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还有什么事侦探大人处理不了呢？”
听了这话，工藤新一收起了笑容，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严肃表情：
“灰原，从死者的伤口判断，你认为凶器会是什么？”
“死者头部的伤口宽度不大，且有铁锈痕迹，所以…你觉得湖边那些因为维修而卸下的栏杆如何。”
工藤新一将视线投向不远处堆放的一排废弃的护栏栏杆，眼中闪过了亮光。
“那么凶器现在会在哪里？”
工藤新一问道。
“如果换做工藤你，你会把凶器丢到什么地方？”
工藤新一不语，他站起身，踱到湖边。
目光洒去，清澈的湖面在月亮的映照下，泛起粼粼波光，波光中，倒映着那削瘦而略显颓废的身影。
沉思片刻，工藤新一忽然如恍然大悟一般，转过身问道：
“灰原，你说死者死于脑疝，是不是说明他并不是在遭到袭击之后立时死亡？”
“理论上有这种可能，怎么了？”
工藤并没有回答，而是向不远处的一个警员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那警员似乎年纪不大，工藤新一并不认识他，想来他应该加入警视厅不久。
他看到工藤新一的召唤，吓了一跳，然后左顾右盼，在确定工藤叫的是他没错后，才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
“工…工藤警部，您，您是叫我吗？”
“你是新人吧？”
听了工藤的询问，那警员又是一惊，用手挠挠后脑，不好意思的说：
“恩，是…是的...”
“好吧新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你在那边时，不调查现场，反而一直向我这边看，难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工藤新一严厉的语气明显吓到那警员，他不禁涨红了脸，唯唯诺诺的解释：
“对不起，警部，没事，没事，我只是…”
“那么听好，现在我找你有事了，你立刻去联系公园管理人员，对靠近案发现场一侧的湖底进行彻底打捞，目标为一根沾有血迹的铁制护栏，注意，是沾有血迹的。”
“可是…可是警部，血迹会被湖水稀释的…”
“你按照我说的做就好，其他的不用管。”
“遵命！”
那警员听到命令，转手就要走，却又被工藤叫住。
“还有，通知其他警员对案发现场半径500米范围内进行搜索，寻找血迹。”

这回，那警员真的走了，而且是一路小跑，看来他似乎很敬畏这大名鼎鼎的工藤警部。
而工藤新一依旧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工藤你问我脑疝的事，就是怀疑这里并非第一犯案现场。 刚才我也在奇怪为何案发现场的地面竟然没有血迹，这不符合情理，原来死者其实是在其他地方遭到袭击而昏迷，苏醒后，才勉强走到这里，最终脑血肿压迫神经致死。可是，按常理，一般人在苏醒后，应该向行人较为密集的公园道路一侧求助，为何死者要反方向，向人烟稀少的湖区行走呢？等等，你说凶器上的血迹不会被水稀释，说明血迹已干，天，难道说死者…”
“就是这样，灰原，还是你最了解我的推理。”
工藤新一欣慰的点点头，眼波中，似乎有某种莫名的情感在流动…

3
不久，高木警部便将仓木怜爱带来，他身后还跟着大批警员，那年轻的警员也在其中。
显然，他们都在等待着一睹名侦探工藤新一招牌式的推理秀，而仓木怜爱则站在警员和工藤新一之间，低头不语。
她是个娇小柔弱的女子，长相也算美貌，但失去男友的打击，已使他花容憔悴，不停颤抖的身躯，也令她倍显虚弱。
但这一切，工藤新一都没有看到，因为他始终面对着波澜不惊的湖面，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工藤新一开口了，他冷冷问道：
“仓木小姐，你失去爱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那么，你是否想知道鸠山死亡的全部真相？”
这问题很怪，甚至出乎了仓木怜爱的预料，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工藤新一也没有打算得到回答，他已开始用毫无起伏的音调陈述：
“事件应当从昨晚七点说起，你的男友，也就是鸠山清戒约其前女友织田信子在湖滨公园见面，并向织田提出分手，理由是，他决定娶你，也就是仓木怜爱小姐为妻。”
就在这时，仓木怜爱突然崩溃泄力，一下跌坐在地上。
工藤新一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将仓木的心割得支离破碎。她浑身如抽搐般颤抖不止，眼泪也接连不断从她的眼眶涌出。
一些心软的警员见此，已不禁为仓木怜爱的遭遇而惋惜，高木甚至几欲上前搀扶安慰，在他们眼中，仓木怜爱着实是个不幸的受害者。
但工藤新一对此却熟视无睹，他依然用近乎冷酷的语气阐述着事件：
“织田信子最终接受了鸠山的分手提议，并于昨晚七点三十分左右离开公园。而鸠山清戒并没有走，因为他还在约了另一个人见面，也就是他打算求婚的对象。
但他没有料到，那个人竟来早很多，并且目睹了他和织田的会面。但不幸的是，那个人并没有听到鸠山与织田的交谈，反而误会鸠山脚踏两条船，欺骗她的感情。于是在织田离开后，那人愤怒之下拾起湖边被查下的一截护栏，向鸠山发起攻击，而鸠山发现攻击他的人竟是自己所爱之人，于是既没有逃跑，也没有还击，就这样，他被击倒，昏了过去。而那个凶手也将凶器丢弃一旁，离开了现场。
基本看来，这并非有预谋的谋杀，因为凶手丝毫没有处理现场，也没有掩藏凶器。”
仓木怜爱还在抽泣，但四周警员们原本怜悯的表情却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惊诧的目光。
这如此柔弱的女子，真的会是杀人凶手吗？
有人在惊讶，但没有人怀疑名侦探工藤新一的推理，高木甚至已叹息着从腰间取出了手铐。
而然，工藤新一的陈述还没有结束。
“实际上，那凶手的攻击并没有即时将鸠山置于死地，鸠山不久后便苏醒过来，紧接着，他看到了那根沾血的栏杆，同时回忆其了所发生的事。
尽管他已决定娶仓木怜爱为妻，但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沾花惹草的人，也做过不少对不起她的事，所以，鸠山心中，并不怨恨凶手，相反，他爱她，甚至不希望他所爱的人，受到制裁。所以，鸠山拾起了那把沾有自己鲜血的凶器，认真的，擦去而来上面的指纹，但是血迹已干，无法擦去，鸠山所幸将那栏杆丢进了湖中。
做完这一切，鸠山终于放下心来。
他能做的，都做了。他只希望他爱的人，能活下去，这，甚至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所以，当鸠山因脑疝而最终致死时，我相信，他是瞑目的。”
说完这些，工藤新一终于转过身，用冷漠的目光扫过仓木怜爱。
那瘦弱的女子仍跌坐在地上，却已不再哭泣。她把头压得很低，心中是惭愧，是悔恨， 还是悲伤？
没有人知道，但显然，她已不打算做出反驳。
湖边沉寂下来，围聚在四周的警员都不再言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仓木怜爱身上，似乎都在等待着她的最终招认。
良久，仓木缓缓抬起头来，她望着工藤新一冷峻的面容，终于下了决心，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工藤新一却抢先了一步，他别过头，不再看向仓木，嘴中淡淡说道：
“仓木小姐，你可以走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仓木本人，都瞪大眼睛望着工藤新一，不明所以。
“证据已被鸠山破坏，没有证据，警方不能逮捕任何人，所以…”
工藤新一一顿，又转身面向湖面，湖面中的人影依旧，却已然没有月亮的倒影，因为月亮，已即将沉入西方地平线。
“所以高木警部，你可以送仓木小姐回家了，谢谢。”

仓木怜爱已被高木送走，工藤新一清楚，没有人会再责难仓木，即便有人会愤愤不平，但他自信，名侦探工藤新一的决定，在所有警员心目中还是颇有地位的。
天边已微微泛白，空气中弥漫起薄薄的晨雾，晨雾如胶似漆，看不透，摸不着，却始终围绕左右。
“工藤，其实你完全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逮捕仓木小姐的，对吗？”
工藤不语，他已默认。
“奇怪啊，一向坚信真相只有一个的大侦探，这次怎么竟然没有追究到底？”
工藤新一听了，竟嘲讽的一笑，眉眼间却掩藏不住无奈和悲哀，他说：
“真相吗？哈，对真相的追逐，已使我失去了太多太多，那些无法挽回的代价，使我终于明白，所谓真相，远没有人的生命重要。”
      工藤新一停顿了一下，长叹一声，又说：
“就连死者都已原谅了凶手，我又有何权利对凶手加以制裁？而且我相信，对于仓木小姐来说，内心的忏悔，远比法律的制裁有效的多。毕竟，失去心爱的人，对任何人来说，都足以改变很多，而仓木小姐是爱鸠山的，我，知道。”
说到这里，工藤突然不再言语，气氛一下气沉默下来，沉默得令人尴尬。
      似乎是为了打破这尴尬，工藤新一突然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灰原，你猜那死者衣服口袋里会有什么？”
“恩？什么？”
“钻戒，我猜一定有一颗精致的钻戒，一颗本该戴在仓木小姐无名指上的钻戒。”
“……”
“灰原啊，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至死都没能让心爱的人知道自己的爱恋，更悲惨，更无奈…”
工藤感慨道着，然后，又是沉默…如窒息一般的沉默。
“安啦，大侦探，不要在这里故作多情了，有这时间感慨，倒不如赶紧回家睡上一觉，醒来好去探望小兰啊，孩子的预产期不是临近了吗？”
听了这话，本一脸伤感的工藤新一竟露出了半月眼，他抽动这嘴角说：
“喂喂，你这不可爱的女人，明知道新出医生最不愿让他妻子见到我，还要我去探望小兰，你这不害我被鄙视吗…”
闲聊间…工藤新一已走到警车副驾驶一侧，他一边为宫野志保打开车门，一边说：
“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点，我确实应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了，睡醒后我们再见。”
“大侦探，你就那么自信你会见到我？”
工藤新一走回驾驶员一侧，打开车门，脸上露出了这晚最后一次笑容，笑得凄凉，却又，不失温馨。
“当然了，因为，你本就在我心中。”
说完，车门已关上，引擎一阵轰鸣，工藤新一的警车很快消失在雾霭之中。

4
“啊喏，高木警部，我…我能问您点事吗？”
那个年轻的警员再三犹豫后，还是找到了高木，他问道：
“那个，您知道，为什么工藤警部推理时，总是…总是在自言自语吗？”
高木听到年轻警官的问题，一下子严肃起来，他先环顾四周，然后凑到年轻警官耳边，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的说：
“看来，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工藤警部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高木把视线放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接着道：
“工藤警部曾经是个阳光开朗，而且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但是，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他。”
“那…那是什么事？”
“年轻人，你听说过宫野志保吗？”
年轻警员摇摇头，心中却在想象着那个宫野志保的样子。
“那是你来到课里之前的事了，宫野志保是工藤新一的助手，她精通医学和解剖学，而且还是个大美女呢。但对于工藤新一而言，宫野志保绝不仅仅是个助手，警视厅里盛传，他们两人本就是一对恋人。
工藤新一少年时，曾与一个秘密的黑暗组织接下冤仇，就在两年前，工藤警部率领警视厅，联合众多力量共同剿灭了黑暗组织的巢穴。宫野志保自然也参与了那次行动，但是，却没有活着回来。
据说，宫野志保死时，工藤警部也在场，但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女人，在自己怀中死去。
从此，工藤警部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开始消沉、颓废，甚至不再参加课里的任何侦破行动，他的性格，也变得孤僻，冷漠，甚至是冷酷。
但突然有一天，工藤警部竟然回到了警视厅，并一连破获了多起大案，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工藤警部开始喜欢自言自语，而且就算身旁空无一人，他也总朝身旁的方向说着什么，而也只有这种时候，工藤警部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有人怀疑，这是因为工藤警部在宫野志保死后，精神受到极大刺激，呃患上了人格分裂症，也有人认为，宫野志保的人虽然死了，当她的鬼魂却无法安心离去，而始终围绕在工藤新一身边，陪伴着他，帮助着他，也…爱着他。”
听到这里，那年轻的警员回忆起他偷看到的，工藤新一在和…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一搭一合交谈的情景，只觉后背发冷，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颤声问道：
“高…高木警部…你…你…你说的是真…真的吗？”
高木却突然重重的给了那警员后脑一下，大笑道：
“笨蛋，当然不是真的了，世上哪有什么鬼魂啊！好啦，好啦，你赶快去干活吧，我们早些收队，说不定回去还能睡上一会…”
说着，二人也加入了整理现场的工作中，只是，那年轻的警员时不时，还会将信将疑的向工藤新一曾站立的地方张望。
此时，湖边的晨雾已散去，初升的太阳在东方映出一片赤红的早霞，就在那朝阳映照之下，就在那警员视线所及的地方，一滴透明的露珠从枝头滑落水中，在平静的湖面上荡出层层涟漪，宛若一枚，晶莹的，泪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