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nLu┃161104【原创】情不错付(勋鹿\/甜虐\/中长\/HE)
古风~军旅王府各占一半
副将攻将军受~年下强强~
伪替身攻变真爱的故事~狗血盆盆
小预警:受之前有过爱人~不过开篇他们就已经分开好多年了 文中几乎没有他俩的感情戏~看官们放心~
副将攻将军受~年下强强~
伪替身攻变真爱的故事~狗血盆盆
小预警:受之前有过爱人~不过开篇他们就已经分开好多年了 文中几乎没有他俩的感情戏~看官们放心~
文案
旧年有些破旧的木门变成了高大的朱漆铜门,两只咬着门环的狮子面目狰狞,摸上去冰冷冷的。
旧年自己亲手提下的“吴宅”二字早已换去,气派的匾额被高挂起来,上面是圣上御笔的“额驸府”。
旧年戏水的小池塘被填平,筑起了小亭,亭中石桌石椅镂纹精致。
旧年随手种下的云萝被连根拔去,满园的春华夏草株株价比黄金。
“都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想着那个忘恩负义的卑贱东西!”
吴世卿眼神闪躲着,辩驳道:“我未曾想他。”
......
“阿晗。”吴世卿叹息着唤他,紧紧攥着他的手,拥他入怀,一如当年情浓时,一如此情从未变过。
“阿晗,你明白我的难处,”吴世卿轻轻亲吻着他的耳珠,低沉的嗓音有些颤抖,“阿晗,你要明白,我的难处。”
“阿晗,这些年,我的心从未变过。”
......
“微臣,见过公主千岁殿下,见过额驸。”
......
“这么些年,你从未变过,”鹿晗任由吴世卿扯开他的朝服领口,喃喃地念道,“从一开始,你就是最恶心的那种人。变的是我,如今,我已经和你一样恶心了。”
........
“鹿晗,你要明白我的难处。”
“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难处?”
.......
吴世勋一拳头挥过去,结结实实地揍在吴世卿的侧脸上。
“八年前你还是个毛孩子!你懂什么?如果换作你...”
“八年前,如果换作我,我会去求皇上,我会去求公主,说不要额驸的尊位,不要皇帝的盛宠,不要在族中的地位,总可以换一个他留下来。哪里有那么多身不由己?说到底不过是你什么都不想舍下罢了!”吴世勋按着鹿晗的胳膊,把鹿晗拉到身后。那一天,鹿晗第一次看到那样强势的吴世勋。
......
“我和他像吗?”
“有多像?”
“就那么像吗?”
......
“其实...一丁点儿都不像。”
......
“无论我生或者死,过得好或者坏,我永远都是梗在你和他之间的一根刺,”吴世卿猩红着眼睛笑起来。
......
“阿晗,你心里那个,终究还是我,终究还是我吴世卿。”
......
“鹿晗,我和他不一样,我和二哥不一样。”
“你别怕,我和他,不一样。”
------
旧年有些破旧的木门变成了高大的朱漆铜门,两只咬着门环的狮子面目狰狞,摸上去冰冷冷的。
旧年自己亲手提下的“吴宅”二字早已换去,气派的匾额被高挂起来,上面是圣上御笔的“额驸府”。
旧年戏水的小池塘被填平,筑起了小亭,亭中石桌石椅镂纹精致。
旧年随手种下的云萝被连根拔去,满园的春华夏草株株价比黄金。
“都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想着那个忘恩负义的卑贱东西!”
吴世卿眼神闪躲着,辩驳道:“我未曾想他。”
......
“阿晗。”吴世卿叹息着唤他,紧紧攥着他的手,拥他入怀,一如当年情浓时,一如此情从未变过。
“阿晗,你明白我的难处,”吴世卿轻轻亲吻着他的耳珠,低沉的嗓音有些颤抖,“阿晗,你要明白,我的难处。”
“阿晗,这些年,我的心从未变过。”
......
“微臣,见过公主千岁殿下,见过额驸。”
......
“这么些年,你从未变过,”鹿晗任由吴世卿扯开他的朝服领口,喃喃地念道,“从一开始,你就是最恶心的那种人。变的是我,如今,我已经和你一样恶心了。”
........
“鹿晗,你要明白我的难处。”
“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难处?”
.......
吴世勋一拳头挥过去,结结实实地揍在吴世卿的侧脸上。
“八年前你还是个毛孩子!你懂什么?如果换作你...”
“八年前,如果换作我,我会去求皇上,我会去求公主,说不要额驸的尊位,不要皇帝的盛宠,不要在族中的地位,总可以换一个他留下来。哪里有那么多身不由己?说到底不过是你什么都不想舍下罢了!”吴世勋按着鹿晗的胳膊,把鹿晗拉到身后。那一天,鹿晗第一次看到那样强势的吴世勋。
......
“我和他像吗?”
“有多像?”
“就那么像吗?”
......
“其实...一丁点儿都不像。”
......
“无论我生或者死,过得好或者坏,我永远都是梗在你和他之间的一根刺,”吴世卿猩红着眼睛笑起来。
......
“阿晗,你心里那个,终究还是我,终究还是我吴世卿。”
......
“鹿晗,我和他不一样,我和二哥不一样。”
“你别怕,我和他,不一样。”
------
第一章
中秋佳节,迎寒祭月。
章京藩府里的仆人已经忙活了一整日,制天灯,煮芋头,烹月饼。今儿是章京府的大日子,下人们都提着精神,不敢有半点儿懈怠。
院东的小厢房正午之后便紧闭着门,几个年纪轻的主子身上没有差事,便偷偷凑在一处热闹。
鼓点甫一停,貌美的闺中姑娘便娇笑着拍起手来:“好了,又是五表哥了。”
吴世勋惊慌地把手中的折花往小桌上一扔,神色中已经有了些羞恼的意思:“这一下午了,怎的回回都是我?你们不是合着伙来欺负我吧?”
大家哄笑起来,方才说话的汪琦笑着说:“五表哥说不出,便要赖皮了。”
“哪个道我说不出了?”吴世勋顶了一句,低着头拿手去扯折花上的花瓣,支吾着说,“就...就这一句吧。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错了错了,五表哥快吃酒吧!”汪琦又拍起手来。
上座的少妇点点头:“句中无月,是错了。”
眼见着下人又来给自己斟酒,已经有些头重脚轻的吴世勋连连告饶:“这句中无月,却是咏月的句子。我就不好这些文绉绉的,三嫂便饶过我罢。”
“算了,”三公子吴世枫开了口,“世勋也吃了不少酒了,这次就算他过吧。”
三少夫人去推吴世枫的胳膊:“今儿我是行令官,你说饶了便饶了,还玩儿什么?”
吴世枫笑起来,握了握她的手:“那便这样,世勋再说一个,说得出,便叫他过了,夫人说如此可好?”
见三嫂点头,吴世勋抓耳挠腮寻思了半晌,叫嚷起来:“有了有了,我又得了一句了。什么...晨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吴世枫打趣道:“瞧瞧,世勋这是被我们欺负得紧了,便要撇下这一大家子归隐山林去了。”
正说笑着,外头小厮一路跑起来报:“三公子,老太君往这边儿来了。”
众人一听,急忙收拾了站起来。
几个人刚一出门,便瞧见一众丫头小厮簇拥着衣着华贵的老妇人过来。
吴世勋跑过去作了个揖,便去拉老妇人的胳膊。
吴老太君皱起眉头来,照着吴世勋的手背轻轻打了一下:“你这是吃了多少酒,头脸都红了。”
吴世勋傻笑着撒娇:“下午清闲无事,就玩了几把,老祖宗,我总是输。”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吴世枫站在最前头,规规矩矩地拜了一拜:“中秋节气,请老祖宗大安。”
吴老太君低声斥了一句:“今儿是正日子,你就知道带着小辈儿胡闹。瞧瞧世勋喝成了什么样子?”
吴世枫微微笑着,也不辩驳。
老太君推了推吴世勋,吩咐跟着自己的大丫鬟:“快去带着五公子去屋里躺一会儿,拿凉水扑一扑脸,散散酒气。”
待吴世勋跟着丫鬟下去了,老太君又吩咐着年轻主子们:“都散了吧,再过一个时辰便要预备着接驾了,快各自换了衣服去。”
傍晚时分,正院中央设下大香案,摆满了做工精致的月饼瓜果。章京府正门大开,老太君的身侧站着她的长子章京藩王吴景洪和次子吴景涛。身后,藩世子吴世淼带着小辈儿孙们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安静站好。老太君的女儿,郡主吴淳和藩王妃带着正室和小姐们站在门内候着。而爷们儿房中的姬妾们早已退到院西,这种时候,侧室是没有身份出来的。
太阳已经沉了下去,一大早就被肃清的街道上空荡荡的。老太君打发了几拨小厮出去,都说还没见到人。北方的秋天,晚风凉得很,女眷和几个身子弱的公子已经开始打哆嗦了。众人都等得着急,却没有人敢抱怨什么。
一直捱到上灯时分,一个探路的小厮小跑回来,急急地道:“老太太,王爷,公主的銮驾过来了。”
“你进去找周家媳妇,让她带着丫鬟把宴席上的物件儿再查看一遍。再去后厨,让他们准备着传酒菜。”
小厮跑着进了府,众人整理好衣裳冠发,跪了满地。
这时候便听到尖细的声音唱道:“温宁公主到!”
远见着一顶八人抬凤鸾轿慢悠悠地行过来,前头一个唱报的大太监,两个宫娥举着灯笼开路,鸾轿两侧各有两队带刀侍卫,走得齐整。鸾轿后面跟着一顶略小些的四人抬辇轿,上头坐着章京藩府的二公子,温宁公主的额驸吴世卿。
行到府门口,吴世卿先下了辇,走到鸾轿前,探身侍候公主。公主扶着吴世卿的手慢吞吞地下了轿子,宫婢上前为公主整理好金冠衣裙。
老太君跪在地上,朗声道:“老朽携吴家儿孙接公主驾,公主殿下千岁圣安。”
温宁忙上前扶了老太君起身:“老太太莫要折煞本宫。”
众人平了身,又对着吴世卿作了揖,问额驸安好。
温宁道:“本宫迟了,叫老太君和王爷公子们久等,望莫要怪罪。这儿风凉,我们进屋说话吧。”
众人一面谢恩,一面簇拥着温宁进了府门。
正厅早已设下宴席,老太君推温宁往上座坐,温宁推辞不得,便斜着吴世卿坐在了正中。席间有同辈的男眷,温宁座前便落了半帐屏风,略略遮去公主尊容。
酒菜传了上来,众人吃酒说话。温宁拉着老太君和藩王妃坐在自己身侧,温声道:“自大婚过后便未见过老太君和王妃,想想已有八年之久,本宫时时想念着,今日终于得见了。”
老太君连忙告罪道:“中秋团圆日,却叫公主临驾章京,这便是额驸不懂事了,还望公主恕罪。”
温宁微笑着摇了摇头:“世卿不曾说要回来,却是本宫想念你们,也想着中秋佳节,该叫世卿回来瞧瞧宗亲。”
“公主如此抬爱,额驸定要时时记着公主的恩典。”藩王妃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微微皱起来。
吴世卿作揖应是,又向温宁敬了酒。
酒过三巡,席间众人热热闹闹地吃起话来。吴景洪和吴景涛上来敬过酒,小辈们也上来行礼敬酒,与公主和额驸话一话家常。
吴世勋在男眷中最小,平日里又是个不好管事情的,此时和表妹汪琦闹得欢实。正推杯换盏胡闹着,汪琦瞧见母亲吴淳的脸色,轻推了推吴世勋:“你也去给公主和额驸敬杯酒吧。”
吴世勋这才站起来,走上前作了揖。
温宁在屏风后头,一晃眼竟被唬了一跳,问道:“这是哪个公子?”
吴世卿在她身侧道:“这是我二叔的小儿子,五公子吴世勋。他是府里头最小的公子,老太君打小便最疼他。”
温宁道:“快走近些,叫本宫瞧瞧。”
吴世勋往前挪了几步,温宁看得分明了,才掩唇笑起来,对着吴世卿道:“这位兄弟虽与你只是堂兄弟,却竟与你有八分相像。方才本宫乍看之下,竟以为是另一个你站在下头呢。”
老太君接茬道:“世勋比额驸小上许多,两个人小时候眉眼便像些,这几年世勋身量长成,两个人竟越来越像了。”
吴世卿问道:“世勋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了,”提到最疼爱的小孙儿,老太君脸上的笑纹藏都藏不住,“这小子,老大不小了,婚事还没着落呢,便嚷嚷着要去参军。他被我惯坏了,他爹娘都拗不过他,便准了他去。皇上开恩,赐了漠北军的六座副将,便不必从校尉开始熬了。”
吴世卿手中的酒杯滞了一下:“要去漠北军?”温宁偏过头,瞧了他一眼。
“是漠北军。”老太君微微低了头,抿起嘴唇来。
藩王妃壮着胆子转开了话题:“小侯爷可还康健?”
温宁笑答:“好得很,已经跟着太傅念书了。这次路途太远,他年纪小,本宫怕他在路上摔了病了,反误了脚程,便把他留在京中了。等他再大一大,本宫便带来给老太君和王妃瞧一瞧。”
吴世卿愣愣的,又嘀咕了一句:“漠北军吗?”这一次,温宁搁下了酒盏,脸色终于有些变了。
-----
晚风寒凉,漠北一片肃杀之气。
军中上下都小心翼翼的。今儿大将军脾气冲得很,上午巡营的时候生生骂哭了两个新兵。
“这可是圣上的旨意,将军总不能抗旨吧。”副将魏洪壮着胆子,站在鹿晗身侧劝着。
鹿晗依然硬着脸:“不是校尉,是帐下六座的副将,要管几个营的位置,给一个世家里头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哥儿。等蛮子攻进来,他狗屁不会,非要临阵脱逃不可。”
魏洪赔着笑:“人不是还没过来呢吗?等人来了,将军看看再说。实在不行,放在军中好吃好喝养着也无不可啊。”魏洪顿了一下,劝道,“末将方才看见了送来的名册。将军,这位公子,您可不能得罪啊。”
“怎么着?还送来了个尊公子不成?”鹿晗冷着脸讥讽。
“虽不是尊公子,却也差不离了,”魏洪答道,“是章京藩府的小公子。”
鹿晗按在案桌上的手指屈了一下:“章京藩府?”
“是。”魏洪低声提醒道,“章京藩府这几年可得了势了,不然现在不是选兵将的时候,皇上也不会把人硬塞过来,还给了个这么高的位置。温宁公主可是唯一一个嫡公主,圣上疼爱得紧啊。”
“好了,”鹿晗身侧的邵阳抢过话头,“将军自知利害,不早了,魏将军回吧。”
魏洪瞧见脸色苍白的鹿晗,心中生出些惧意,便赶忙告退。
待魏洪出去了,鹿晗才呼出一口气来,声音微微发抖:“章京藩府的小公子,最小的公子,应该是他的堂弟吧。”
邵阳不敢接鹿晗的话,只道:“将军,早些休息吧。”
-----
夜入三更,章京藩府里的中秋宴终于散了,主子们都纷纷回了各自房中歇息。
藩王妃引着温宁和吴世卿到了上房门口,对温宁道:“公主,妾身许久未见额驸,想和额驸单独说几句话,望公主恩准。”
温宁点头说好,由宫婢扶着先进了屋。
藩王妃扯着吴世卿的胳膊走远了,才斥道:“都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想着那个忘恩负义的卑贱东西!”
吴世卿眼神闪躲着,辩驳道:“我未曾想他。”
“你不要哄我,方才在席间你成什么样子,连公主的脸色都变了。当年的事情都闹到了公主那儿去,这些年风波好不容易过去了,你再闹什么幺蛾子,章京藩府的脸就真的要被你丢尽了。”藩王妃说着,急得眼睛红起来。
吴世卿忙道:“母亲想哪里去了?我那时年轻,太不懂事,如今断然不会了。”
藩王妃嘱咐道:“章京封地不大,拥兵也不多,朝中又没有人当值。这些年皇上一直在削藩,章京藩属全仗着公主才得以保全。你只记着,要好生侍奉公主,切不可再出什么乱子。”
-----
中秋佳节,迎寒祭月。
章京藩府里的仆人已经忙活了一整日,制天灯,煮芋头,烹月饼。今儿是章京府的大日子,下人们都提着精神,不敢有半点儿懈怠。
院东的小厢房正午之后便紧闭着门,几个年纪轻的主子身上没有差事,便偷偷凑在一处热闹。
鼓点甫一停,貌美的闺中姑娘便娇笑着拍起手来:“好了,又是五表哥了。”
吴世勋惊慌地把手中的折花往小桌上一扔,神色中已经有了些羞恼的意思:“这一下午了,怎的回回都是我?你们不是合着伙来欺负我吧?”
大家哄笑起来,方才说话的汪琦笑着说:“五表哥说不出,便要赖皮了。”
“哪个道我说不出了?”吴世勋顶了一句,低着头拿手去扯折花上的花瓣,支吾着说,“就...就这一句吧。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错了错了,五表哥快吃酒吧!”汪琦又拍起手来。
上座的少妇点点头:“句中无月,是错了。”
眼见着下人又来给自己斟酒,已经有些头重脚轻的吴世勋连连告饶:“这句中无月,却是咏月的句子。我就不好这些文绉绉的,三嫂便饶过我罢。”
“算了,”三公子吴世枫开了口,“世勋也吃了不少酒了,这次就算他过吧。”
三少夫人去推吴世枫的胳膊:“今儿我是行令官,你说饶了便饶了,还玩儿什么?”
吴世枫笑起来,握了握她的手:“那便这样,世勋再说一个,说得出,便叫他过了,夫人说如此可好?”
见三嫂点头,吴世勋抓耳挠腮寻思了半晌,叫嚷起来:“有了有了,我又得了一句了。什么...晨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吴世枫打趣道:“瞧瞧,世勋这是被我们欺负得紧了,便要撇下这一大家子归隐山林去了。”
正说笑着,外头小厮一路跑起来报:“三公子,老太君往这边儿来了。”
众人一听,急忙收拾了站起来。
几个人刚一出门,便瞧见一众丫头小厮簇拥着衣着华贵的老妇人过来。
吴世勋跑过去作了个揖,便去拉老妇人的胳膊。
吴老太君皱起眉头来,照着吴世勋的手背轻轻打了一下:“你这是吃了多少酒,头脸都红了。”
吴世勋傻笑着撒娇:“下午清闲无事,就玩了几把,老祖宗,我总是输。”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吴世枫站在最前头,规规矩矩地拜了一拜:“中秋节气,请老祖宗大安。”
吴老太君低声斥了一句:“今儿是正日子,你就知道带着小辈儿胡闹。瞧瞧世勋喝成了什么样子?”
吴世枫微微笑着,也不辩驳。
老太君推了推吴世勋,吩咐跟着自己的大丫鬟:“快去带着五公子去屋里躺一会儿,拿凉水扑一扑脸,散散酒气。”
待吴世勋跟着丫鬟下去了,老太君又吩咐着年轻主子们:“都散了吧,再过一个时辰便要预备着接驾了,快各自换了衣服去。”
傍晚时分,正院中央设下大香案,摆满了做工精致的月饼瓜果。章京府正门大开,老太君的身侧站着她的长子章京藩王吴景洪和次子吴景涛。身后,藩世子吴世淼带着小辈儿孙们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安静站好。老太君的女儿,郡主吴淳和藩王妃带着正室和小姐们站在门内候着。而爷们儿房中的姬妾们早已退到院西,这种时候,侧室是没有身份出来的。
太阳已经沉了下去,一大早就被肃清的街道上空荡荡的。老太君打发了几拨小厮出去,都说还没见到人。北方的秋天,晚风凉得很,女眷和几个身子弱的公子已经开始打哆嗦了。众人都等得着急,却没有人敢抱怨什么。
一直捱到上灯时分,一个探路的小厮小跑回来,急急地道:“老太太,王爷,公主的銮驾过来了。”
“你进去找周家媳妇,让她带着丫鬟把宴席上的物件儿再查看一遍。再去后厨,让他们准备着传酒菜。”
小厮跑着进了府,众人整理好衣裳冠发,跪了满地。
这时候便听到尖细的声音唱道:“温宁公主到!”
远见着一顶八人抬凤鸾轿慢悠悠地行过来,前头一个唱报的大太监,两个宫娥举着灯笼开路,鸾轿两侧各有两队带刀侍卫,走得齐整。鸾轿后面跟着一顶略小些的四人抬辇轿,上头坐着章京藩府的二公子,温宁公主的额驸吴世卿。
行到府门口,吴世卿先下了辇,走到鸾轿前,探身侍候公主。公主扶着吴世卿的手慢吞吞地下了轿子,宫婢上前为公主整理好金冠衣裙。
老太君跪在地上,朗声道:“老朽携吴家儿孙接公主驾,公主殿下千岁圣安。”
温宁忙上前扶了老太君起身:“老太太莫要折煞本宫。”
众人平了身,又对着吴世卿作了揖,问额驸安好。
温宁道:“本宫迟了,叫老太君和王爷公子们久等,望莫要怪罪。这儿风凉,我们进屋说话吧。”
众人一面谢恩,一面簇拥着温宁进了府门。
正厅早已设下宴席,老太君推温宁往上座坐,温宁推辞不得,便斜着吴世卿坐在了正中。席间有同辈的男眷,温宁座前便落了半帐屏风,略略遮去公主尊容。
酒菜传了上来,众人吃酒说话。温宁拉着老太君和藩王妃坐在自己身侧,温声道:“自大婚过后便未见过老太君和王妃,想想已有八年之久,本宫时时想念着,今日终于得见了。”
老太君连忙告罪道:“中秋团圆日,却叫公主临驾章京,这便是额驸不懂事了,还望公主恕罪。”
温宁微笑着摇了摇头:“世卿不曾说要回来,却是本宫想念你们,也想着中秋佳节,该叫世卿回来瞧瞧宗亲。”
“公主如此抬爱,额驸定要时时记着公主的恩典。”藩王妃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微微皱起来。
吴世卿作揖应是,又向温宁敬了酒。
酒过三巡,席间众人热热闹闹地吃起话来。吴景洪和吴景涛上来敬过酒,小辈们也上来行礼敬酒,与公主和额驸话一话家常。
吴世勋在男眷中最小,平日里又是个不好管事情的,此时和表妹汪琦闹得欢实。正推杯换盏胡闹着,汪琦瞧见母亲吴淳的脸色,轻推了推吴世勋:“你也去给公主和额驸敬杯酒吧。”
吴世勋这才站起来,走上前作了揖。
温宁在屏风后头,一晃眼竟被唬了一跳,问道:“这是哪个公子?”
吴世卿在她身侧道:“这是我二叔的小儿子,五公子吴世勋。他是府里头最小的公子,老太君打小便最疼他。”
温宁道:“快走近些,叫本宫瞧瞧。”
吴世勋往前挪了几步,温宁看得分明了,才掩唇笑起来,对着吴世卿道:“这位兄弟虽与你只是堂兄弟,却竟与你有八分相像。方才本宫乍看之下,竟以为是另一个你站在下头呢。”
老太君接茬道:“世勋比额驸小上许多,两个人小时候眉眼便像些,这几年世勋身量长成,两个人竟越来越像了。”
吴世卿问道:“世勋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了,”提到最疼爱的小孙儿,老太君脸上的笑纹藏都藏不住,“这小子,老大不小了,婚事还没着落呢,便嚷嚷着要去参军。他被我惯坏了,他爹娘都拗不过他,便准了他去。皇上开恩,赐了漠北军的六座副将,便不必从校尉开始熬了。”
吴世卿手中的酒杯滞了一下:“要去漠北军?”温宁偏过头,瞧了他一眼。
“是漠北军。”老太君微微低了头,抿起嘴唇来。
藩王妃壮着胆子转开了话题:“小侯爷可还康健?”
温宁笑答:“好得很,已经跟着太傅念书了。这次路途太远,他年纪小,本宫怕他在路上摔了病了,反误了脚程,便把他留在京中了。等他再大一大,本宫便带来给老太君和王妃瞧一瞧。”
吴世卿愣愣的,又嘀咕了一句:“漠北军吗?”这一次,温宁搁下了酒盏,脸色终于有些变了。
-----
晚风寒凉,漠北一片肃杀之气。
军中上下都小心翼翼的。今儿大将军脾气冲得很,上午巡营的时候生生骂哭了两个新兵。
“这可是圣上的旨意,将军总不能抗旨吧。”副将魏洪壮着胆子,站在鹿晗身侧劝着。
鹿晗依然硬着脸:“不是校尉,是帐下六座的副将,要管几个营的位置,给一个世家里头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哥儿。等蛮子攻进来,他狗屁不会,非要临阵脱逃不可。”
魏洪赔着笑:“人不是还没过来呢吗?等人来了,将军看看再说。实在不行,放在军中好吃好喝养着也无不可啊。”魏洪顿了一下,劝道,“末将方才看见了送来的名册。将军,这位公子,您可不能得罪啊。”
“怎么着?还送来了个尊公子不成?”鹿晗冷着脸讥讽。
“虽不是尊公子,却也差不离了,”魏洪答道,“是章京藩府的小公子。”
鹿晗按在案桌上的手指屈了一下:“章京藩府?”
“是。”魏洪低声提醒道,“章京藩府这几年可得了势了,不然现在不是选兵将的时候,皇上也不会把人硬塞过来,还给了个这么高的位置。温宁公主可是唯一一个嫡公主,圣上疼爱得紧啊。”
“好了,”鹿晗身侧的邵阳抢过话头,“将军自知利害,不早了,魏将军回吧。”
魏洪瞧见脸色苍白的鹿晗,心中生出些惧意,便赶忙告退。
待魏洪出去了,鹿晗才呼出一口气来,声音微微发抖:“章京藩府的小公子,最小的公子,应该是他的堂弟吧。”
邵阳不敢接鹿晗的话,只道:“将军,早些休息吧。”
-----
夜入三更,章京藩府里的中秋宴终于散了,主子们都纷纷回了各自房中歇息。
藩王妃引着温宁和吴世卿到了上房门口,对温宁道:“公主,妾身许久未见额驸,想和额驸单独说几句话,望公主恩准。”
温宁点头说好,由宫婢扶着先进了屋。
藩王妃扯着吴世卿的胳膊走远了,才斥道:“都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想着那个忘恩负义的卑贱东西!”
吴世卿眼神闪躲着,辩驳道:“我未曾想他。”
“你不要哄我,方才在席间你成什么样子,连公主的脸色都变了。当年的事情都闹到了公主那儿去,这些年风波好不容易过去了,你再闹什么幺蛾子,章京藩府的脸就真的要被你丢尽了。”藩王妃说着,急得眼睛红起来。
吴世卿忙道:“母亲想哪里去了?我那时年轻,太不懂事,如今断然不会了。”
藩王妃嘱咐道:“章京封地不大,拥兵也不多,朝中又没有人当值。这些年皇上一直在削藩,章京藩属全仗着公主才得以保全。你只记着,要好生侍奉公主,切不可再出什么乱子。”
-----
第二章
中秋一过,吴世勋便别过祖母爹娘,带了两个小厮启程。
章京虽与漠北相去不远,途中却多是险阻道路。吴世勋启程本就晚,磕磕绊绊走了半个多月,到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日子迟了十余日了。
出来迎接的是副将魏洪,赔着笑对吴世勋作了个揖,引着吴世勋进了军营。
吴世勋到的时候正值午后,鹿晗正坐在帐中,和几个副将商讨演练阵法的事情。
魏洪上前拱了拱手,禀道:“将军,六座副将到了。”
鹿晗仍然低着头,研究着布兵图上的细节,一面吩咐道:“带上来吧。”
围在鹿晗身侧的副将们散到左右侍立,鹿晗从布兵图上移开视线,抬起头瞧了走进来的吴世勋一眼。
只瞧了一眼。
然后,鹿晗“腾”一下站起来,把身边的副将吓了一跳。他的脸色巨变,下颚紧咬,甚至到了有些狰狞的地步。
吴世勋见他如此,多少有些害怕,犹豫着跪下来,作了个揖:“见过大将军。”
鹿晗仍然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
吴世勋讷讷地笑了一下,又作了个揖:“在下见过大将军。”
魏洪在他身后,俯身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低声道:“末将。”
吴世勋赶紧道:“末...末将见过大将军。”
好一会儿,鹿晗紧攥的拳头才慢慢松开,吐息慢慢平稳下来。他走到吴世勋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吴世勋?”
“正是末将。”吴世勋抬起了脑袋。
“多大了?”
“二十二,”吴世勋咽了口唾沫,“末将初来乍到,军中事务多有不通之处,望将军海涵。”
鹿晗眉毛一挑:“既然是个废物,就早早滚回老家去。家中吃穿不愁,岂不更好?”
吴世勋突然遭了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辩解道:“末将虽未曾带过兵,但自幼习武,又熟读兵书,定不负将军重望。还望将军...”
“三十军杖。”鹿晗打断了他的话,木着脸吐出四个字来。
吴世勋一愣:“将军?”
“三十军杖,”鹿晗垂眼看他,“你好歹是个副将,顾着你的颜面,便不叫兵卒押你下去了,自己出去领罚吧。”
“末将没有顶撞将军的意思,末将只是...”
“三十军杖,”鹿晗又重复了一遍,“要士兵拖你下去吗?”
吴世勋忿忿地抬起头:“末将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按照旨意,你应该何时到?”鹿晗冷冰冰地问了一句。
“...八月二十九早上。”
“你迟了多久?”
“八...八九天吧。”
“十二天,再加上一个上午。”
吴世勋辩驳道:“家中祖母留末将过了中秋才启程,祖母年迈,末将不忍拒绝。再加上路途难行,末将从前未在野外生活过,故而走得慢些。”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鹿晗依旧居高临下地瞥着他,“你是个将官,身上背着几营人的性命。战时行军,不要说十二日,便是晚十二个时辰,就可能丢两座城池。今儿赏你三十军杖是便宜了你,真按军法论,应该当即剁了你的脑袋祭旗。”
吴世勋冷汗津津地看着面前的鹿将军,身量算不得高大,甚至有些瘦弱单薄,脸上白白净净的,束起的发髻中散出几缕碎发,圆圆亮亮的眼睛里还带着些干净的稚气。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往面前这么一站,用尚有些软糯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禁觉得在他面前矮了一截。他说要杀你,你便信他真的能杀你。
鹿晗抱着臂膀,扬了扬下巴:“今儿算给你长个记性,没有下一回。”
吴世勋作了个揖,抹着汗退了出去。
-----
翌日一大早,天边刚开始泛白,漠北军营里便响起整军的号声。
和以往的每日清晨一样,漠北军兵马集结,鹿晗带着几个心腹老将登上点兵台。
各个校尉清点好人数,逐个报上来,算是清早的整军。
鹿晗站在点兵台最前头,两只手背在身后,环视了一圈,问道:“那个新兵呢?”
魏洪知道他说的是吴世勋,便凑过去道:“将军,吴世勋昨儿挨了军杖,现下还伤着,这几日定是要告假了。”
鹿晗问道:“跟你告的假?”
魏洪有心讨好这个额驸的堂弟,便点头哈腰地道:“是,已经和末将说了。”
“现在军中,副将都可以准副将的假了?”鹿晗瞥了魏洪一眼,“什么时候有的这规矩?”
魏洪想不到鹿晗在这儿刁难他,支吾了半晌,才道:“那...那末将这就去叫他过来。”
“让邵阳去叫,”鹿晗按着身侧佩剑,扬了扬下巴,“你去管好你自己的人,少管闲事。”
邵阳站在鹿晗身后,犹豫了一下,才领命下去。
整军结束,副将和校尉带着各自的人马去练兵了,吴世勋才跟着邵阳一扭一瘸地过来,龇牙咧嘴地给鹿晗作了个揖。
鹿晗盯着他瞧了半晌,最后只说道:“下次不能出训要和我告假。”
吴世勋连连点头称是,而后可怜巴巴地问道:“末将这几日能先歇一歇吗?”
“随你,但你落下多少训练,等再出训时都要连本带利地补回来。”鹿晗绷着脸,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往回走。
“是,”吴世勋又千恩万谢地作了个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谢过将军!恭送将军!”
“怎么是这么个傻小子?”鹿晗嘀咕的声音不大,只有最近身的邵阳隐约听见了。
邵阳跟在鹿晗身后,一抬头便瞧见鹿晗侧脸上少见的柔和。
果然,还是忘不了吗?
邵阳垂下眉眼,把情绪压在心底。
-----
中秋一过,吴世勋便别过祖母爹娘,带了两个小厮启程。
章京虽与漠北相去不远,途中却多是险阻道路。吴世勋启程本就晚,磕磕绊绊走了半个多月,到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日子迟了十余日了。
出来迎接的是副将魏洪,赔着笑对吴世勋作了个揖,引着吴世勋进了军营。
吴世勋到的时候正值午后,鹿晗正坐在帐中,和几个副将商讨演练阵法的事情。
魏洪上前拱了拱手,禀道:“将军,六座副将到了。”
鹿晗仍然低着头,研究着布兵图上的细节,一面吩咐道:“带上来吧。”
围在鹿晗身侧的副将们散到左右侍立,鹿晗从布兵图上移开视线,抬起头瞧了走进来的吴世勋一眼。
只瞧了一眼。
然后,鹿晗“腾”一下站起来,把身边的副将吓了一跳。他的脸色巨变,下颚紧咬,甚至到了有些狰狞的地步。
吴世勋见他如此,多少有些害怕,犹豫着跪下来,作了个揖:“见过大将军。”
鹿晗仍然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
吴世勋讷讷地笑了一下,又作了个揖:“在下见过大将军。”
魏洪在他身后,俯身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低声道:“末将。”
吴世勋赶紧道:“末...末将见过大将军。”
好一会儿,鹿晗紧攥的拳头才慢慢松开,吐息慢慢平稳下来。他走到吴世勋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吴世勋?”
“正是末将。”吴世勋抬起了脑袋。
“多大了?”
“二十二,”吴世勋咽了口唾沫,“末将初来乍到,军中事务多有不通之处,望将军海涵。”
鹿晗眉毛一挑:“既然是个废物,就早早滚回老家去。家中吃穿不愁,岂不更好?”
吴世勋突然遭了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辩解道:“末将虽未曾带过兵,但自幼习武,又熟读兵书,定不负将军重望。还望将军...”
“三十军杖。”鹿晗打断了他的话,木着脸吐出四个字来。
吴世勋一愣:“将军?”
“三十军杖,”鹿晗垂眼看他,“你好歹是个副将,顾着你的颜面,便不叫兵卒押你下去了,自己出去领罚吧。”
“末将没有顶撞将军的意思,末将只是...”
“三十军杖,”鹿晗又重复了一遍,“要士兵拖你下去吗?”
吴世勋忿忿地抬起头:“末将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按照旨意,你应该何时到?”鹿晗冷冰冰地问了一句。
“...八月二十九早上。”
“你迟了多久?”
“八...八九天吧。”
“十二天,再加上一个上午。”
吴世勋辩驳道:“家中祖母留末将过了中秋才启程,祖母年迈,末将不忍拒绝。再加上路途难行,末将从前未在野外生活过,故而走得慢些。”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鹿晗依旧居高临下地瞥着他,“你是个将官,身上背着几营人的性命。战时行军,不要说十二日,便是晚十二个时辰,就可能丢两座城池。今儿赏你三十军杖是便宜了你,真按军法论,应该当即剁了你的脑袋祭旗。”
吴世勋冷汗津津地看着面前的鹿将军,身量算不得高大,甚至有些瘦弱单薄,脸上白白净净的,束起的发髻中散出几缕碎发,圆圆亮亮的眼睛里还带着些干净的稚气。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往面前这么一站,用尚有些软糯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禁觉得在他面前矮了一截。他说要杀你,你便信他真的能杀你。
鹿晗抱着臂膀,扬了扬下巴:“今儿算给你长个记性,没有下一回。”
吴世勋作了个揖,抹着汗退了出去。
-----
翌日一大早,天边刚开始泛白,漠北军营里便响起整军的号声。
和以往的每日清晨一样,漠北军兵马集结,鹿晗带着几个心腹老将登上点兵台。
各个校尉清点好人数,逐个报上来,算是清早的整军。
鹿晗站在点兵台最前头,两只手背在身后,环视了一圈,问道:“那个新兵呢?”
魏洪知道他说的是吴世勋,便凑过去道:“将军,吴世勋昨儿挨了军杖,现下还伤着,这几日定是要告假了。”
鹿晗问道:“跟你告的假?”
魏洪有心讨好这个额驸的堂弟,便点头哈腰地道:“是,已经和末将说了。”
“现在军中,副将都可以准副将的假了?”鹿晗瞥了魏洪一眼,“什么时候有的这规矩?”
魏洪想不到鹿晗在这儿刁难他,支吾了半晌,才道:“那...那末将这就去叫他过来。”
“让邵阳去叫,”鹿晗按着身侧佩剑,扬了扬下巴,“你去管好你自己的人,少管闲事。”
邵阳站在鹿晗身后,犹豫了一下,才领命下去。
整军结束,副将和校尉带着各自的人马去练兵了,吴世勋才跟着邵阳一扭一瘸地过来,龇牙咧嘴地给鹿晗作了个揖。
鹿晗盯着他瞧了半晌,最后只说道:“下次不能出训要和我告假。”
吴世勋连连点头称是,而后可怜巴巴地问道:“末将这几日能先歇一歇吗?”
“随你,但你落下多少训练,等再出训时都要连本带利地补回来。”鹿晗绷着脸,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往回走。
“是,”吴世勋又千恩万谢地作了个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谢过将军!恭送将军!”
“怎么是这么个傻小子?”鹿晗嘀咕的声音不大,只有最近身的邵阳隐约听见了。
邵阳跟在鹿晗身后,一抬头便瞧见鹿晗侧脸上少见的柔和。
果然,还是忘不了吗?
邵阳垂下眉眼,把情绪压在心底。
-----
第三章
入了冬,午后日光和煦,漠北的风却已经冷硬得如利刃一样,卷起的飞沙更是眯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鹿晗一脚踹在吴世勋的屁股上,喝了一句:“两只手拉开!别打晃!”
大风刮起来,吴世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觉得嗓子眼里全是土味儿,他站稳当身子,勉强睁开眼睛,拉满了弓。
一箭射出,士兵高声报:“六圈。”
吴世勋低头又拿了一支箭,弯弓搭箭。
又一箭中靶,士兵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报:“五圈...半。”
吴世勋有些急了,反身又去抓箭。
“行了!”鹿晗皱着眉头,朝着箭靶方向偏了偏脑袋,“自己捡回来。”
吴世勋小跑过去。
魏洪咂了咂嘴,吐出嘴里的沙土来,劝道:“将军,今儿天气这么差,他又是个新来的,能入六圈就已经很不错了。”
鹿晗负手而立:“你少管些闲事吧。”
邵阳在后面张了张嘴巴,到底什么也没说。
吴世勋灰头土脸地抱着足足一捆箭回来,鹿晗一扬下巴:“搁这儿吧。”
“你昨儿呈上来的阵法图我看了,”鹿晗摇头道,“不通,回去重做,明天再呈上来。你看过兵书,敌军将领也看过兵书,把那点儿不成器的小聪明收一收。”
吴世勋应了声是,之后小心翼翼地求道:“将军,那等会儿的排阵,末将能不去吗?”
“不能。”
吴世勋丧着脸道:“将军,排阵打更的时候才结束,明天天亮又要整军。末将若是排阵之后再熬夜做那阵法图,明儿一早怕就起不来了。”
“起不来好办,自有军法管教你。若是挨了几顿打还不长进,就直接剁脑袋。”鹿晗扳着脸,说得不紧不慢。
吴世勋咽了口唾沫,赔笑道:“将军总这么吓唬末将做什么?”
“我从没有吓唬你,”鹿晗捡了把箭,掂在手里,“规矩就是规矩。军中的规矩,更是没有人情可通的。你若是嫌苦,我就上书陛下,送你回家去。”
吴世勋不说话了,只作了个揖,转身回去了。
军中用过晚膳,排阵之前有半个时辰给将士们歇息。将官们多有在靶场上小试身手的,兵卒们无事,便围着看热闹。
“九圈!”报数的士兵扬声道。
邵阳七平八稳地又捡了一支箭搭在弓上,平举片刻,箭离弦。
“九圈!”
围观的兵卒们吹起口哨来。
鹿晗站在邵阳身侧点头:“其实已经有九圈半了,这只靶最远,怕只有你有这个准头。”
“卑职愚笨,兵法实在做不到十分之通,只有在武功上下些功夫,才能护卫将军左右,”邵阳放下弓来,“但论箭法,到底还是将军纯熟。”
“好了,”鹿晗微笑着,“别总把酸词儿挂在嘴边上。”
邵阳跟着一笑,却听围观的兵卒里头有人喊:“大将军好久没露一手了。”士兵们听了这话,纷纷闹哄起来。
鹿晗摆手笑道:“我可不来,你们邵将军回回都在九圈内,我若比不过他,岂不要丢脸?”
兵士们笑起来,起哄的声音愈发大了。
“将军露一手吧,”说话的是吴世勋,“将军平日里御下严得很,规矩一板一眼的。要是不露点儿真本事,怕是没法子服众。”
邵阳一下变了脸色,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鹿晗一下按住邵阳的肩膀,语气不急不恼:“你不服?”
吴世勋梗着脖子不说话。
鹿晗从邵阳手里拿过弓来,捡了支箭,轻轻往上一搭,抬手刚刚举平,箭已离弦,几乎不曾瞄靶。
箭出,正中靶心。
士兵吹了个口哨,兴奋地报道:“十圈!”
吴世勋挠了挠脑袋,转身走了。
鹿晗冲着吴世勋的背影,扬声道:“别光顾着赌气,明儿我要见到你的阵法图。”
士兵们还在拍手叫好,鹿晗挥了挥手,道:“别看热闹了,排阵快开始了,都去准备吧。”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鹿晗拾起一支箭,拿在手里把玩,一面摇头笑道:“磨了这么久,这小子棱角还是尖利得很啊。”
邵阳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劝道:“即便再像,将军的这股火儿,也不好撒到吴世勋的头上吧。”
鹿晗一侧头,瞄了邵阳一眼。
邵阳急急地把脑袋埋了下去,不敢再说话。
重提旧事,多少触到了鹿晗的霉头。
半晌,鹿晗呼出一口气来,慢吞吞地道:“不是因为他。”
邵阳一惊,略抬起头,低声道:“将军若心中真的无火,不如直接安排他跟着魏洪做事,好吃好喝地养着就完了,漠北军又不缺他一个能带兵的将官。”
“军中不养闲人,”鹿晗语气坚决,“他想来吃这口白食,也要看边塞种田的老百姓答不答应。”
邵阳劝道:“可是将军,他毕竟是章京藩府的公子哥儿啊。”
鹿晗没有接邵阳的话,自顾自说下去:“更何况,他是块好料,值得花时间好好打磨。”
“将军的意思是?”
“他现在不能带兵,却总有能带兵的时候。”鹿晗搁下了弓,低声说了一句,“不过,当真是太像了。他来这儿已经快两个月了,我现在瞧着,还是有些别扭。”
难得鹿晗袒露了心事,邵阳壮着胆子接茬:“但其实性情是全然不同的。”
鹿晗勾了一下唇角,喃喃地念道:“是啊,好在性子是不同的。”
-----
入了冬,午后日光和煦,漠北的风却已经冷硬得如利刃一样,卷起的飞沙更是眯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鹿晗一脚踹在吴世勋的屁股上,喝了一句:“两只手拉开!别打晃!”
大风刮起来,吴世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觉得嗓子眼里全是土味儿,他站稳当身子,勉强睁开眼睛,拉满了弓。
一箭射出,士兵高声报:“六圈。”
吴世勋低头又拿了一支箭,弯弓搭箭。
又一箭中靶,士兵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报:“五圈...半。”
吴世勋有些急了,反身又去抓箭。
“行了!”鹿晗皱着眉头,朝着箭靶方向偏了偏脑袋,“自己捡回来。”
吴世勋小跑过去。
魏洪咂了咂嘴,吐出嘴里的沙土来,劝道:“将军,今儿天气这么差,他又是个新来的,能入六圈就已经很不错了。”
鹿晗负手而立:“你少管些闲事吧。”
邵阳在后面张了张嘴巴,到底什么也没说。
吴世勋灰头土脸地抱着足足一捆箭回来,鹿晗一扬下巴:“搁这儿吧。”
“你昨儿呈上来的阵法图我看了,”鹿晗摇头道,“不通,回去重做,明天再呈上来。你看过兵书,敌军将领也看过兵书,把那点儿不成器的小聪明收一收。”
吴世勋应了声是,之后小心翼翼地求道:“将军,那等会儿的排阵,末将能不去吗?”
“不能。”
吴世勋丧着脸道:“将军,排阵打更的时候才结束,明天天亮又要整军。末将若是排阵之后再熬夜做那阵法图,明儿一早怕就起不来了。”
“起不来好办,自有军法管教你。若是挨了几顿打还不长进,就直接剁脑袋。”鹿晗扳着脸,说得不紧不慢。
吴世勋咽了口唾沫,赔笑道:“将军总这么吓唬末将做什么?”
“我从没有吓唬你,”鹿晗捡了把箭,掂在手里,“规矩就是规矩。军中的规矩,更是没有人情可通的。你若是嫌苦,我就上书陛下,送你回家去。”
吴世勋不说话了,只作了个揖,转身回去了。
军中用过晚膳,排阵之前有半个时辰给将士们歇息。将官们多有在靶场上小试身手的,兵卒们无事,便围着看热闹。
“九圈!”报数的士兵扬声道。
邵阳七平八稳地又捡了一支箭搭在弓上,平举片刻,箭离弦。
“九圈!”
围观的兵卒们吹起口哨来。
鹿晗站在邵阳身侧点头:“其实已经有九圈半了,这只靶最远,怕只有你有这个准头。”
“卑职愚笨,兵法实在做不到十分之通,只有在武功上下些功夫,才能护卫将军左右,”邵阳放下弓来,“但论箭法,到底还是将军纯熟。”
“好了,”鹿晗微笑着,“别总把酸词儿挂在嘴边上。”
邵阳跟着一笑,却听围观的兵卒里头有人喊:“大将军好久没露一手了。”士兵们听了这话,纷纷闹哄起来。
鹿晗摆手笑道:“我可不来,你们邵将军回回都在九圈内,我若比不过他,岂不要丢脸?”
兵士们笑起来,起哄的声音愈发大了。
“将军露一手吧,”说话的是吴世勋,“将军平日里御下严得很,规矩一板一眼的。要是不露点儿真本事,怕是没法子服众。”
邵阳一下变了脸色,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鹿晗一下按住邵阳的肩膀,语气不急不恼:“你不服?”
吴世勋梗着脖子不说话。
鹿晗从邵阳手里拿过弓来,捡了支箭,轻轻往上一搭,抬手刚刚举平,箭已离弦,几乎不曾瞄靶。
箭出,正中靶心。
士兵吹了个口哨,兴奋地报道:“十圈!”
吴世勋挠了挠脑袋,转身走了。
鹿晗冲着吴世勋的背影,扬声道:“别光顾着赌气,明儿我要见到你的阵法图。”
士兵们还在拍手叫好,鹿晗挥了挥手,道:“别看热闹了,排阵快开始了,都去准备吧。”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鹿晗拾起一支箭,拿在手里把玩,一面摇头笑道:“磨了这么久,这小子棱角还是尖利得很啊。”
邵阳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劝道:“即便再像,将军的这股火儿,也不好撒到吴世勋的头上吧。”
鹿晗一侧头,瞄了邵阳一眼。
邵阳急急地把脑袋埋了下去,不敢再说话。
重提旧事,多少触到了鹿晗的霉头。
半晌,鹿晗呼出一口气来,慢吞吞地道:“不是因为他。”
邵阳一惊,略抬起头,低声道:“将军若心中真的无火,不如直接安排他跟着魏洪做事,好吃好喝地养着就完了,漠北军又不缺他一个能带兵的将官。”
“军中不养闲人,”鹿晗语气坚决,“他想来吃这口白食,也要看边塞种田的老百姓答不答应。”
邵阳劝道:“可是将军,他毕竟是章京藩府的公子哥儿啊。”
鹿晗没有接邵阳的话,自顾自说下去:“更何况,他是块好料,值得花时间好好打磨。”
“将军的意思是?”
“他现在不能带兵,却总有能带兵的时候。”鹿晗搁下了弓,低声说了一句,“不过,当真是太像了。他来这儿已经快两个月了,我现在瞧着,还是有些别扭。”
难得鹿晗袒露了心事,邵阳壮着胆子接茬:“但其实性情是全然不同的。”
鹿晗勾了一下唇角,喃喃地念道:“是啊,好在性子是不同的。”
-----
第四章
魏洪手里拎着铠甲,小跑着掀帘子进了帐子,一面搓手跺脚,把帐子外头的冷风尽数给卷了进来。
鹿晗狠狠打了个哆嗦,邵阳不满地抬起头,瞥了魏洪一眼。
“将军,靠西边儿的防线带人铺好了!”魏洪的络腮胡子上还冒着白气,就地一扔铠甲,抹了一把脸上冒出的热汗。
鹿晗搁下书,拢了拢身上的毛披风,点头道:“做得好,这几天没什么活计,便好生将歇吧。天儿越来越冷了,分些姜片给底下的将士熬汤,驱驱寒气。尤其是今年春天刚到漠北的新兵,要好生嘱咐他们,趁着暴雪来之前把自己的营帐扎严实,御寒的衣裳被子都要好好保管,千万别过了湿气。”
魏洪拱手应了是,瞧着鹿晗傻乎乎地笑了一下:“这天儿冷了,将军却不像平日里那样冷言冷语的了。”
鹿晗摆了摆手:“去吧。”
魏洪捡起铠甲,一打帘子出去,又卷进一股子冷风来。
邵阳沉着脸,抱怨了一句:“这个魏洪,当真是个楞脑袋。”
鹿晗裹紧了披风,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正说着,去听外头响起低号子来,有兵卒进来报:“将军,各地的书信包裹到了。”
鹿晗听了,吩咐邵阳道:“你去跟着看一看,若没什么不妥的,便分发下去吧。”
邵阳应了声是,拿上冬衣和铠甲便出去了。
这大概是今年漠北能接到书信包裹的最后一次了,等再冷些,下了暴雪,送信的马匹便进不来了。每次军中送来信件包裹,都会有几个副将校尉带着识字的兵事先查看过才会下发,以防有细作混入军中,伺机传信。军规严苛,故而不光是书信,若送来的包裹中有逾制的物件儿,也会被扣下。
过了约莫小半天,邵阳才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包裹进了帐子。
鹿晗见了那包裹上的金封,脸色便变得不好看起来。
“前几日都与你说了...”
“将军,”邵阳赔着笑在鹿晗身侧坐下,搁下包裹,“您就权当是帮卑职交差了吧。”
鹿晗沉着脸,不接邵阳的话。
“都是些驱寒暖脾胃的药材,还有些膏药,也算不得逾制。”邵阳一面打开包裹,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鹿晗看,一面劝道,“这按太医开的方子抓出来的药,总比军中的药好些。将军好生用着,也叫公主心里安生些。”
鹿晗只低着头看书,也不答话。
邵阳知道当下不能再劝,只得退开来,在旁侍立。
已经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每日清晨的整军便挪到了正午阳光最足的时候。军中兵卒都穿上了棉服,不出营便不必再披冷硬的铠甲。饶是这样,在帐外站上这么一会子,也能把人冻个半死不活。
今日不必出训,整军过后,将士们便急匆匆地往回赶,只盼着早一刻钻进略暖和些的营帐内。
吴世勋夹在人群里头,搓着冻僵了的手,一面挪着发麻的双腿往回走。
他身旁走着的两个校尉凑在一起议论。
“看到方才大将军对邵将军的样子了吗?要我说大将军就是个石头做的心,翻起脸来谁都不认。”
“你刚来不知道,每次京中给大将军送来包裹啊,大将军都得冷上邵将军几日。有一次我跟着去查看信件包裹,看到给大将军的那只包裹上还贴着上用的金封呢。”
吴世勋听见,便在一旁插话:“上用的金封?”
一个校尉答道:“是啊,末将是在京中长大的,那京中上用的金封,末将不会认错。”
吴世勋缓了步子,问道:“大将军,以前也在京中当值?”
校尉摇摇头:“这个末将也不知道,大将军是七年前来这漠北军中的,来这儿的时候只封了个尉官。大将军之前做什么的,怕只有邵将军知道吧。”
吴世勋心里疑惑得很,便又问道:“邵将军,就一直跟着大将军吗?”
“应该是吧,”校尉道,“怎么?吴将军从前认识大将军和邵将军?”
吴世勋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都觉得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
上灯时分,鹿晗巡过营,回了主帐。
邵阳早早地等在里头,见鹿晗回来,赶忙呈了杯热茶上前。
鹿晗接过,慢慢喝了,解了披风坐下,吩咐道:“不早了,你回去歇吧,有事情我会再唤你。”
邵阳瞧着鹿晗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呈上了两封书信。
鹿晗不去接信,慢慢地搁下茶杯,道:“公主不过是寻常问候,便替我好生回信,谢殿下恩德。”
邵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次还有额驸爷的信,吩咐要将军亲自看看。”
鹿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他写信来做什么?”
“想必...想必是额驸爷挂念将军平安。”
鹿晗眉眼一挑:“我平安不平安,是死了还是活着都不要紧。怕是他的好弟弟在我军中呆着,他才能来封信问候问候。”
邵阳犹豫着说道:“将军也是知道的,额驸爷和吴将军只是堂兄弟,从小便不在一处,数年不见一面,本就不亲近。额驸爷不过是借着个由头,问您的安好罢了。”
鹿晗神色间露出讥讽的意思来:“公主,便这般大度?”
邵阳的头埋得更低:“其实,其实公主多次在信中提及,当年对将军有多亏欠,时时念着能弥补一二...”
“公主对我不曾有亏欠,”鹿晗声音抖了一下,“本就是我一条贱命,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罢了。”
邵阳一下子跪了下去,不敢再抬头。
良久,鹿晗呼出一口浊气,从邵阳手中抽出那两封信来:“起来吧,地上凉。”
-----
魏洪手里拎着铠甲,小跑着掀帘子进了帐子,一面搓手跺脚,把帐子外头的冷风尽数给卷了进来。
鹿晗狠狠打了个哆嗦,邵阳不满地抬起头,瞥了魏洪一眼。
“将军,靠西边儿的防线带人铺好了!”魏洪的络腮胡子上还冒着白气,就地一扔铠甲,抹了一把脸上冒出的热汗。
鹿晗搁下书,拢了拢身上的毛披风,点头道:“做得好,这几天没什么活计,便好生将歇吧。天儿越来越冷了,分些姜片给底下的将士熬汤,驱驱寒气。尤其是今年春天刚到漠北的新兵,要好生嘱咐他们,趁着暴雪来之前把自己的营帐扎严实,御寒的衣裳被子都要好好保管,千万别过了湿气。”
魏洪拱手应了是,瞧着鹿晗傻乎乎地笑了一下:“这天儿冷了,将军却不像平日里那样冷言冷语的了。”
鹿晗摆了摆手:“去吧。”
魏洪捡起铠甲,一打帘子出去,又卷进一股子冷风来。
邵阳沉着脸,抱怨了一句:“这个魏洪,当真是个楞脑袋。”
鹿晗裹紧了披风,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正说着,去听外头响起低号子来,有兵卒进来报:“将军,各地的书信包裹到了。”
鹿晗听了,吩咐邵阳道:“你去跟着看一看,若没什么不妥的,便分发下去吧。”
邵阳应了声是,拿上冬衣和铠甲便出去了。
这大概是今年漠北能接到书信包裹的最后一次了,等再冷些,下了暴雪,送信的马匹便进不来了。每次军中送来信件包裹,都会有几个副将校尉带着识字的兵事先查看过才会下发,以防有细作混入军中,伺机传信。军规严苛,故而不光是书信,若送来的包裹中有逾制的物件儿,也会被扣下。
过了约莫小半天,邵阳才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包裹进了帐子。
鹿晗见了那包裹上的金封,脸色便变得不好看起来。
“前几日都与你说了...”
“将军,”邵阳赔着笑在鹿晗身侧坐下,搁下包裹,“您就权当是帮卑职交差了吧。”
鹿晗沉着脸,不接邵阳的话。
“都是些驱寒暖脾胃的药材,还有些膏药,也算不得逾制。”邵阳一面打开包裹,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鹿晗看,一面劝道,“这按太医开的方子抓出来的药,总比军中的药好些。将军好生用着,也叫公主心里安生些。”
鹿晗只低着头看书,也不答话。
邵阳知道当下不能再劝,只得退开来,在旁侍立。
已经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每日清晨的整军便挪到了正午阳光最足的时候。军中兵卒都穿上了棉服,不出营便不必再披冷硬的铠甲。饶是这样,在帐外站上这么一会子,也能把人冻个半死不活。
今日不必出训,整军过后,将士们便急匆匆地往回赶,只盼着早一刻钻进略暖和些的营帐内。
吴世勋夹在人群里头,搓着冻僵了的手,一面挪着发麻的双腿往回走。
他身旁走着的两个校尉凑在一起议论。
“看到方才大将军对邵将军的样子了吗?要我说大将军就是个石头做的心,翻起脸来谁都不认。”
“你刚来不知道,每次京中给大将军送来包裹啊,大将军都得冷上邵将军几日。有一次我跟着去查看信件包裹,看到给大将军的那只包裹上还贴着上用的金封呢。”
吴世勋听见,便在一旁插话:“上用的金封?”
一个校尉答道:“是啊,末将是在京中长大的,那京中上用的金封,末将不会认错。”
吴世勋缓了步子,问道:“大将军,以前也在京中当值?”
校尉摇摇头:“这个末将也不知道,大将军是七年前来这漠北军中的,来这儿的时候只封了个尉官。大将军之前做什么的,怕只有邵将军知道吧。”
吴世勋心里疑惑得很,便又问道:“邵将军,就一直跟着大将军吗?”
“应该是吧,”校尉道,“怎么?吴将军从前认识大将军和邵将军?”
吴世勋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都觉得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
上灯时分,鹿晗巡过营,回了主帐。
邵阳早早地等在里头,见鹿晗回来,赶忙呈了杯热茶上前。
鹿晗接过,慢慢喝了,解了披风坐下,吩咐道:“不早了,你回去歇吧,有事情我会再唤你。”
邵阳瞧着鹿晗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呈上了两封书信。
鹿晗不去接信,慢慢地搁下茶杯,道:“公主不过是寻常问候,便替我好生回信,谢殿下恩德。”
邵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次还有额驸爷的信,吩咐要将军亲自看看。”
鹿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他写信来做什么?”
“想必...想必是额驸爷挂念将军平安。”
鹿晗眉眼一挑:“我平安不平安,是死了还是活着都不要紧。怕是他的好弟弟在我军中呆着,他才能来封信问候问候。”
邵阳犹豫着说道:“将军也是知道的,额驸爷和吴将军只是堂兄弟,从小便不在一处,数年不见一面,本就不亲近。额驸爷不过是借着个由头,问您的安好罢了。”
鹿晗神色间露出讥讽的意思来:“公主,便这般大度?”
邵阳的头埋得更低:“其实,其实公主多次在信中提及,当年对将军有多亏欠,时时念着能弥补一二...”
“公主对我不曾有亏欠,”鹿晗声音抖了一下,“本就是我一条贱命,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罢了。”
邵阳一下子跪了下去,不敢再抬头。
良久,鹿晗呼出一口浊气,从邵阳手中抽出那两封信来:“起来吧,地上凉。”
-----
第五章
“漠北风雪难捱,吾与温宁殿下心中皆有挂念。牢记加衣,努力餐饭,勿要疲累...
弟年幼,家中娇惯,不分五谷,军中多添烦累,于卿有歉,望卿悌之,待若次弟,吾当感念...
...岁寒落雪,府中皆白。念昔年旧景,寒时煮酒,执手丹青,卿之寒梅,栩栩若生...
...当日愧于卿,每每思及,痛于心,无颜相见。情之历历,上灯入夜,辗转难眠,心内卿之音容,数年不去...”
鹿晗红着眼圈,把上用的洒金信纸揉作一团。
也是这样冷的一个冬日,硬皮的短鞭高高举起,再重重地挥下去,落在皮肉里,割出一道血痕来。
他就跪在冰凉的雪地里头,腿脚冻得已经没了知觉,不敢哭,更不敢求饶,抱着胳膊哆嗦着,时时都觉得下一刻,自己便要死了。
“没娘养的小贱种!叫你偷!”气急败坏的管家一面破口大骂着,一面一下一下地挥着鞭子。
“这是怎么了?”华服玉冠的少年停下脚步。
然后他看到,往日趾高气扬的老爷正咧着嘴谄媚地赔着笑:“这小子胆儿忒肥,敢偷上厨房里的东西,把要呈给公子的果饼都糟蹋了。我让管家狠狠地教训他,公子且消消气,小的带您别处逛逛。”
少年蹙起眉头:“小小的年纪手脚便这般不干不净,是该好生训诫。”
“是,是,”老爷点头哈腰地应了,仿佛是为了给少年消气,当即喝道,“弄下去,剁了他一只手喂野狗,给府里的人扎个筷子,看以后谁还敢偷!”
两个小厮上前来拖他,他怕极了,不管不顾地一口咬在一个小厮的胳膊上,挣扎着爬起来,扑跪在少年的脚下,一下子哭喊出来。
“公子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他在雪地上狠狠地磕头,手揪着少年的衣裳下摆语无伦次地告饶,“奴才不知道那是要给公子的点心,奴才实在太饿了!奴才真的不知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少年被唬了一跳,低头看着这个抓花了自己衣裳,抹着鼻涕哭得惊天动地的男孩子。
老爷一把推开他,兜头给了他一耳光:“滚下去!给我拖下去!”
“好了,”少年矜持地背着手,说道,“他已经知道教训了,到此为止吧。”
老爷连忙作着揖道:“好嘞,好嘞。”
他抹了把脸,对着少年磕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奴才来日给公子做牛做马!”
少年蹲下身,掏出干净的绢帕给他仔细地擦脸:“你人小小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偏了偏嘴,低声道:“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真的太饿了。”
少年笑出声来,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多大了?”
“鹿晗,奴才叫鹿晗。八岁了,等明儿一开春就满九岁了。公子消消气,公子若是还生气,老爷又要罚奴才了。”他小小声地抱怨,“奴才都快被管家打死了。”
“鹿晗,”少年伸出手,掐了掐他脏兮兮的小脸,“鹿晗,你不会死的。”
少年狭长的眉眼弯起来,有些锋利的下颚微微扬起,笑得温润俊朗。
他被这个白净漂亮的公子要走了,离开了那个黑黢黢脏兮兮的后院,离开了凶神恶煞的老爷和管家。
公子的家,比老爷的家要更大,更漂亮,更气派。他被公子牵着手,两只小腿歪歪扭扭地迈过高高的门槛,脑袋扬着,一面小步跑着,一面东瞧瞧西摸摸,仿佛永远看不够。
公子笑着,手掌按在他的小脑袋上:“你怎么这般淘气?”虽是责备的话,从公子嘴里说出来,却是温温和和的,让人不觉得害怕。
.....
公子掐着他的手,执着笔,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下“鹿晗”二字。
“鹿...晗...”公子长身而立,越过他的脑袋,左手伸出来点了点纸上的字,“这是从你的奴籍名册上寻来的名字,这是你的名字。”
......
一更的梆子响了,把鹿晗飘远的心绪拉了回来。
帐内空荡荡的,炉中的炭燃着,不时有噼啪之声。
鹿晗抹了把脸,披了件毛披风,掀了帘子走出主帐。
天气冷,兵卒们大多已经各自回帐内歇息了,只剩下当值的兵卒守营,再加上送信的士兵一面侃着近日的趣闻,一面把逾制的包裹逐个搬回营外的马车上,好择日退回去。
鹿晗走过去,便有士兵拱手向他行礼。
“这只包裹,是给吴世勋的吧?”鹿晗按着包裹上章京藩府的封带,问道,“这里装的了什么逾制的?”
士兵回道:“好像有件上用的毛料坎肩,再加上只雕金的暖手炉,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鹿晗拿起来拎在手里,道:“给我吧,不必往回送了。”
士兵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称是。
不意外地,吴世勋的帐子里还亮着灯。鹿晗进去的时候,吴世勋正坐在案前,捧着家信发呆。
看到鹿晗进来,吴世勋急忙站起来,拱手道了声:“将军。”
鹿晗坐了下来,问道:“魏洪呢?”
吴世勋支吾着不答话,只听鹿晗笑了一下,问道:“又偷着喝酒去了吧?”
鹿晗没深究魏洪的事情,在案桌上搁下包裹,道:“你家里给你送的东西。”
吴世勋一见,谢过鹿晗后便急急忙忙给打开了。
鹿晗嘱咐道:“其他的倒在其次,那件云锦面料的貂鼠坎肩实在是逾制了,别太张扬,若是要穿,外面再套一件外衣吧。”
吴世勋的手掌按在坎肩有些滑腻的云锦料子上,眼睫垂下来,当下没说出话。
鹿晗微微抬头看他,柔声问道:“想家了?”
吴世勋抹了把脸,抬起头傻笑了一下:“还好吧。”他顿了一下,问道,“将军呢?不想家吗?”
话音刚落,吴世勋已经发觉到鹿晗的脸色变了。
“我吗?”鹿晗低下头,有些哀凉地笑了一下,“我没有家。”
------
“漠北风雪难捱,吾与温宁殿下心中皆有挂念。牢记加衣,努力餐饭,勿要疲累...
弟年幼,家中娇惯,不分五谷,军中多添烦累,于卿有歉,望卿悌之,待若次弟,吾当感念...
...岁寒落雪,府中皆白。念昔年旧景,寒时煮酒,执手丹青,卿之寒梅,栩栩若生...
...当日愧于卿,每每思及,痛于心,无颜相见。情之历历,上灯入夜,辗转难眠,心内卿之音容,数年不去...”
鹿晗红着眼圈,把上用的洒金信纸揉作一团。
也是这样冷的一个冬日,硬皮的短鞭高高举起,再重重地挥下去,落在皮肉里,割出一道血痕来。
他就跪在冰凉的雪地里头,腿脚冻得已经没了知觉,不敢哭,更不敢求饶,抱着胳膊哆嗦着,时时都觉得下一刻,自己便要死了。
“没娘养的小贱种!叫你偷!”气急败坏的管家一面破口大骂着,一面一下一下地挥着鞭子。
“这是怎么了?”华服玉冠的少年停下脚步。
然后他看到,往日趾高气扬的老爷正咧着嘴谄媚地赔着笑:“这小子胆儿忒肥,敢偷上厨房里的东西,把要呈给公子的果饼都糟蹋了。我让管家狠狠地教训他,公子且消消气,小的带您别处逛逛。”
少年蹙起眉头:“小小的年纪手脚便这般不干不净,是该好生训诫。”
“是,是,”老爷点头哈腰地应了,仿佛是为了给少年消气,当即喝道,“弄下去,剁了他一只手喂野狗,给府里的人扎个筷子,看以后谁还敢偷!”
两个小厮上前来拖他,他怕极了,不管不顾地一口咬在一个小厮的胳膊上,挣扎着爬起来,扑跪在少年的脚下,一下子哭喊出来。
“公子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他在雪地上狠狠地磕头,手揪着少年的衣裳下摆语无伦次地告饶,“奴才不知道那是要给公子的点心,奴才实在太饿了!奴才真的不知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少年被唬了一跳,低头看着这个抓花了自己衣裳,抹着鼻涕哭得惊天动地的男孩子。
老爷一把推开他,兜头给了他一耳光:“滚下去!给我拖下去!”
“好了,”少年矜持地背着手,说道,“他已经知道教训了,到此为止吧。”
老爷连忙作着揖道:“好嘞,好嘞。”
他抹了把脸,对着少年磕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奴才来日给公子做牛做马!”
少年蹲下身,掏出干净的绢帕给他仔细地擦脸:“你人小小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偏了偏嘴,低声道:“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真的太饿了。”
少年笑出声来,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多大了?”
“鹿晗,奴才叫鹿晗。八岁了,等明儿一开春就满九岁了。公子消消气,公子若是还生气,老爷又要罚奴才了。”他小小声地抱怨,“奴才都快被管家打死了。”
“鹿晗,”少年伸出手,掐了掐他脏兮兮的小脸,“鹿晗,你不会死的。”
少年狭长的眉眼弯起来,有些锋利的下颚微微扬起,笑得温润俊朗。
他被这个白净漂亮的公子要走了,离开了那个黑黢黢脏兮兮的后院,离开了凶神恶煞的老爷和管家。
公子的家,比老爷的家要更大,更漂亮,更气派。他被公子牵着手,两只小腿歪歪扭扭地迈过高高的门槛,脑袋扬着,一面小步跑着,一面东瞧瞧西摸摸,仿佛永远看不够。
公子笑着,手掌按在他的小脑袋上:“你怎么这般淘气?”虽是责备的话,从公子嘴里说出来,却是温温和和的,让人不觉得害怕。
.....
公子掐着他的手,执着笔,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下“鹿晗”二字。
“鹿...晗...”公子长身而立,越过他的脑袋,左手伸出来点了点纸上的字,“这是从你的奴籍名册上寻来的名字,这是你的名字。”
......
一更的梆子响了,把鹿晗飘远的心绪拉了回来。
帐内空荡荡的,炉中的炭燃着,不时有噼啪之声。
鹿晗抹了把脸,披了件毛披风,掀了帘子走出主帐。
天气冷,兵卒们大多已经各自回帐内歇息了,只剩下当值的兵卒守营,再加上送信的士兵一面侃着近日的趣闻,一面把逾制的包裹逐个搬回营外的马车上,好择日退回去。
鹿晗走过去,便有士兵拱手向他行礼。
“这只包裹,是给吴世勋的吧?”鹿晗按着包裹上章京藩府的封带,问道,“这里装的了什么逾制的?”
士兵回道:“好像有件上用的毛料坎肩,再加上只雕金的暖手炉,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鹿晗拿起来拎在手里,道:“给我吧,不必往回送了。”
士兵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称是。
不意外地,吴世勋的帐子里还亮着灯。鹿晗进去的时候,吴世勋正坐在案前,捧着家信发呆。
看到鹿晗进来,吴世勋急忙站起来,拱手道了声:“将军。”
鹿晗坐了下来,问道:“魏洪呢?”
吴世勋支吾着不答话,只听鹿晗笑了一下,问道:“又偷着喝酒去了吧?”
鹿晗没深究魏洪的事情,在案桌上搁下包裹,道:“你家里给你送的东西。”
吴世勋一见,谢过鹿晗后便急急忙忙给打开了。
鹿晗嘱咐道:“其他的倒在其次,那件云锦面料的貂鼠坎肩实在是逾制了,别太张扬,若是要穿,外面再套一件外衣吧。”
吴世勋的手掌按在坎肩有些滑腻的云锦料子上,眼睫垂下来,当下没说出话。
鹿晗微微抬头看他,柔声问道:“想家了?”
吴世勋抹了把脸,抬起头傻笑了一下:“还好吧。”他顿了一下,问道,“将军呢?不想家吗?”
话音刚落,吴世勋已经发觉到鹿晗的脸色变了。
“我吗?”鹿晗低下头,有些哀凉地笑了一下,“我没有家。”
------
第六章
帐中燃着炭,却还是时不时起些寒气,灯火的光亮暗沉沉的。鹿晗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微微带着些京中的口音,慢吞吞地讲着他自己的事情。
“小时候,族里遭难,家里被抄没。我被贬作官奴,卖给了一个商户。商户家里活计重,我年纪小,手脚又笨,时不时做错了事,便要挨打,没有饭吃。有一次饿得急了,偷了后厨的果饼,不想那果饼是要呈给贵客的。便又是一顿好打。
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这条命快到头儿了。最后却是那做客的贵公子求情救了我,后来又从商户手里买走了我。他教我习文断字,兵法武功,一直把我养大。”
吴世勋盯着鹿晗微颤的睫毛瞧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把将军养大的人,心肠可真好。”
“好心肠?”鹿晗嗤笑了一下。
吴世勋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道:“那...那其实这位公子,也可以算作是将军的家人吧。”
“算不得,”鹿晗偏过头,盯着吴世勋的脸瞧了半晌,“我高攀不起。”
鹿晗今晚有些阴阳怪气的,弄得吴世勋心里有些发毛,不敢再乱问了。
鹿晗站起身道:“你歇息吧,等魏洪回来告诉他,没有下一次。”
吴世勋也跟着站起来,应了声是,而后说道:“今儿难得将军肯说这么些心里话。”
鹿晗扳起脸:“我也只是触景生情,想找个人说一说罢了。”
吴世勋笑嘻嘻的:“是啊是啊,将军找末将说,便是把末将当成能说体己话的自己人了。”
鹿晗勾了一下唇角,道:“行了别贫了,快睡吧。”
出了帐子,外头又开始飘雪了。
再下几场雪,严冬的暴雪便要来了。
......
暖阁内茶香扑鼻,他站在吴世卿身侧,也不侍墨倒茶,低着头把玩着桌上的笔架子。
吴世卿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写字。他瞄了好几眼,也不见吴世卿抬头。
他恼了,偏着嘴伸手拍了一下笔架子,挂着的毛笔摇晃了几下,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地上。
吴世卿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到丧着脸在旁边站着的他。
“怎么啦?谁惹我们阿晗不高兴了?”吴世卿笑着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毛笔一支一支捡起来,重新挂回去。
鹿晗垂着眼睛,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吴世卿从他身后展开手臂,把他拥入怀中,轻轻亲了亲他的耳珠:“怎么不高兴了?”
鹿晗转过头,皱着眉头道:“今天那个温宁公主,她喜欢公子。”
吴世卿愣了。
“她真的喜欢公子!”鹿晗重复了一遍。
吴世卿笑了起来,揉了一把鹿晗的脑袋:“满地撒醋的小傻子,那可是最尊贵的嫡公主,怎么会看得上我?”
鹿晗转过身:“今儿在席上我看得真真的,她那眼睛一直跟着公子转,便没移开过。”
“当真?”吴世卿问。
鹿晗点了点头:“真的!”
吴世卿的眉眼微微挑了一下,抿紧了嘴唇,他的眉头蹙起来。
鹿晗有些担心,抱着吴世卿的胳膊问道:“公子,您不喜欢她吧?”
吴世卿像是在思量什么,没有立即答话。
“公子?”
“阿晗放心,”吴世卿抬起手,手掌按在鹿晗的头顶上,勾着的唇角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温润俊朗,“我最喜欢的,永远都是你。”
......
鹿晗微微打了个寒颤,裹紧了外衣,低着头往主帐走。
-----
“马上到年关了,暴雪渐进,这边儿,还有这边儿的防线一定要盯牢。”鹿晗手点在地图上,对着副将们叮嘱道,“边防的几个岗哨可以再换得勤些,但吩咐他们万不可偷懒懈怠。军中兵卒多在中原长大,不比北蛮能雪中行军,一旦在暴雪时开战,我军必处劣势。”
副将们抱拳称是。
鹿晗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问道:“吴世勋呢?”
魏洪笑道:“那小子这时候应该还在习武场练拳脚呢,大概是前几日连输了您几次,面子上挂不住了,现下正憋着一口气,就想着打赢您呢。”
“外头天寒地冻的,他倒是肯吃这个苦,”鹿晗摇头笑笑,“不过论拳脚,军中一半副将都在我之上,打赢了我算什么?打赢了邵阳,那才叫真有本事。”
魏洪起哄道:“这说起来,邵将军和大将军从未过过招呢。”
邵阳连连摆手:“我可不敢,魏将军还是别给我下绊子了吧。”
胡侃了一会儿,鹿晗卷起了地图:“今儿就这些事情了,晚些时候回各自营中再安排吧。”
一个副将问道:“大将军不去看看吴将军?”
鹿晗抿着嘴唇笑了一下,收起地图之后道,“走吧,去看看。”
鹿晗到习武场的时候,为吴世勋陪练的几个尉官已经被打得软在地上,连连告饶。
魏洪吹了个口哨:“行啊,长进了。”
吴世勋见鹿晗带着副将们来了,走上去抱了抱拳:“大将军。”
鹿晗瞄着倒在地上的尉官,问道:“他们一起上的?”
吴世勋抹了把汗,点了点头。
鹿晗嘴角露出浅笑来:“不错啊。”
“将军若是现下方便,”吴世勋道,“就和末将比一场吧。”
邵阳笑道:“你心太急了,现在和将军比多少场都一样。要赢将军,你还欠点儿火候。”
“不一定,”鹿晗摇摇头,一面解开毛披风递给邵阳,“他长进得快,这输赢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
帐中燃着炭,却还是时不时起些寒气,灯火的光亮暗沉沉的。鹿晗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微微带着些京中的口音,慢吞吞地讲着他自己的事情。
“小时候,族里遭难,家里被抄没。我被贬作官奴,卖给了一个商户。商户家里活计重,我年纪小,手脚又笨,时不时做错了事,便要挨打,没有饭吃。有一次饿得急了,偷了后厨的果饼,不想那果饼是要呈给贵客的。便又是一顿好打。
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这条命快到头儿了。最后却是那做客的贵公子求情救了我,后来又从商户手里买走了我。他教我习文断字,兵法武功,一直把我养大。”
吴世勋盯着鹿晗微颤的睫毛瞧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把将军养大的人,心肠可真好。”
“好心肠?”鹿晗嗤笑了一下。
吴世勋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道:“那...那其实这位公子,也可以算作是将军的家人吧。”
“算不得,”鹿晗偏过头,盯着吴世勋的脸瞧了半晌,“我高攀不起。”
鹿晗今晚有些阴阳怪气的,弄得吴世勋心里有些发毛,不敢再乱问了。
鹿晗站起身道:“你歇息吧,等魏洪回来告诉他,没有下一次。”
吴世勋也跟着站起来,应了声是,而后说道:“今儿难得将军肯说这么些心里话。”
鹿晗扳起脸:“我也只是触景生情,想找个人说一说罢了。”
吴世勋笑嘻嘻的:“是啊是啊,将军找末将说,便是把末将当成能说体己话的自己人了。”
鹿晗勾了一下唇角,道:“行了别贫了,快睡吧。”
出了帐子,外头又开始飘雪了。
再下几场雪,严冬的暴雪便要来了。
......
暖阁内茶香扑鼻,他站在吴世卿身侧,也不侍墨倒茶,低着头把玩着桌上的笔架子。
吴世卿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写字。他瞄了好几眼,也不见吴世卿抬头。
他恼了,偏着嘴伸手拍了一下笔架子,挂着的毛笔摇晃了几下,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地上。
吴世卿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到丧着脸在旁边站着的他。
“怎么啦?谁惹我们阿晗不高兴了?”吴世卿笑着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毛笔一支一支捡起来,重新挂回去。
鹿晗垂着眼睛,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吴世卿从他身后展开手臂,把他拥入怀中,轻轻亲了亲他的耳珠:“怎么不高兴了?”
鹿晗转过头,皱着眉头道:“今天那个温宁公主,她喜欢公子。”
吴世卿愣了。
“她真的喜欢公子!”鹿晗重复了一遍。
吴世卿笑了起来,揉了一把鹿晗的脑袋:“满地撒醋的小傻子,那可是最尊贵的嫡公主,怎么会看得上我?”
鹿晗转过身:“今儿在席上我看得真真的,她那眼睛一直跟着公子转,便没移开过。”
“当真?”吴世卿问。
鹿晗点了点头:“真的!”
吴世卿的眉眼微微挑了一下,抿紧了嘴唇,他的眉头蹙起来。
鹿晗有些担心,抱着吴世卿的胳膊问道:“公子,您不喜欢她吧?”
吴世卿像是在思量什么,没有立即答话。
“公子?”
“阿晗放心,”吴世卿抬起手,手掌按在鹿晗的头顶上,勾着的唇角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温润俊朗,“我最喜欢的,永远都是你。”
......
鹿晗微微打了个寒颤,裹紧了外衣,低着头往主帐走。
-----
“马上到年关了,暴雪渐进,这边儿,还有这边儿的防线一定要盯牢。”鹿晗手点在地图上,对着副将们叮嘱道,“边防的几个岗哨可以再换得勤些,但吩咐他们万不可偷懒懈怠。军中兵卒多在中原长大,不比北蛮能雪中行军,一旦在暴雪时开战,我军必处劣势。”
副将们抱拳称是。
鹿晗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问道:“吴世勋呢?”
魏洪笑道:“那小子这时候应该还在习武场练拳脚呢,大概是前几日连输了您几次,面子上挂不住了,现下正憋着一口气,就想着打赢您呢。”
“外头天寒地冻的,他倒是肯吃这个苦,”鹿晗摇头笑笑,“不过论拳脚,军中一半副将都在我之上,打赢了我算什么?打赢了邵阳,那才叫真有本事。”
魏洪起哄道:“这说起来,邵将军和大将军从未过过招呢。”
邵阳连连摆手:“我可不敢,魏将军还是别给我下绊子了吧。”
胡侃了一会儿,鹿晗卷起了地图:“今儿就这些事情了,晚些时候回各自营中再安排吧。”
一个副将问道:“大将军不去看看吴将军?”
鹿晗抿着嘴唇笑了一下,收起地图之后道,“走吧,去看看。”
鹿晗到习武场的时候,为吴世勋陪练的几个尉官已经被打得软在地上,连连告饶。
魏洪吹了个口哨:“行啊,长进了。”
吴世勋见鹿晗带着副将们来了,走上去抱了抱拳:“大将军。”
鹿晗瞄着倒在地上的尉官,问道:“他们一起上的?”
吴世勋抹了把汗,点了点头。
鹿晗嘴角露出浅笑来:“不错啊。”
“将军若是现下方便,”吴世勋道,“就和末将比一场吧。”
邵阳笑道:“你心太急了,现在和将军比多少场都一样。要赢将军,你还欠点儿火候。”
“不一定,”鹿晗摇摇头,一面解开毛披风递给邵阳,“他长进得快,这输赢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
楼主:kudoshinici
字数:252945字
发表时间:2016-11-05 04: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06 12:59:43 +0800 CST
评论数:6352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