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古文】《双城旧事》(原名旧人)已完结

《双城旧事》,之前更新时的名字叫做《旧人》,原来的那个书名是我从大街上拉过来的,现在终于可以把它换掉去了!!!
贴吧只能删帖不能改,所以发个重修版,捉了个虫,还改了一些细节,让文章整体的逻辑更符合常理。
谨以此文,献给不断给我加油打气叫我努力填坑,同时本尊的万年大坑却始终坑着的阿紫同学。@莫裳紫
同时谢谢清越受@冷月の烟花客串了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男二苏清越同学!!!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16:00 +0800 CST  
之前那个帖子的链接http://tieba.baidu.com/p/3543890390?pid=66677275793#66677275793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只是改了细节,看过的同学没必要再看一遍!!!!看过的同学没必要再看一遍!!!!看过的同学没必要再看一遍!!!!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18:00 +0800 CST  
双城旧事

第一章

开门见到姜霖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
七年了,我从未想过再遇见她。
她站在大门外,一身蓝衣,背景是残阳如血,染红半个天际。经年未见,当年敢爱敢恨,坚毅果敢的少女眉眼间也添了几分端庄内敛。
如果她不是我的仇人,我应该挺欣赏她的。
苏家的换颜术天衣无缝,她不可能认出我,可我还是有点害怕,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点:“不知夫人有何贵干?”
她朝我笑笑,“不请我进去吗坐坐吗?”果然是姜霖,哪怕是来求人的也不肯放低姿态。
带姜霖穿过院子的时候遇见了婉柔,当时她正怀着满满的怨念收拾院子里的草药。苏婉柔性别女,爱好女,看到美女比看到帅哥更激动。看到姜霖时满身怨念顷刻间烟消云散,笑容灿烂如同阳光下的向日葵。
来人是姜霖,我可不会给她搭讪的机会,“我和这位夫人有事要谈,你快点把药材收拾好,哦,对了,今天的晚饭也由你来做吧。”说完不理会她的反应就带着姜霖走了。
我把姜霖带到书房,一路上我都在想姜霖她为何而来,想想只有一个可能,孙济琰,这些年来,她做的事情不都是为了孙济琰吗?
“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在下是为我相公而来,望苏姑娘能救他一命。”
我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冷笑,“夫人就这点诚意。”
姜霖倒也不慌,只是笑笑“在下名叫姜霖,我的相公是当朝的宸亲王,我是他的王妃。”
宸亲王,孙济琰四年前封王,这个称呼不是第一次听到,可还是觉得陌生,也不晓得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堂堂一个王爷,居然需要自己的王妃千里迢迢的跑来为他求医。”
姜霖脸上难掩焦虑,“七天前,相公他中了毒。御医也是束手无策,现在只好施针用药压着。”
“我若是不救,夫人又当如何?”
姜霖低头苦笑,“我又能如何,这种事情,怎么勉强得了人。”她抬了抬头,直视我,“只是还请姑娘给我一个不救的理由。”
因为她是姜霖,他是孙济琰。可这话当然不能告诉她,我想了想道:“那夫人给我一个救人的理由吧,你若是能说服我,我就陪你走一趟。”
姜霖沉思了一会,正色道:“因为他是病人,你是大夫,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医者仁心,有救无类,真是不容人拒绝。可我苏采薇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恪守职业道德的人。视线越过姜霖,落在窗外那一束灼灼的荼蘼花上,脑中浮现出孙济琰的样子,嘴角带着三分笑意,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是整个南都最风流无暇的贵公子。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我又梦到了苏清越。
正是初夏时节,夏蝉一声接一声的喊,声嘶力竭。其实那天送我的人很多,可是梦里只有他。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初夏的阳光灿烂的让人睁不开眼,穿过树梢枝头落在他身上变成斑驳的光影,他站在树下为我送别,身姿提拔,可怎么看都觉得形单影只,落寞萧索。
马车越走越远,苏清越的身影越来越小,阳光变得越来越灿烂,渐渐地天地间空茫茫只剩下一片白光。我突然觉得恐慌起来,从马车上跳下来向他跑去,却怎么也跑不到他身边。
白光越来越盛,渐渐向苏清越吞噬而去,我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可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树一人在白光中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不见。
醒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春雨润物细无声,隐约能够听到窗外细微的沙沙雨声,像是情人间的细语低喃。屋子里漆黑一片,我呆呆的看着床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离开苏家的前一天,我去书房找他,他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根木簪,是我送他的木簪。见我进来不动声色的把簪子收进袖中。
他朝我微笑,如以往一般温文尔雅,“有事吗?”
目光落在他的宽大的衣袖上,我是来向他告别的,可一开口却成了“要不我留下来吧!”说完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忍不住去看他的神色。
我清楚的看到苏清越眼里亮起了光芒,然后敛了笑容,表情严肃的问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松口气,挑眉看他,“不就是不回去了吗,有啥大不了的。”
可他眼里的光芒却一点点的暗了下去,他摸摸我的头,轻叹道,“小华,你还小,回去以后规矩点少惹麻烦。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朝我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再接你回来。”
后来,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姜霖果然是个高效率的,一大早就有人准备好了马车等在外面。
昨晚告诉婉柔姜霖身份和来意时,婉柔开口就是,“我这就去准备毒药。”好半天才被我劝下来。今天见了姜霖自然没了好脸色。姜霖估计是觉得自己是苏家的不速之客,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从青华镇赶往南都,一路山回水转,紧赶慢赶,也整整走了五天。婉柔背地里和我咬耳朵,“这几个家丁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特别是那个给我们赶车的。”姜霖从来从来不是好相与的,带上这么多高手恐怕不只是保护自己的安全这么简单,我猜她是想先礼后兵,只是没想到我这么配合,倒省却了不少麻烦。不过有一点婉柔不知道,给我们赶车的不是姜霖的人,而是孙济琰的心腹。能指使他做事,她在孙济琰心中的分量可见一斑。

孙济琰这次果然伤的不轻,屋里侍女御医侯着,院子内外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特殊时期,估计整个王府都在戒严。
他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哪怕是在昏迷中也给人一种紧绷感,好像你一靠近他就会醒来。
抬手替他号脉,脉象虚浮无力,似有若无,胸口的剑伤已经溃烂,却隐隐能闻到一股奇异的幽香。手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细问之后才知道是这几天放血割的。
放血驱毒,难怪他能活到现在。
我一边提笔写下药方,一边道:“他中的是幽兰草的毒,毒不难解,只是药引难寻,需穴居狼蛛的尸体为引,以毒攻毒,再辅以北地的千年雪莲方可解毒。”我把药方递给御医,忍不住转头去看床上的孙济琰,“他撑不了几天了,再这样下去,就算幽兰草不要了他的命,三天两头放血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姜霖皱眉:“雪莲好说,穴居狼蛛我这就叫人去找。”然后便吩咐一旁的婢女领我们去休息。
走出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姜霖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抚摸他的面庞,形容憔悴,在他面前,她终于不再是那个无懈可击端庄优雅的王妃。
婉柔掐了我的手一把,瞪我一眼我才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心神走出房间。

姜霖把我俩安排在无心院,是王府的偏院,不过好在清静。屋子里早就有人收拾过了,没有太华丽的装饰,胜在清雅自然。
婉柔对这个院子相当满意,在表达对这个院子的喜爱之情的同时,也不忘表达对我跑回来见老情人行为的深深鄙视。我想反驳她就算我不答应,姜霖也会想办法让我们答应,可转念一想,就算姜霖不想办法让我们答应,我自己也会想办法答应。一股鄙视之情便油然而生。
我和婉柔每日都会过去替孙济琰号脉,幽兰草的毒我两都是第一次碰到,看着孙济琰苍白的脸色,我有点担心苏清越书上写的法子管不管用,姜霖又能不能及时凑齐药引。婉柔则相当兴奋,若不是姜霖每日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只怕她会把孙济琰扒光,由内而外由表及里地研究研究幽兰草之毒性。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19:00 +0800 CST  
第二章

侍卫送来药引的那天天气晴好。婉柔一拿到药引就兴冲冲的跑到厨房煎药去了,估计是婉柔的阵仗太大,姜霖难得的皱了眉,我道,“婉柔虽然一贯风风火火的,但在行医方面相当的有耐心,且这药引处理起来比较麻烦,煎药的法子也特殊,交给婉柔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孙济琰在第二天悠悠醒来,我和婉柔到的时候他正靠在床边,脸色虽不太好但精神看着却不错,我和婉柔到的时候,孙济琰正拥着姜霖,只听他轻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这些帐,是时候理一理了。”说道后面他的语气变得森冷,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却先发现了我们。姜霖有点不好意思,忙从他怀里退出来。
孙济琰弯着嘴角,“这次可真是多谢两位姑娘了。”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脸上也时常挂着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可这一次,我却觉得很陌生。
婉柔道“王爷过奖了,您是贵人福泽深厚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我拉拉婉柔衣角,她这才面色不善的闭了嘴。
替孙济琰号完脉,我道,“已经没有大碍,再吃些药清一清余毒就好了。只是这毒解得迟了些,再加上胸口的剑伤,接下来几个月要小心调理,切莫劳心劳力。”
他笑着朝我点点头,抬头的时候目光顿了顿,我眼角余光扫过姜霖,她一脸嗔怪的斜了他一眼,孙济琰只好回她一个既无奈又无辜的眼神。我和婉柔在这里实在显得有点多余,又开完药我照例嘱咐几句便退了出来。

南都的夏日一如既往的燥热,日光所及之处,热气似潮水般将人包围,不少人整日里都打不起精神。七年前无心院还是个荒芜的院子,如今已遍植翠竹,层层叠叠的竹叶将日光隔在外头,院子里倒是凉快的紧。不得不说,姜霖给我和婉柔选了个好地方。
孙济琰醒后,姜霖来过几次无心院,无非关心我俩住的住的是否合心意,可有短缺的物什。我不想和她套近乎,就只是随口敷衍,一两次以后她便识趣地不再过来,只是会让侍女时不时的送些东西来。
婉柔虽不喜欢姜霖,但姜霖送来的东西却很合她心意。
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毒日头已经落下,从窗外望去依稀可见天边灿烂金霞,婉柔拿起一块姜霖送来的藕粉桂花糕,“这真的很好吃,你不吃吗?”
我正看本医书,“不吃,我要看书。”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以为是侍女又来送东西了,抬头却瞧见孙济琰一身黑衣站在门口,含笑盈盈看着我俩。
婉柔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就一口噎住,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王”字声音就戛然而止。孙济琰忙倒杯茶过来,婉柔一边喝茶一边顺气,最后狠狠地吞了一大口,方道:“噎死我了。”
孙济琰道:“惊吓了两位姑娘,在下可真是罪过。”
我道,“王爷身体尚未痊愈,怎么到这来了。”
“在屋里早憋坏了,我就是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附近,就想着过来瞧瞧二位。”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自然温和,倒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婉柔在一旁静坐不语,面色平静。一般她脸色越平静,内心就越激动,我简直能够听到她内心的欢呼雀跃,一场精彩大戏即将开演。
“既然来了,那不妨坐坐。”说完偷偷给婉柔使个眼色,婉柔面色沉痛,好一会才决然道,“我去给王爷泡杯茶。”
屋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夕阳将竹影拉的斜长,晚风穿过林子,带起一阵低沉的沙沙声响。
孙济琰随手拿起我刚才看的那本书,动作潇洒从容。他昏迷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收在鞘里的利剑,现在看起来却特别的放松,更像是在夕阳下踱着优雅步子的猫,温柔又无害。
他翻了翻书,“姑娘不辞辛苦前来南都为在下看病,不胜感激。”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内子也是救人心切,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我有点意外,转念想到他醒来时婉柔的态度,以及苏家一贯的作风和主张,难怪他有此念头。
“王爷误会了,行医治病,有救无类,本就是医者本分。王妃对我们一直都很客气周到,照顾有加。”
他倒是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姑娘可是师从苏清越苏先生?”
“嗯。”
“说起来,在下和苏先生还有过几面之缘,只是无缘深交,实乃一憾。不知,苏先生如今可好?”
他其实是想问,为什么来的是我不是他吧。苏清越很少出青华,那几次都是来看我。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没有我的话,也许他现在还在青华做他无牵无挂自在悠闲的苏大夫。
我忍不住觉得难过。
“姑娘?”他轻唤一声。
“算起来,苏先生病逝也快有七个年头了。”
他皱眉,“都快七年了么?我记得苏先生身体一贯不错。”
“苏先生自小便身体羸弱,只是保养得当才不为人察觉,七年前,听闻一位知交故人离世,苏先生至此便一病不起,那年隆冬初雪的时候,苏先生就离开了……”
他沉默了很久,方才拿起杯子,朝空中遥遥举杯,似是感慨,“这杯我敬你,她若知你如此待她,亦不知是否会后悔当日的选择。”说着这里他顿了顿,整个人笼在夕阳余光中,溢出一股温柔的悲伤,“九泉之下,我是无颜去见她的了。”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20:00 +0800 CST  
第三章

孙济琰离开的时候明显心情低落了不少,婉柔好奇的盯着的他的背影,然后一个劲的打量我,“你俩个到底说了啥,这,故人相见,怎么也不该是这副样子吧。”
我忍不住给她一个白眼,“难道还指望我两别后重逢,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么?”
她讪笑两声。
我准备离开,却被婉柔喊住,我停下脚步看她,苏婉柔一脸纠结的靠在门栏上。
“你到底想问啥?”
“呃……其实也没什么,哎呀,我就想知道你是咋想的嘛,我先声明一点,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们现在这样子不是也挺好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又来趟这趟浑水!”
婉柔以为,我回来是为了和他旧情复燃,可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什么。当年事发突然,我和他连声道别都来不及说。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以后他是什么样子,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若是有天茫茫人海我俩有缘再相遇,可这些年来我甚至从未动过心思离开青华。
我叹口气,“等他余毒清完我们就走。”

我和婉柔并不准备久留,但孙济琰却不是这个打算。这天,我照例过去给他把脉顺便帮他的伤口换药,却听他道,“姑娘以前可曾来过南都?”
“不曾,我是青华人,生在青华长在青华,这次若非王妃前来寻医,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离开青华的。”
“既是第一次来,那不如多住段时间,再过些时日普陀寺的睡莲也该开了,是南都夏日有名的盛景,届时在下的伤应该也好的七七八八,正好邀上几个朋友前去赏莲。”
我有点琢磨不定他的意思,露出探究的神情,正寻思着要不要拒绝,却听他又道,“在下并无它意,只是两位姑娘远道前来,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又是苏先生的高徒,在下和苏先生虽无缘深交,但钦佩先生久矣,此次若不略尽地主之谊,实是过意不去,还望姑娘成全。”
他靠在床上,眉目俊朗,神态温和自然,语气柔软真诚,让人忍不住想去信任。以前和我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说过的话就像耳边吹过的风,就算是真的也很少让人往心里去。我有点想象不出来他这些年来是不是也用这副模样面对朝堂上的风刀霜剑,甚至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话已至此,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心里虽有疑惑,可他总不至于会对我和婉柔不利,“如此,便多劳王爷照顾了。”

第二天孙济琰就送了个侍女过来,说是主管无心院的大小事务。这院子就住了我和婉柔两个,姜霖送来的侍女住在外院,其实没啥可料理的。我欣然接受了,姜霖送来的人,我总不太放心,就算现在相安无事,也保不准将来会发生什么。
孙济琰对我和婉柔确实很照顾,还时不时的过来坐坐,婉柔总是没好语气,
他也不介意,婉柔不在的时候,他笑道,“她自小就不喜欢我,有一次苏先生带她来南都,她朝我遥遥做个鬼脸就跑开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估计以为我不认得她了。”
这件事我还真没听人说过。婉柔自小就爱憎分明,小的时候觉得我是来和她抢苏清越的,最开始见到我总是摆张臭脸,后来,我偷偷带着她去爬树捉鱼吃糖葫芦,这才开始给我好脸子瞧。
我不禁笑道,“她打小就这样。”
他突然道,“之前从未听苏先生提过姑娘,不知姑娘是何时拜入先生门下。”
我心中一紧,好在脸上仍是神色如常,有些话说多了连自己都开始相信那就是真相了,“七年前。当时我遭逢家变,父母离世,又身染重病,在苏先生那里养病。那时候苏先生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许是知自己时日无多,又担心婉柔年幼,就问我是否愿意留下,彼时我举目无亲,也不知如何是好,就留了下来。”
他皱眉,“可否冒昧的问一句,姑娘说遭逢家变,双亲离世。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若是遇了小人受了委屈还望姑娘如实相告,好让在下尽些绵薄之力。”
“不是王爷想的那样,我父母都是药材商人,外出生意时不幸身亡,未能如期交货,后来债主上门,只好变卖家产抵债。我不幸染病,又无钱医治,苏先生外出义诊时发现了我,又因和家父有些许交情,不忍见我在外流离,就把我带了回去。说来一切皆是造化缘分。”
“触及姑娘伤心往事,真是抱歉。”
我摇摇头表示无妨。
没成想他接下来的话竟把我下了一大跳,他说,“两家既是世交,不知姑娘可认识方蕴华方姑娘?”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听不出情绪波动,可眼里却隐隐透出热切和期许。以前他想给我惊喜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一脸的毫不上心,但眼神却出卖了他。
“我和蕴华不算太熟,印象中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我寻思着再说下去恐怕就要露馅了,只好转移话题,“王爷问起蕴华,可是认识?她在苏家养过几年病,婉柔和这姑娘处过几年,王爷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问婉柔。”
他有点失望,接下来的谈话我两都有点心不在焉,又随口扯了几句他便离开了。
我一个人在竹林里坐了很久。这几年来,我有时也会想,他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孙济琰很少说那些动人的情话,偶尔不经意的承诺,都是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等到他把那些承诺变成现实摆在我面前时,我才会想起原来他曾许诺过。只除了那天晚上,屋里烛影摇曳,明灭的烛光映出他俊朗的五官轮廓,他拉过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一字一顿道,“小华,此生得你一人,足矣。”
我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耳边似是响起他当年的诺言,他向我承诺过的事,只有这一件没有做到。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20:00 +0800 CST  
第四章

婉柔说,我这两天心事重了许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心中苦闷只好一个人在外面闲走。这天走着走着,不知怎的竟走到了以前住的院子。这院子现在估计不住人了,大晚上的大门口还是黑灯瞎火,也不见人影。大门虚掩着,我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不远处的屋内亮着烛光,开着窗子,孙济琰坐在书桌前发呆,估计是听到开门声这才转过头来。孙济琰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走进院子里,正想借着月光好好看看院子里熟悉的景致,抬眼就看到他一脸疑惑的望着我。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又不能再当着他的面退回去,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屋里。
他站起来,示意我坐下。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灯光暗淡,隔着一张桌子,他的面目看起来有些模糊。
我有点不安,开口解释道,“我看到门虚掩着,有点好奇就进来了。”
好在他也没再追问,只是说,“这院子除了我,已经很少有人会过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接口,只好向他道歉,“抱歉,打扰了王爷。”
他朝我无奈的笑道,“你别那么紧张,这院子里没什么秘密,也不是传说中的禁地,我更没有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我被他的玩笑话逗乐了,顿觉松了一口气,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我抬起头四下打量这间屋子,屋内的摆设仍是七年前的样子,虽然光线昏暗,但看得出很干净,视线跳过洞开的窗子,借着朦胧月光,可以看到院子里修剪细致的茶花和月季。
“这院子现在还有住人吗?”
“没有,只是我有吩咐人定期过来打扫。有时候,我也会一个人来这里坐坐。”
“看这摆设,以前住在这的应该是位姑娘吧。”
他拿起桌案上的一枝三紫七羊,细细摩挲,好似想起往事,只听到他的声音飘过来,“是亡妻。吾妻蕴华,是方太傅的女儿,我的第一任妻子。”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姑娘想必听说过吧,姜霖并不是我的第一位王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温软,嘴边笑意犹在,眼里却闪着森冷的光,像是寒夜里的一阵冷风,炎炎夏夜,让我不寒而栗。
半晌,我才接过话头“小镇消息闭塞,我不曾听说过。伊人已逝,还请王爷节哀。”我试探道,“王妃对王爷情深意重,还望王爷能够怜取眼前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时间我也瞧不出他是个什么想法,过了一会他才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
我道,“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王爷也早点休息吧。”说着就准备退出来。
“姑娘可是在躲着在下?”
“王爷何出此言?”
“姑娘不必急着否认,我若是连这点也瞧不出来,这些年来岂不是白混了。”
他这话说的我着实心虚,他确实没有白混,看来白混的人是我。
我琢磨着这事该怎么敷衍过去,还未开口,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以前每次他难过的时候都会这样,只有我知道,他说,“你们可是都在怪我,婉柔也不愿理睬我。”
我问自己,这些年来,我怨过他,恨过他吗?
像是被淋了酸梅汁,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滞在心头。我摇头道:“只要王爷无愧于心,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就算是蕴华也会理解你的。”
他没有说话,我也不想打扰他,一个人默默退了出来。走出院子前,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他还是一个人坐在桌案前,一灯一人,脸上几分茫然几分伤感,静静地注视着屋里的一切。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21:00 +0800 CST  
第五章

这日烟雨霏霏,雨丝在空中织成雾帘,整个南都笼罩在迷蒙烟雨中,更添几分神秘柔美。
晨光初露,孙济琰撑把油纸伞自细雨中行来,伞上绘着远山秀水,着一身青色暗纹长衫,下摆被水汽打湿更显深色,步子不急不缓,仪态潇洒从容,我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又看到了七年前南都那个风流洒脱的世家公子。
他收了伞,对我和婉柔道,“普陀寺的百顷睡莲前几天就开了,正想寻个日子邀两位姑娘前去赏莲,不想这么快就有了烟雨朦胧的好天气,不知两位姑娘今日可有空。”
婉柔装模作样的打个呵欠,“我昨晚没睡好,比起睡莲,我更想去睡觉。负了王爷盛情邀约,真是不好意思。”
我嘴角抽搐,这借口她也能编出来。
孙济琰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我。
婉柔不去,我要是一个人去的话,她至少得和我呕好几天的气。我权衡了一会,“嗯,我也没睡好。”
看到我纠结的样子,孙济琰忍不住扬起嘴角,眉眼间具是笑意,好在他也没拆穿我,“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两位姑娘休息了。”
真是好丢人。
等孙济琰走远,婉柔就从椅子上跳起来,“采薇,等会我们一起去吧!”
我先给了她一记爆栗,“这么扯淡的话你也说的出口,我还得陪着你一起丢人。”
婉柔揉揉额角,“嘿嘿,我们一起去嘛,采薇。”

绯色的睡莲浮在湖面上,被碧色莲叶簇拥着,绯花碧叶,一眼看不到头,湖面上水雾袅袅,远处天色空蒙,远山和南都的楼阁亭台倚在霏霏雨雾当中,亦真亦幻。
南都夏日多暴雨,并不是每年睡莲花开时都能碰上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奇景,上次看到还是我和孙济琰相遇的那一年。
普陀寺一改平日的清净幽然。有兴致来赏莲的多半是些世家公子小姐们,三两成群,撑把油纸伞慢悠悠的晃荡在湖堤上。我和婉柔走的累了,便准备找个地方坐坐。
还未靠近静水亭,便看到亭中站着两个男子。那二人背对着通往静水亭的小路,一边赏莲一边交谈。
“言之,如今大局已定,你这眉头怎么还是拧在一起,刚刚两个小姑娘本想过来说几句话,结果还没开口,就让你给吓跑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亭中二人竟是莫言之和林纾与,孙济琰的总角之交。
林纾与还是七年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莫言之却已脱了稚气,一派的老成持重。
莫言之转过身来,道:“没到最后,何来的大局已定,当初……”见有人朝亭中走来,莫言之立刻噤了声。
我和婉柔收了伞,走进亭内。
“扰了两位公子的雅兴,还请公子见谅。”
林纾与也偏过身,不再背对着我们。
莫言之摇摇头,“不碍事的,两位姑娘随意。”
自我和婉柔过来后,他两便自觉把话题转向了别处,从这南都的文人历史,山山水水聊了开去。话题虽然无聊了些,好在两人学识渊博,讲的倒也很风趣幽默。林纾与有心卖弄,聊得时候还不忘时不时的掉掉书袋子。我心里好笑,林纾与父亲是礼部尚书,正经的不能再正经,却偏偏生出这么一个风流多情的儿子来。
我听得认真,婉柔对他俩聊的内容却没有兴趣,不一会便打起呵欠。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林纾与见我既不上前搭讪,也没向他投去倾慕的眼神,便有些坐不住了。
林纾与走过来,“两位姑娘面生的很,可是第一次过来。”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别告诉他实情,省些麻烦的好。
“嗯,家父是位相士,来南都做桩买卖。听闻南都自古繁华,我姊妹二人也跟他一起过来见识一番。”
林纾与奇道:“哦,如此说来,令尊定是位高人,不知现居何处,还请姑娘代为引荐,改日必定登门拜访,也好请令尊给在下相上一相。”
“家父不过是一无名小卒,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公子若真对看相有兴趣,小女子自幼跟在家父身边,看相之道也粗通一二,公子若是不介意,便由在下来为公子看相如何?”
“相面还是相手?”
“公子请把手伸出来。”
林纾与自幼养尊处优,一双手骨节分明,白皙细腻,就是女子也自叹不如。
“公子想问什么。”
林纾与认真的想了想,突然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嘿嘿,自然是问姻缘。”
我指着他手心的掌纹与他慢慢解说,“这条是感情线,首尾微微开叉,看来公子是个热情之人;前端延伸至食指之下,此处乃是心灵之域,公子待人虽热情,在感情上却很是专一。感情线之上较浅的深纹为姻缘线,”我指着姻缘线上几条不明显的浅纹道,“姻缘线上掌纹虽繁杂,但中间一条纹路清晰,并无纠葛,公子只是还没遇到自己的有缘人罢了。”
林纾与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那别的呢?”
“事业线细致绵长,无旁支缠绕,虽无法位极人臣,但也算仕途通达顺遂,是难得一见的好手相。”我抬头朝他笑道,“看公子天庭饱满,面色润泽,最近可是有好事发生。”
林纾与得意的点点头,“好事么,也算吧……”
一直沉默的莫言之开了腔,“人家姑娘不过是照着书上写的结合手相解给你听听,你也别太飘飘然了。”
我起身朝他两道别,“这位公子说的是,相术之道,本就虚无飘渺。姻缘也好,前程也罢,所谓事在人为,准或不准就看公子如何看待又如何去做了。我姊妹两也歇息够了,告辞了。”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21:00 +0800 CST  
第六章

婉柔问我,“你真的会看手相吗?”
“我都是瞎说的,也就唬一唬刚才那位公子,旁边的那位压根不信。不过见我是个姑娘,也没借机装神弄鬼,才不拆穿,免得下不来台。”
婉柔听完大失所望。
普陀寺的香火向来鼎盛,今日虽不是初一十五,但赏花之余前来请愿上香的人亦不在少数。
看着大殿内跪在菩萨前求签的善男信女,蓦地想起昔年在孙济琰陪同下在普陀寺求的一只签。
我说,“问姻缘。”
孙济琰大笑,“你都嫁人了还想着要找过别的男人么。”
我不满的瞪他一眼,“我问我婚姻幸福不幸福还不成么!”
孙济琰笑的花枝乱颤,一会才停下来,也不顾周围来来往往的群众的目光,伏在我耳边轻声道,“这个,你应该来问我的,若对为夫有何不满,夫人尽管提出来。”
可求到的却是一只下下签。
“钗钿休提,碧海难奔,银笺梦归何处。芳时易逝春华落,几离合,便成迟暮。
半世浮萍,情如流水,物换星移数度。前路洒尽无端泪,且闲看,潇潇烟雨。”
解签的说,“夫人情路一波三折,姻缘难满,半生坎坷,半生流离。”
孙济琰的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
解签的只当没看到,语气如常,“正所谓福祸相依,这眼前如愿的未必将来也能如此,或许正是祸之根源;他日遭遇的灾祸,未尝不能成就一番新的际遇。命途多舛,就看夫人怎么解了。”
孙济琰扔下香火钱,面色不善的拉着我出了普陀寺。
我拉拉他的手,示意他停下来“都是些没根据的东西,也不一定准的。他不是说我情路坎坷吗,可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遇到什么阻力,你看,我这情路不是挺顺的吗?”
他这才面色稍霁,拉着我走到没人的地方,语重心长道,“小华,近日朝中多事,我虽没怎么参与朝政,也没明确的表明过立场,但身在局中,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
他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巍峨的宫殿隐在高耸的城门之后,飞檐翘角优雅的指向苍穹,“生在皇家,也未必就能比他人多一份保障,若是哪一日真沦落到穷困潦倒,身不由己的境地,”他转头看着我,“小华,你会害怕吗?”
我捧起他的手握在手心里,他的手总是比我的来的暖和,通过手心能感受到他指腹间的温热,“济琰,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够了。”

前些时日日日艳阳高照,热气灼人,今日凉爽宜人,婉柔兴致甚好,出了普陀寺还在南都的大街小巷四处游荡。
午后,我实在累得走不动了才拉着她在街边找了座茶楼喝喝茶。
外面日光黯淡,茶楼里客人寥寥,说书人倒是兴致不减,三两个小孩子围在说书人跟前梗着脖子听得入了迷,连眼前的瓜子都忘了嗑。
小二递上一壶金骏眉,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鼻尖,婉柔着实渴了,倒杯茶吹一吹便牛饮起来。
真是个悠闲的午后。
林纾与说,大局已定,看来,孙济琰如今该是胜券在握了吧。
孙济琰自醒来后一直呆在府中闭门养病,不理朝事,近日才开始处理一些公务,王府中也是一贯的风平浪静,朝堂上只怕早就风起云涌了。
茶楼仍是一派宁静悠然。无论朝事如何变幻,于这些普通人而言,亦是不痛不痒。
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孙济琰,莫言之和林纾与三人。
婉柔眉头一皱,估计是在懊恼今日运气之背。
林纾与乐道,“两位,今天可真是有缘。上午普陀寺刚见过,这下午又碰上了。”
我只能打个哈哈。
孙济琰的眼神在我们几个中间转一圈,只是笑笑却不说话。
莫言之也来了兴致,“孙兄,莫非你和两位姑娘认识。”
林纾与更乐了,“看来我们几个的缘分还真是不浅。”
婉柔怒道,“谁跟你缘分不浅!”
林纾与眉飞色舞的和孙济琰讲我们上午的那段,婉柔一边啃着蟹黄包,一边怒视他,作为女主角之一,我只能低头默默喝茶,莫言之难得的不再一本正经,从头到尾都在看我两的笑话。
孙济琰给婉柔倒一杯茶,眼神温柔,对我俩道“你们还有哪里想玩的,改天我和林兄莫兄陪你们一起去。”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21:00 +0800 CST  
第七章
来到以前的院子,院门轻掩着,推开门走进去,只觉一阵强烈的剑气袭来,还没反应过来,一把青色长剑已经抵在我的咽喉之前。
孙济琰厉声喝到,“谁?”
剑尖再往前送上半寸,我此刻恐怕已经性命不保。
“是我。”
孙济琰收回剑,“苏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去归来阁找你,侍卫说你不在。我就过来碰碰运气。”
孙济琰未着上衣,身形瘦长,身上的肌肉却很结实。我把帕子递给他,他接过擦了擦身上的汗,语气很是无奈,“让姑娘看到在下这个样子,真是失礼。”
我忍不住提醒他,“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不然该着凉了。”
他愣了愣,神情恍惚的看我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默默走过去将外袍披上。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他刚才怕是把我当成方蕴华了,其实,我本就是方蕴华。
穿好衣服后孙济琰却开始研究我的帕子,我皱眉,搞不懂他到底在看什么。
他用指腹摩挲着帕上的几枝丹桂,问我,“这上面熏的可是桂花香。”
“嗯,每年中秋前后,青华的丹桂开的极好,别的地方的都比不上。只是我们那里不习惯叫桂花,都称做木樨。”
“蕴华也很喜欢桂花”他指了指院里的几株桂花树,“这几棵还是我特地叫人从青华移来的,等到开花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我一直嘱咐花匠悉心照顾着,可每年开的花都是稀稀拉拉的。”
这几株桂树当年还不及一人高,是我和他亲手种下的,如今已亭亭如盖,佳木繁阴。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孙济琰先开口打破沉默,“姑娘找我何事?”
之前打了一夜的腹稿,临到头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朝我笑道,“有话不妨直说,不碍事的。”
日落西山,他随意地坐在石椅上,背后是半边烧的绚烂的落霞,整个人笼罩在夕阳金色的光影里,看上去再轻松自然不过了。谁能想到如今朝中局势就握在眼前这个温柔无害的少年人手中呢?
七年前,孙济琰第一次上战场回来,也是在这里,他拉着我的手兴致高昂的和我讲着他在战场上的事。
第一次随军出征就能大胜而归,并立下大功,令满朝文武刮目相看。
讲到最后,他站起来,看着远方群山莽莽,残阳如血,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跃跃欲试,锋芒毕露。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种隐忍的激动,眼神明亮,“小华,我的机会到了。”
孙济琰母亲出身卑微,太子平庸却是长子嫡出,地位稳固,赵王最受宠爱,朝中势力不容小觑。
我道,“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参与朝政吗?”
他笑的不以为然,却不失凌厉气势,“人生不过匆匆数十年,生为男儿大丈夫,不成就一番事业,却只能躲在富贵温柔乡里,岂非太庸碌无为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可是很少看到他这样的高兴。
我笑着回应他,“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这里陪着你。”
当年不过随口一说,后来也不是没想过也许有天太子登基后,他会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名垂青史,却从未想过有天他会打败所有人登上那个位子。
相比当年的隐忍激动,如今的孙济琰却是一派的平静悠然。
“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权势。”
这个问题显得出乎他的意料,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你一个姑娘家,又不在庙堂之上,怎么好端端的想问这个。”
我含糊其辞道,“我就是好奇。”
好在他也没追问,收敛了笑意,想了想才开口:“我个人的看法是权力是关在人心里的猛兽,只是很多人没有机会把笼子打开来。”
我想到最开始认识孙济琰之时,他所追求的亦不过是拉上三五好友,红颜知己,一起出去游玩赏乐,最是风流潇洒不过。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被人看重吧。
“那还有比权势更重要的东西么?”
“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红颜呢?”
他笑着看我一眼,估计是笑我一个姑娘家脑子里装的不过是这些东西,可是突然他笑容一僵,眼神黯然,不过也只是一瞬,他转眼看向别处,再看我时,眼中只剩下一片清明,无悲无喜。
他郑重道:“红颜和权势未尝不能两全,只是一个人若在权力的道路上走的太远,难免身不由己,这样的人不会姑娘家的良人。”
我点点头,“世人总说宣帝对许后如何深情,可故剑情深南园遗爱再感人,我也不禁替许皇后不值。”
“宣帝也有自己的无奈,你所不值的,或许正是许后甘之如饴之处。但你说的对,这样情深意重的姑娘,值得更好的。”
“那你说宣帝会后悔吗?”
“不会,他若后悔,当初就不会选择皇位,许后之死或许不在他意料之内,但自他登基起,就注定了要辜负许皇后。那个位子,从来只属于孤家寡人。”
“最后一个人看着这锦绣河山,也不知他心中是悲是喜。”
他沉默良久,失笑,“这个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我小心翼翼的打量他的神色,方把心里藏了几天的问题说出来,“那你呢,就要得到你想要的了,你觉得开心吗?”
他微微一愣,没有追究我的逾越失言,却收敛了所有情绪,“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这才是你想问的。”
我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无意中听到林公子和莫公子的谈话,然后自己猜了一些。”
他皱眉,“所以你帮他看相,也是借机求证。”
“嗯。”
他起身走向门口,在快要步出院子时停住,他的背影修长挺拔,声音穿过几步远的距离传来,“我不悲也不喜,这天我等的太久。但若你问我是否后悔,我和宣帝是一样的。”
夕阳落下帷幕,天边玉兔将升。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白日的热气已完全散去,晚风穿过庭院,带来凉意。我抬手摩挲着月桂树干上粗糙的表皮,草木无情,触手冰凉。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22:00 +0800 CST  
第八章

无论七年前还是七年后,我貌似都很对林纾与这浪荡子弟的胃口,距离上次普陀寺初见不过十几日,林纾与便登门造访了。
我说,“你这个大忙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纾与哈哈笑两声,“我最近确实挺忙的,可再忙也不能疏忽两位美丽可爱又有趣的姑娘啊。”说到有趣的时候,还特地瞟了一眼婉柔,这家伙十有八九是想到那日婉柔啃蟹黄包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
婉柔瞪他一眼。
我笑道:“我两应该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我是来找王爷的,忙完正事就想过来瞧瞧两位,多日不见,对两位姑娘真是想念的紧啊!”
婉柔明显不吃这一套,“只要是美丽的姑娘,你该都挺想念的吧。”
林纾与一本正经道,“美丽亦有内外之分,在下岂是如此肤浅之人,真正让在下折服的是婉柔姑娘你心里的美啊!”
婉柔气结。
林纾与递给我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光顾着贫嘴,差点把这茬子给忘了,打开看看。”
黄色的绢布上静静的躺着一对五彩琉璃盏,在白日光线的照耀下闪着五彩光芒。我拿起一只对着日光举起琉璃盏,阳光穿透剔透琉璃被折射成斑驳的彩色光影落在眼上,让人微微目眩神迷,美丽不可方物。
婉柔把玩着另一只,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琉璃,忍不住感叹,“真美!”
我把东西放回盒中,“你可真大方,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林纾与笑的得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好看吧,喜欢吧,这可是皇上赏赐的。不过是赏给王爷的,王爷说你们小姑娘肯定喜欢这些东西,我正好要来找你,就带过来借花献佛了。”
婉柔吱吱笑道,“借花献佛是这么用的么,难道不该是跑腿的吗。”
林纾与朝她举手一拜,“婉柔姑娘嘴下留情,在下知错了还不成吗。”
婉柔抿嘴轻哼一声便不再理他了。

搬了茶具在竹林下的石桌之上,林纾与左手托着宽大的袖子,右手执茶夹,将茶杯夹入茶洗仔细冲烫过,而后提起茶壶往杯中冲入少许茶水,用茶夹夹起茶杯让茶水在杯中晃动,再将茶水倒出,最后才往杯中倒满茶,将茶杯夹到我和婉柔面前,整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优雅严整。
我拿起杯子,铁观音的清气在鼻尖萦绕。
婉柔低头品茶,林纾与趁婉柔不注意,朝我使个眼色,然后努努嘴指向婉柔。
我道,“这香芋糕怎么还没好,厨房是怎么了。”
香芋糕是婉柔最喜欢的东西,婉柔马上放下茶杯,“我去催催他们。”
林纾与不放心地看着婉柔去的方向,“她应该没那么快吧。”
“放心吧,这刚出炉的香芋糕,婉柔不先尝两块是不舍得出来的。”
林纾与嘴角抽搐,“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欢吃。”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连婉柔都不肯让她知道。”
林纾与神秘兮兮地笑两声,“不是不能让她知道,我是怕她教训我。”
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和孙兄……,啊?”
我早该猜到了,这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的八卦神经能够和苏婉柔相媲美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林纾与。
我装傻充愣,“啊?啊什么啊……”
林纾与一脸鄙视,直奔主题,“他对你不一般。”
“他对婉柔也很好。”
“那不一样,而且婉柔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说得对,孙济琰对我不一般,可我知道这个不一般并不在爱情的范围之内。或许是因为和方蕴华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他纵容婉柔一样的纵容我,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
“你跟他不是挺熟的吗,怎么不去问他呢?”
林纾与一脸挫败,“这么多年来,他的感情我就没看懂过,更问不出来。”他特地赔笑道,“所以,我才特地上这来了啊。”
“王爷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那想法。”我挑眉瞟他一眼,“南都虽好,却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不宜久留。”
他大笑几声甩开折扇,轻轻摇着扇子,“我还想,孙兄若能找到一位善解人意的红粉知己,这以后的日子呢,必定不像现在这般寡淡。我呢,也能再添一知己,可惜啊可惜,孙兄没这福分啊。”

赵王被贬,不日将迁往西南边陲之地。这消息远比我想像的来的快。
阳光刺眼,白纸黑字在阳光下微微反光,让人目眩神迷。告示栏前人来人往,除了我以外少有人驻足观看。
婉柔却没有耐心,拉着我要去一旁的胭脂铺买胭脂。
离开的日子终于到了。
只是有些人未必这样想,第二天姜霖便找上门来了。连林纾与都过来打探我和孙济琰,她能忍到现在也是不易。
后院的水亭连着一小片荷塘,荷叶田田,几枝白荷点缀其间,亭亭玉立,是个午后喝茶聊天的好地方。
闽南的功夫茶泡起来极为讲究,工序繁杂。以前苏清越很喜欢在午后挑个幽静的地方煮茶,一边煮茶一边询问婉柔的功课,婉柔答不上来时只能无辜的睁大眼,眼神在我和苏清越之间飘来飘去。我则趁着苏清越低头专心煮茶时朝婉柔打手势,但我两素来没有默契,每每我指东她答西,苏清越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苏清越一向温和,对婉柔的功课要求却极为严格,错的若是多了,那天的香芋糕便没有婉柔的份。婉柔每每向我吐槽,此举之恶毒非常人所及。
我把茶递给姜霖,蜷缩的手指触到掌心一片湿冷的汗水。
今天就算她不找我,我也会去找她的。
“王妃今日前来何事。”
她笑得温柔,“没事就不能过来么,我一个人在屋里闲得慌,特地来找姑娘解解闷。”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王妃,你亲自过来倒省得我多跑一趟。”
“哦,何事?”
“我和婉柔离开青华也有一阵子了,甚是想念,况且王爷的身体也已痊愈,我和婉柔也该功成身退了。”
姜霖眉头轻敛,“两位姑娘是外子的恩人,不妨再玩些时日,也好让我夫妇报答两位姑娘。”
“举手之劳罢了,我两也没做什么。王妃不必为难,王爷那里我会去交代的。”
她松口气,“那姑娘今后可有别的打算,继续留在青华行医么?”
“未必吧,虽说苏家组训不许外出行医,可苏先生生前就破过例了,行走江湖,悬壶济世,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听起来倒是快意恩仇的很,”她的语气陡然轻快起来,“姑娘或许不知,我以前也幻想过拿把剑行走江湖,当个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女。”
我微微诧异的看着她。
姜霖笑的坦荡,“我的父亲是个武将,我自小就爱舞刀弄剑,还经常瞒着爹爹偷看市井里侠女大侠的话本子。”她抬眼望向苍穹,碧空如洗,流云在天边打着卷,日光在她脸上映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如果不是后来……”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摇头,“罢了,有得有失,现在的日子,除了无聊点也没什么好不知足的。”
脑海中闪过昔年市井间的流言,却说姜将军家的小姐武功高强,手中一把长剑在军中少有敌手,更是放下豪言,上门求亲者,第一关便是先闯过由姜家十三护卫队组成的北斗剑阵,南都子弟大多重文轻武,无一人敢上门求娶,愁煞姜老将军。流言总是传着传着就走样了,更有甚者言,姜家小姐志不在嫁人,因其家中长兄勇猛有余,才智不足,姜小姐文武双全,有意成为女中木兰,继承老父衣钵。
当年和孙济琰在茶肆间听到流言,不过当八卦笑笑而已,原来流言亦非空穴来风。
姜霖低头轻抿一口杯中的清茶,仪态端庄优雅,整个人透出一股娴静温柔,当年初见时马背上眉间一股英气豪情潇洒的女子反而变得陌生起来。
如果没有后来,如今深居庭院闲时赏花喝茶,羡慕他人于红尘间自由来去的便该是我了吧。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22:00 +0800 CST  
第九章

晚间去找孙济琰,他正提了壶酒在风月亭中自斟自酌,“你来的正好,陪我喝两杯吧。”
我不善饮酒,他也不勉强,更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喝。
月上中天,风月亭中月色正浓,池塘里蛙声阵阵,酒香醉人,这个时候道别真是应景。
我向孙济琰辞行,他显然并不意外,只是叹气道:“我把你和婉柔留下来,既是觉得和你俩投缘,也是希望能多给我点时间,让我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我想替苏家翻案。”
“都是几十年前的案子了,王爷不必勉强。而且我和婉柔都不算真正的苏家人,就是苏先生也早就看开了,是非公道后人心中自有定论,史官的寥寥数笔如何能够左右人心。”
“就是知道你和婉柔必定不在意这些,所以之前未曾提及。也罢,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只是过两日便是乞巧节,这一两日你们也赶不回青华,不如过完节再走,你和婉柔都尚待字闺中,这乞巧节可不能过得太随意。”
“也好。”
我劝道,“新伤初愈,王爷别喝多了。”
他不以为意,“在漠北的时候,喝的都是最烈的烧刀子,一灌就是一大坛,南都的酒,不碍事的。”
他突然笑出声来,“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婉柔和小华是发小,那你呢,你很关心她,甚至比婉柔更了解她,可我从未听她提过你。”
我想了想,才开口道,“同是女子,有些遭遇,难免会比较感同身受。”我停了一会儿,轻声补充道,“我以为,她会一直留在青华。”或是像苏清越所期盼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恣意潇洒的生活着。
他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青华是个好地方,她以前就常和我说那里有好看的山,蜿蜒的秀水,金秋十月,还有无处不在的桂花香。”
他把我的酒杯灌满,“这杯我敬你,千言万语也不过珍重二字!”

姜霖早早的就叫人送来乞巧物,到了乞巧节那日,一大早就叫人请我和婉柔晚上去她院中一起拜月乞巧。我和婉柔于穿针引线之事相当之不擅长,为了避免丢人现眼,只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的邀请。
南都夜市繁华,乞巧节这日更胜往常,彩灯高悬,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真是好不热闹。
婉柔拉着我在人群中穿梭,路边一摊贩摆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婉柔喜欢的紧,左挑右拣了好一会才选出一个中意的,我随手拿了个蝴蝶面具戴上,“好看么?”眼风一扫却发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孙济琰半蹲在卖花的小女孩身前,递给小花童一粒碎银子,接过她手中的一篮茉莉花,然后笑着摸摸她的头,嘱咐她两句,小女孩便兴高采烈的跑开了。
孙济琰站起身,唇角上扬,眼神温柔,脚步轻快地朝我这里走来。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一瞬间有种错觉仿佛这七年的时光从未存在,他依旧是南都最风流多情的世家子弟,我仍是那个不谙世事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我忍不住绞紧手中的帕子,轻声唤道,“济琰……”
他从我身旁走过,带来一阵茉莉的清香,我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他,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身后十来步远的距离之外,姜霖一身蓝衣,云鬓高挽,笑魇如花地接过茉莉花篮。孙济琰含笑摘下一朵茉莉,将花别在姜霖的头上。姜霖嗔他一眼,似是在责怪他大庭广众之下也这么不知轻重,可脸上却有藏不住的欢喜,孙济琰无辜的耸耸肩,然后牵起她的手朝前方的酒肆走去。高悬的彩灯在两人身上映出明灭的光影,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羡煞旁人。
我摘下蝴蝶面具,孙济琰这才注意到我,我笑着朝他点头打个招呼,然后转身拉着婉柔挤入拥挤的人潮。

来时我和婉柔带的东西都不多,收拾起来并不麻烦,姜霖送给我们不少珍贵药材,我也未推辞。
离开那日天气晴好,晨光铺在王府门前的大道上微微刺眼,晨露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遗留着露水清凉的气息。
孙济琰道:“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为难的地方尽管开口。”
离别时总爱说后会有期,却往往相见无期。
我和婉柔步上马车,他和姜霖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开。
当年我也是站在这里送他上战场,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里还带着几分凉意,他穿着铁灰色的盔甲,眼角几分凌厉,他用力的握着我的手,语气坚定地承诺,“小华,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回来的。”
等他回来,我却不在了。
往事涌上心头,那些我以为已经遗忘了的过去,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好似昨天,过去和现在在脑海中交叠,他在马背上渐行渐远的背景,我困在南山寺客房内周围熊熊的火光,乞巧节他和姜霖在街头相视而笑的身影,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着,最后画面定格,九年前方府后院初见,他在灼灼桃花树下长身而立,手中一把桃花扇摇的风姿绰约,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嘴角带着三分笑意,“都道方家的小姐温柔聪慧,在下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别了,孙济琰。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22:00 +0800 CST  
第十章

青华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
我收起药箱,出门前细细叮嘱刘大爷,“大爷,你这毛病不严重,就是以后少喝点酒。”
刘大娘塞给我几个生鸡蛋,“家里没啥好东西,苏大夫你带回去和婉柔姑娘尝尝。”
我笑着推辞,“不了,我和婉柔要出趟远门,得来年再回来,短期内恐怕是不能来瞧你俩了,这个您留着给刘大爷补身体吧。”
刘大娘叹气,“你又要出远门啊,这回来也不过一个月。”
外面的雨下的淅淅沥沥,乌云蔽日,天色昏暗,我撑起油纸伞步入雨中,轻薄水汽扑面而来带来一阵清凉,我忍不住拉紧身上的薄衫,炎炎仲夏只剩个尾巴,秋意姗姗来迟。
苏家门外停了辆不打眼的马车,见我过来车夫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推开大门走进院子里,雨天的庭院很是安静,细雨打在伞上哒哒哒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冲进婉柔房里,房间内空无一人,桌案上摆着一叠吃过的香芋糕还有随手扑在上面的话本子。
准备去别处找找,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紧身黑衣打扮的侍从。
他面无表情道,“苏大夫,公子等你很久了。”
孙济琰,好久不见。
他坐在堂前太师椅上,垂眸看着地下,面无表情,婉柔坐在他左下手处,旁边站了几个同样黑衣打扮的侍从。见到我过来,婉柔面露愧色,朝我使了个眼色,没有说话。
孙济琰这抬起眼来,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苏姑娘,别来无恙否。”
我站在大厅中央,正视他,“孙公子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来看我俩过得好不好的吗?”
孙济琰抬手一挥,几个黑衣侍从会意退了出去。
他面色沉痛,“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道,“姜霖中了寸心散的毒,是你下的毒,对吗,采薇?”用的却不是疑问的语气。
寸心散,无色无味,药性随血液浸入五脏六腑。逐渐改变中毒者的体质,让人越来越虚弱,脉象上却查不出所以然。中毒者往往等不到身体油尽灯枯之时,便因身体虚弱感染风寒之类的小病而身亡。
婉柔歉然,“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回事,是我告诉他这些的。”
我摇头安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不该瞒你。”若非孙济琰早就怀疑上我们,何必来向婉柔套话呢。
“我和他有话要谈,你也出去吧婉柔。”
屋里光线暗淡,穿堂风吹得他天青色的下摆微微颤动,冷意像纱网般将我层层包裹。
他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怀疑过很多人,可万万没想到是你。”
我没看他,把目光转向窗外,桃花树下置着一张青石桌椅,被雨水打成青黑色,几片枯黄的叶子掉在上面,满月时,苏清越最喜欢拉我出来在这里小酌几杯;晾晒草药的木架子上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天青时,他总是不厌其烦的翻捡着药草,和我们讲解药性。一景一物,这么多年从未改变,可如今只剩下我和婉柔俩人。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屋子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把解药给我吧,你知道我总有办法的。”
“宸亲王的王妃,姜家的掌上明珠,这事能就这么算了么。”我轻笑,“其实能不能拿到解药并不重要,你要给姜家一个交代才是真的吧。”
“姜霖流产了,以后也不适合再有孩子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
他苦笑,“不然我们怎么可能发现她中毒了。”他顿了顿,“采薇,你和她究竟有何仇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像是被人一把揪住了心脏,那种感觉酸涩难当,我艰难的开口,“苏大哥是她害死。当年南山寺根本就没有什么方家的逃犯,火是姜家的人放的,弓箭队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半晌,他才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是……小华。”
我轻轻的点点头。
他朝我走过来,将我拉入怀中,越抱越紧,我把头靠在他胸前,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七年了,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他声音哽咽,“你还活着,真好。”
良久,他才放开我,仔细打量我的脸,眼里有心疼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抬手触碰我的脸颊,“那时候一定很痛。”
我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
“当年是苏先生救了你。”
“嗯。”
他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苦涩,“这些年来,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有时我也忍不住想,倘若当年方家没有被人诬陷卷入废太子一案,没有南山寺的那场大火,又或者这一切发生时他没有远在漠北,而是陪在我身边,我和他又会是什么样子,就真能如彼此希望的那般在这十丈红尘之中做一对神仙眷侣么。
我摇摇头,“我知道你有你的选择,你的苦衷。”我朝他笑道,“这些年来,我在青华过得挺好的。”
“那时候我就在想,你究竟是不是不该遇到我,如果没有我,姜家不会对方家下手,你更不会出事,我还娶了你最不喜欢的人。对不起,小华。”
我侧过身去不愿意看他,“我知道你娶姜霖是为了什么,我没怪过你,从来没有。”
我没有输给姜霖,我也没有输给任何人,只是儿女情长终归及不上权势欲望。
结局早就写好了,你我注定只能相忘于江湖。
他轻声问我,“小华,你还愿意回来吗?”
我摇头。
他苦笑,“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你回去吧,过两天我也要离开青华了,解药婉柔知道在哪儿,跟她说是我的意思。”
他问我,“你想去哪?”
我抬头看向窗外,日光躲在云后,连天空都是铁灰色的,秋风阴凉,卷着细雨飘进窗台,窗边花架上的绿萝也粘上了层层雨雾。
“我想去岭南,去一个冬天不会下雪的地方,等来年桃花开了再回来。”
他抱住我,将头埋在我颈间,脖子感到点点温热的湿意。“小华,不管在不在我身边,我都希望你可以过得很好。”说了这里,他停顿良久,“以后,你要好好保重。”
这一场迟到七年的道别,终归无可避免的到来了。
“你也是。”
他撑伞走出门外,我站在门口,背影在层层雨雾中微微模糊,在快步出院子时,他顿了顿脚步,却没有转头,然后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19:23: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晚上我在后院备了火盆香纸,火蛇舔上来一刀黄纸转眼便烧成了灰烬。这些年来见多了生离死别,天灾人祸,人命若蝼蚁般微贱,又能比眼前浴火成灰的薄纸强到哪去呢?
不知过了多久,婉柔走进来问我,“烧给谁的?”
我把姜霖因中毒流产的事告诉她,“那个孩子,是我对不住他。”
婉柔蹲下来从地上拿上一叠纸,扔进火盆里。
她的脸被火光映得绯红,她不解的问我,“为什么要把解药交回去呢?就算不给,孙济琰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一命换一命,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孙济琰也不爱她,孙济琰以后不会容许姜家坐大的。苦心孤诣了这么久,想要得到的最后都会失去,我何必再多此一举,让她在最幸福的时刻解脱呢。”
“你是不想他难做吧。”
“苏大哥当年是被我连累的,婉柔,你会怨我吗?”
她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了苏清越。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天是蓝灰色的,落雪无声,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屋子里炉火正旺,却带不来暖意融融。
苏清越躺在塌上,到了午后方才悠悠醒来,“今年的雪下的真早。”
我问他,“你今天觉得怎么样?”
“还好。”他抬了抬手,又无力的放下。我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冰冷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我暗自心惊,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孙济琰回来了,再过不久你脸上的纱布也可以拆了。”
“可方蕴华已经安葬,皇上还下旨,把姜家小姐指给了他。”我脸埋进他掌心里,闷闷的开口,“他接旨了。”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我其实很后悔,当年我不该让你回去。我希望把你一直留在青华陪着我,可我又怕将来有天你会后悔。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泪水漫过眼眶,眼前一片迷蒙。
“我把苏家和婉柔托付给你了。”
“嗯。”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就算我和他都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却止不住往外流。
他声音越来越弱,“别哭,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哭。小华,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我艰难的站起来,帮他掖好被角,静静的看着他躺在榻上,屋里光线充足,他闭着眼,面容沉静,几乎感受不到呼吸时胸口的起伏,脸色如同瓷偶般苍白无力。眼泪掉下来,落在被子上,无声无息,洇染出几点深色。
我将房门掩上,外面大雪铺天盖地,落在树上整棵树都被染成白色,风吹过来,那棵树渐渐散成白色雪花随着纷扬大雪轻柔地飘散开来。不一会整个院子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都化作皑皑白雪湮灭在天地间。世界变得安静,连落雪时簌簌的声音也格外清晰,我转过身去,身后的屋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茫茫天地间只剩我一人。
第二天我去后山看望苏清越。当年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如今已是林木繁阴,杂草漫过膝盖,郁郁葱葱,似要在夏日的最后一刻将生命燃尽。
青石墓碑被风雨打磨光滑,黑色的刻字却愈发清晰起来。我在他坟前放下一束茉莉,我和婉柔帮他打扫房间时总会帮他换上当季的花,如今只能放在这里。
轻轻摩挲着墓碑上刻字,指尖传来冰冰凉的感觉,和他本人截然相反的温度。
我开口道,“他昨天来找我了,可我没跟他回去。”
昔年嫁给他之时,他希望做个富贵潇洒的闲人,而我盼着和日日都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惜这世间的感情,美好的开始往往伴随着无奈的结局。他终归是不甘于平淡的人,庙堂之上,风云诡谲,几多雄心几多无奈,若是七年前,我定会义无反顾的陪他走下去,可惜,再相见时彼此都不复初见时的样子。
我坐下来,侧着身子把头靠在墓碑上。在脑子里刻画出十几年前第一次到苏家遇到他时的样子,白衣少年坐在梨花树下,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落下一只,嘴边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叫苏清越,你可以叫我苏大哥,以后我就是你的大夫了。”
七年来,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想念苏清越,可惜他已不在我身边,只剩下身后冷冰冰的石碑。
“苏大哥,我好想你……”我轻声道,“ 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青华,又或者我现在才遇到你,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你我相遇的太早,终归是错过。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像你这般待我。
许久我才我站起身来,山下炊烟袅袅,此刻的青华显得格外宁静悠然。
我向他道别,“明天我就离开青华了,从南都回来我突然很想去外面走一走,等哪一天再也走不动了,我就回来。”
“你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我做到了。”
“你也要好好保重。”
次日,我和婉柔一早出发,前往岭南。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21:36:00 +0800 CST  
------------------------------------------end
人生的第一篇小说,纪念一下这些年来我开过的狗血的脑洞~~~~~~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21:36:00 +0800 CST  
@慕已成粥慕猪,求申精!!!

楼主 Carrie20121  发布于 2015-04-10 21:36:00 +0800 CST  

楼主:Carrie20121

字数:7931

发表时间:2015-04-11 03:1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7 12:16:05 +0800 CST

评论数:38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