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封笔(ABO,律师攻X总裁受)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34:00 +0800 CST  
之前帖子被吃掉了,重新开,改了个名字,内容微修 :)
大概是一个有着直男癌的律师Alpha和半冰山超有才的总裁Omega互相嫌弃的故事,小攻名字读作江沨礿(风月)
一般来说不会坑,一般来说也不会虐,有看官的话就更这样:)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40:00 +0800 CST  
(1)

X市的夜晚只是另一个白天的开端。

过了零点,摩天楼周围的霓虹灯又换了一个颜色,筒状的大红和鲜绿被撤了下去,Monday Blue混着仿温和日光的浅黄,还有也许溶于了这并不怎么黑的夜色的深灰开始向四面八方手舞足蹈,昭示着未眠的人们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充满希望和无限可能的一天,毕竟每一天都是充满希望和无限可能的,就像这完全不搭调的灯光配色和辐射范围一般。或好或坏地存在于现实,却被想象赋予了梦幻的意义。

这个世界的不夜城很多,X市也只是其中的一座。和大多数不夜城一样,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树和草不是很多,只是为了能让抽时间看出窗外的人们休息一下眼睛、提高工作效率而坚强地长在水泥地上。植物在这种地方不能说是生根发芽,毕竟能发芽的土地都留给了科学和人类社会的进步。若这种奉献能促进此二者的发展,也许不久这些植物还能收到政府颁发的奖杯,摆在树荫下,为这份荣誉遮风挡雨。

如果有腿,这群本应顺天而生草早已经拔根逃之夭夭。

这里的人们有腿,却不懂这玩意的用处在哪里。一般时间都在办公室根基稳固地坐着,等到用起来的时候开始方恨短。

听说飞越科技公司研发的室内用电动轮滑快要上市了,到时候一定要抢首发先入手一个。

那广告词怎么说的来着——我们赋予行走更多的意义。

的确,在这个行走等于时间,时间就是金钱的社会,意义即是金钱、社会地位与职务。

而这种信仰在X市则更为普及。作为一个近几年响应国家支持发展起来的金融大都市,X市肩负着电视台播音员从中央一台、二台、四台和十三台一天三次赋予它的神圣使命——社会转型的核心区,吸引外资与技术的主力,未来都市的榜样。

这是一座用大数据和规则砌出的围城,知识架起摩天楼高的藩篱,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自我陶醉,清醒的时候却又想出去。

霓虹灯辗转在车水马龙中,于是终于有了霓虹灯照不到的区域。

十二点,城市的边缘地带只剩下昏黄的路灯映着昏黄的月。周遭还是太亮,上次能在这里看到星星还是十年前。那时候这片菜地还没有开发,田埂围着绿色的瓜藤,闰土尚能找到几只像样的猹。到了晚上,小瓜棚茅草搭的尖顶便支起一片璀璨的星河。

后来农民们拿着卖瓜挣的2000元和卖地政府给铺贴的一万每亩,美滋滋地搬离了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而X市发展到这片区域,已经到了繁华所能承受的最大地理范围,高楼逐渐矮下身,有了点平凡小城市的风貌,路边的小饭店和小超市早在九点半就已打烊,剩下几家24/7便利店和拐过几个弯儿下到洼地里、一家外表安静的酒吧。

牌坊上那几个灰色的斜体字母的确是亮着的,只怪夜还不够黑罢了。

夜也许永远都不会那么黑了,于是这家小酒吧色调独特的外表成为了它在大城市里的完美伪装。况且城乡结合部盖起的二层青砖小楼并没有多少租户,大城市里的人们甚至都不会去多花一分心思注意它。

于是昏黄的灯光混着昏黄的月,在夏末秋初冷不丁刮过的一阵凉风里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十二点二十分,慕容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衬衣衣领,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灰色招牌。

“The Lost World”三个单词斜体加粗、歪歪扭扭地挂在后面两米长的长方形金属板上,店名旁是闰土和猹坐在吧台前借酒浇愁的木质浮雕。

慕容不置可否地收回眼神,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走下转了三道弯的木质楼梯,在宽敞的前台扫了一遍架子上的酒,最后点名要了冰柜里的酸梅汤和一只葡萄酒酒杯,安顿在左边靠墙最里面的座位上。

慕容抬手倒出三分之一杯酸梅汤,紫褐色的液体随着他手腕的转动而微微倾斜,在乳黄色的灯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慕容喝了一小口,因为被灌了一肚子风而泛上来的恶心总算有所缓解。他手指摩挲着杯沿,漫不经心地审视起这个地方来。

高档酒吧会所X市自然不会少,各色主题、各种地点的店已然成为都市才子们夜生活的归宿。政府给配的公寓钥匙倒是没用过几次,但夜店的会员卡却攒了不少。高强度的工作需要高密度的娱乐来缓解,酒精、音乐、美色和适度的违规代替了睡眠,营造出一个似真似幻的梦。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41:00 +0800 CST  
反正有梦就行。

思绪飘到这儿,慕容就不禁开始拿出他那做生意的脑子评价现在身处的小酒吧。这里从选址、店面装饰以及酒品上都难以融入主流,却也称不上独树一帜的非主流。无论是招牌上的英文名和闰土、欧式乳白色皮质长椅、桌子上摆放的无味彼岸花,还是抬起头能看到的用无数小灯做出的银河与星空,如果要硬给这家店点评一番,那也只能用随心所欲、不求盈利来形容。

总的来说,是个欣赏起来费脑子的地方,和那人倒是很配。

刚进来的人们说着外面的风又紧了些,月亮被吹没了。

杯里的酸梅汤见了底,慕容准备拿来旁边的瓶子再续上些。夜还长,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

他的手伸到一半,却被人忽的一下握住了。

白皙的肤色,恰到好处的力度,还没被寒风侵蚀的掌心余温一下暖了慕容的指尖。

酒吧上的星星灯闪了闪,周遭说不上亮也说不上暗。

“哟,慕总,几月不见,对我甚是想念?” 略带磁性的男子的声音透过光贴合在密闭的空间,上翘的尾音连带出几分挑逗与玩味。

慕容抬头,一双浅灰色的瞳仁便一下撞进了他的眸子里,搅起一点水波,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那人还是平时一身辨识度极高的装扮,米色风衣,深棕色公文包,带着点卷的栗色头发自然地垂在脖子两侧,黑边的单片眼镜上还残留着一圈从外面带来的,新鲜的、未散尽的水雾。

慕容先前思考着酒吧的事,竟然没注意到这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他站起身来,把自己摆到了和那人同等的高度,并礼节性的摇晃两下小臂,完成了这个标准的商业握手。

“江律师,” 慕容从容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顺势坐回座位上:“几月不见,自然很是想念。”

江沨礿把皮质公文包扔进座位里面,敞开米色风衣的扣子,找了个随意的姿势坐下,对着前台打了个响指,然后向望过来的服务生送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很快,服务生把一个约三寸高的小酒杯放到了他面前。

半杯色泽浓郁的绿,渐渐氤氲出淡淡的草药香,像那晚他身上的味道。

江沨礿从旁边小蝶里夹起两块冰放入杯中,端到与视线相平的地方晃了晃,杯中液体逐渐变成了乳白色。

“慕总没注意到我进来,” 江沨礿抛出个肯定句,眼睛依然盯着杯中的液体,似笑不笑:“在单纯的看酒吧,还是说想我想得太甚?”

“无法盈利的大杂烩,倒是很配你。” 慕容后倾靠在皮质的沙发背上,无意回答江沨礿的无聊问题。

“不,不一样,” 江沨礿轻抿一口放下酒杯,“我很盈利。当然你说的大杂烩这一点,我不否认,我还挺喜欢这家。”

江沨礿还要继续说,慕容却先一步接上了他的话:“黑白模糊的异次元,政治动乱的温床,孤独寂寞者的同胞,是这样吗,江律师?”

“哈哈,知我者,慕先生也。” 江沨礿听罢并不显惊讶,只弯起眼角,一双浅灰色的桃花眼顿时挂上了几分笑意:“做这一行的,心里明白就行。不过不知道今天慕兄约我出来,是作为一个试图模糊黑白的当事人,还是单纯的孤独寂寞?”

“还有我很好奇,你要怎么付得起……” 江沨礿垂眼打量了一下慕容葡萄酒杯中的液体,酸梅独特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他皱皱眉头,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两下,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这杯酸梅汤的钱?”

“哦?江律师嗅觉还不错。不过我有说过这钱是我付吗?” 慕容坦然,举起酒杯又当着那人的面喝下两口。

苦艾酒的草药香被混合上酸梅汤的酸甘,飘在空气里不食人间烟火的迷幻被一巴掌摁回了水泥地面。

“请客之道本应如此,” 江沨礿本能地向后靠,想躲掉这奇妙的碳水酒精混合物:“既然是慕总有求于我,我看不出这里面有让我或者其他人出钱的道理。”

前话刚落,江沨礿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饶有趣味地往前一凑:“其实酒吧里有不少活儿,慕兄我觉得你要留在这儿,肯定能再干出一番事业。看你现在这境遇,真不考虑考虑?我跟这儿老板挺熟的,还能让他给你安排食宿,到时候就不只是喝……酸梅汤这么悲伤了。”

江沨礿一想到慕容配酸梅汤就浑身别扭。在他和这人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里,慕容一直是一副商业精英的风范,可以对大堂里三层高酒架上的珍品逐一鉴赏,谈生意的时候也是托一杯78年罗曼尼·康帝,穿着他黑色的小西服,从近期原油期货价格变动对交易的影响谈到利用多国贸易战把握住内需,然后邀请身边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落得皆大欢喜。

当然他所发表的事业言论也不是毫无根据。慕容绝对算得上是生得一副好皮相,他眼型标准,眼角钝圆而线条柔美,睫毛不翘且长,向前自然地伸展开。他的眼睛乌黑,鼻梁直挺,一双薄唇还带着天然的淡杏红色。慕容近视,所以一直带着一副金边圆框的眼镜,半长的头发永远是打好发胶,在头顶规规矩矩地呆着,但偶尔也会有两缕不甘无趣从鬓角垂下来,软软地扫在眼角,让他在严谨认真中生出一点妩媚来。

别人是三分才,七分俊,而他却是十分的才俊融合在一起。他像一个整洁而舒展的礼物盒子,自带精美花纹,被包装得一丝不苟。

江沨礿拆过一次包装,里面的内核和外面倒是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严谨认真的,还带着浓郁的烧显卡的焦香味,强大且无趣。

若说山珍海味非凡人所能及,屡屡叹为观止,望而却步,那这烧糊了的山珍海味倒是值得乐道一番,毕竟得不到也不想要,便是无所顾忌了。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42:00 +0800 CST  
(2)

而慕容听罢江沨礿的一番猥琐言论,倒是也不愠,他等那人差不多自我陶醉完了,便若无其事地跳过这个没营养的话题,把方向拐回了正道上:“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意思。看来江律师还是有时间,半夜来这里跟我谈三观,不过很抱歉我没有那东西,我只会认为你是对我有兴趣,在拖延时间。”

“哈哈您可别这么说,饶了我吧慕总,” 江沨礿慌忙摆手:“这不是习惯了朝九晚十二,半夜下了班来杯咖啡或者小酒,聊天的兴致就上来了。夜还很长,万一聊着聊着我发现咱们兴趣相投,说不定还会对您提上那么点儿短暂的兴趣。再说,您找我出来的理由我也能猜出个大概,。”

“恩,说来听听?”

“你那个案子前两天闹得那么火,我们还讨论来着。虽然说邮件是从你私人电脑上发出去的,但作为一个股份制有限公司,在没有明确证据证明这是你的私人行为之前,采取冻结你全部资产的做法实在是,怎么说,有失体统。虽然我应该站在飞越那边,说法院这个判决实在是妙啊,但他们既然没给我钱,我就凑合着公正地评价一下——你请的那个律师水平太差了,啧,不及我的十分之一。”江沨礿像模像样地把手指搭在一起做了个“十”的手势。

“嗯,我把他辞了。”

“哦?这么果断?果然是请不起了吧。”

“江律师这话问出来就显得失职了。”

“不不不,我的推断就是这样,明摆着的嘛。”江沨礿一脸胸有成竹,手指在桌沿上得意地敲着缓慢的节奏:“所以,今天慕总约我出来,一表人才,两手空空,大概是想听听我的建议,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子,然后以身相许,让我付了这顿酒钱,并且帮你出山打官司。”

“那江律师还是来了?”慕容依旧是一脸平静,黑色的眸子被金色镜框掩去了小半的光:“看来你是觉得我的身体值个几十万,我应该感到欣慰。”

“啧,说实话吧,我觉得不值,”江沨礿撇嘴,把略微歪掉的单片眼镜重新架好在鼻梁上:“就冲你那信息素的味儿也不值。所以我过来好心劝你两句,掏出我那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同情心请了你这杯酸梅汁,看看能不能约到个三块五的炮。”

“我看不出这里面哪有同情心。” 慕容眨眨眼,竟生生被江沨礿看出了那么一点委屈之情,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习惯性伎俩。

“那就是没有,被狗吃了。” 江沨礿喂起小动物来倒是毫不吝啬。

“江律师。”

“哎,我在。”

“我很佩服你这番分析,有理有据,逻辑严谨。” 慕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但是?” 江沨礿自觉地帮他把后缀加上。

“但是,” 慕容摊手,眼角挂上两抹真诚的戏谑:“它是错的。”

“啊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江沨礿撇撇嘴,满脸都是大写的遗憾:“那就是意料之外的状况了,说吧。”

“恩,” 慕容又喝了一口酸梅汤,杯子逐渐见了底:“听着刚才江律师这番话,肯定是还记得在米兰酒店的那次。”

“记得,我记得和我上|床的每个人。”江沨礿从来没质疑过自己的脸皮厚度和他的业绩一样顶呱呱。

“那你肯定记不清了。” 慕容也不是第一天见脸皮厚的,更何况这么多年他练出了一套专扒甲方厚脸皮的才能。

“我承认,那天喝了不少,我走得早,怕再待会一个不注意又把你上了。”

“哦,其实我倒不是很在意。” 慕容又往杯子里续了点酸梅汤,这阵子他越来越熬不住夜,有点味道能提提神也是好的:“你猜我是怎么知道这家酒店的?”

“虽然我很想说你这前后两句一点逻辑也没有,而且我已经说了,那我也随便回答一下,我觉得我的卡丢在那间房了。”

“恩,” 慕容从包里翻出了那天江沨礿落在酒店房间里的酒吧会员卡:“地板上捡的。江律师,喝酒忘事可不是个好习惯,想挣钱的话得把东西标个号排排坐,或者少喝酒。”

江沨礿笑而不语地拿回了自己的卡。

“我只是觉得熟悉的环境能减少听到你所说的‘意料之外’的情况的紧张感,所以和你约在这儿了,想着金卡会员应该让你下了点本钱。”慕容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镜,方才被镜框遮去的光又回到了他的眼睛里:“其实江律师除了这张卡,还忘了点别的东西在我这。”

“恩?我把我第一到三十二号物品都清点了一遍,真没发现还丢了什么,只能请慕总指教了。”

慕容从包里翻出了一个密封的小塑料袋摆在桌子上,淡黄色的顶灯正好打在里面乳白色的胶状物体上,乱乎乎的一团,称不上美观。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43:00 +0800 CST  
待江沨礿看出个大概,两条眉毛开始向中心聚集的时候,慕容缓缓地开了口。

“这是你的套子,它破了。”

江沨礿当律师也有几年了,做他们这行的,凡事都讲究个证据。人们被骗了、被抢了,总要千方百计地搜刮人证物证来表明自己说的是实话;找到了,结果便随心所欲,找不到,那剩下的时间还是要去不停地寻找的。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案子,唯独没见过的就是慕容这样的当事人。

“慕总,虽然你这种做法变态且令人发指得可以,但不得不说,效果拔群。我那些委托人要是遇到事儿有你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斥巨资请我。”江沨礿撇开落在袋子上的嫌弃的视线,看着慕容的眼睛微微一笑:“所以,我很不喜欢你这种做事风格,一点给人发挥的空间都没有,埋没英才啊。再说了,你天天做那么多事,如果都这么事无巨细,您要么不是普通人,要么过两年就要开始秃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还谢谢江律师关心了。” 慕容收回手:“我的发际线还坚强得很,只是怕过了今天,江律师要去买点生发水了。”

“哦?此话怎讲?”

“我觉得你不应该不知道这话题的走向吧。”

江沨礿坐到现在,心里隐隐的不安终于不情愿地照进了现实。他进来的时候就知道那瓶酸梅汤肯定有猫腻,但自诩乐观地朝着好的方面想了。现在看来,梦还是不能做太快乐的,毕竟现实打脸打得太疼。

“行吧,那你醒了没吃药?” 江沨礿还想最后挣扎一下:“72小时以内不是都有效吗?”

“吃了。”

“你说吃了我就信?”

“吃不吃影响现在的结果吗江律师?”

“……” 江沨礿感受到了很大的悲伤,他也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惹出“未来”来要怎么办,但唯独没想过这事会出在慕容身上。

那么多温柔可爱的Omega,却偏偏栽在了一棵如同嚼蜡的大松树手里。枝繁叶茂在大山云巅不说,凝固的琥珀困住的没一点风情,还都是智慧。

“慕总,你还年轻,事业正好,虽然遇上点小挫折但都能过去,以后再要孩子也不迟。我出钱,做了吧。”江沨礿毫不犹豫道。

他说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酒气上来醺得头脑有些发热,酒精**了不安,在脑子里腾出一块空落落的地方来,黑得很,像家中半夜里没开的那盏灯。

让他要孩子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世间皆芳草,唯逍遥者可行于大川,囿于山海,醉赏群芳。

江沨礿等了一会儿,慕容却出乎他意料地没再反驳他什么。他抬起头,只看对面的人垂下了眼,手指摩挲着葡萄酒杯的底座,眼睛里没了光,像在从外向内地看着自己的心。

酒吧的灯光流转,而天花板的星河却不会像真的一样升落,于是时间便被囚禁在了这小小的地下室内。

“慕总?” 江沨礿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听到自己的名字,慕容整个身体紧绷了一下,倏地回到了现实。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有那么一秒,像极了一个毫无防备、被欺负了的小孩子,透过半开的门缝小心翼翼地向外望着,里面外面都是黑漆漆的。

这下轮到江沨礿有些愣神了。

但也只是一秒而已。慕容推了推眼镜,又恢复了他那严谨圆润的风范,灯光打到他打了浆的领口袖口上,他轻声道:“江律师,对不住,但在这件事上你还真没有多大的发言权。”

慕容顿了顿,又笑道:“您别拿我取乐,但现实来讲我不觉得一个有地位有名望的Omega也会有美满的爱情,如果我这辈子结不了婚,我还是想要个孩子的。”

“既来之,则安之。” 他放下这么一句,收了口。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44:00 +0800 CST  
“我承认我在这事上没决定权,” 江沨礿认命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坐直了身体,脸上挂出管理到位的三分无赖:“但我们可以和谐商定其他的事不是吗,比如,我不想认这个孩子。”

慕容好像早已预料到了一样,平淡道:“可以,正合我意。”

“恩?” 江沨礿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据我所知,慕总可是光明正大地对我图谋不轨啊,这么好的契机,虽然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人为的,但就这么放弃不可惜吗?”

的确,那天晚上江沨礿喝了不少,他只记得自己开了不知道哪里的房门,抱住那个在床上发||情的Omega度过了愉快的一夜,只是早上起床看到那人的还在熟睡脸肠子都悔青了,捡起满地衣服凑合着穿了穿便人模狗样地溜之大吉。

但让他苦恼不已的是,之后的几天他总能想起那一晚,虽然记不得细节,但那种畅快的感受却是真实可感。只可惜了对面的人是这个慕容,还可能是心机地被他上了的那种。

“呵,难道我赖在江律师身边半辈子吗?社会不封建也不半殖民了,我们明白人说明白话。”慕容此时已经完全回过神来,他正了正身体,扶了一把微微发酸的腰,却没想被江沨礿看在了眼里:“咱们讲讲法律,未来十八年的抚养费还有这几个月的生活照顾是要归你管的。”

“几个月?” 江沨礿凝眉盯着他纤细的腰,一瞬间脑子宕了机。他暂时还没法想象这儿会蹦出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来。

“六个多吧。” 慕容也没再挖苦他。

“嗯……”

“抚养费正常走的话是你每月工资的20%到30%,但在X市这种生活就是烧钱的地方,30%我觉得不为过,”慕容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当着江沨礿的面啪嗒啪嗒摁了起来:“江律师的工资我在业界也有所耳闻,月入十几万不在话下,那一个月就是……”

江沨礿看着计算器上越堆越多的零,胸口也被压得十分憋闷,他第一次觉得挣钱多了也有不好的一面,比如给出去的时候就会十分心痛,心痛那必然是要伤身体的。

“四舍五入700万,”慕容给出了最后的结论:“我这算法不过分吧,江律师。”

“不过分。” 江沨礿捏着手里的小酒杯,只想把那小兔崽子现在就拉出来不声不响地丢掉。

慕容把手机倒过来推到江沨礿面前,然后摁下了清零键。

“江沨礿,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你还是说对了一半的,” 他收回手,撑着下巴支在桌子上,看着对面因为信息量过大而迷茫的人,继续说道:“你说我没钱,所以想来用其他手段交易,聘你做我的律师。”

“那我现在委托你,就用这孩子十八年的抚养费。”

“700万,不亏吧?”

“还有——”

“还有?” 江沨礿暂时放弃了思考,只想那人赶快把话说完。

“银行账户最长冻结期限是六个月,在解冻之前,我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44:00 +0800 CST  
(3)

江沨礿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端起酒把早已恢复常温的乳白色液体一饮而尽。失了沁心的凉,高酒精度的灼烧滚过他的胸腔,后劲儿混着秋天药草秸秆的味道,粗糙而清冽,就如畅饮之后被迎头浇了一盆彻骨的山泉水,醉翁不知此时该醉还是该清醒。

“所以,总结一下今晚,” 江沨礿抬着半阖的眼睛瞥了一眼墙上的稻草人挂钟,从嘴里溜出来的字也开始左右横飘:“一点三十五,在这过去的一个小时零五分钟里,我,接了个700万的案子,过上了同居生活,还顺便喜当爹。”

“人生如戏啊慕总!” 江沨礿仰头一笑:“这要和别人说起来,我可是一夜暴富、家庭美满的人生赢家了哈哈。”

“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好的,乐观也算是活着的本钱。虽然钱是先赔出去的,老婆孩子也不是自己想要的。”慕容致力于把冷水浇得连续而恒温:“花钱买个教训吧江律师,人可以花心,但花心就得少喝酒。虽然你这事后药95%成功率都防不住的内部零件放在战时就是个宝贝,但和平年代,计划生育。”

“那你怎么不遵循和平号召计划一下?”

“计划赶不上变化,” 慕容摊手:“这不还靠着天降的百万预付款托您恢复名誉呢吗。”

江沨礿听了这话,心里的小得意又冒了出来:“行吧,能请到我你这孩子养的也不亏,咱们80%的胜率都是靠事实说的话。”

“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任何的数字都约等于零。” 慕容轻笑了一下,把自己方才放在江沨礿面前的手机抽了回来,于是依然亮着屏的手机计算器上显眼的大“0”又在江沨礿眼皮底下走了个来回。

白底黑字的加粗文体,非常辣眼睛。

“行行行,您说多少就是多少,” 江沨礿自知此时是斗不过这位有理有据的大爷的,只能对着糊了满脸的证据和理论俯首称臣:“但是,回来给这孩子做个亲子鉴定总没问题吧?如果要说还有啥比养自己孩子更可怕,那就是给别人养。”

“恩,没问题。” 慕容也是个理智的人,对此并无异议。

说罢,两人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各自玩着各自的酒杯、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时候的The Lost World格外安静,隔过几桌还有在喝酒聊天的其他人,但声音传到这里已经微不可闻,只剩视觉在搅着内心的一滩浑水,看得到的是表面的波澜,看不到的是水底的闰土、猹和欧式长椅。

彼岸花静立在两人中间,光秃秃的花茎宛若一个赤|裸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熬夜灵魂。

“我说,” 江沨礿舔舔干燥的嘴唇,又开口问道,“什么时候住过来?”

“看你,我反正随时都需要地方住。” 慕容伸手把花正了正,但那花瓣还是摆脱不了地心引力地向下垂。

“你东西呢?”

“都在这了。” 慕容指了指自己来时背的黑色双肩包:“其他的都在我家贴着封条。”

“住六个月?” 江沨礿瞥了一眼慕容放在角落处的小包,普通的涤纶材质,干干瘪瘪的,看来也没装多少东西。

“恩,看吧,要是他们解冻解的早,就算只有银行账户,我也可能在外面租个房住,不过江律师要是到时候留我的话,我也不推辞。”慕容倒不是说有多喜欢和眼前这个家伙住在一起,只是看到他就想到他做的好事,内心不免火大。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46:00 +0800 CST  
“呵……” 江沨礿内心闪过一阵悲伤:“慕总,你最好还是别期望,我喜欢的是那种……”

“在秦淮河边弹琵琶的。” 慕容直接接上了江沨礿说到一半的话。

“哎,你怎么知道,我说过?” 江沨礿面露诧异。

“恩,说过。” 慕容不以为然:“还说得可开心了。”

“哈哈,那是,” 江沨礿摸了摸头,脸上晕出一点宛若初恋的粉红。

“有点出息行吗,天天在外面风花雪月怎么一说起这个来还能害羞。” 慕容着实有些看不下去。

“不,我这不是害羞啊,是美好期望。哪个Alpha不想找个会琴棋书画、温柔体贴的Omega,工作一天累了能有人疼,半夜回家也有热饭,闲来在落地窗前面一起喝两杯,信息素最好是个桂花香,看着月亮,谈谈诗词,谈谈人生。”江沨礿不由自主地咧嘴傻笑起来。

“这个点到是挺适合做梦的。”

“是啊适合做梦,” 江沨礿小心翼翼地收好幻想,极不情愿地开始审视眼前的“现实”。

“Alpha有很多理想主义者,”慕容并不在意江沨礿干涩的目光,又精致地给自己斟上半杯酸梅汁:“但很不巧,我有幸去过一次秦淮河,两边都是新盖的饭馆商店,白炽灯挂了一条街,河道就小十米宽,仿古机动船一百二一位。”

——的确还是个歌舞繁华之地,但没了烟沙,只剩水月,整个环境又透亮又聒噪,风雅被呈现于俗世,便默不作声了。

“不会有在秦淮河边弹琵琶的了。” 慕容总结道。

“有没有的再说吧,反正日子也就是这么过,多点少点的,就是怕多出你来。”江沨礿撇了撇嘴:“慕总啊,真的,除了我你就没点目标了吗?”

“我?” 慕容一时没想到江沨礿会反问回来,略显惊讶:“我没有目标啊。”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看着江沨礿空杯子里残余的一点白色液体挂在杯沿。苦艾草的味道逐渐氤氲在四周,混着江沨礿呼出的温热气体,像那晚那个热烈的怀抱,给人短暂的安全感。

“小卡片我给过很多人,又不只是你,别太自恋。” 慕容淡淡地回道。

有新来的酒客从木楼梯上走下来,抱怨说外面开始刮风了,便把风衣挂在前台木椅上,要来杯温酒握着暖手。

此时已是临近凌晨两点,两人再没什么可说的,等慕容喝完那瓶酸梅汤便心照不宣地收拾好东西开始回撤。酒吧里还在有人断断续续地进入,去前台要上一杯烈酒,努力借着麻醉剂和夜色找回自己。

楼梯上到一半,江沨礿停下脚步把风衣扣子扣好。

“走吧。” 他放下手,头也没回。

“行。” 他身后传来的声音也平静如水。

没有摄入酒精的夜,和靠着酒精保持清醒的夜,说白了和白天没什么差别。这样的世界才是理性的,才能靠着智慧和伦理维持正常运转。

后来,慕容再想起那一晚,只觉得是两个清醒的疯子在说着道上的话,他不得不喝的酸梅汁和江沨礿并不喜欢的苦艾酒纠缠得相映成趣。

但那晚的月亮确实是亮的,路灯熄了一半后也隐约能看到一点天上流动的星子。他背着他干瘪的黑色背包,坐在江沨礿因为怕酒驾而骑来的二八式山地自行车的后座上,夜风一阵大一阵小,前面的人为他挡着冷,很卖力地翻过几个不大不小的坡。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46:00 +0800 CST  
(4)

凌晨两点半,伴着一声凄厉的猫叫,1701玄关的灯啪地亮了。慕容看见一道橘黄色残影唰地从眼前闪过直奔卧室,随后里屋便传来咔嚓咔嚓撕布条子的声音。

“我去,忘了这祖宗!” 江沨礿甩下两只皮鞋,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就大跨步奔进卧室。一阵叮当乱响之后,猫被捏着脖子拎了出来,然后被主人无情地扔到地上。

橘猫缩着脖子在浅灰色大理石地砖上蹲成一团,屁股靠着被江沨礿关死了的卧室门,瞪圆了两只大眼看着慕容,目光犀利得直击灵魂。慕容刚向着客厅往前走了一步,猫便噌地颤着满身肥肉钻到了沙发底下。

“这猫除了我谁都怕,” 江沨礿打开客厅的大灯,把门口的皮鞋重新摆放好:“一害怕就紧张,一紧张就撕家。过年别人给自己买新衣服,我得给祖宗买新被罩。”

“下次直接换流苏的好了。” 慕容不见外地接过江沨礿递来的拖鞋,走进屋径直靠在了沙发上。这一路敞篷车的风吃下来,先前喝的那点酸梅汤开始起反作用,搅着他的胃一阵阵地犯恶心。

“流苏不行,不如买个后现代DIY的。”江沨礿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过头却发现慕容脸色很难看。

“额,你还好吗?” 江沨礿试探性地走到慕容身边,直愣愣地站在他前面,双手也不知道要往哪放。这种超过安全距离的非商业场景,除了预谋打炮,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一时间没什么主意。

“没事,” 慕容拄着沙发靠背直起身来,扶着太阳穴深呼吸几下,想缓解这搅成一锅的酸味。这种感觉他这两个月已经经历了太多回,反反复复,还在不断发展出新的高度。第一次,他倒头在床上奢侈地睡了一下午;第二次好巧不巧正赶上要去开会,他接了一杯热水,往里面扔了半个柠檬,凑凑合合撑过了三个小时;而再往后,先前试过的法子都成了小打小闹,只有抱着马桶,或者干脆在卫生间打个地铺来得最实在。

但这大半夜的,他还真不想第一个参观的就是江沨礿家的厕所。

慕容放下了揉太阳穴的手,眨了眨有些犯迷糊的眼睛,觉得好了一点。他缓缓站起来,示意江沨礿把他带去卧室休息,可还没走两步,那熟悉的味道就又被颠得一股脑涌了上来。

“唔……” 他赶忙捂住嘴,下意识地攥紧了江沨礿的小臂。

“恩?” 江沨礿不明所以地回过头,看到慕容那副坚持不住的表情,立刻把人风风火火领进了厕所。

江沨礿带上门,靠在外面有些恍惚。屋里只开了客厅的灯,此时照到角落里的卫生间门口,已经不剩什么光。里面那人有意压低了自己制造的声响,但断断续续的呕吐声还是隔着门板传了出来。可能愣了有几分钟,江沨礿呆呆走去厨房,开灯倒了一杯水。

慕容晚上没吃什么饭,胃里仅剩的那点液体被他三两下吐了个干净,但那感觉还是消不下去,呕干了胃酸,最后开始吐起胆汁来。他看着池子里黏腻的黄绿色混合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么多年,他多难缠的对手也搞下来了,最后却败在了一个也就葡萄籽大的小家伙上。

想到这里,慕容忽然有点感谢那些业界大佬道貌岸然的君子之风,比起门外那个一激动就用力捅的墙灰脸律师不知好了多少。果然,他家胖橘养成了激动的阿拉撕家也怪不得别人。

待脑子清醒了些,慕容扶着旁边的洗漱台慢慢站了起来,摸索着给马桶冲了水。昏黄的吊灯瓦数不高,照在卷着不规则花纹的灰色大理石瓷砖上,给厕所不大的空间里营造出了一点禁欲的旖旎。慕容把视线从令人头脑发胀的地砖上移开,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发白,打好发胶的头发也已经被半夜的风刮得没了型,此时沾上水,湿漉漉地贴在鬓角不少,也算是很配合他这个落魄青年的形象。

他又接来一捧水,准备清理一下残存在嘴里的酸苦味。只是水还没送到嘴边,双腿便忽然一软,身体顺着台子整个滑了下去。

头顶的吊灯闪了两闪,噗地灭了。

沉重却急促的呼吸,泛上潮红的双颊,水声直直向下砸着,将他堕入了深渊。

江沨礿端着自己的史努比马克杯在门口等了一会,见里面水流不断,人却迟迟不出来,于是礼貌地敲了两下,把门打开一条小缝。

烧显卡的焦香味瞬间铺天盖地地一涌而出,填满了整间屋子。凌晨三点的风呼啦啦地刮在玻璃上,而屋内的气压却像要与之抗衡般,还在不断地燥热膨胀。

江沨礿半张着嘴,一下就被这抹了脂粉的气流拍得神志不清。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马克杯,才不至于下一秒失了神志、把杯子往后一扔就饿虎扑食。

况且他也不饿,他本是一头养尊处优、不愁吃穿的上层老虎。花花蝴蝶忽闪着五颜六色的大翅膀从他身边飞过,他偶尔扑几只,偶尔就卧在树荫下静静欣赏着。

慕容是那群蝴蝶中间最亮眼的一个,灰色的翅膀,沾着一身从尘世染来的土。

第一次,他靠着酒精的力量扑了一脸的灰。酒红色的窗帘,窗帘外喧嚣吵闹的夜,天鹅绒的床垫上,挂着汗珠的肉|体纠缠翻滚。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充满着第三次工业革命带来的理智气息,江沨礿只觉得自己是醉了,玩腻了,才会啃食上这么一具如同嚼蜡的肉||体与灵魂。

可现在,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看着眼前那个倒在地上、胸口被浸湿一片水渍、白衬衫透了明贴着胸膛不断起伏的人,江沨礿不可察觉地有了反应。

史努比马克杯中的白开水晃了一晃。

——那不光是理智,还有使人上瘾的精神毒药。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47:00 +0800 CST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53:00 +0800 CST  
三点半,这处于市中心地段的小区还亮着不少灯,把夜色染成了白色。


慕容斜靠在江沨礿家的沙发上,一如他刚进门的时候,嘴唇苍白,散落的刘海湿湿地贴在额头。但面前的茶几上多了一杯水和一瓶抑制剂,马克杯上的史努比拎着他的公文包,正在打开一扇森林小木屋的门。经过刚才一番折腾,猫显然是被吓得没敢挪地,现在正在座位下面咯吱咯吱地打颤。


虽然刚吃过药,浑身还没什么力气,但慕容的眼神已经变得清亮了许多,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刚进来的时候他头晕脑胀的,也没对这个暂时的居所做过多的观察。现在有了点精神,便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江沨礿的房子说不上大,一百多平,三室两厅中规中矩。但就是这样一套房子,连上所处的地段加成和X市仿佛金刚石打造的地皮价格,也是普通人,保守一点说,前半辈子不敢想的,当然后半辈子也就不用想了。慕容自己家也差不多的情况,他虽然当了几年总裁,但钱基本都扔进科研里,剩下的每年给贡献功劳苦劳的员工们分一分红,最后落到自己手里的并不算阔绰,但保持小资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现在两条袖子除了清风啥都没有的情况另当别论,这几天进不去家门,估计除了风还可以再多上一层灰。不过摸着江沨礿家茶几上的那材质相同的一层灰,慕容估计这人也有几天没回来过了。


江沨礿家的装修奉行典型的都市极简主义,进门一个白色格子架把玄关和餐厅分开,上面错落地放着几盆生长旺盛的多肉和十几本厚重的专业书,暗红墨绿的封面给原本清新的格调增加了几分厚重感。客厅靠墙是一套灰色的布艺沙发,前面的白色茶几上一层冰凉透亮的玻璃,玻璃下有个陈列槽,装着摆放整齐的一颗海星和几粒残破的贝壳。沙发后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幅灰白色调线条缠在一起的后现代画作。立式空调在角落被灰色的窗帘半掩着,后面的窗台被改造成了一个高出地面一节的小平台,靠着落地窗,放着两个蒲团和一张木质小方桌。


卧室门被打开又迅速关上,闻声探出脑袋想要溜进去的胖橘不满地嚎了两嗓子,团回沙发下面继续它的迫害妄想。


“把上衣换了吧,” 江沨礿从二十几件白衬衫堆里翻出件白色圆领T恤扔给慕容,努力从被红肿舌头填满的口腔里挤出一大串不满:“你说你现在除了人多以外啥都没有,吃我的穿我的弄得满屋子机房味还攻击我,今天一会儿我还得出庭,律师活张嘴皮子你这不是坑我呢吗。”


“不啊,” 慕容接过衣服,慢慢解开被水浸湿的上衣,不经意露出胸口几道被江沨礿挠出的红印:“你还活张脸皮呢。”


“别闹了,你那个样子就是想让我上。” 江沨礿忿忿地在他旁边坐下,把本来接给慕容的水仰头全喝了。


“我不想,” 慕容套好T恤,顿时觉得整个人清爽了很多。


“用损失700万的风险换在一星级卫生间打里一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毫无美感可言的爪印和小草莓,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的技术不值那么多,真的,顶多三块五,就算你抵了那杯酸梅汤的钱吧。”


江沨礿不想说话了,此时疼的不只是他那变大的舌头,可能还有自己已经开始变硬的心血管。他只恨自己怎么被咬了下舌头就射了,没有好好抓住机会发泄一下这一晚上受的委屈。他认真地思考着原因,最后把锅甩给了自家迫害妄想症的猫和过于强悍的慕容。


宠物的性格对人的影响力也是不可小觑的,而站在食物链顶端的Omega已经算不上是Omega这个种群的了。


当然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江沨礿自我安慰。


“江律师既然明天还有案子,就去睡会吧,长时间熬夜对心脑血管都不好,会变傻,还会生病,” 慕容套好T恤,忽然凑到江沨礿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黑色的瞳孔里装着透亮的光,但有光的地方,江沨礿便看不到自己的在他眼中的那部分剪影。


慕容湿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耳根。


“别傻了也别病了,我还要靠你呢。”


江沨礿眨巴眨巴眼睛,没有抓住被慕容迅速收回去的尾音。


那天月亮快落下的时候,江沨礿总算把祖宗请进了客卧,自己也收拾收拾开始在床上躺尸。胖橘终于是趁着他开门的瞬间溜进了屋,这时候正枕在他胳膊上、爪子扒着他脱了上衣的胸,安详地呼噜着。


江沨礿揉着怀里的猫,忽然想到在厕所的时候自己情迷意乱间摸上的慕容的小腹,那地方当时因为慕容的发||情而覆着一层细密的汗,有点儿鼓,有点热,像烫手的山芋。他也就碰了一下,便嗖地把手收了回去。


虽然那小凸起有点破坏整体美感,但他不得不说,慕容的灵魂虽然骨感,但肉||体还是很丰满的。


与此同时,那具丰满的肉||体躺在隔壁,摸着小腹上被江沨礿胡乱中挠出的一道红痕,看着窗外的星子一颗颗落了下去。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53:00 +0800 CST  
(5)

慕容活了二十七年,就当了二十七年别人家的孩子。他打娘胎就生得眉清目秀,被七大姑八大姨轮着抱了一番,弯着黑黑的眼睛、张着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抱住胸前的长命锁吭哧吭哧啃两口,牵出几丝口水就要往中年妇女们的绸子衣服上蹭。

从幼儿园到初中,慕容的成绩一直是同届里的佼佼者,校服袖子上三道杠,胸前系的规整的红领巾随风飘飘,虽然不爱笑,但弯弯的眼角看过来的时候总能融化一片少男少女的心。为此他没少收到情书、抄着歌词的小卡片,还有圣诞节的平安果和情人节的心形巧克力。他很珍视别人的心意,把能吃的都吃了,不能吃的就收在一个以前用来装牛轧糖的蓝色小铁盒里。

这种状态保持到初中毕业,然后出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

第二性别分化的时候,他的检查报告上赫然写着Omega。

这和爸爸一直教的要成为强者从生理上就背道而驰,而他的人生轨迹从此也出现了点偏差。

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家里人在沉默了几天之后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也没有别的法子。慕容对这件事没表态,每天和平时一样,吃饭,学习,看书,十点准时上床睡觉。

天上的星子升了又落,小城市的经济逐渐得到发展,家外面路上的路灯多了起来,于是本来漆黑神秘的夜晚被昏黄的烛火噗地一下照亮,深夜的诗人变得衣不蔽体。

慕容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又以全省前20的成绩考去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家境并不富裕的他省吃俭用了几年,攒着钱出国去名校镀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金中镶钻,毕业的时候带回了和朋友一起创建的公司,在X市和那些刚栽上的小树苗一起扎了根。

他当上CEO的那年,二十二岁。

他依旧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的光辉和荣耀,有天生的好皮相和好脑子,还有后天的勤奋和努力,什么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在他这统统适用。仅仅三年之后,以科研和开发人工智能为主的星河公司就在全国最具权威的时伐周刊占据了绝对的一席之地,慕容穿着黑色西服、梳着整齐发型的半身照也随之被印在封面,席卷了小半个中国。

照片上的他双臂交叉,眼角和少年时一样,依旧是弯弯的,但里面已经看不出半点当年温柔的笑意,只有一缕黑发被精心地从鬓角梳下,在眉宇间染上一抹成熟性感的气息。他带着他的金丝框眼镜,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面仿佛微微颤动般活灵活现。

那段时间,慕容又收到了来自小半个中国的情书、精心雕饰的电子卡片,还有名贵的腕表和签字用的钢笔,大部分仰慕者都激动介绍着自己Omega或者Beta的身份,小心翼翼地暗示着自己甘愿千里送的伟大情怀。他把收到的礼物攒了几天,等到堆成一堆,就把钢笔手表等一人一块给员工发下去当平时福利,然后给那些仰慕者一人发了封邮件,问他们要一份简历,若是人才自当重用。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收到的那些平安果和巧克力,他在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了。食物早已经被消化,只是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希望和陈腐总是纠缠在一起,而且是会发霉的。

二十七岁,慕容仍是别人家的孩子。果断、冷静、手腕、严谨这些中冷性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他,而这些正是进入到职场的年轻人们最最需要的品格。慕容随身带着一台四年前的**记本电脑,开会之前充满电,然后开会的时候让那已经报废的电池和风扇鬼叫上一个小时,员工们都知道,等到那拖拉机熄了火,老总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这一个小时要是还没讨论出个结果,那第二天领到的盒饭就会多一道炒鱿鱼。

并不会真的被炒鱿鱼,但奖金肯定是要扣的。

而且其实食堂大叔的鱿鱼做得蛮好,但扣掉的工资能买上几百条了。

员工聚会的时候大家曾经让行酒令输掉的人以自己的名义把合买的最新MacBook Space笔记本寄给了老板。第二天开会的时候,会议室仿佛充满希望的田野,一朵朵野花翘首以盼续航七个小时的终极日光浴,可等来的还是那耕地的拖拉机。新电脑被老板当做礼物讲给了那次项目贡献最突出的人。老哥高兴了好一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电脑很大一部分钱是自己出的。

星河公司的总裁就是这样一个站在山巅的人,年轻人腿脚利索,早早就爬到了这种风景好的地方,看着眼底的江山,江山也映在他的眸子上。山顶的风很大,他的血半冷不冷。慕容走来的那条路已经被修葺成为观光栈道,而山的另一边,是当年平安果和巧克力花花绿绿的包装纸被揉皱后胡乱堆砌在一起的半座荒坡。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19:54:00 +0800 CST  
(6)

慕容第一次见到江沨礿,是在和飞越公司谈项目的会议室里。那天对方的律师迟到了半个多小时,这种正经的时候遇上不正经的人,飞越即使作为甲方也没太大的脸面和慕容在会议室里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好在乙方的CEO明白自己的立场,请了小秘书带上那群黑白相间的人体模型去了休息室,喝茶赏盆栽,岁月静好。

会议室的**记本电脑呼啦呼啦继续鬼叫了半个小时。在太阳想找座山头蔽体、却无奈在光秃秃的大楼间裸||奔而羞红了脸的时候,星河的员工们终于盼来了全村人的希望。

希望站在会议室门口看了一眼落地窗外一丝不挂的夕阳,夕阳的脸羞得更红了,它瑟瑟抛来几束柔光,把那人装点得像自己梦里的样子。

而同时红了脸的还有星河在场的一群尚未出嫁的少男少女。

谁还没有做过一个那样的梦。

可能是在十九世纪的巴黎,蒸汽朋克少年手持红木手杖,坐着马车在你面前匆匆行过,惊鸿一瞥,你便记住了那高帽下垂在耳边的栗色卷发,单片眼镜后灰色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笑着,他可以天真地眨眨眼,用一个法郎换来足够一家人吃一天的面包;也可以就这样笑着,抬起手杖成为下一个历史的操盘手。

也可能是在烟雨江南,青衣墨客轻摇折扇,抬手叫小二上来酒半两,杏花落酒,化开一丝淡淡的香气。墨客来了兴致,噙着一缕被风撩动的青丝,提二字于那折扇上,塞进小二怀里当了酒钱。然后抖抖衣袖,醺然入竹,人去也,意去也,却留心于此,飘在杏花里,荡在茶碗间。

于是后世称狂人之道,为逍遥。

他是徽州深宅里的青涩少爷,是大上海霓虹灯里的体面老板,是自由女神像下的外国游客,是凡尔赛宫中的复仇少年。

他出现在任何人的梦里,因为他是任何人。

栗色的半长卷发,欧洲血统的高挺鼻梁,早就过时几百年的单片眼镜映着窗外娇红的夕阳。灰色的瞳仁把他和外界之间隔了一层纱,于是你可以把那后面的物体赋予任何色彩。他穿着一身体面的黑白色西服,喉结在衬衫系得一丝不苟的纽扣上上下翻动,撩拨出几丝动人的情愫。

可他骨子里带的是东方的文人气。言之凿凿,字字珠玑,头微微仰起,眼睛弯弯地含着亮晶晶的笑意。他踱步于半米见方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几圈下来就踏遍了五千年的春秋。

车马古道上印着他资本主义的黑皮鞋脚印,踩出的形状五花八门,可连在一起,却开出了一条通往凯旋门的捷径。

那天,飞越的律师在迟到近一个小时的情况下,在慕容的破电脑罢工前以对飞越公司有绝对优势的条款签下了合资协定。

会议结束的时候,看着江沨礿走出门去的背影,夕阳终于逐渐冷静了下来,衣不蔽体地投入了黑夜的掩护。星河公司的少男少女们大梦方醒,这才发现光顾着吸男神、看他在自家公司的地盘上转圈圈,下个月的饭钱都要被他赚没了。

江沨礿把西服搭肩上,插着兜溜出了星河的会议室。他之前出完庭后和客户喝了点小酒,兴致一来就不想去开会了,找个了拉肚子的理由在酒吧揽来个小美女亲热了一会,等到日头消下去,才满面红光地跑去帮人家签合同。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慕容。虽然之前早有耳闻,但什么时伐杂志他是没时间也没心思看。况且不管是花容月貌还是英俊潇洒,听个词就能脑补出大概,完全不用费那点好奇心和翻资源的力气。

毕竟时间就是金钱,不看慕容就是在挣钱。

当然,如果能碰到这种既能挣钱又能起花花心思的好差事,江沨礿定是来者不拒的。而且不得不说,那位传说中的慕总名不虚传。业界有流言称星河公司的CEO是个Omega,倘若真是如此,这张皮相也值得多瞅几眼。

没什么别的问题,就是他那垃圾电脑太烦,人也太聪明了点。

聪明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年头可不是个褒义词,尤其是聪明人物以类聚的时候。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20:15:00 +0800 CST  
想到这,江沨礿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他刚才虽然看起来风风光光,秒杀全场,可自己清楚得很,要不是那位慕总不学法律,自己现在可能还在那里面满地转圈地磨嘴皮子。

当好皮相和好脑子集于一身的时候,这个人就变得高攀不起了。

星河公司的走廊亮着自然的白炽光,不强不弱,在洁白的大理石地砖上画出一个一个圆润的圈儿。窗外的夜色大概开始变浓了,江沨礿望向落地窗外,只能看见宛如走在T台上的自己。

芳龄二十五,混着祖上三代传下来的法国基因,长腿蜂腰,人美声甜,靠嘴皮子坑人混口饭吃,然后再用抛媚眼把坑人的印象抹掉。顺风顺水在X市泥地里趟了三年,别人湿鞋,到他这儿是客户抢着给送雨鞋。

十七楼的T台很敞亮,两边被夜色侵蚀,成了不见底的深渊。

被高高捧起的社会宠儿,走的都是鲜花和掌声构架起的软独木桥。

“哟,江律师,” 慕容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江沨礿收回视线,转睛看向落地窗上反射出的人影。

“我们公司窗户不够优秀,照不出您的美,不如移驾卫生间慢慢欣赏,灯光效果比这强多了。”慕容走上前,江沨礿看到那人雪白的衬衫反射在窗户上,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穿过玻璃融进了夜色里,留两个空洞洞不见底的圈儿在眼睛本来的位置。

“哟,慕总,怎么还专程出来送我,受不起受不起。” 江沨礿转身,满脸堆笑,习惯性地向受害方甩出一个亮晶晶的无辜小眼神。他那喝酒喝多了的红晕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些,但还贴在脸上,好比水粉又加了点水,稀糊糊地不肯妥协。

慕容听罢弯弯眼角,嘴角微翘,露出一个职业级的温暖微笑:“今天有幸见识到江律师的能力,名不虚传,虽然很坑,但坑出这种水准,也属难得。”

“哈哈,” 江沨礿发现自己的媚眼大法忽然失了灵,干笑两声,挺起胸脯道:“就当慕总夸我了,在法律允许范围内为非作歹,职责所在。”

“那是自然。” 慕容点点头,杏红色的薄唇在动作间被白色灯光染上了一层水润润的色泽,江沨礿眼珠滴溜溜转过去,不自觉地咽了两下口水。

他脸上的那两坨稀释的水粉被逐渐晕开,把周围的空气也染上点淡淡的粉色。

外面还是那么黑,玻璃上的白炽光依旧是干巴巴的白。

慕容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名片,给江沨礿递了过去。随身携带几张名片已经成为了商业人的一种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啊抱歉了慕总,我和飞越签着合同,没法帮你。” 江沨礿揣摩着慕容的意图,摆摆手并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

不过名片的作用在慕容这儿并不仅限于商业目的。

“没事,就当我们认识一下。以后有机会还可以见面。” 慕容脸不红心不跳地正经说道。

江沨礿挑眉,心下了然。

慕总这是给他发小卡片了。

他当着慕容的面把那名片放进了自己贴胸的口袋里,郑重其事地拍拍胸脯,拍得胸肌贴着白色布料发颤,浅灰色的桃花眼眨了眨,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温柔诚恳。

江沨礿其实对那天的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么个表情,毕竟俗话说得好,习惯成自然。

他帮人打官司、签合同无数,撩人也无数,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撩。慕容说来只能算得上是工作中遇到的一个自己惊鸿一瞥有点波澜、多认真瞥几眼就会敬而远之的个体。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便没有谁值得被放在大脑里抢占内存。

可当他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卧室熄灯后窗外逐渐显现出的夜的原貌,有那么几次,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晚慕容映在落地窗上的一双眼睛。他的眼睛其实蛮好看的,江沨礿想,那晚走廊的灯大概的确是太亮了,掺了不知道多少嘈杂进去。

他觉得那人是想走进深渊的,但不巧隔着一层玻璃,玻璃里装着光。

如果是现在这种时候,慕容的眸子大概可以完完全全地融进这难得没有被污染的夜色里了吧,缀着点银河,缀着那时光慢慢流过的温柔和诚恳。

他又想到了慕容的名片,不知道被自己丢到哪儿去了。

他自然是没给慕容打过电话,但很巧的是,那人也没有。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20:15:00 +0800 CST  
(7)

江沨礿留给慕容的第一印象,到说不上有多惊艳。在X市这种与国际接轨的地方,祖上三代的混血已经称不上是谈资。况且和那些初来乍到的异国小鲜肉比起来,他鼻子没人家挺,眼窝没人家深,西式中文也一点不标准,贴着学究的标签给自己整来个单片眼镜,却没有高帽和手杖相佐,好比小丑只夹了一个红鼻子揣着兜儿懒散地走在大街上,看到的人都问他是不是鼻炎犯了。

江沨礿仿佛混的不是血,是乱七八糟的三观和横跨地球、纵览历史的精神文明。

那个傍晚,他听着那人絮絮叨叨耍了20分钟宝,嗡嗡的声音比电脑主机好听不到哪儿去。合同谈判上失了利,慕容倒也不在意,对面既然请了这位传说中的业界大佬出山,那必然是要达到一定目的的。

况且这笔生意,能做到确立合作关系,对星河来说就是成功了。

飞越算得上是国内领头的科技产业类公司,占着市场份额大饼中间最香最软的那块。等把中间啃得差不多了,就把饼圈儿往脖子上一套,腆着油水丰满的肚子靠在真皮沙发上咔吧咔吧嚼剩下的边儿。飞越发展得比星河早几年,当时正赶上国家扶持新兴科技,领导们都裹着皇帝的新衣在大太阳下被捂得热血沸腾,飞越便从给领导们生产高效节能室外用局部降温设备里捞了不少补助,一跃成为那年“感动人民”评选十大获奖企业之一。

等星河踏进这一领域的时候,大饼已经只剩下点干巴巴、烤糊了的残块无人问津。专家学者只沉迷于钻研怎么把生面烙成五花八门的、更大的大饼,却丝毫不屑于从之前的失败里釜底抽薪。

慕容和几个好友从一开始就看准了那些被大公司忽视掉的失败科技产品,低价买来被遗弃的样品重新研究,加以改善和调试,最终靠着从灰土堆里刨出的金钥匙,硬是撬开了这扇自我封闭的大门。

别人家的孩子吃过的苦,望子成龙的父母们是毫不在意的。

去外面上学的那两年,他和朋友住在离学校坐地铁一个半小时才到的合租房里,两室一厅,卧室用来吃饭睡觉,客厅则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废品”,没什么落脚的地方,更没有人情烟火味儿,只有旁边灶台上的锅偶尔散发出点自制的、极其山寨的家的味道。

月亮他们是没时间看的,只能在燥热的夏夜开着磕了摇头丸的老吊扇看看被擦亮的银白锅底,然后让汗液混着不兼容的机油或化学试剂努力蒸发在已经饱和的空气中。

时来一场大雨,淹没所有感知,却又砸在头顶,砸得人清醒。

慕容后来接受过几次采访,他会应着要求浅谈一下白手起家的过程,但从没讲过老吊扇、炒锅和异乡的雨。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因为脑袋聪明,从没遇到过任何挫折。

江沨礿走的那条鲜花和掌声压缩成的独木桥,他同样稳扎稳打地站在上面。

签合同的那天,他其实只是碰巧路过那条走廊,不经意的回头,便看到了那人不小心映在落地窗上的模样。

小丑在假想的黑夜面前低下头揉了揉眼睛,红鼻子被因为酒精摄入而微微颤抖的手碰歪了。

走廊里很安静,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夜色透过玻璃,悄然吞噬了白炽光在两人之间标榜出的距离。

也许,慕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情感。

也许,他想,这个人也见过锅底的月亮。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20:22:00 +0800 CST  
(8)

慕容再次见到江沨礿,是在和飞越签完合同那天举办的庆祝晚宴上。虽说这次合作星河被榨了不少油水,但也是靠着飞越这把烧遍全国的火,油水才能噼啪作响溅出几朵花儿、夺人眼球地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

于是X市那天十二点的夜色,又被摩天楼顶层的露天灯光染上了一层动物油般滑腻的亮色,酒杯碰撞间的体统笑声黏稠地附着于夏夜潮湿的空气,只等时间把周围的水汽抽干,再把杯中陈酿的拉菲倒在地上取而代之。

慕容穿着他一贯的那身黑色西服,白色衬衣的袖口用方形嵌蓝宝石的扣子打理好,金框眼镜后面的一双杏眼微弯,闪着亮光。那光可能来自于大厅的灯,也可能来自于头上的月亮。

又或者是二者混在一起,他也不知道哪个更多一些。

慕容有些醉了,应该是迷迷糊糊间碰上了披着代理律师的大号西服前来蹭点小酒的江沨礿,两人互相敬了一杯,江沨礿扭头开溜继续去别的高脚小酒台找理由喝酒,慕容则礼貌性地退出人群,倚着天台护栏看外面。

这酒店算得上是X市的一个高点,虽然是在众多摩天楼之间,也能从楼与楼的缝隙里把X市的地貌看个大概,慕容想借着晚风清醒一下,可风向不好,吹来的还是身后的酒气和男人们的低沉笑声。他眼前朦胧一片,只看到远处的万家灯火闪着橙黄色的光,那应该是在城市边缘地带的小房子,五六层高,敦实的水泥结构,把那些小家庭的小幸福和幸福中夹带的小矛盾捂紧了,不留一点儿给外人看。

慕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群有为青年,想着他们大概也不在乎那点光。江沨礿蹭去了一个全是小姐姐的高酒台,前倾着倚在上面,修长的手指敲着杯沿,杯中的葡萄酒晃了一晃,桃花眼笑出了一阵春风,吹得少女们心神荡漾。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瞟到了那个男人,大概是碰巧。

渐渐的,慕容感到先前的微醺演变成了一种由内而外的燥热,神志也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拉扯得不成样子。呼吸进而急促起来,仿佛要把天台的风都吃进肚子里才能撑出足够的空间给那燥热来膨胀。他把手伸进西服里面,后背湿乎乎的,汗水顺着脊柱的凹槽在衬衫上划出一条竖线。

又是这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感觉。

慕容强撑着向飞越那边的人敬了一圈离席酒,搞到胃里翻江倒海,终于是做足了礼数,转过墙角撞撞跌跌地摸回客房。

厚重的实木门砰地一声被合上,断绝了走廊的光源,囚禁住一片黑暗在蒸腾的信息素里发酵。

慕容脱下西服,一头扎进床上,把自己从头到脚用被子完完全全地裹住,想控制住信息素的扩散。

他知道这大概是徒劳,但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抑制剂被放在了家里,发||情期忽然提前了这么久,他也是措手不及。

屋里开着空调冷气,他裹着棉被流汗,身上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像一丝不挂地躺在冬天的大雪地,天空一个让人产生希望的日头,大而无用。渐渐的,后面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出液体,慕容挣扎着爬起来,去厕所简单清理了一下,又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倒回床上。

他想要。

他想要自己不是一个Omega。

也许生物这种形态最初的进化是为了繁衍,在没有认知的星球上进行着说不清目的的统治。而人类的产生,则对这种统治权赋予了不知哪位先人编纂的社会意义,于是Omega完成了由无知者无畏到有了情感和自尊、再到强迫无知的流水线式演变,臣服于Alpha和Beta的施舍里,活成了一个原始的样子。

慕容讨厌这种定位,是作为这个群体中一员的那种理所当然的厌恶。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初中时候父母知道他第二性别后那没来得及掩饰的惊措,以及之后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安慰他的长久的沉默。

当时的慕容不懂,为什么父母会千方百计地对他说没关系。他也只是长大了才知道,社会是条又粗又长的铁链子,因为没人动,上面生了锈、长满青苔,于是人们就把它当做了一道原生态的风景。

他第一次发||情的时候,自己缩在小卧室里整整喘了一个晚上,厚厚的窗帘隔绝掉文明世界的光,就像现在这样。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Alpha素未谋面的胴||体和迷人气息,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在原始的作用力下自己的意志是多么的脆弱,而对Alpha粗暴的爱又有多么渴求。

原来那些标签都是真的。

天亮了,妈妈进来给他放了一瓶抑制剂在小桌上,又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关好门。

而今晚,他离那个说不出好坏的家二百多公里,陪伴他的还是一床被子。

厚重的实木门似乎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颤颤悠悠地晃到慕容跟前。慕容支起眼皮,看见走廊刺眼的光反射在那人的单片眼镜上。

门被关了,他的腿被粗暴地打开。

上||我,慕容把腿缠在那人的腰上,嘶哑而痛苦地对他说。

江沨礿握在慕容腰上的手一紧,苦艾酒的毒香瞬间麻||痹了挣扎的黑夜。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20:27:00 +0800 CST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20:44:00 +0800 CST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1 20:46:00 +0800 CST  
前面的插叙副本写完啦,总结一下大概是说慕容没想有个孩子,但不巧碰到脸黑小江搞了这么一出,然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会有个孩子竟然有点心动,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爸妈会疯,对公司也不好。所以他就故意拖到72小时模糊界限,因为他也不知道具体那玩意啥时候破的,然后喝了啤的因为没胆喝白的万一真有了是吧,结果就搞出来了。
坑小江只是附带,反正他知道那货啥反应,不坑白不坑。

楼主 air空air  发布于 2018-12-17 22:37:00 +0800 CST  

楼主:air空air

字数:41190

发表时间:2018-12-12 03: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16 15:50:21 +0800 CST

评论数:150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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