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与我男友的周年纪念日，我们两位新人在朋友们的陪伴下，一起来到长沙市芙蓉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理结婚登记。

走进婚姻登记处的大门，不远处就有个“婚姻登记厅”。从前门走进婚姻登记厅的第一感觉是明亮舒适。厅内纵横摆放着两排桌椅，进前门靠左边一排坐着五个工作人员，而靠前方那一排则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这六个工作人员都是女性，让我感到一丝喜悦。我很乐见我们国家有女性从政，进入体制内部；我也希望她们能为这个国家的性别平等贡献出力量。

进门前方那排的工作人员看到我走过去之后，就问我是不是去办理结婚登记的。我说是的。她问我有没有带户口本和身份证，我说带了。她又问我女方怎么没来。我就指着我男友告诉这位工作人员说，这位是我的男朋友，我是跟他结婚，我们双方都来了。她惊异地看了我们一眼，没有说话。我也看了一下她们所有的工作人员，然后问她们是不是歧视我们。她们都摇头说不歧视。我说那就给我们办理结婚登记啊。她们说等等。我问她们等等是什么意思，为何别人来了都是直接登记不要等，而我们却要等，这不是歧视是什么。她们就解释说，婚姻登记员出去有事了，要我等一下，其他人是在办理其它业务的。于是我们就坐在那里等。

婚姻登记员来了之后就说办理不了。我问她为何办理不了。她说法律不允许。我问她哪一条。她答不上来。我就拿出事先打印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文件对她说，我们结婚完全符合这上面的规定，第七条禁止结婚的情况不包含我们同性结婚的情况，第十条婚姻无效的条款也不包含我们，请立刻依法行政。她就说系统不行，我们这种情况无法录入系统，然后她拿着我们的身份证操作给我们看。我就说系统是人为的，做出这种系统本身就是歧视；而且系统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问她除了录入系统之外，还有没有其它办理结婚登记或双方登记成家人的方法。她说没有。我就跟她说，宪法明文规定了国家要保护婚姻家庭的（第四十九条）。她作为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应该想办法来保护我们的婚姻家庭。她就说她去请示主任。

主任姓何，是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他从婚姻登记厅的后门进来后就一直在打电话，似乎是在请示他的领导。挂了电话后，他走过来对我们说：“不行，你们登记不了。法律规定了只能一男一女登记结婚。”我说法律没有规定“一男一女”，没有这样的字眼，然后把婚姻法文件递给他看。他找到第二条指着“一夫一妻”对我说，这就是一男一女的意思。我回应说，一夫一妻是指单偶制，与多偶制区分，而且夫妻的定义并不影响我们登记，我们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上的性别那一栏都是写的“男”，而非“夫”或“妻”。他说我跟他解释法律没有用，他没有法律解释权，他只能依法行政。我说法律没有禁止我们结婚，我们的婚姻完全是合法的，我拿着婚姻法文件问他，他所谓的依法行政，拒绝给我们登记结婚，到底是依据哪一部法律的哪一条款。他就接过我手中的婚姻法往下找，找到第五条，上面写着“必须男女双方完全自愿”，这时婚姻登记员也把手伸过来指着那一条念出“必须男女双方”。我没有辩解这句话，因为我理想中的婚姻法是要去掉“男女”这个词的，只有去掉这个词才完全没有歧义，没这么容易造成歧视。但其实依据婚姻法总则第二条“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原则，“男女双方”可以包含“男男双方”、“女女双方”和“男女双方”，因为婚姻自由包含了择偶的自由，更具体地说，婚姻自由包含了选择配偶性别的自由，你既可以选择跟男性结婚，也可以选择跟女性结婚，因为“男女平等”，否则就是不平等，就是性别歧视，就是破坏婚姻自由。因为这一条有歧义，我就告诉这位何主任，我跟他对这个法条的理解不一致，说明这一条有歧义，会造成歧视，那么这一条歧视性的法律应该被改变，而不是我跟我男友的婚姻家庭要被改变。他说他没有法律解释权，要我去湖南省民政厅申诉。我问他为什么我结个婚还要去申诉，别人都不用申诉，这不是歧视是什么。他说，如果我今天带女方来，他们马上就给我登记，绝对没有歧视我，而是法律是这么规定的。我问他为什么我要跟女的登记，他凭什么干涉我的婚姻自由，干涉我选择自己配偶性别的自由。然后我拿着我事先准备好的印着“国际人权斗士”的锦旗展开给他看并说，这本来应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事情。我们结婚很开心；而你们用公权力来保障人民的人权，跟我们一起将这个国家的人权往前推进一步，这也是非常光荣的事情。请把这份光荣还给我们的国家，还给我们的同志。

他走出婚姻登记厅，不肯接受我们赠送的锦旗，还把保安叫过来。我将锦旗递到他手上，告诉他这是一个国际人权议题，我希望他能理解我们这些人权被剥夺被践踏的人的痛苦。他说法律是这么规定的，他没有办法，也不能理解我们的痛苦，又再次走出婚姻登记厅。我追着他走出去说，法律歧视，那么法律就应该被改变！而不是拿着歧视性的法律来霸凌被歧视的人！我有点生气地问他，难道他看到我们被歧视，看到我们的人权被剥夺，不会感到良心不安吗？然后我跟他说了南康白起的事情，告诉他歧视已经杀死了很多像南康白起这样的同志，并问他能不能行行好，给我们年轻人一条生路，不要让我们感到太绝望了。他说要我去申诉。我要他不要这么官僚主义，答非所问。他说他就是官僚，我可以去投诉他。我说宪法第二十七条明文规定了“反对官僚主义”，而且也明文规定了“一切国家机关和国家工作人员必须努力为人民服务”，而他们根本没有做任何努力。他还是说他没有解释权，要我去申诉投诉，然后转身离开。我当时已经非常生气，无法再忍受政府部门这种无能无耻的流氓态度了，就将锦旗挂在他们进门处的办公桌上，转而去湖南省民政厅信访办。

到了湖南省民政厅信访办，我跟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之后，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干部贪污受贿就找纪委，如果是不依法行政的话，就去找人民法院。而我个人认为现行婚姻法第五条确实有歧义，容易造成歧视，除非改掉这部法律中的一些关键词，或者在婚姻法五十一条的基础上补充一条：同性婚姻是合法的。否则，司法解释应该也只能是释宪了。我欢迎人权律师与我们取得联系，尝试司法途径。我的联系方式是：手机：13787118353，姓名：孙文麟。

我们只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在自己的国家合法地成为彼此的家人，而不是等到其中一方死亡，另一方只能结冥婚。对不起我之所以用词这么重，是因为连这种最基本的欲望和权利都被剥夺了，难以平反，我确实感到非常气愤。不过我们仍然乐观地期待着。如果接下来的一年中仍然没有什么进展的话，我们明年周年纪念日还会去这一家婚姻登记处。我相信中国社会会因为我们的行动而改变；虽然同志在我们的社会已经被欺辱了几千年，我们不会忘记历史，也不会忘记今天同志的人权仍然被剥夺的屈辱，但我们不希望撕裂这个社会，我们主张和解。我跟那位何主任也说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私人恩怨，我也不认为他是坏人；不过我忘了告诉他，他不过是在这种不合理的体制下扮演着一个体制内施暴者的角色而已，如果体制变得合理的话，他能够听进人民的意见了，他一定会为他今日的歧视而感到愧疚的。




本期论点：记录同性婚姻登记遭拒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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