份站出来替张良说好话博路人好感。
只是这样黑张良，盖聂有些看不下去。张良在这浑浊的娱乐圈也算得上一股清流了，是个君子，虽然心机深了点，但不害人，盖聂对他印象很好，评价也高。他发了一条短信给卫庄，内容是让卫庄别为难张良了，这事与他无关。
卫庄看了理都没有理。
爱聂儿用小号把前两天网友们咒骂诋毁盖聂的言论截图并统统放出来，说是张良粉丝干的，开始倒打一耙，结合上面的唱红脸和唱黑脸，轻轻松松来个反转。
这广告都还没有出来，卫庄倒是先替盖聂造了一番势。
最后的最后，经过各大营销号的卖力渲染，盖聂新拍的广告终于面世。
这是一款奢侈品广告。广告内容很简洁，就是盖聂坐在机舱里，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然后将脑袋转向仓口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整个广告有两处特写：一个自然是抬起手腕后，手表的特写；另一个是他望向窗外的特写！
鼻梁挺直，鼻尖的弧度相当漂亮，睫毛纤长。他慵懒地半眯着眼，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打在他脸上，以至于他的脸部有一半隐在了阴影里，有些冷漠，还有些性感。
广告效果一出来就疯了，短短十五秒，每一帧画面都堪称经典。分镜头脚本的质量以国内的水准来衡量可以说是一流。整个风格属灰色系，没有一点色彩的渲染，靠的全是布景，外形炫酷的器材，以及以假乱真的后期特效技术。其制作之精良，在以后的广告界堪称教科书。所以说好的制作团队真的很重要，差别不是一般大。普通商品配上普通团队做出来的广告效果根本有如石投大海——市场上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广告太多了，谁还记得谁呢？！
卫庄的目的很清楚，是要这起广告播出后引起的反响彻底打动投资方。
他做到了。
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讨论着盖聂这个人，网络上到处可见他的名字，屠版了好一段日子。
而最安慰的莫过于这些年对盖聂不离不弃、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老粉，一个个在那里抱团痛哭，直呼小师哥终于出头了。
倒是盖聂自己的反应很奇怪，他不见欣喜，反而很发愁，他滤了又滤，决定约张良出来。
原本他就欠着对方一杯茶。
见到张良，他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抱歉，这件事情，实非我所愿。”他是想要拍那个广告，但他一点也不想得罪张良。盖聂知道自己这么说有种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但他还是有必要跟张良解释一声，他对他感觉不坏，没必要对立他。
张良笑笑，说：“没关系。”
他竟然说没关系。
这个人能在娱乐圈混得这么好，受那么多人的爱戴不是没道理的。
当然，这也可能跟他的家境有关系，他是官三代，受过高等教育，有学识有能力，进娱乐圈完全是玩票性质，自然也就不需要狂踩别人往上爬。
因为他已经是站在顶端的人物了。
“对了，忘了恭喜你。”张良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不会介意吧？”
“别这么说。”再这么说下去，盖聂真的要羞愤而死了。他拿起茶杯，“以茶代酒，我跟你道歉。”
张良摆摆手，说他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盖聂舒一口气，这才释怀了一点。

7.
广告效应如此成功，卫庄打算请当时答应愿意用他的人的投资商吃饭唱歌，算是答谢，想了想，又把流沙的高层也叫来了。
韩非人在国外，赤炼也在外省拍戏，流沙来的是白凤无双几个人，投资商那边来了两个，再加上隐蝠为了炒气氛，叫了一帮小姐和少爷进来，如此这般，显得整个包间热闹相当。
其中有个小男孩儿，一进来就自动自发紧贴着坐到了盖聂旁边。
盖聂第一反应是避开他，但觉得这样做有些过激，没有必要，于是又坐回去。
可是小男孩儿太过热情，让盖聂差点招架不住，他忍了忍，最后面色不改地拿开对方搭在他大腿上的手。
在小男孩儿第二次把手伸过来的时候，盖聂避开对方站起身，说里面烟味太浓，要出去透透气。
卫庄眯了眯眼，他的洞察力真的很强，只这几下就看出门道来，即使盖聂没有表现出对那个男孩有额外的兴趣，那仅有地举措，还是有被他捕捉到。
他是同性\恋？
卫庄一扬眉，收回目光，继续跟投资商扯皮。
白凤搭了个空闲凑上前，好心提醒：“你最好早做准备。”
卫庄眼神一暗：“做什么准备？”
白凤：“你突然把炼姐给弃了，又立马签了别人。”他灌一口酒继续道，“她最近在外面忙得抽不开身，不然早杀你家去了。”
卫庄大概酒喝多了，头开始疼，听白凤这么说，似笑非笑，不急不缓说了三个字：“她不敢。”身体往沙发椅背上靠去，他阖上眼帘。
白凤瞟了卫庄好几眼，终于发现不对劲，他搁下酒杯，凑近卫庄研究起对方脸色：“你这是酒多了还是发烧了？”
……
……
卫庄不肯中途离席，硬是撑到结束并把那两个投资商送上车。
盖聂从后面扶住他。
卫庄没有拒绝。
等盖聂将卫庄扶上车，打发完流沙的人，这才发动汽车开往附近医院。
卫庄撩了眼皮往车窗外一扫，懒洋洋道：“不去医院。”
盖聂专注着开车，并没有看副座驾上的人，只是开口安抚他：“去检查一下，很快的。”
卫庄命令：“掉头。”
盖聂不冷不淡，只是陈述：“你病了。”
“掉头。”第二遍。
盖聂滤了滤，提议道：“那去我家，我可以照顾你。”
卫庄思量了一会儿，总算点头。
小半个时辰后，盖聂将车子驶进了自家停车场，他扶着卫庄下车，这才发现对方已经很虚弱了。
因为是经纪人，两人不免要长时间接触，所以盖聂早在自己房子里给他收拾出了一间客房，虽然一次都没用上过，加上盖聂家里有孩子，因此耳温计冒药退烧药消炎药类似于这种常用药样样不缺。
盖聂将卫庄带进那个刻意留出来的房间，给他量了体温喂了药还灌了水，最后拧了条温毛巾出来给他擦身体。
卫庄年轻，身体素质也好，吃了药躺了会儿，已经不那么难受了，不过还是不想动。
盖聂任命地找出自己另一套睡衣出来，摆弄着对方的胳膊腿儿，给他换上。
“你酒喝太多了。”盖聂站在床边，垂着眼帘看床上的人，“我早上煮的粥还在保温壶里，应该可以喝，我去倒一碗。”
卫庄不知道懒还是累，不理人也不说话。不过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盖聂多少还是了解他的：不说话就代表不拒绝。
盖聂转身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功夫又折回来，手里多了一碗鱼片粥。
盖聂回房间的时候，卫庄已经坐起来，大马金刀地靠着床头。
盖聂把碗递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卫庄拿着勺子只吃上一口便皱了皱眉。
盖聂见他表情微妙，问：“不好吃？”
卫庄不想嫌弃的，却仍旧直言不讳问：“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我不放盐的……抱歉，可能不合你口味。”他站起身，打算接过卫庄的碗，“我再做一份。”
“不用。”卫庄隔开他要夺碗的手，又喝一口，“这样健康，不错。”
“以后我会记得放盐。”他允诺。
卫庄喝了半碗粥下肚，换气的时候，眼角睨了下盖聂。他淡淡道：“那天看你样子好像跟人打过架。”
盖聂一怔，方才想到对方提的是早前他误闯赤炼房间那一回，遂点头。
卫庄：“是谁。”
盖聂顿了顿，回答：“赢政的人。”
卫庄再问：“为什么？”
盖聂：“得罪他了。”
“你做了什么得罪他？”有关于盖聂得罪赢政的事，外面早已有传言。但是盖聂为什么会得罪他？
谈话到这里，盖聂突然沉默下来，眼神转冷。对于这个问题，他不想再多谈，最后在卫庄的眼神追逐下，只简略道：“私人恩怨。”
卫庄早说过，盖聂是八棍子都敲不出一个闷响来的人。这样的人也会得罪人？卫庄对盖聂好奇起来。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一个没有好奇心的人忽然对另一个人起了好奇之心，那将会是致命的。

8.
睡一觉起来，卫庄好了很多。
早餐做了白术猪肚粥，味道依旧很淡，不过添加了丰富的食材，入口很鲜。
卫庄嫌粥烫，为了加速冷却把粥扔进了冰箱，站在一边等着。
他背靠冰箱，看着盖聂卷起衬衫袖子洗碗的背影。
保姆送天明去幼儿园，这一去又是一礼拜见不着，好在天明适应能力很强，没哭没闹还很喜欢。
盖聂站在流理台前心不在焉地洗碗，突闻身后有人问：“你这样接私活赢政不找你谈话？”
盖聂偏头瞥了卫庄一眼，慢条斯理继续洗碗的动作，回道：“他早说过允许我这么干。”
卫庄挑眉。
盖聂：“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是他旗下被打压的艺人，没人敢用我。”他又回头看了卫庄一眼，问，“你的粥呢？”
卫庄转身将冰箱门一拉，端出碗来朝餐桌走去，边伸出舌尖碰了一下，自言自语：“刚刚好。”
这不是第一次了，盖聂发现卫庄很怕烫，食物温度稍微偏高一点点他就不肯吃。
擦净手上水渍，他多盛一碗出来放那里凉着。
卫庄连喝两碗，精神终于好了点，开始折腾，片刻不停地安排了一系列工作丢给盖聂。
他是经纪人，自然要安排大量通告，让手里艺人跑来跑去天南地北地飞，以保证曝光度和上镜率。
连跑三天，他给他接了一个剧本，民国戏，是个配角，但戏份很重。
其实经纪人尤其是卫庄这样的，地位比较高，平日里善于打理关系，给艺人揽了活之后就不用再管，所有一切打杂跑腿的事那都是助理干的，他不用贴身跟着，但盖聂情况特殊，他不放心，只能亦步亦趋片刻不离身，以防秦汉的人下黑手。
他是他要捧上影帝宝座的人，可不能让人半路给拉下去，这关乎到他经纪人的生涯能不能攀到职业最高峰。
半躺在剧场外围的太妃椅上，趁着盖聂换装的功夫，琢磨着手里早已翻烂的剧本。
他在考虑跟导演讨论加戏的可行性。
正想得入神，盖聂出来了，一袭灰色长衫，玉树临风。
可能是服装和灯光的原因，让他看上去即英俊且忧郁。事实上盖聂给人的第一眼并不这样，整个人呈现出来的感觉是一种沉定，并不忧郁，卫庄想，这个人还是很正直向上的。
更重要的，他所饰演的那个角色也是相当正能量的一个人。
这衣服，这气质，明显不对。
“换一套。”卫庄不容置喙下命令。
在场所有人将目光转向他。
卫庄指指服装师手上捧着的那套白色长衫，“这套比较适合。”
服装师被卫庄那理所应当的态度给惊到了，正愣神呢，盖聂一言不语拿走他手里的衣服进去换了。
卫庄下了椅子，在衣服堆里翻找，最后找出一条黑色粗线针织围巾，绕了两圈到盖聂的脖子上。
导演见这边有动静，沉着脸过来绕着盖聂上下打量一圈，最后摸摸下巴。
脸蛋好看，气质干净。就这样了。
导演冲服装师点点头，算是同意卫庄的自作主张。
虽然盖聂在这部剧里戏份重，可到底是配角，需要他拍的镜头并不多。因此卫庄另外给他报了一个真人秀节目。真人秀录制时间比较固定，每周在指定地点跟拍三天两夜，其余有四天是自由的。
三天录制真人秀，四天安排时间拍他的戏，并不冲突，只是很赶。
卫庄让他尽快适应这种节奏，因为他的工作量只增不减。他说了，他不需要废物。
在录制真人秀的前一晚，卫庄给他放了半天假。
事实上盖聂自己也不是贪图安逸的人，突然闲下来，他反倒不知道做什么好，去幼儿园门口看了看孩子，找到老师详细了解一下天明在学校里的情况，便去了墨门。
他是来找小跖还衣服的。
那套衣服早就干洗好折叠整齐放在车子里，只是一直没时间过来。
他被人带进小跖的工作室，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
盖聂对白凤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把衣服递给小跖，并道谢。
小跖将衣服接过去，却转手给了白凤，笑嘻嘻道：“怎么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正好今天有空。”盖聂知道他在想什么，知趣道：“蓉儿这两天放假，在郊区住农家乐，后天晚上回来。”
小跖长长地“噢”一声，又问，“她最近好吗？”
“挺好。”他睨一眼面色不虞的白凤，滤了滤，说，“我明天要录节目，赶着回去收拾行李。”
小跖送他到门口，伸手去拍他的肩：“蓉儿回来了你让她打个电话给我，这丫头把我电脑借去到现在还不还，我里面有设计图急着用。”听他口气好像是真的急。
盖聂颔首：“我会提醒她。”
目送盖聂走远，一转身，差点撞到站在后面的白凤。
白凤捏住他的下巴没好气地左右摇了摇：“原来你是叫我来打发时间的，因为端木蓉不在？”
“扯哪了？”小跖拍掉他的手，“间歇性失忆是不是？我是叫你来还钱的！上次在我家摔破个水晶貔貅，你破了我的财，我找你来算账。”
“你从我那里拿衣服借给端木蓉做好人，我还没找你算账。”白凤哼一声，走到沙发重重坐下。
真是小孩子脾气！小跖不知死活跟过去逗他：“少年，要不要哥哥我丰富一下你苍白的设计生涯。”都是搞设计的，忙起来的时候每日每夜，自然知道这一行的枯燥。
白凤：“滚！”
小跖一脸地不怀好意：“玩玩嘛，又不要钱！”
“……”白凤白他一眼，心里开始算计。
小跖再接再厉：“不好玩不要钱——”
话没说完，白凤一个伸手撂倒他，翻身压过去。
小跖奋起反抗，嘴里骂：“操！怎么又是这样！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大爷我不玩儿了。”
白凤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动，另一手去解他的皮带。
“下去！”小跖扑上去咬他，被他闪了一下，没咬到，反把自己舌尖咬出血。
知道这回躲不了，他尤不死心，干脆讨价还价：“下次换我。”
白凤：“……”
……
……

9.
不知道卫庄怎么想的，可能纯粹只是为了锻炼盖聂，给他报的是那种看不到一个雌性生物的真人秀。
这种真人秀跟男女搭配的那种节目有很大程度上的不同，男女搭配因为有女嘉宾，基本上需要完成的任务属于幼龄级别，实施起来很简单也不会吃力，只要搭档的男女双方卖卖萌作作秀，适当的制造点粉红意境弄点暧昧效果给观众可供意淫即可，难度为零。
可是卫庄给他报的是那种纯爷们儿的竞争，是男人力量上的较量，是需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和汗水，会辛苦，会很累。而且因为都是男人，主办方为了收视率，下手一点都不软，设置的关卡难度高不说，一天下来赢了的才有好饭好菜犒劳，条件允许的话晚上还能入住五星级酒店，输了的只有啃两个馍馍头就白开水，住宿条件则是露天给你一个帐篷，管你外面是热浪袭天还是狂风骤雨。
虽然两者在看点上都各有优势，但因为后者真的太过苛刻辛苦，很多艺人要么娇气要么放不开身段，连被蚊子咬几个包都能怨声载道，还能指望什么！索性摄制组要求不高，难度摆在那里，能完成最好，不能完成那坚持录制到结束也该是千恩万谢了。
如此，报名参加的艺人还是不热络，就是参加了的签了合同的，也是要事先约法三章，这个不能拍那个要减掉，这也导致两个不同的真人秀市场一个泛滥一个稀缺，以至于后者的话题量和路人好感度远胜于前者。
卫庄能狠心把盖聂扔到这种节目组，自然对他有信心，他知道盖聂身体素质好，体能也不错，但他没想到盖聂能厉害到没对手。
比如这一回的单枪匹马丛林穿越，其余的男嘉宾一个个被折磨到就差以头抢地，就他一个人在那缺水断粮的三天里，上掏鸟蛋下捉鳖，悠然自得吃饱睡好，最终毫发无损地找到出口，一如入林那天般又俊逸非凡地出来了。
他那股在丛林里上天入地的气势，不知道能打动多少电视机前的少女心！
要不是因为他过气，观众真要以为他是带资进剧组，是开了外挂的。
就他那样的，别说观众喜欢他，剧组也喜欢。
头两次的录制现场，卫庄没有陪着一块去。导演是熟人，他该交代的该注意的一样没拉下，很是放心，只需在电话里远程操控——不，是叮嘱盖聂，在接下去的比赛中，某些人道一点的小失误还是“允许”他小犯一下。
说是真人秀，但哪个艺人会那么傻在镜头前毫无包装毫不保留地让观众看个彻底？多多少少都是带着演技的！哭也不是真的哭，疼也不是真的疼，伤也不是真的伤，真人秀真人秀，关键还在于那个“秀”字。
卫庄不让盖聂太拼，不需要他回回都赢。每次都是他轻轻松松地赢，那到后面就没有一点悬念了，没悬念就没看点。偶尔也要吊吊观众的胃口，让他们担心一下，受点小伤让他们心疼一下，喜怒哀乐噌痴怨都让观众尝个遍，才能让他们更深刻地记住你。
录制丛林穿越的最后一天，卫庄忽然从天而降。
他搭着当天头一班机，又租了一辆吉普车开了大半天这才赶到。
抵达那里的时候天刚擦黑。
工作人员正在慢吞吞地收拾工具，录制嘉宾们再不顾形象，或躺或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一副累疯了的样子。
卫庄站在外围四处扫视一圈，发现盖聂正在帮人收拾照明设备，便抬脚过去。
盖聂正低头忙着，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干净的，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GIVENCHY黑色小牛皮鞋，他抬头，迎着昏黄的光线，入目的是一头耀眼的银发。
“你怎么来了？”他的表情生动起来。
垂在眼睫上的汗珠不堪重负，最终落进了眼睛里，有些刺痛，盖聂伸手想去揉，被卫庄捉住了。
他掏出一块方格手帕放入他的手心，口气不怎么样：“过来看看。这破路，颠得我差点散架。”
“我快好了，一起走。”
卫庄点点头。
年轻的小导演姓叶，看到卫庄很是兴奋，颠颠跑过来，哼哼两声，大大咧咧调侃：“这经济人当的，还特意来接他回去！”
卫庄皮笑肉不笑。
叶导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好意提醒：“这么晚了，开夜车，出去还有一截山路，最近的机场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到。”
卫庄：“我在外面的乡镇开了宾馆，明天走。”
“那也叫宾馆？”小导演不屑，“这种地方能有宾馆？充其量只能算招待所。”那脏乱差！想起来都要抖三抖。他看卫庄面无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同样嫌弃，抬头看了看天色，邀请道：“晚上一起喝酒去！”
“头痛，不喝。”
“你小子！”叶导取笑，“臭德行谁惯的！”
“你管！”卫庄也不跟他多废话，最后说一句“杀青之后散伙饭叫我”便走了。
“哪能少了你！你不来我就打飞的上你家去逮人。”叶导在后边喊。
乡镇很小，经济条件落后，相对的住宿条件确实很差。只是盖聂高强度地运动了几天，卫庄也开一天车，双方都不适合开夜车，他们需要充足的睡眠。
把车停在今晚要留宿的招待所门口，卫庄在前台找老板拿钥匙，顺便商榷晚饭解决问题，临上楼时，随手从钱包抽了几张散钱丢给他。
盖聂自他手中接过钥匙，率先进了房，趴在床上。
因为运动强度过激，全身肌肉酸痛，躺了很久饭都不想吃。
卫庄跟进来，坐在床边打量他良久，伸手替他按摩腰部。
盖聂怔了怔，想要起身。
“别动。”卫庄按住他。
盖聂就真的不动了。
“是不是真的很累？”卫庄忽然问。
低声回道：“还好。”
“如果不行，我把行程重新安排一下，不要勉强。”要是真把人给累进医院，就得不偿失了。想想看，这毕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社会阅历并不丰富，甚至比他还小上一岁，却成熟得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过着中老年般习性的日子，不喜欢夜生活，没有娱乐活动，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一有空闲就回家陪孩子。
卫庄啧啧两声，开始钦佩。
盖聂回道：“没有勉强。”
不多时，老板把点的几个菜送入房间端上桌，卫庄洗了手跑去吃了一口，拿筷子的手顿一顿，脸色略沉。
盖聂：“我刚在路上看到有烤肉。”
鉴于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卫庄站了起来：“走吧。”
盖聂看他略显疲惫的神情，想到他坐了两小时的飞机以及大半天的车，眉头微蹙一蹙：“还是算了。”
闻此言，卫庄没好气地重新坐回去，端起饭碗，感觉被耍了。他嚼了两口夹生米饭，把碗筷一搁，回了自己房间。
盖聂疑惑地望着那消失于门口背影。
卫庄双目微阖躺在床上，忽略饿肚子的事实，脸色一直没有缓过来。
房门被人叩响，他一动不动不予理会。
片刻后，房门被人用钥匙打开，有人走到他床头，随后便闻到了一股扑鼻香味。
“这地方的食物，口味差异，想必不会太好吃。”
卫庄挺尸不动。
“你刚没吃饭，这个给你。”将手里端着的肉丝面放床头柜上，是他找老板借的厨房和材料现做的。
卫庄翻身坐了起来。
盖聂看他终于捧起碗，方才转身向外走，关门的时候，他说一句：“明天见。”

10.
两个月后，节目录制进入尾声，因为是最后一期，节目组大概为了收视率豁出去了，临时邀请五名艺人，和男嘉宾组队打怪兽。
新加入的五名特邀嘉宾，四女一男。
摄制组的考虑是，让原先五个嘉宾玩一个小游戏，赢了的人有优先选择权，可以率先选择心仪的女艺人和自己组队，最后输了的人只好跟剩下的男士组队来完成接下去的任务。
当然，最后的男男组合只是为了增加笑点而已。
这骤然空降的五个人，其中有三个分别来自娱乐界两大巨头，秦汉的扶苏和弄玉，东皇的花影，剩下两个一个叫田蜜，一个叫田言，他们当初一起出道的，是个组合，传闻私下关系并不好。这俩在公司地位算高的，只是放眼整个圈子，可以说是前途渺茫那种，名不见经传，本身名气小，所属公司规模也一般，没捧出过什么大明星。
这里面情况最特殊的属扶苏和弄玉。
扶苏是赢政的亲儿子，虽然二十岁都不到，可是后台硬，小小年纪在圈内地位很高。相比弄玉，虽同属秦汉，但她不红，没后台，没人捧，公司也不太看中她，属于散养型。二十岁出头，刚出道，算是盖聂的师妹，在秦汉的日子，顶多只能说混得比盖聂好那么一丁点吧。
小姑娘长得倒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染过色的秀发长垂及腰 ，黛眉星眸，眼神脉脉如秋水，就这条件，要是给她个平台，想要火起来理应不难。可惜，这回秦汉的高层派她来，主要还是为了衬托扶苏地位的。
五个空降人员，段位高低立现。节目录制还没开始，其中两个女嘉宾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排挤她。
扶苏倒是个厚道人，稍微护了护她，可也不能护得太明显，他身份特殊，被人捕风捉影的话，解释起来相当麻烦不说，一个不好反而有可能害了人家，而且这些小斗争小心机圈内多得是，早就见惯不怪，不曾饱受人情冷暖的大少爷甚至觉得无伤大雅，因此节目开始之后就没管。
临上场前，盖聂坐在椅子上喝矿泉水。
11月底，正值秋冬交替，温度陡降，山顶上风大，冻得人直抖，可是为了镜头好看，卫庄不让盖聂多穿，只给他一条薄款内搭，外套是意大利Gucci新款皮革夹克，下身同品牌的弹力修身小脚裤，脚踩软牛皮户外靴，帅得有型有款人神共愤。
卫庄摸一下他的手指，感觉握在手里的像是冰块，转头吩咐端木蓉去换杯热水给他。
因为水是灌在保温壶里，盖聂一时感觉不出温度，将壶口抵在嘴边，抬起下巴，一扬手——下一秒，刚喝进嘴里的水如数吐了出来！
端木蓉正在给暖手袋充电要给他捂捂手，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被吓一跳：“你怎么就这么喝了呢！这是刚烧开的水。”
卫庄原本在三米远的地方跟叶导讲话，听到她这么说又走回来，夺了盖聂手里的保温壶，试了试温度，然后就怒了。
他冲端木蓉发火：“我是让你弄点热水给他喝，你直接上开水，以为要去烫猪毛？”
卫庄这态度要换成别个小姑娘，早吓哆嗦了，可端木蓉不怕他，非但不怕，还因为那一次在酒店的事情特别抵触他，只是虽然卫庄态度恶劣，但她知道这回确实错在她，眼看盖聂嘴唇都烫红了，自责的不得了，她蹲下来与盖聂平视：“张嘴我看看，是不是起泡了？”
被这么一刺激，盖聂反倒不冷了，他忍着疼，拍拍端木蓉的肩说：“没关系。”转而又去安抚卫庄，“她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不小心罢了。”
端木蓉将之前那瓶矿泉水重新递给他：“什么常用药都带了，就是没带口腔喷剂，你先喝口冷水含在嘴里降降温。”
盖聂没有喝矿泉水，因为导演以及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做好准备工作，拿着喇叭狂喊开拍。
组队的形式比较特别，这是本期看点之一，自然要拍摄详尽。
小游戏也不难，难在第一个胜利的人在拥有短暂的荣耀之后，却要面对选择搭档的难题。因为选谁都不大好，选大牌的，可能说抱大腿，选名不见经传的，说他贪图美色有私心。
在外场主持人的再三调侃催促下，他最终保守地选择了田言。


—未完待续—

11.
外人看着普通的小游戏，里面的弯弯道道却不少，不知道暗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小心机。
游戏结果拿到第二名的男嘉宾，情商比较高，干脆放弃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跟主持人斗智斗勇笑闹好一阵，最后含蓄选了扶苏。
既没有得罪在场女士，还给扶苏示了好。
扶苏是里面年纪最小，修养却很高，他没有表现得过于高兴，也没有故装高冷，对这一选择淡定接受，并表示了感谢。
第三名男嘉宾的下部戏要跟田蜜合作，这个没有悬念，两人组队正好炒话题，剧还没开始演，荧屏情侣先炒起来，双赢。
经卫庄事先分析，盖聂刻意拿到第四名。但是由于第三名男嘉宾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打乱他们的节奏，崩了事先想好的所有设定，让盖聂的行动变得被动起来。
现下剩余四个人的命运等于握在盖聂手里，所有人都望着盖聂，包括弄玉，她的表情淡淡的，但是看得出来，那眼里带着希冀。
卫庄反应很快，马上调整过来：剩下的两个女人，也不难，按道理盖聂同公司的小师妹是优先选择，可是在秦汉，盖聂已经没有出路，他今天的一切也不是靠秦汉所得，而且弄玉一出场就被人挤兑，正常人为了不被她拖累，这时候都会放弃她。
为此，花影的神情已是完全胜券在握。
何况盖聂英俊有实力，在这档节目里人气最高，又有卫庄这个后台……
毋庸置疑，卫庄也以为盖聂会选花影，只要他脑子正常的话！花影是东皇的台柱之一，上过大荧幕，大小奖项拿了不少，就连国际大奖也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被她收入囊中，是这一大帮子人里声望最高的，屈尊降贵来这里，完全是卖叶导个薄面。盖聂若是跟她组合，借着花影的名声拾级而上，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盖聂远远瞥了眼卫庄的所在位置，毅然决然地走到弄玉身边。
弄玉勾勾嘴角，对他感激一笑。
对此，花影脸色一暗，看到有摄像头跟过来，这才恢复神态。
这蠢货在做什么？卫庄双手环胸，眯了眯眼。
组完队，导演给了十分钟中场休息，也是为了接下去的激烈比赛做准备。
卫庄逮了空，将盖聂招呼到摄像头盲区，劈头盖脑就是一句：“你以为你是救世主？”
盖聂默然，隐隐约约感觉到卫庄对他的不满。
他斜睨他：“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
盖聂：“……”
于红尘名利场中见得多了，卫庄敢肯定，再也不会有比盖聂还要实心眼的，他哼一声，“张嘴。”捏住盖聂下巴，视线留在他的嘴唇，“我看看。”
盖聂想要避开却被捏得愈加重：“已经不痛了。”
那可是滚烫的开水，卫庄懒得多问，手指施力，扫了他口腔一眼，接着递给他一个小瓶子：“带身上，每隔一段时间自己喷。”
盖聂伸手接过打量一番，抬眼看他：“你带的？”
卫庄径自道：“晚上还不好的话就去医院。”
盖聂颔首。
卫庄捏了捏自己手指，突然问：“我其实一直有件事想问你。”
盖聂正研究着瓶身上的说明书，嘴里应着：“什么事？”
“我以前见过你？”
闻言，盖聂滞了滞，没有动作。
“算了，叶导在喊人。”卫庄双手插兜往外围走，背对盖聂，“去吧。”

12.
一如初期预想，盖聂甩开所有人带着弄玉跑在最前方。
卫庄替他挑选的夹克版型偏短，更衬的他窄臀长腿，内搭贴身，可以看出腰线的弧度很美，劲瘦有力度。大长腿有优势，甩开人分分钟且毫不费力，但同时被拉开的包括弄玉，渐渐的，已经有了两米的差距，接着越拉越开，男女双方体能差异已然体现，弄玉怎么都跟不上，但她挺倔，一点都不示弱，拼着最后一口气都不喊累。
扶苏和他的搭档趁着这个节骨眼追上来。他的搭档是一个相当调皮捣蛋的男孩子，眼见自己好不容易追上盖聂可是又马上要被残忍地拉开距离，便贼笑着伸腿去钩盖聂的脚踝。这举动到也没什么，一般两队人马不小心撞上了，双方总会干点拖后腿的事，制造些笑料，抢点镜头，再给自己争取争取胜利的机会。
盖聂的反应很敏捷，往旁边一跃躲了过去。那男的没“陷害”成盖聂，自己到摔个四仰八叉！
弄玉突然追上来跑在盖聂的侧后方，因为视线盲区，盖聂没有看到他，往旁边躲的一瞬两人撞作一团。
因为双方都在奔跑当中，这一撞冲击力不小，盖聂倒还可以，影响不大，只一下就稳住自己重心，可怜弄玉被殃及鱼池，撞飞出去。盖聂第一时间搂住她的腰，眼见拉不回来，便干脆顺着惯性朝弄玉摔倒的方向倒去，然后在落地的时候找了个着力点往前继续翻滚两圈。为了不让弄玉受伤，他的另一只手捧住她的后脑。
“有没有事？”
盖聂这一下用足了巧劲，荷尔蒙爆棚，连性子寡淡的弄玉都在反应过来后红了双颊，片刻后方才冷静下来：“没事，谢谢。”
卫庄在对面山顶上拿着望远镜将一切如数收入眼底。
接下来是长长的索道，借此，差点跑岔气的弄玉终于可以喘口气。
为了刺激，索道缆车不是封闭式的，没有玻璃防护，风一吹，摇摇晃晃十分吓人。
在坐索道这一环节上，嘉宾表现比较特殊，除了盖聂和扶苏以外，所有男人都不及女人胆子大，表现平平，反倒是女嘉宾一个个兴奋异常跃跃欲试，表现得可圈可点。
这索道是一个回程路线，也就是从这边山顶出发，到对面那座山的山腰是终点。
到达索道终点之后，回答主持人手里一道智力题，答对才能获得登山资格和装备。
迅速换装以后，从半山腰为起点，在安全绳的保护下，争分夺秒以最快的速度攀上顶峰者就是这次真人秀的终极胜利者。
盖聂无父无母，从小跟着他师父长大，他师傅生前是武术协会的，拳脚功夫了得，盖聂从小耳濡目染，加上师傅的细心栽培，别的不肖说，登一座山对他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女孩子就不同了，身娇肉贵，平日里也没有做过类似的训练，突然给座山让他们征服，确实有点难度，这考验的不单单是他们的胆子和毅力，还有耐力和体力。
弄玉刚攀到一半就开始体力透支，虽然她心不懈怠，奈何实力有限。
盖聂为了她一直在调整自己的节奏，眼见她停下来，便对她伸出一只手。
弄玉摇头，有些愧疚：“不行。”
盖聂以眼神告诉她，她可以。
“真的不行，你不知道，但凡还能多撑一秒，我都不愿意放弃。”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我现在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盖聂想了想，抬头望一眼山顶的距离——其实并不远。
他对她说：“你趴我背上。”
弄玉看着他，咽了口口水，思考着此举可行性。
“你趴我背上，我带你上去。”
他的模样真的很可靠，弄玉犹豫着朝他伸出一只手，盖聂接住，身体紧贴山壁，方便她爬到他背上。
盖聂一手抓着安全绳，一手快速解下腰间的备用绳往后递给弄玉：“你的双腿用点力，我会用一只手托着你，然后你用这条绳子把我们两个绑一块。”他催促，“随便固定一下就可以。”
弄玉屈起双膝用力夹住盖聂的腰侧，依言照做。
“抓紧我。”盖聂试了试安全绳的松紧度，继续攀岩，最终在主持人地欢呼声中顺利抵达。
随后花影也冒了头，第二名获胜者。
盖聂随主持人上前蹲下身拉她一把，将她带了上来。
花影笑了笑：“谢谢。”
主持人看了看她身后，脸部表情夸张地问：“他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竟然把自己队友扔在了山腰上！”
花影做了一个委屈地表情，无奈对他们摊手道：“他放弃了呀，我能怎么办？！”然后意有所指地看着盖聂，“总不可能指望我一个女人背他上来吧！”
最后，除了个别中途放弃者，剩余的都在一小时内努力登上终点。总算有惊无险，完美收官，几个人插科打诨相互调侃了几分钟，导演在后头高喊一声“Cut”！
到这里，这场真人秀的录制算是彻底结束，完美告捷。
导演说晚上举行杀青宴，众人欢呼。
收拾妥当后，所有人下山回酒店稍作休整。

13.
七点三十分，杀青宴开席。
弄玉大概是累坏了，不小心睡过头，等她从梦境中骤然醒来，她的小助理正欢快地蹲在客房门口打电话。
她的脸都绿了，匆匆赶去宴会厅。
她一出现，所有人把视线都投注到她身上。
叶导正站着致辞，眼见她这个点出现，脸上露出不快。
她带着助理上前：“叶导对不起，有事耽搁了。”
小导演忍着脾气挥挥手，示意她自己找座位。
可是她转了三圈都没看到可以容纳她的位置。
盖聂原本正闲适地拿着一颗龙眼去壳，偶尔和身边的卫庄低声交谈，并不打算搭理这茬。
眼见她来回找不到空座，他起身，终于道：“过来。”
弄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来到盖聂身侧。
盖聂将座位腾出来，吩咐：“你坐这里。”然后叫了服务生过来换餐具。
卫庄身体不动，抬首看他。
安置好弄玉，盖聂走到另一桌胜七的身旁。
胜七的架子摆得很大，一人占了两个座。
盖聂：“麻烦让让。”
胜七扫他一眼，收起架势。
他拉开椅子坐下，沉声道：“谢谢。”
这样一来，就变成卫庄和导演还有嘉宾们一桌，盖聂和助理保镖一桌，其余剧组工作人员两桌。
扶苏的面子确实大，连姬无夜都来了。他是秦汉的监事会，说是来看望贤侄顺便接他回家，那双不怀好意的小眼睛却滴溜溜直往弄玉身上粘，从她进门开始就没消停过。
弄玉看着柔柔弱弱纤纤细细，骨子里却倔得很，越欺负她，越能不把你当回事！那心高气傲的模样让人切齿。
她入席之后，无论姬无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言语调\戏她，她都能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在这样的圈子里，她越是这样自命清高越容易得罪人，排挤她的人从最开始的三三两两渐渐扩充，寻思着各个理由来灌酒。
她原本不想喝，可是向来不拘小节的叶导点名要她识抬举。
连导演都已发话，她只能抿着小嘴一一干了，不多久便微见醉态。
盖聂见不得以多欺少，上前替她挡酒。
卫庄摇摇头，懒得搭理他们这帮人，搁下杯子走出去散酒。
他来到走廊末端的阳台，吐一口浊气，静静望着楼下的人工草皮。
“外界都在传你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今日看来所言不假。”
一个陡然出现在身后的女声打破这难得的清净。
女声的声线非常悦耳，带着慵懒的性感。
卫庄不满被人骚扰，蹙起眉，转过身来。
是烟绯。
东皇传媒娱乐公司的终极大BOSS。
她怎么在这里了？卫庄想，难道是因为花影？
他呵呵冷笑两声：“燕丹的那个墨门势力日益见长，你与其有闲心担心我，不如抽时间多关心关心自己老公孩子，少管别人是不是山芋。”
烟绯面色一沉，片刻后恢复笑容，她人长得美，笑起来更美，倾国倾城，“谢谢忠告。”
卫庄不想跟这个女人过多地打交道，想举步走人，一抬眼就看到盖聂正往这边过来。
盖聂在阳台上站定，扫了烟绯一眼，转向卫庄，道：“我在找你。”
卫庄招呼都不打，绕过烟绯，上前拍拍盖聂的肩，示意跟他回包厢。
盖聂与他并肩，将手机递还给他：“手机没有拿，响了很久。”
卫庄接过来一看，发现是赤炼，正想回拨过去，却感觉到身边人走路的动作略微一滞。
前方的包厢门口有动静。
卫庄眯了眯眼。
迎面过来的是一男一女。
女人显然喝高，行动受限，可是意识清醒，眼里有明显挣扎。
她看见盖聂，眼神蓦地一亮，带着求救。
“走了。”卫庄牵住盖聂的手，低声催促。这女人不适合这个圈子，就算帮了她一次，也帮不了她第二次。
人要靠自己。这个道理她早晚要明白。
盖聂收回视线，再不看她。他是有自己计划的人，实行计划的中途，他可以停下来拉她一把，却没办法带着她走。

14.
卫庄满意于他的开窍，带着他回包厢，直到门口才松手。
弄玉被姬无夜带走，座位空下来，卫聂二人自然而然重新坐到一块儿。
新一轮的敬酒再一次开始，盖聂饮尽杯中酒，坐下来，有些沉默。
“我曾经跟她一样，走投无路过。”他忽然低声道。
闻言，卫庄眼一瞟，斜睨着他。
“我知道那种感觉。”盖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所以我理解她。”
……
……
卫庄冷漠地看着他起身离席。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没忍住，一下扔了手中筷子。
几桌子人都被他的色厉内荏惊上一惊，除了扶苏和叶导。
扶苏不用说，这小导演名气也不小，主要是跟扶苏一样，背后有个牛逼的爹。
他看着一脸生人勿近的卫庄，笑呵呵问：“喷剂呢？”
卫庄撩他一眼：“用完了。”
小导演操了一声，道：“老子自己都满嘴泡，你也不给留点，这满桌子菜我都没处下嘴。”
卫庄突然站起来。
叶导微微撑大眼睛，继续打嘴炮：“干嘛，想打人啊！”
——
——
盖聂来到楼上客房部，找到那间房，他先敲了敲门，里面的人不搭理他，接着便抬起腿，用力将之踹开。
姬无夜从床上跳下来，他正倒竖着眉毛准备骂人，还来不及张嘴吐出一个字，就被盖聂撞一个趔趄。
盖聂看都不看他，跨过他疾走至床边，一眼就看到几乎衣不蔽体的弄玉正无助地躺着任人宰割。
他上前扶起她，匆匆从地上捡起外套将之裹住。
弄玉看清是他，眼泪流了下来。
慌乱间，背后被人猛力一踹。
盖聂压着弄玉双双倒回床上。
他利落翻身离开弄玉的身体，却被来人卡住脖子压回床上。
盖聂冷冷地看着姬无夜：“放手，你打不过我。”他只是不想一个女孩子在他眼皮底下被人糟蹋，并没有伤人的意思。
他不想跟姬无夜动手。
姬无夜没有开口的机会！因为有人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掀翻在地！
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卫庄正跨步骑到姬无夜身上，举起拳头朝他脸上抡去。
姬无夜从最初被偷袭的惊诧里反应过来后，开始反击，两人难分难解扭打到了一块。
相比较起来，卫庄一直处于优势，姬无夜被他压得死死的，但是他仍旧奋力反抗不肯服输。
蓦地，卫庄脸上挨了一记，被揍的地方一下子红肿起来，卫庄偏过头冲地上吐一口血水，眼神狠厉。
盖聂见此，放下可能被下了药的弄玉，一步上前一个擒拿钳住姬无夜的手腕，反手一拧，显然是下了死力。
姬无夜疼得冒了一头的虚汗。
卫庄趁此刻脱了自己的长大衣，将弄玉呼啦一裹，横抱起来出了房间。
盖聂扔开姬无夜跟上。
两人在小镇上重新给弄玉开了房间，并打电话通知她的助理，让助理即刻带套衣服赶过来。
直到助理带着行李出现，两人方才离去。
“你受伤了？”盖聂突然侧头打量卫庄的脚。
“你以为你这样是救她？”卫庄不答反问，低笑戏谑，带着浓浓的讽刺，“她在秦汉旗下待一天，就被姬无夜控制一天，今天的事，以后还会发生。”他在路口停下来，盖聂亦止步，与卫庄并肩在马路边站着。
“就算你救了她，可这样的事在这个圈子里比比皆是，你救的完吗？何况自己自身难保，还在赢政的控制之下。”
盖聂看着狭窄的马路对面的枯树，缓声道：“可我遇见了。”遇见了，就不能不管。
一辆计程车被招停下来，卫庄哼一声，打开后门坐进去，暗骂一句：“背石头上山。”他不再理人，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盖聂在另一头上车，犹豫片刻后，问：“叶导那边……”
“你才想起来！”卫庄讥诮不已，顿了顿，说，“我早就招呼过了。”
盖聂颔首。
端木蓉今晚没去凑那份热闹，早早就睡了，不多久却又生生被人唤醒。
“你有没有药膏？”盖聂问。
端木蓉没了睡意，上下打量他：“你受伤了？”
“是小庄，脚扭了。”
端木蓉开始面带不悦，觉得他大惊小怪：“脚扭而已，休息几天就得了！”
“蓉儿。”盖聂的嗓音里开始带着无奈。
她不理，简明扼要说了句“没有”便关了门，将他隔绝在门外。
坐在床沿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端木蓉起身去翻行李箱，找到几副药贴后，开门出去敲盖聂房间的门。
门应声而开，出现一张波澜不惊英气逼人的面孔。
她叹一口气，把药贴递给他并交代：“用冷热水交替敷半小时，再贴药膏，很快就会好。”
盖聂接过，唇角扬起一个浅浅弧度。
“多谢。”

15.
盖聂去给卫庄送药的时候，卫庄正在打电话。他放下药，找了一块湿毛巾递给卫庄，无声地指指对方脸颊上的一侧红肿，示意他冷敷。
卫庄没有接，坐在床边继续谈话内容，只抬头撩了盖聂一眼，盖聂大概刚洗完澡，全身冒着热气，头发湿漉漉，眼睛也湿漉漉的。
卫庄垂下眼帘，迅速交代几句结束通话。
小镇经济条件落后，住宿的地方连个沙发都没有，他指了指身边位置，让盖聂坐他床上，而后直言道：“接下去的大半年我给你排满了工作，没有意见吧？”
盖聂自是没有反对，“有工上强过于没有。”他想了想，又站起来，去盥洗室接了一盆热水放到卫庄脚边，然后把药塞他手上，手把手教他操作。
卫庄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盖聂准备告辞，走到门边，又想到什么，说：“明天就回家了，下飞机后你先回去，我去趟公司。”
第二天，卫庄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流沙。
对卫庄来说，流沙简直是他第二个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畅通无阻。
韩非结束会议，回到自己楼层的豪华办公室，一打开门就问：“秘书说你早来了，找我干嘛？”
卫庄正站在落地窗前半眯着眼俯视楼下蚂蚁般来去不停的人流，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身来，跟对面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后，便直明来意：“叶敬说他要拍一部戏，盖聂演男一号，我答应给他拉赞助。”
韩非抱头，为自己的交友不慎！他不可思议道：“你让我为了秦汉的人给姓叶的菜鸟投钱？”
卫庄走到办公室一侧的收藏柜，径自取出一瓶红酒打开，自斟自饮，半晌后：“亏不着你，你也有钱赚。”
韩非怒：“要是叶敬他老爹导这部戏，或者红莲演女主，我还可以考虑考虑！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卫庄不介意道：“那就让赤炼去演女主。”
“我不同意！”韩非指着卫庄的手指抖啊抖，“想得到美，为了一个盖聂，把我和我妹都搭进去！”
“啰嗦。”卫庄开始不耐烦地蹙眉，“这件事肯定双赢，我只问你一句，赞助不赞助？投钱不投钱？”
韩非一拍桌子，磨着后槽牙：“投！我投钱还不行吗？真是欠了你的！”
卫庄总算满意，他看了眼手表，嘟囔：“都这个点了，一起吃午饭？”
“行！”韩非大手一挥，将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扫进抽屉里，嘴巴不闲着，“那个，你有空给红莲打个电话，她一直在找你，我因为这件事快要被这个妹妹烦死了！说来说去都怪你！”
“关我什么事？”
“怪你长太帅！行了吧？”
卫庄一脸莫名奇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韩非。
韩非推他肩膀：“走走走，吃法国菜去！很久没吃了，怪想的。”
卫庄说盖聂忙，事实上他自己也忙，谈代言，谈合约，那个民国戏已经杀青，他要陪着盖聂拍宣传照，陪着他全国各大城市飞来飞去地宣传，他不止要出力，还得自掏腰包请厂商吃饭唱歌等等等等，忙得脚不沾地，喝酒喝到胃出血。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替盖聂搭桥铺路，誓要将他重新捧上神坛。

16.
因为新拍的广告需要夜景，等盖聂收工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
他坐在车上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看看卫庄。
卫庄没有跟养父母一起住在郊区的别墅，他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有一套公寓，并且早给了盖聂一副钥匙。
卫庄还没有睡，所以卧室门没关，听到动静后抬头，正巧看见盖聂在黑暗中渐渐隐现，出现在房门口。
二人视线对上，盖聂神色略复杂，来到床边，道：“蓉儿说你胃出血，我来看看。”
卫庄坐在床中央就着台灯的光正替盖聂在修剧本，听他这么说，便问：“这么晚收工？”
“为了取夜景所以晚了点。”他解释后，问，“好些了吗？”
“轻微的，不太严重。”卫庄忽地拧眉，敏锐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有血液被夜幕遮挡，因为盖聂一直站在台灯以外的昏暗中，又穿着深色系服装，所以瞧不真切，他嗅了嗅，“你受伤了？”
“落地的时候受了点伤，没事。”盖聂大概确实累了，干脆坐在床边。这个位置刚好将他暴露在灯光下，眼底青色的阴影一览无遗。
卫庄放下剧本，对他招招手：“过来。”
盖聂往前挪了挪，脸色阴沉，声音有些哑：“下次别和那些人喝酒了。”
“我不和他们喝酒，你哪来的代言？”他又不是神通广大到大手一挥，代言就会从天上掉下来。
盖聂一脸漠然：“没有就算了。”
卫庄默了一默，察言观色道：“你不喜欢拍广告？”
盖聂轻嗯一声。
卫庄没有就此事继续聊下去，伸手翻开盖聂的大衣，找到伤处，伤口已被处理过，只是仍有血丝渗出来。
他看了看盖聂在灯光照映下显得温和的侧脸，突然有点恍惚。
“我总觉得你有种熟悉感。”他第二次提到这个。
盖聂面无表情地：“我们两个处一块儿那么长时间，自然熟悉。”
可能确实是在杂志电视里瞥过几眼，卫庄想，他盯着盖聂不放，目光里带着一点探索。
盖聂好像并不喜欢这个圈子，完全不热衷，口碑跟名气回升也不见兴奋，反应很冷淡，对粉丝也很冷漠，完全路人反应。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待在这个圈子？不为名，难道是为钱？可是看他好像对金钱也不感兴趣的模样。
卫庄很好奇盖聂内心深处究竟在渴望些什么？喜欢什么？想要追求什么？
他有常人没有的忍耐力，执行力，这种人放在任何岗位上最终都会成功。还是他其实就是喜欢名喜欢钱，喜欢这个圈子，只是反应神经缺失，以致表现不明显？
卫庄对自己的要求算是相当高的，自制力和意志力惊人，不管是金钱诱惑还是美色诱惑，在他这里都不可能成功。
可是见识了盖聂之后，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无欲则刚。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留在这个圈子？
见盖聂一副看望过后打算离开的样子，卫庄道：“算了，你今晚就睡这里，明天拍剧照，我跟你一块儿去。”眼见盖聂眼里有疑问，他解释，“剧本被我修过了，得跟导演谈一下。”
盖聂点点头，没有反对，“这么晚就别弄了，明天在修。”
“没时间了。”说着，他抬头，“对了，这次女主是赤炼，你见过的。”
赤炼？就是几个月前跟他产生过误会的那个女人？盖聂微微蹙眉，对那天的印象一直不好，当然，无关赤炼，只是那一整天发生的所有事件都让他不想再忆起，“她……”他只迟疑了一下，卫庄便道：“一个朋友的妹妹。”
盖聂听了，低了低头。卫庄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又道：“抽屉里有新的内裤，衣帽间还有套睡衣，洗完澡就先睡。”
盖聂点点头，翻出内裤睡衣便进了相连的盥洗室。

###

宽敞昏暗的房间里，青年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阿……阿……聂，我……”他颤抖着把匕首递给他，几乎拿不住。
他被迫接过匕首，将刀尖对准青年的心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才只有25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展开，他还有一个两岁不到的儿子……
青年猛吸一口气却再吐不出来，人生被定格在这一刻！
——
——
盖聂猛地睁开双眼，却毫无预期地对上另一双平淡到泛着冷意的眼。
盖聂调整了一下呼吸。
“你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卫庄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腿上摊开的是还在修改的剧本，平静陈述。
盖聂低声问：“谁的？”
“没听清。”又问，“梦到什么了？”
盖聂也坐了起来，背脊随意地靠着床头，盯着对方腿上的厚本子，不答反问：“几点了？”
“快天亮了，你还可以睡两个小时。”
“那你呢？”

17.
最后，卫庄一夜未眠。
看时间差不多了，与盖聂一块儿来到拍摄的约定地点。盖聂抽空给端木蓉发了信息，让她自己过来。
叶敬只是此片的副导，正式执导的是业界名导——颜路。
据说此人很爱才，当然，只是据说。盖聂没有跟他合作过，所以并不了解。三人见面，彼此客套一番，盖聂便被摄像师带去拍摄剧照，卫庄则与颜路去了隔壁休息室谈剧本问题。
张良晨运时偶遇自家大师兄，便一起吃了早饭，临了因为顺路，被大师兄派来给二师兄送样东西，于是也出现在摄影棚。
他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东西还没送到二师兄手上，却被公孙玲珑拦住了去路。
公孙玲珑现在是赤炼的经纪人，赤炼是这部片的女主，她跟着赤炼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只是……张良略感头疼，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没让她碰到。公孙玲珑犹不死心，该揩油时且揩油。张良脾性好，也不生气，只是尴尬，更做不来明着训斥人的事，只能尽量避着。老远看到熟人的影子，他舒展眉眼，浅浅笑开，对着那个方向喊一句：“盖聂。”
盖聂朝声源处望去，发现是张良，自然而然换了方向往他那里走去。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大明星盖聂啊！”虽被人打扰，可公孙玲珑一点也不生气，贴着张良的同时不忘调戏盖聂。
被言语调戏的盖聂一如继往反应不大，客套地对她点点头，转向张良问：“你怎么在这里？”
张良挑重点答：“颜路是我师兄。”
原来如此！盖聂挑一挑眉，原来张良主修的是导演系，拍电视只是业余！怪不得当初被他抢了代言非但不生气还主动言好，因为人家当演员纯属玩票。
张良将手从公孙玲珑的臂弯里抽出来，低头对她轻声道：“不好意思，我想跟朋友聊聊。”
公孙玲珑耸一耸肩，知趣离开。
张良轻摇头也轻笑，对盖聂道：“让你见笑了。”
“不会。”
“你来拍剧照？”他扫一眼他身上的戏服，问。
“是。”他顿了顿，又答，“里面人太多，出来透口气。”
张良眼毒，立马捕捉到对方有所隐瞒，也不戳破：“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
“他没空。”来人不疾不徐缓缓打断他们，语速慢，语气却很重。
张良应声望去，对上一双并不陌生的眼睛。
眼睛少有的好看，但眼神很冷。
卫庄很快站到了盖聂身边，他看着张良却对盖聂说：“出来干什么？拍完了？”
盖聂没有回答，对张良招呼一声，从从容容回了摄影棚。
张良目送他离去，回头面对卫庄：“他在里面可能被挤兑了。”
卫庄不动声色，侧目而视：“他跟你这么说？”
张良笑了笑：“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是你有眼睛自己不会看吗？”
卫庄斜睨他，不再说话。他这人最可恨的地方就是动不动就拿眼角看人，全程无论交谈什么，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看不起你！
张良肚量大，并不介意，“对了，还得谢谢你上回在网络上那样不遗余力地黑我。”
卫庄哼了一哼：“不客气。”
张良无奈摇头，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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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回到摄影棚之后，摄像师正在拍高渐离。
高渐离一看到他进门脸色就开始变得难看。
事情比较难办，因为盖聂需要补妆，但剧组的化妆师在高渐离后面跟着，他又不像赤炼自己带了化妆师过来，所以只好走出来在外面干等着。
“你要补妆？”
响在耳边的声音有些轻佻，但意外的不让人反感。盖聂转首去看，发现是流沙的人，也就是赤炼带来的那个专用化妆师。
男人瘦高，黑发服帖，模样十分帅气。
盖聂简单应了一声。
“我的借你。”他爽快道，把一个小箱子抛给他。
盖聂稳稳接住，垂手看着手里的箱子略犹豫。
“没事你用吧，回头再还我。”
“人家并不领情，别没事找事了。”白凤拿着一套女装途经，轻飘飘丢下一句。
墨鸦追了上去，一手搭上白凤的肩嬉笑道：“小子，你说谁没事找事？”
白凤洁癖发作，浓眉一皱，不满道：“拿开！”
“不拿！”
正巧小跖从摄影棚出来，瞅了两人各一眼就移开视线，紧接着就看到了另一边拿着化妆箱正无处下手的盖聂，他走上前：“蓉儿呢？怎么一直没看见？”
盖聂仍专注于手上的箱子，三五秒后才开口：“她有事，晚点过来。”
小跖打量了一下对方手里的东西，不可思议道：“你自己化妆？”见他没接话，又问，“卫庄呢？没人管你吗？”
盖聂依旧没回答，他也不知道卫庄现在是跟颜路在谈剧本，还是跟张良在聊天，他更不会在小跖面前编派高渐离的不是。
小跖心思不算太粗，好一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他搔搔头，无奈道：“你也别怪小高，他就是个实心眼，在这事儿上转不过弯来了。”这么多年，他们劝都不敢劝，谁要是提了那个人的名字，小高也不发怒，就是除了拍戏以外几天几夜的不说话，一收工就把自己关房里谁也不见！“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别生他的气。”
盖聂平和宽容，心似大海有容乃大，非但不生气，反过来安慰起小跖，听得小跖一个劲儿地长嘘短叹。
嘘叹完人生，小跖下巴一抬，暗指远处的青年：“我问你，刚欺负你的人里有没有那个家伙？”
盖聂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道：“没——”
小跖扬手打断：“行了明白了！”语毕剐了白凤一眼。
“他干嘛？”那边坐在花坛边的墨鸦见之，对这情况感到好笑。
白凤：“别理他！整个一神经病。”
也不知道小跖听到没有，他拍拍盖聂的肩，提醒：“蓉儿来了。”
盖聂抬头望去，看到的不止端木蓉，还有走在她身边的卫庄。
端木蓉远远看到这边的情况便跑过来：“你在干什么？”因为盖聂坐在矮凳上，所以她干脆蹲下来，“你怎么自己化妆？化妆师呢？这什么意思？”
“补妆而已。”怕端木蓉脑补过度，盖聂解释。
不怪端木蓉多想，毕竟这样的事在前几年没少发生。
小跖见她那副护犊子的样，也在一边帮腔：“真的只是补妆而已，那么紧张干嘛！”
端木蓉冷静下来，瞥了小跖一眼，反应淡然：“你来了，找我还是小高？”
小跖跳起来，将小凳子踢到她脚边，方便她给盖聂补妆，“跟小高一块儿来的，顺便找你。”
端木蓉专心拿着粉扑，没接话。
小跖又说：“我上次传给你看的新设计图怎么样？”
“我又不专业，能给你什么意见！”
“我就喜欢听你意见，以前你在墨门的时候老帮我看，习惯了呗。”
端木蓉还是没什么大表情：“哦，其实我还没看。”
“哎呀没人性啊！还能不能好好地做朋友了，给个意见那么难！”
端木蓉在心里翻一个白眼，最后道：“等今晚回家帮你看。”
得到满意答复，小跖喜眉笑眼的，一转头就看到对面青年冷冷盯着他。
小跖睬都不睬，屁颠颠跑更衣室替高渐离挑戏服去了。
自始至终，卫庄都沉默地在一边作袖手旁观状。
终于化好妆，盖聂嘱咐端木蓉去摄影棚将化妆箱还给墨鸦。他站起身，扫了卫庄一眼，伸手轻捏住他的下巴，盯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淡淡道：“你该去补觉。”

18.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赤炼提着裙摆蹭蹭跑了过来，一屁股挤开盖聂，总算逮住了卫庄。
“不回我电话，还躲着我！”她气得眼眶都红了。她是韩家二小姐，家里人都宠着她，外面的人巴结她，可她一个都不放眼里！她唯一放眼里的那个，却对她视若无睹。
“你怎么可以签他而放弃我！”她不满、控诉，可卫庄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回她一句：“你跟着你哥比跟着我好，我看那个公孙玲珑挺会来事。”
“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他轻薄我的事了？！”赤炼跺脚，白了盖聂一眼。
盖聂莫名中招，也不辩解，转身进了摄影棚。
“那是个误会。”
“哪里是误会！他人心不古，心术不正！”
“赤炼。”卫庄制止，不怒而威，“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你怎么知道？”她为他的不信任而气结，“他溜进我的房间，这是事实，你也看到了。”
“总之，那是一个误会。”卫庄说完这句话，不打算再跟她扯皮下去，挥了挥手要打发她。赤炼不干，亦步亦趋地跟着，吵得卫庄头疼。
最后卫庄没有回去补眠，而是留在了摄影棚，因为还在养胃期间，午饭随便喝了点粥，还是端木蓉去跑的腿。早在很久以前端木蓉就已经晋升为全能助理，谈判跑腿化妆选服装家庭医生一手包！虽然现在工作被卫庄分去一半，可她非但没有空下来，反而因为卫庄而更加得忙！
吃饭的时候，卫庄盖聂坐在一起，桌子小，人又多，两人挨得很近。
卫庄喝粥喝出一肚子火，那粥一点味道都没有，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他下意识斜了一眼盖聂的饭盒——荤素搭配，营养健康，对比得他那一份简直简陋得像猪食。
卫庄最终将视线盯在盖聂拿筷子的手指上，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骨肉均匀。盖聂很少吃菜，吞咽的动作缓慢，吃饭的样子到很好看，饭量大，却也是正常成年男人的量。
盖聂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来，想了想，夹了点青菜到他碗里，“吃点素菜应该没关系。”
白粥上面漂了点绿，总算让人有了那么些食欲，卫庄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
“再拍一套衣服就结束了，难得下午没事，放你半天假。”卫庄搁下碗，走出去漱了口，又走回来告知他。
突然多出小半天假，盖聂想了下，问：“你下午有事吗？”
“去一趟流沙。”正说话间，赤炼过来挽住他的手臂，卫庄状似无奈摇摇头，问盖聂，“怎么？”
盖聂注意到赤炼又在用那种眼神瞅他，笑了笑，邀请道：“晚上去我家吃饭？”
卫庄大致算了算时间，喃喃自语：“应该赶得及。”然后点头应承下来。
“赤炼小姐也一起吧？”盖聂问得很有诚意。
“我可没空。”她掩着红唇笑了一声，然后扭着水蛇腰走开去。
离开摄影棚之后，端木蓉去了蛋糕店，盖聂则开车去学校接天明。
忙活了几个小时后，两大一小围坐在餐桌上。
端木蓉等的无聊，撑着下巴问：“他怎么还不来？”
盖聂平静道：“再等等。”他把手机拨通之后拿到耳边，嘟嘟了半天却没有人接。
端木蓉倒不是饿，她是看天明那眼巴巴的样子怪可怜的，“饿了吗？”她问小寿星。
天明盯着烧鸡困难地咽一口口水，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口是心非地回答：“还好。”
盖聂放下手机将天明抱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我们开饭吧，菜冷了就不好吃了。”他扯下一个鸡腿递给天明。
天明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流着口水问：“我可以吃了吗？”话都没说清楚，就迫不及待扑上去咬了一大口。
盖聂不说话，将肉撕下来一点一点地喂进他嘴里。
端木蓉提议：“要不把蛋糕切一块下来留给他？”
盖聂摇摇头，若无其事道：“算了，他今天有事，不一定会来。”
端木蓉直皱眉：“这么大的蛋糕，吃不完有点浪费，要不留一半明天让天明带学校去。”
“好！我要分给小朋友一起吃！少羽最喜欢了！”天明举着鸡腿欢呼。
端木蓉逗他：“少羽是谁呀？”
天明不无自豪道：“我小弟！”
端木蓉掩住半张脸暗笑。
盖聂却说：“这个吃过了不可以送人，明天买个新的带去学校好了。”
听他这么说，端木蓉问：“今天不送他回学校吗？是请假出来的吧！”
盖聂便低了头去问天明：“今天想回学校吗？”
天明看看端木蓉，又看看盖聂，说他想跟盖聂待一起。盖聂听了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等就寝的时候，两人便真的睡在一张床上。
为了照顾小朋友，他特意留了一盏地灯，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一个人影靠近床边，带进了一室寒气。
盖聂睁开眼，看到是卫庄，他正摘了皮手套，一屁股坐在床边，看了看床里边睡得正熟的孩子，问：“谁过生日？”他看到桌子上剩余的蛋糕了。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盖聂撑着身体坐起来，醒了会儿脑，才看清对方肩上薄雪，“下雪了？。”
卫庄嗯一声，提醒道：“明早你有个通告要赶，知道的吧？”
盖聂回了一句知道，片刻后又问：“你在这里睡吗？”
卫庄点头，“明早一起走。”顿了顿，又问一遍，“谁生日？”
“是天明。”
“看来明天得补个礼物给他。”他说着站起身，打算去他的客卧，“你睡吧，明天见。”

19.
卫庄嘴里说着补礼物，但他那么忙，哪里有空去买那种东西，何况他也摸不透小孩子的喜好，最后干脆毫无创意地包了个红包给天明。
红包的数目可观，可是天明太小还不会花钱，盖聂把他的红包全存在一张卡里，打算等他长大了再还给他。
拍完剧照，过两天就要进《蜃楼》剧组了，片场在沿海城市。进片场的第一天晚上有接风晏，正副两导演做东。
酒桌上，颜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拿手机看，好像在等谁的电话，问他他就笑笑，客气而疏离的样子。盛传他是娱乐圈脾气最好的导演！一天相处下来大伙发现他脾气确实好，有肚量更有才华，就是距离感太深，轻易走不近他，虽然他看着很温和无害。
叶敬就不一样了，大大咧咧的，逮谁灌谁酒，尤其喜欢灌卫庄，到最后卫庄嫌他烦了直撵他，他也不生气，依旧死乞白赖粘着卫庄，最后却先把自己给灌倒在酒桌上，也是个奇葩。
散场的时候有点乱，因为住宿酒店距离片场近，在郊区，离这边却比较远。酒桌上被干趴的起码超一半，连颜路都未能幸免。
清醒的搀着醉了的，盖聂和端木蓉先下楼给他们叫车，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才发现还有不少人没下来，只好又重新上楼找人。
陆陆续续又找到几个演员之后，他拉开另一扇包厢门——餐桌上没有人，一转眼才发现窗户旁边的沙发上倒是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卫庄。
女的背对着他看不清脸孔，但看服饰应该是赤炼。
他看到赤炼跪在卫庄身边，两个人在接吻。
盖聂眉心跳了一下，关门离开。
电梯里，他拨通了卫庄电话，告知他自己先回去了。
“你在哪里？”卫庄似乎被吵醒的样子，声音有些迷糊的沙哑。
“刚出电梯。”
“你在那里等我，一起走。”
“不用。”
“你等我。”说完就挂了。
“你等他？”端木蓉迎上来，大概是离的近了正巧听到最后一句。
盖聂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颔首。
端木蓉将围巾系好，说：“那我去超市买日用品，你们先回酒店。”
“一起吧，他应该很快下来。”
端木蓉却坚持要去超市，并提醒盖聂回去了先把水煮上。其实她坚持要一个人去超市是因为她生理期意外提前了两天，所以要去超市购买女性用品，如此，带着两个大男人肯定是不方便的。
端木蓉搭车离开后，盖聂在屋檐下等了有半个小时，卫庄也没有出来。之前过来得急，外套都没有穿，只套了一件Prada套头纯羊毛针织衫，车里包间里又都有暖气，所以没觉着冷，现在在室外一站，寒风呼呼往身上灌，毛衣又是低领，一点都不御寒，冻得人连头脑都开始发木。
“你还没走？”青年不知道是不是落了东西在这里，又小跑回来，看到盖聂，眼里有诧异。
说他是青年，都不恰当，其实他还很小，跟扶苏一样的年纪，二十都不到，说是少年可能更合适。但这孩子可能经历得多，眼神深沉，感觉很老练，是一个心思相当成熟的人。
白凤内心一凛，脱口而出：“你别告诉我你在等卫庄！他酒多了，睡着了。”
盖聂歪了歪头，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听声音还挺温和，一点都没有久等之后的烦躁。
白凤告诉他是赤炼说的，他就是来给他们送身份证的，“他今晚应该睡这里。”
盖聂：“……”
“你有什么事？要我去叫醒他吗？”自从上回被卫庄私下教训之后，他们对盖聂态度或多或少都有了转变。
“不用了。”他转身背对白凤，抬腿往台阶下而去。
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沿着街道走，天空洋洋洒洒还在飘着细雪，远处有钟声追过来，咚咚咚咚——每一下都捶在心口上。
他以为自己够狼狈了，但前方伫立在灯柱下的身影貌似比他更狼狈，走得近了，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身上有被雪水浸湿的痕迹，看样子他在这雪天里站了很久。
盖聂止步，他张了张嘴，有白气呵出来。他轻轻叫一声——
“伏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