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安居——五年后的容止和楚玉》(旧帖重发)


洛阳城,600里外,小镇,日落时分。客房,仅一床、一桌而已。
楚玉懒懒地靠在窗前,轻轻收紧身上容止的旧袍子,刚洗净的长发,仅以一根丝带松松地系着,身上的旧袍子略显宽大,精致的黑色滚边已有了明显的磨损,腰间并无丝带,微风吹过,袍边微微扬起,些许凉意掠过心头。
身后,竹床,容止斜靠在壁上,手上举着一册发黄的文稿正看得出神,身上并无白衣胜雪,只是一袭寻常的蓝衫,与街上卖字的穷书生无二,头发却用一根玉簪簪起,露出绝世的容颜,淡然间即可倾国倾城。只是若细细看去,鬓角却有修颜药物留下的损伤。
“阿止,我累了”,楚玉的声音透出疲倦。
“累了,就歇着”,容止随手抛下书卷,来到楚玉身后,伸出双臂环住楚玉的肩臂,楚玉轻轻将头靠在容止胸前,——若有人此时抬头观望便看到两个绝美的少年相拥而立,不过可惜绝对无人可以窥见这一片旖旎风光,容止选择的房间看似平常,其实楼下店铺伸出的廊檐挡住了街上行人的目光,窗前摇曳的枝干阻住了左右的视线,最多不过看到一片衣袂,隐隐人影而已。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22:00 +0800 CST  

楚玉轻声道:“阿止,我刚刚算了一下,这是我们住的第467家客栈了”。


容止应道:“是,467家,还住过9次寺庙,3次林中,2次河边,还有几十次是在马车里赶路。”。 “五年了,一个天下咱们也走了一大半了吧。我们两个走了几万里了,救了20几个濒死的路人,打跑了30几伙拦路的小贼,劝解了10来个村庄间的纠纷,……还收葬了72具骸骨”楚玉有些哽咽。


容止把楚玉揽紧:是73具,还记得那个女人手里紧抱着的婴儿吗?我们把她们一起埋在竹林里。助生者,安死者,楚玉,你很好,真的很好。


楚玉转过身,对着容止:我不好,一点也不好,阿止……


容止怎能不明白,在这样的乱世,总不免遇到些流离失所,遇到些生离死别,遇到些蛮横无理的豪强,遇到些卑鄙无耻的小人,遇到些走投无路的良善小民,遇到些欲哭无泪的断肠人……


容止和楚玉自保虽无问题,也能时时救助些人,可是他们不是神仙,总有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的时候,况且见一叶而悲秋,楚玉那样玲珑剔透的人怎能想不到当今天下如此这般的人,能得他们救助的也不过沧海一粟罢了。然而,他们真的不能改变什么。


容止温柔的低下头,看着楚玉:想想, 长江边上夜半的明月,山顶的云雾, 从南到北,从江南到大漠,我们见过多少美景呀,你想想全天下只有你楚玉一人在长白峰顶喝过,我容止用万年寒冰做水煮的龙井呢。


楚玉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容止鬓边的伤痕,是呀,容止,容止,这个男人陪她走了多少路,为她做了多少事呀。甚至为了遮盖绝世的容颜,容止一年总有300多天要往脸上涂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膏。


楚玉抬起明亮的眸子,直对着容止,“阿止,我不想走了,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来”。


容止眼睛里也满是笑意:“好,住下来”。


“找个你不用化妆的地方住下来”。


不用化妆?这可不容易,一丝苦笑浮上容止的眉间。


容止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可以不被人注意的人,他也不认为冯亭还有其他人真的相信容止已经死了。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24:00 +0800 CST  

第二章 天涯可为家:隐于市还是隐于野

夜凉如水,楚玉倚在容止胸前,秀发蓬松,“住下来,住下来,谈何容易,她身边的容止就像当空的皓月一般光华四射,你可以把一颗明珠收于匣内,藏于椟中,可你如何隐藏明月的光华呢? 大隐隐于朝,容止是绝无可能了。隐于市吗?他们以前的隐居,其实都是因为有权力护庇,她已不是公主,容止也交出了可以动用的权力和人员,南北都渐趋安定,要想不为人知的隐居于闹市,怕是再无可能。那隐于野?……”沉吟间,不觉眉头微蹙。


微微仰头,正对上容止闪亮的眸子,粗布的衾单滑下,露出裸露的肩头。容止一边低头帮她拉高被子,一边轻轻吻住楚玉微蹙的额头,“阿玉,记得吗?我说过,有容止在楚玉便无须蹙眉。等我不在了……”楚玉猛然翻转身子,直直的对着容止,眼睛里有一丝惶恐,也有一丝凄凉,“容止在,楚玉在,你记得吗?”


容止轻轻一笑,“是,容止在,楚玉在,今天楚玉在,容止也在……”容止紧紧拥住楚玉,轻轻地顺着她的额头吻过去。楚玉轻轻偏过头,两行清泪滴在容止伤痕累累的背上。容止全做不知,只是更深的吻下去……是呀,今夜有你,有我,还有这样的月色,何必为不可知的明日,辜负这良宵呢?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楚玉睁开双眼,只见晨光熹微,身边的容止已然不在,翻身睡在容止的一侧,被上尚有余温,还有容止身上淡淡的气息。——楚玉并不贪眠,可差不多每天睁开眼睛,容止都已起身,等楚玉梳洗停当,容止早已打点好一切了。害的楚玉常常疑惑自己是不是嫁了个田螺姑娘。


披衣起床,草草梳洗,坐在桌前,暖套里一碗米粥尚有余温,两块糕饼酥软可口。楚玉一边吃,一边看容止留下的字条,“觅居所,午时即归”。——看来容止真的打算住下来了。能找到什么样的房子呢?楚玉有些疑惑,她从公主府带出的财物多半留给了桓远、阿蛮他们,身边的钱本就不多,容止这家伙好像也两手空空,不过五年来他们虽不铺张,却也不曾缺钱用,可要真买房子,安家,需要的就不会是小数目了。楚玉拍拍头,不去想吧,反正有容止在,这样的小事就留给那家伙去操心吧。


吃罢早饭,穿戴整齐,楚玉教店家收走碗盘,顺便讨了个小小的碳炉,从行李里取出煎药的紫砂罐子,却还是旧日公主府里的形制,小心的添水,加药,然后就坐在炉边,用一把折扇(也不知王意之是否还在用楚玉相送的折扇)轻轻扇火,小小的炉火映得折扇上一片晕红。


容止的身子本就不大结实,被手环控制的那几年,更是几乎耗到油尽灯枯,刚调理的些微有些起色,就为救楚玉更弄得自己差点四分五裂,侥幸逃得一条性命,身子却也受了极大地损伤。楚玉深知容止为人坚忍,纵然有一分力气他都能谈笑风生,他从来只会彰显他的强大和无所不能,却绝不会流露自己的软弱,直到倒下。楚玉本以为容止的身子已无大碍,可自前年起,楚玉便发现容止留心收集各类药材,开始时为了旅途方便,容止还只是服些自制的丸药,自去年起容止竟开始日日煎药,又时常更换方子。容止不说,楚玉也不问,可两个人都知道容止的身子是越来越衰弱了。


楚玉想的出神,炭火竟燃到了扇子,忙忙吹灭却也烧了一个边角,看看不能用了,便丢在一边,小心的熄灭炭火,药罐仍旧坐在火上。


午时,容止从后窗翻入,楚玉顺手递过药碗:吃药。


容止一饮而尽,抹抹嘴,道:今日的药好像特别苦。


楚玉正递过漱口的茶水,听了容止的话,不觉微微一愣:苦吗?


容止的味觉本与常人有异,今日的药楚玉尝过确实苦的吓人,可容止不是应该觉得有些酸吗?


想了想,楚玉终于没有问出口,一低头却看见容止竟只穿着布袜,“鞋子呢?让姑娘们追得连鞋都丢了吗?”


容止一笑,那到不是,我把鞋子卖了,换了座宅子,这两天收拾一下,三天后我们搬过去吧。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26:00 +0800 CST  

(以下关于房子的思路抄袭古龙《欢乐英雄》。)


闲闲的逛了两日,第三日并无多少行李要收拾,可容止竟拖到黄昏才起身。一辆小小的驴车,村庄式样的车篷,容止一袭粗布蓝衫随意的扎在腰间,仍是脸上用了易容的药物,却并没戴斗笠,——越是用斗笠遮住脸,越是会引得人多看两眼。斜斜的坐在车辕上,没有丝毫扎眼的地方。楚玉以为容止会带她去镇子里的某条街巷,可容止却赶着车缓缓地出了镇子,沿着官道疾驰。入夜时分,车子到了几十里外的一座小城,街上很静,慢慢地到了城中一家粮栈门前,容止轻轻扣门,屋内并无灯火,却闪出个四十左右的粗壮汉子,也不打招呼,只打开大门把车子行李牵入院内。容止也不言语,只略一拱手,回身牵住楚玉,轻笑道,我带你逛逛街。


跟着容止久了,楚玉早就见怪不怪,也不多问,就任由容止牵着,在青石铺就的路上,信步前行。容止兴致颇高,对楚玉笑道:这是城里最大的粮栈,据说老板仓库里的粮食够全城人吃上十年呢,咱们住在这,一定是饿不到了。顺着街边右转,是全城最大的药材行,再右转竟是一间成衣铺连着一间卖簪环首饰的银楼,再右转是一家极大的钱庄,再右转便又回到粮栈门口。


容止轻笑:这个地方如何?


楚玉轻轻一福:夫君辛苦,竟找到这么个好地方,吃穿用度举手可得矣。只是不知我们今晚是睡在米堆里,还是谷仓里呢?说着便迈步向粮栈门口走去。


不想,容止轻轻拉住楚玉:夜色已深,何苦扰人清梦?说着,轻揽楚玉,一跃而起,便已落在屋脊之上,再一跃,便落在一个院落中。


楚玉万万没有想到,四排房屋中间,竟然还有一处院落。刚刚经过的四排房屋就像是四面墙将这栋屋子围在中间,所以这栋屋子既没有出路也没有大门。天下那有人将屋子盖在这种地方的?若是不特别留意无论谁都会以为这栋房子也和别的屋子连一起的,就算有夜行人从屋脊上经过也绝不会发现这栋房子的奇怪之处。

趁着月色,二人步入屋内,燃灯,屋内并不奢华,却雅致清幽,窗边一盆兰花,架上几行图书,案上亦有宣纸徽墨,里间雕花木床,帘幕低垂,行李就堆在屋里地下。楚玉回头见容止已微露疲态,也不去整理行装,只用铜盆打了热水,服侍容止梳洗。容止净过面,楚玉轻轻地替他涂抹药膏,舒缓易容药物留下的损伤。又打了热水,一边让容止泡脚,一边把容止的长发打散,用角梳一点点疏通、理顺,再用丝带系住……再看容止时,竟靠在床边昏昏睡去,扶着容止安稳睡倒,自己也草草梳洗,倒下,却翻来覆去再难入眠。容止到底在什么时候准备了这样一所房子呢?住在周围的是容止昔日的属下吗?一个个疑问涌上心头,直到天色微明,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竟已日上三竿,心下暗叫失礼,刚刚住下就这样迟起,不免怠慢了主人。匆匆起身,却发现容止竟仍在酣睡,细看时才见容止脸颊烧的绯红,竟是病了。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28:00 +0800 CST  
楚玉穿好衣裙,随意的挽起头发,走入院中,却发现院中空无一人,四面院墙高耸竟无门户出入。也不惶急,楚玉直接朝着东侧厢房走去,门边一口硕大的水缸,进去时果然便是厨房,灶火微红,揭开锅盖大锅里竟是小小一锅乳粥,小小一锅清粥,几样小菜,一碟馒头,温在其中。——楚玉心下不觉对主人的细心有几分感动。匆匆盛了一碗清粥,只拣了一叠青菜,用托盘托着回了屋内。
扶起容止,倒了温水服侍容止漱口,又递过粥碗,容止也不推辞,只笑道:不想这身子这般无用,倒要你受累。楚玉也不答话,只微微低头道:吃了粥,我去拢个炭火,你说个方子,我一会儿就在外边煎药,你再睡会儿。药好了,叫你。
趁着容止吃粥,楚玉去厨房拢了炭火,端着朝屋里走时,见正屋廊下一处粉墙里,竟冒出一个人来,细看却是昨夜见过的粗壮汉子。楚玉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倒是那汉子抢上一步道“夫人,有礼了?容公子起身了没有。”
容止隔窗笑道,楚玉这是粮栈的老板萧大哥,就请进来吧。
那汉子也不谦让,就直接阔步进了内室,楚玉慌忙放下手中的碳炉,也跟了进来。
看容止的脸色,那汉子道:你的身子越发娇弱了。容止顺手递过一张药方,道:有劳。

片刻那汉子转回,手上却不只有药包,却有大包的衣物、零星的物品,这是银楼的钟夫人让我带过来送与夫人的。楚玉忙道谢,又说:大哥叫我楚玉便是了。

午后,容止服药,小睡。楚玉立于廊下,细细打量这院落:正面只三间正房,西侧两间厢房亦有床榻,桌柜,想来是客房。右边两间是厨房连着仓房堆着些柴草、杂物。
门前抄手游廊环绕,甚是雅致。尤为有趣的是,东边院墙下,亦有一丛修竹,一个青石台,看着青石台,楚玉忽然有些恍惚,定定的看得出了神。忽而想到,容止受伤后,甚是畏寒,再也不能卧在青石台上了,不觉心中一酸。
不知何时,容止竟悄然来到楚玉身后,伸臂环住楚玉,在楚玉耳边轻语道:
想什么呢?要不要一起到青石台上坐坐......
楚玉忽然想到那日在青石台上的缠绵,再看容止似笑非笑的面容,一下子羞红了脸。一肘撞向身后,容止轻轻闪开,把楚玉搂得更紧。
夫人,此处可安居否?
今晚,我们去拜会一下邻居如何?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32:00 +0800 CST  

夜幕将垂,楚玉端坐在镜前,容止正仔细地给楚玉梳理头发,一绺乌发绕于指尖,正打算向上盘旋,唇间却衔着一枚珍珠发针,珍珠不大,却是圆润可人。——楚玉一直嫌麻烦懒得学梳头,至今也只能把头发挽成最寻常的发式,但凡需要正经梳个发髻,都是容止代劳,容止乐此不疲,楚玉也乐得享受。


“邻居?他们是你昔日的部属吗?”楚玉揣度道,其实,以容止的心性保留些于己有利的棋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楚玉只是担心其中会有如幼蓝一般的间隙,以他们今日的处境,再经不起一次背叛和厮杀了。


容止了然一笑,不是,我昔日的部属多是寒家子弟,也有如桓远一般没落的士族子弟,他们跟着我出生入死,或小心筹谋或浴血拼杀,不过想建功立业,为自己或为家族在朝堂上赢得一席之地罢了。无论南朝、北朝都被世家旧族把持,只有跟着我这样的人,他们才有机会。


楚玉笑道:是,你成了容皇帝,他们就是开国的功臣,他们的家族就是新的士族,旧的家族会被连根拔起。


“正是如此”容止肃然道,“所以当初我决定放弃天下时,纵然冯亭和天如镜不逼我,我也决定把他们全数交给冯亭。论手段、论心计,冯亭虽不如我,却也足堪治国,她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却也不像南朝的皇帝一味荒淫嗜杀。他们跟着冯亭也不算委屈,若处理得当,双方自然各得其所”。


“既是你逼他们投效太后的,他们自然也不必背负背弃之名。阿止,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心狠……”楚玉有些心疼。


“我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想的明白而已。我和他们原本绑在一辆战车上,是我自己突然转了方向,我不能给他们想要的,我想要做闲云野鹤,凭什么拖着他们一起呢?就算硬要拖着,恐怕迟早要生变乱,那是要费我多少心思,去收拾残局,岂不是浪费我们的大好时光吗?”


片刻梳好发髻,插一珠钗,极地的鹅黄长裙却是最华贵的丝缎,灯下楚玉回眸一笑,容止看着竟有些痴了。


容止仍旧一身白衣,头上也只插着一枝玉簪,就那么慵慵懒懒地站在楚玉身侧。楚玉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一个大男人,要这么好看干什么?——在楚玉看来,自己不管怎么打扮,也不管容止是如何的粗布蓝衫,站在他身边自己都如乡野村妇般的粗陋。


直到将近起更了,人方到齐,酒席就摆在正屋的外间,酒菜杯盘都是粮栈的萧老板亲自送过来的,不曾假手下人——为隐秘起见,只有四家的老板知道这个所在,要是18个丫头知道的秘密再如何也算不得秘密了。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36:00 +0800 CST  

除了萧老板,最先过来的是钱庄的赵老板身材矮胖,一身上等的川绸,偏裁剪的前短后长,圆滚滚的肚子高高突起,一块硕大的玉佩本应悬于腰侧,现在却直直的搁在肚皮上——楚玉突然想到,加菲猫,这位赵老板恐怕也看不到自己的脚。


接着来的是药店的刘老板,一直住了数日以后,楚玉还不记得这位老板长的是何等模样,只记得药味,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药味下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闻之令人神安,楚玉想了好久方记起容止为刘子业制的香囊就是这般味道。两人并肩坐于东侧,容止和楚玉便坐于西侧相陪,萧老板却只坐在门口下手的位置。


大家正说些闲话,最后一位钟老板姗姗而来,却是一位中年美妇。灯下,楚玉一眼便看见她颊边自眉梢直至颈项一段长长地伤痕,虽是旧伤却仍触目惊心。可也奇怪,即便如此任谁看去也不得不说这仍旧是一位绝代佳人,即便是天下第一美人钟年年也不过如此罢了。


钟年年?心念一转,楚玉敛容起身:敢问夫人姓钟?


钟夫人忙起身,肃然道:家门不幸,罹遭惨祸,小女年年,犬子流桑多承公主照料。


楚玉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照料流桑?鬼知道山阴公主是怎么照料流桑的。


容止忙到:夫人,这是楚玉。请夫人多多照应。


美妇人灿然一笑:是,前尘旧事原不必再提,你是容止,你是楚玉,我是银楼的钟老板,还请两位多多关照我的生意。


席上宾主尽欢,无非说些家常闲话,却也其乐融融。钟夫人力邀楚玉明日到她店中亲自选些衣服簪环,钱庄刘老板却向容止打听南方情形如何,萧老板俨然以主人自居,替大家添酒布菜。只有药店的刘老板,少言寡语。

席散时,容止又有些发热,便不出门相送,只楚玉送大家到东边暗门前。刘老板突然向楚玉道:容止可有咳血吗?楚玉心下惨然, 道:也不是常常,去年三月里有一次,今年春天又有两次,夏天便不发作,这几日天凉了,却连着咳了几日。他以为我不知道的。四人对望一眼,也不多言,即相继离去。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37:00 +0800 CST  
真正住下来,楚玉才发现这里竟真是个闹市中的桃源,日子过得清闲却不失有趣。
转眼已近深秋,院中的翠竹也已发黄,廊下菊花开得正盛。花边容止披着一袭旧衣,半靠在廊柱上,一手托着一个小小的翠玉杯,一手却举着楚玉的手环,正看得出神——最近容止竟迷上了手环里的烹饪技法,正在研究如何制作法式牛排。楚玉也不去理他,只在院子西侧剪架上的葡萄。——沿墙种植的葡萄、瓜果本为遮挡众人进出的痕迹而设,不想竟结了满架的葡萄,中秋时抬眼望去,一片紫红,竟望不到一片绿叶。楚玉剪了半筐送与众人,不想直到此时,架上还剩下这许多。
如容止所说,这里一非洛阳,二非平成,也不是建康、金陵,与二人的过往全无半点关系,若追查二人行踪,断不会直接想到此处。周围虽有一二小山,但多为平原,又无铁矿、铜矿出产,不可铸造兵器,也无处屯兵。这样的地方自是不会引起任何权贵或枭雄的注意。虽是小城,却也算繁华,来往客商也不罕见,不会有人留意偶尔出现的陌生面孔。
院子里的暗门,也并非直接通向粮栈,而是一条暗道,可通往附近僻静的街巷。暗道里随处安放着一些箱子,里边放些金银、丝缎之类,通向容止、楚玉院落的暗门则被伪装成一扇石壁,即使有人误撞进来,也以为这是哪个财主的宝藏,不至于撞到容止和楚玉的居所。——第一次参观暗道,楚玉不禁暗暗佩服,大赞容止心思细密。
不想容止却道:这里屋宇房舍、一草一木,乃至选址都是萧老板设计的,其余各人不过约略说出自己的偏好而已。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39:00 +0800 CST  

第三章 邻居的秘密——往事实堪伤


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就盘算着今天是去钓鱼,还是游山,赶上天气阴霾,容止会看看书、下下棋,楚玉则多半在廊下发呆,或是蒙头大睡——楚玉也试过和容止下棋,猜谜,甚至扑克、纸牌,不过都很快放弃了,和容止作这类游戏,除了证明自己有些弱智以外,实在找不到别的乐趣。
刚开始,楚玉面对四位老板邻居总不免有些惭愧,觉得人家都在辛勤工作,就只她和容止是混吃等死的米虫。没多久,楚玉就发现,除了萧老板,剩下的三位非但没有一位工作狂,反倒像是恨不得自家生意明天就倒闭似的折腾。钱庄的赵老板,一月里大半个月在赌场鬼混,剩下的半个月则多半在青楼温柔乡中,钱庄只有一位尖嘴猴腮的掌柜带着三五个伙计打理,至今还没有倒闭,任谁看来都是个奇迹。钟老板生就一双巧手,裁制的衣裳、制作的首饰精美绝伦,就连楚玉作公主时都不曾见过,不过她做的好东西多半都到了自己身上,自楚玉来后,则多半到了楚玉身上,楚玉身上正穿着一件雨过天青的长裙,刚刚垂至脚踝,并不宽大却自有一股灵逸飘动之气,全无织绣,只细细的镶滚,却另有一份华贵。而店中之物虽用最华贵的衣料制成,做工却极粗劣,——贫寒人家因衣料昂贵自是买不起,富贵人家却嫌做工粗劣不肯买,她也不常去店中,倒是和楚玉厮混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知她的店铺是如何维持的。至于刘老板则更是过分,药铺里积土盈寸,每日里只两个小伙计在店里打瞌睡,他自己则整天呆在药铺后边的一间小屋也不知鼓捣什么,店里药材买卖、银钱出入,甚至他自己的一日三餐竟都靠粮栈的萧老板打理。
容止、楚玉来后的三日,刘老板每天来给容止把脉,一把就是大半个时辰,又让容止脱了衣服,似是从指尖到发梢把容止全身的骨骼、肌肉,一块块摸了个遍。嘴里还喃喃自语:心脉……有伤,肺经…..有伤,肝脏……有伤……有伤……有伤 却并不开方,也不说话,折腾够了,掉头就走。
到了第三日,他定定的望着容止的眼睛,愣愣的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没伤的地方?
容止歪着头想了半日,嘴角含着一丝好玩的笑意,正色道:没有,一处也没有。
刘老板也歪着头想了半日,就边喃喃自语,边踱了出去:这个家伙怎么居然还没死?
一旁的楚玉,一边拉过锦被,盖住容止赤裸的背脊,一边愤愤道:到底是不是大夫,摸一遍还不行,没事就来乱摸一通,我还没有这么摸过呢.
话一出口,便自觉失言,不觉脸颊绯红。却听容止闲闲的道:要不你也摸一遍吧?
看着一脸无辜的容止,楚玉愤然将窗边的衣裤砸到容止的身上,“摸你个头,给我起来,我今天要去逛街……”
自那日后,容止便不再给自己开方,只吃刘老板送来的药。每天或是清晨,或是掌灯时候,刘老板就端着一碗浓浓的药汁,出现在容止的院子里。那药汁有时浓黑,有时泛黄,有两次竟是血样的粘稠。时不时还配上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正常时是花花草草,不太正常时是虫虫蚁蚁,最变态时竟是胎盘之类。几次看得楚玉干呕不止,容止竟是来者不拒,只要刘老板送来的,让喝便喝,让吃便吃。
看看将至冬至,容止竟没再咳过血。而楚玉的担心却一天胜过一天,只因为刘老板看容止的眼神越来越兴奋,那种兴奋就像大学里淘气的男生趁导师不备,给实验室里的白鼠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就兴致勃勃的等着看白鼠的反应。现在天气转冷,容止和楚玉便不常出门,刘老板竟也整天腻在容止身边,看着容止吃了药,就兴奋地围着容止打转,隔个十来分钟就给容止把一次脉,也许接着就跳回药铺去另煮一碗来,容止喝下,他便又围着容止打转。容止也不介意,后来渐渐地竟习惯把左腕搭在诊脉的小枕头上不动,右手或写字,或画画,或下棋,也从容自如。
一日,刘老板又端着一碗汤药入门,楚玉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看时药汤竟是绿色的,便随口问到:
这是什么?
“养颜汤”。
“养颜汤?”楚玉一怔。
怕楚玉不懂,刘老板解释道“可润泽肌肤,令脸色红润,肤里细滑”。
楚玉一下子愣在那里: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的情形,他居然给容止美容?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43:00 +0800 CST  

晚间,楚玉靠在容止身边,终于忍不住说道:不如你给自己开个方子,和刘大夫的药一起吃?


容止心下了然,对楚玉说道:不必担心,这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治好我的病,那便是他了。


我治香料的本事可能强过他,用毒的本事也非他所及,若是说到医术,我不过有他二三成的功夫而已。他的身世说来也不过是个平常的故事,母亲只是寻常农户的女儿,因生的美丽,被大族的公子强娶为妾,宠爱了三五日, 几个月后生下一个儿子, 过了新鲜劲也就搁在一旁了,在大家族里一个庶出的儿子本算不了什么。不想他生来便体有异香,又聪颖异常,三五岁上便诗文皆通,颇得乃父宠爱,便也延请名师指点。到十五、六岁,不但才名颇著,更精通岐黄之术,——医术虽是旁门小道,却委实帮着他的父亲结交了很多权贵,毕竟每个人都会生病的。


一丝嘲讽挂在容止的唇边:到他弱冠之年,已是名满京华,又兼容色秀丽,倾慕之人,车载斗量,若是他上街行走,花果盈车的便轮不到卫阶(著名美男子)之流了。人若太有名,便又祸事了。一位他的家族不能拒绝的贵人看中了他,便向他父亲讨要,他父亲便把他装在车上送过去。十日后,送回时已是遍体鳞伤,神志昏聩。三日后,醒来时,人已是疯了,便被关在一个园子里自生自灭。他母亲去求情,在台阶上一头撞死了,——一个不得宠的小妾死便死了也算不得什么。三个月后,他失足落水而亡。不过,他的父亲这时已是这个家族的族长了。


容止说的平淡,楚玉听得惊心,然而纵是楚玉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故事虽不是日日上演,却也绝非罕见。


容止接着说道:他自然是没有真的死。


楚玉接口道:萧老板救了他?


容止略有些诧异,看了楚玉一眼:正是。那萧老板本出身寒微,靠着军功,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的个将军之位,当时的大将军沈庆之对他青眼有加,应是前途大好,却一夜间弃官而逃。恐怕沈庆之到死也不明白,他这位手下去了哪里。


他就在那夜去刺杀了刘公子的父亲,然后带走了刘公子。


楚玉也约略想到,只是诧异:他与刘公子又如何相识的呢?难道是刘公子医好过他的病,还报救命之恩?


不想容止接着道:说起来,他与刘公子本不相识,却与刘公子的母亲自幼为邻。


楚玉说道:原来是青梅竹马,怪不得要为心上人报仇。


“却也不是,一次萧老板喝醉酒,向我历数,那女子一生只对他说个三句话。他这一生从未奢望能娶她为妻,只盼能远远守望着她,只盼能看她一生平安幸福。本想着,累积军功,身居高位,便能更好的守护她,不想她竟遇此横祸。”


楚玉听着,竟有些痴了,一时五味杂陈,鼻子也微微发酸:后来呢?


既不能守望爱慕的女子,那就用一生守望她真爱的儿子吧。他带着疯癫的刘公子逃出来,遇到我时,一个身负重伤,一个神志恍惚。


我那时正在搜罗人才,自然不肯随意放过,便把他们安顿下来,刘公子慢慢好转却把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自己是个大夫,每日里便一心钻研医道。萧将军心灰意冷,再不想重回战场,只想好好照料故人之子。当时,我正想建这样一个避难之所,就安排他们两个来了这里。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45:00 +0800 CST  

钟夫人的故事
钟夫人的故事却是钟夫人自己向楚玉说起。一日午后,容止在内室靠在榻上品茶,刘大夫围着容止打转,楚玉看得头昏,便在堂屋和钟夫人闲话,钟夫人正做一枝凤钗, 用做绢花的半透烟红轻罗纱,剪成凤翅,拿金丝裹边,又选几颗小粒彩珠,细细缝于纱上。将两片纱用两个小金环缀在凤身之上, 。一晃凤身,两翅轻扇,却是极为罕见。然后便在楚玉鬓边比比长短,将小指大的珍珠一颗颗穿起,预备作衔于凤口的珠串。楚玉看她动作,便知道这支风钗又是为自己而作,便笑道:您送我的钗子,梳妆盒都装不下了呢。
钟夫人轻轻一笑,我的女儿若在,怕也和你一般年纪了,楚玉微微有些诧异:钟姑娘这一向可好?新年将至,夫人可要去探望?
钟夫人轻笑,摇头道:你说的是年年吧?年年是个好孩子,比我年轻时聪明百倍,现在嫁在金陵,相夫教子,日子很是美满,我也不必去打搅她了。她和流桑本是我哥哥的孩子,我说的女儿却早已不在了。
楚玉也不接口,只静静地听钟夫人讲述。
钟夫人眼光迷离,串珠的手微微发颤,索性丢下针线,拿起杯子浅浅啜了一口茶。
你大约听过魏武帝手下的大司马钟繇吧?他本是钟家先祖,我出生时家族虽不是鼎盛,却也是屈指可数的望族。先母去世早,家父甚是严厉,两位长兄却待我如珍似宝,我10岁时父亲去世,哥哥便做了一族之长,我竟被宠的如公主一般,锦衣玉食自不在话下,又穿了男装和族里的兄弟一起去家塾读书,每每和人赛诗赛文,也是胜多负少,终是年少无知,不知虚名误人,家兄又太过溺爱,竟将我做的诗文刻成书册,四处张扬。及笄之年,上门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家兄替我选中了当时的一位才子,自是家事显赫,聪颖过人,二十岁便已是户部尚书——世家子弟虽容易进身,但如他一般的也是绝无仅有。我若听了家兄的安排嫁过去,这一世也自当平安有福了。不想,就在出嫁之前,竟邂逅了……
钟夫人长长的出了口气,“冤孽呀,冤孽。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选在三月三日去赴流觞之会。那日我的车子行在路上,两侧落英缤纷,繁花无数,他便那样翩然而来:一袭白衣,乌发披散,赤足沾了些青苔,就那样且行且歌……
眼中更显迷离:我到今日还记得,他就那样走到我的车前,深深一揖,如此春光,姑娘可愿同游?我现在还记得他乌黑的眸子,嘴角轻轻上扬的浅笑。
楚玉眼中竟浮现出当日容止在杏花林中的样子,是呀,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我就忘了自己是钟家的小姐,待嫁的尚书夫人,就那么恍恍惚惚的跟他去了,在水边嬉戏,在林中同坐,任落花盖满身子。那日后,我自是非他不嫁,兄长一来不能无端毁约,一来也不愿我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自是苦口相劝。我却是鬼迷了心窍,竟饿了三天三夜滴水立米不进。哥哥终是太过宠爱于我,便亲自去尚书府负荆请罪,招了他入门为婿。
婚后两年,我和他过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不想风云突变,朝堂上的敌手告哥哥谋反,他竟是证人。两年来,家里的底细他已是摸得清清楚楚,我家暗藏的府库就成了造反之资,哥哥写的诗文也成了狼子野心的铁证。钟家自是抄家灭族。
我亲眼看见我两个哥哥身首异处。
法场上只两个刽子手,钟家男女老幼,上下主仆待斩者不下千人,大家就那么乌压压跪成一片,刽子手杀了哥哥便随意拖出两人砍了,再拖出两个再砍……自午时直砍到夜半,血水流的到处都是,我的膝盖都被浸湿了。
钟夫人又喝了一口茶,艰涩的笑了一下,楚玉到宁愿看她哭出来:
我的女儿却才满月,抱在怀里等着斩首,连惊带吓,没熬到天明竟死了。——这也是她的福分。
“那男人呢?”楚玉咬牙恨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赘婿也是姓钟的,自然也要被斩首的。”
杀到破晓,这杀戮突然停了下来,不知是刽子手累得挥不动刀了,还是尸首太多无处堆放,我们被驱赶到一个园子里,据说等到明日午时再斩,天正下着雨, 静的可怕, 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有人哭,连孩子的哭声都没有。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那会什么都忘了,我的哥哥,我的丈夫,还有我死去的孩子,还有无数应该痛骂我的族人……我只是觉得累,真累呀,大雨滂沱,血流满地,我居然睡着了。
醒来时,我睡在一张床上,穿着干净的衣服,等我一明白自己并没有死时,我就跪下来给每一个人磕头,求他们去救年年和流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救我,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的希望,而我也没有时间去耽搁。——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是打算去地下给他们赔罪的,可现在我也许可以救下哥哥的儿女,我怎能放弃?
待见到救我的人,心便冷了大半,他居然是户部尚书——那个当初和我有婚约的人。
后来,却是他救了我,救了年年,救了流桑,然后带着我们亡命天涯。
楚玉道:那位尚书公子现在如何了?
钟夫人笑道:现在成了一个脑满肠肥的钱庄老板。
楚玉惊到:赵老板?
钟夫人道:正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
每个人都会因为一些理由,做一些特别的事情,这些特别的事情,就是传奇了。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50:00 +0800 CST  

第三章 客自远方来,遗我双鲤鱼——花错来访
花错朗声答道:等我练成了三千繁花剑,再来找你.衣袂飘摇间,已见微微暖意.
廊下,望着花错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容止、楚玉相视一笑,待得花错剑下三千繁花飞舞之时,他心中的寒冰,也该融尽了吧。

住得越久,知道得越多,楚玉对容止便越是佩服。要建这样一个隐秘的所在,其实并非易事。选定的人员要有足够的能力依靠自己的力量立足,又不可太过招摇,惹人注意。更要谨慎小心,时时留意周边的动向,免得被仇家摸上门,还懵懂不知。不过,更难的是,不管你做的多好,都永远没有升职的机会。无名无力,无前途,日子久了,就难免懈怠,难免怨愤。有了怨愤,避难之所也就成了危难之地。
可他们这几个人却恰恰是最合适的人选,对权势财富全无欲念,便不会被引诱收买。不要说他们都曾四处逃亡,比常人更多一份警惕,就是为了身边的人,也会加倍留意,守护这里的秘密也就是守护爱人的安全,如何能不用心呢?
钟年年和流桑被容止留在身边可以说是人质,容止却也给了他们最合适的安排,钟年年貌美聪颖,在江湖上四处行走,虽是为容止奔忙,却也得了不少历练,更识得无数王孙公子,待年龄稍长,择一良人,容止便许她出嫁。流桑年纪尚小,容止便将他带在身旁,指点剑术、兵法,后来和容止一同留在公主府,已是容止小小的臂助(加之年龄幼小,也不怕公主对他怎样)。二人跟着容止,实在比跟着钟夫人更好,钟夫人对容止自也是心怀感激。
现在,楚玉是真的在安心在此处居住了,本来和钟夫人聊聊天,吃吃萧老板烧的菜,再和容止厮混一阵子,日子过得颇感惬意。不想刘大夫不知怎么把对容止的兴趣转到了楚玉身上。刚开始,是容止吃一碗药,楚玉也吃一碗药,——楚玉对什么阴阳交泰、采什么补什么向来是嗤之以鼻,可偏偏容止对刘大夫信任有加,禁不住容止软磨硬泡,也就答应下来,——况且容止的精力也确实更旺盛了些,尤其在床上。
一日,楚玉恍然惊觉,最近几日,好像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吃药。于是气势汹汹坐在屋里,等着向刘大夫问罪,不想刘大夫进的门来,给楚玉略把一把脉,就把手中的药顺势泼在地上,也不理楚玉。却奔入内室,一把揪住容止,喊道:拿来!
容止却不理他,就赤着脚奔到堂屋,也按一按楚玉的脉息,沉吟半晌,从怀中掏出两页纸,顺手塞给他,刘大夫便雀跃而去。楚玉这里却惊诧莫名:容止,你又搞什么鬼?
容止笑得像个刚掏了满满一爪子蜂蜜的大熊:我答应他,若你三月内有孕,我就把从手环里抄的两页医书给他。
楚玉又惊又喜:有孕,你是说,我有孩子了?
容止笑着纠正道:是我们有孩子了。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52:00 +0800 CST  

转眼,新年已至,过了除夕,初一清早,竟是漫天飞雪。楚玉打扮整齐,拉着容止去给邻居拜年,因是新年,并不上街,两人打扮的甚是耀眼,楚玉披了一件大红的斗篷,衣上并无装饰,只用银线绣了一树含苞的腊梅,领口、袖口露出一圈雪白的狐毛,更衬得楚玉脸色绯红,笑靥如花。容止却披一件银丝织就的斗篷,斗篷上是一幅墨染的梅花,领口袖口滚一圈金边,却与楚玉的大红相映生辉。
二人说笑着出门,一抬头,却看见院内梅花下,比梅花还要耀眼的一片鲜红。
楚玉惊到:花错。
容止漫声问道:你来了?大吉大利,恭喜发财。就好像那不过是一个来拜年的普通朋友。
“容止,拔剑。”花错的声音比院内的冰雪还冷。
容止却笑得更是温柔,转头向楚玉问道:咱们家有剑吗?
楚玉却才想到,他们没有剑,不止没有剑,其实连切菜的刀也没有,只好向容止轻轻摇了摇头。
容止对着花错抱歉的一摊手:真的没有。
花错却不再说话,凝神举剑,就向着容止扑了过来。
容止忙把楚玉推到一边,挥手斩断身边的一截翠竹,以竹为剑,迎了上去。
花错的剑势,刚猛凌厉,直指要害,一剑紧似一剑,似乎恨不得把容止一剑刺穿。容止的剑势却是细密绵长,如飞扬的雪花般轻柔。
猎猎寒风中,花错的衣袂激扬,如火般嫣红,他的剑却比冰更冷更重。——花错本就是坚冰冻住的烈火。
飘扬的雪花中,容止白衣飞扬,如雪般洁净,他的剑却比春雨更轻更柔。——容止本就是化作春雨的坚冰。
烈火与飞雪,坚冰与春雨,便在此时交错,两个人似乎不是在性命相搏,倒像是一双舞者,在花间翩翩起舞。花错舞得急,容止舞得缓,花错刚,容止柔,一刚一柔,一缓一急,竟相得益彰。
楚玉听容止说过,花错性子偏狭,剑走偏锋,一味求快求狠,若和花错交手,寻其破绽三十招内便可取其性命,百招内也可逼他弃剑就缚。现在看起来容止并不想取花错的性命。所以,楚玉并不惶急,只在廊下,看他们两个进退纠缠,心里却暗自思忖:这里如此隐秘,花错又是如何找到的呢?
满地白雪映得花错的剑光华闪烁,剑光间两人衣袂飞扬,恍若飞仙临空, 花错如绽放的骄狂花朵,光艳照人,容止竟也神采飞扬,久已不见的光彩瞬间绽放。“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便是这般吧?
花错只得一臂,纵使凌厉,终难持久,略一错身,容止的绿竹便直抵向花错的咽喉,不想花错不退反进,竟迎着绿竹,揉身而进,容止略略侧手,绿竹险险从花错颈边擦过,花错的剑却直直的刺入容止的身子,瞬间雪白的披风便一片鲜红。
楚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瞬间捏紧,疼的无法呼吸。
花错一脸的惊愕,似乎刺伤容止的并不是他,一时呆立在雪地之上,剑尖上的鲜血,一点点滴落,雪地上便绽出一朵鲜艳的梅花。
楚玉凄厉地尖叫着扑向容止,可花错比楚玉抢先一步,抱住容止,伸手按住他的伤口,只一刹那,容止的血就染红了花错苍白的手指,花错嘶哑的低叫:阿止,阿止……
楚玉跪在雪地里,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风雪中的崖边,容止、花错、白雪、阴云,楚玉觉得一阵眩晕,一口鲜血便喷在地上,一声凄厉地长号,瞬间响起……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55:00 +0800 CST  
下一刻,四位老板邻居狂奔而至,萧老板连脚步也不曾停歇,就向花错攻去,花错却像呆了一样,一动不动。
“住手——”容止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萧老板硬生生停住手,却听容止吩咐道:刘兄,钟夫人,去看看楚玉,萧兄、赵兄去外边看看。一边吩咐,一边随手点了自己的穴道止血。
听到容止沉稳的声音,楚玉回过神来,挣扎着贴近容止,只见容止脸色惨白,双唇也血色全无,却听容止低声笑道:不必担心,我的血太多,里边装不下,流点出来正好轻松。
楚玉泪眼朦胧:这个时候,你还胡说八道。
旁边的刘大夫,侧过头对容止道:没事儿,两服药便好。——也不知他是在说楚玉,还是在说容止。
容止就低下头去,贴在楚玉耳边说了句什么,楚玉脸上惊疑不定,半晌向容止微微点了点头,就被钟夫人半扶半抱的送回房里去了。
容止对一旁半跪着的花错柔声道:阿错,你送我回房吧。
花错犹豫着,脸上阴晴不定,终于把容止打横抱起,却觉得似乎只有衣服的分量,隔着狐裘仍旧可以感到容止凸出的肩胛,——他本来只看到容止锦衣华服,言笑晏晏,却没想到容止竟瘦削到这个样子,身子似乎还没有在沐雪园的时候好,不觉间就把容止抱紧了些。
回到房里,刘大夫已被容止赶去照料楚玉,只容止、花错二人相对,大约是疼的狠了,容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竟如春风里的花枝般灿烂,花错兀自发呆,容止咬着牙道:你真的想我流血而死吗?
花错冷哼一声,低头撕裂容止的衣襟,伤口并不大,却是极深,肌肉外翻,白森森的骨头已隐约可见,幸好不曾伤及脏腑。
花错本是亡命的剑客,处理伤口却是内行,片刻已然替容止敷好伤药。替容止脱掉血衣时,看见容止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竟遍布伤痕,不免惊异:你这是——?
容止轻轻一笑,故事很长,我现在很累了,明天再说吧。
“明天?还有明天吗?容止和花错的明天……”思忖间,再看容止时,容止竟然已经沉沉睡去。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56:00 +0800 CST  

花错一下子垮下来,瘫坐在床边的椅上,定定地看着容止惨白的面容。
五年前,看着容止纵身跳崖,花错的心也便碎成齑粉,鹤绝来看他,被他挥剑赶走。每日里只是饮酒、醉了就舞剑——舞剑时总仿佛看见容止和自己一同起舞,——其实,不管是醉着、醒着,还是日里、梦里,花错的眼前总有容止的影子在晃动,有时他全身是血,斑驳的血迹在他美玉般秀美洁净的面颊上流淌,神情却别样的宁静出尘;有时却见他白衣若雪,手握长弓,一箭又一箭对着自己疾射;有时却也见他在竹林中,流水边或坐或卧,清逸绝尘,秀美的唇边一丝浅笑……
恍然间,三年已过,花错本以为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死去了,没想到,竟听说,有人在某时某处见过容止、楚玉。花错一下子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便四处去寻找,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绝不放过任何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时间越久,花错得到的消息越多,就越相信容止没有死,于是就越发疯狂的去寻找。当发现容止在此处安居时,花错欣喜若狂,待真的见到容止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到底为什么要找容止,也不知道要对容止说些什么。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容止,——花错也曾无数次对着苍天狂呼,只要容止不死,只要能再看容止一眼,花错宁愿粉身碎骨,死上千次万次又有何妨。见了容止,见他和楚玉美满幸福的样子,他该高兴才对,可是就在那一刹委屈、辛酸涌上心头:原来那一切都是假的,容止你骗我,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


……

睡梦中容止轻轻呻吟,眉头微蹙。望着容止清秀的面容,花错轻轻举手拂过容止的眉间、脸颊,容止似有所觉,乌黑的眼眸一闪,随即又沉沉睡去。 乌黑的眼眸闪动间,花错便想起第一次和容止相见的情景…...
那日,杀了一个仇家,花错正在潭边专心洗剑, 远处有个瀑布隆隆作响。——花错不喜血腥之气,每有杀戮必寻一清幽之地,洗净血腥之气。
突然一道身影自潭中升起:“别弄脏了我的潭水”,声音如春风般怡人。
容止便那样水淋淋的出现在花错的面前,薄薄的衣衫紧贴着身子,一头长发随意地向身后一甩,露出如玉的面容,薄薄的嘴唇轻轻的抿着,一双乌黑的眸子深不可测……
从那刻起,花错的生命便淹没在这漆黑的眸子里了。
他们在潭边竹林中整整共度了三日,竹叶杯中的青竹酒,篝火中的野味,微醺时的醉舞,星空下的夜话……花错并无断袖之好,可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放不下这个白衣少年。
三日后,容止竟消失不见了,就仿佛他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待得再相见,却是在沐雪园中,面首?作面首又如何?只要和容止在一起,做什么都不要紧。
自己受伤时,容止也是这样彻夜不眠,守在床边吧?
夜幕低垂,容止的右手垂在床边,苍白消瘦,手背上细细的血管清晰可见,花错拉起那只手,原想放到被中,触手却是一片冰冷,不觉把容止的手拉到自己颊边,只觉容止的手冷得像块寒冰,自己颊上却是一片滚烫。
夜半,楚玉终是放心不下,悄然来到容止窗外,却窥见花错,紧握着容止的右手,正低下头去一遍遍亲吻。楚玉就想出声喝止,但看见花错几年不见,竟已两鬓苍苍,脸上更满是凄楚之色,终是于心不忍,悄然退去,回到房里,却一夜辗转无眠。
翌日清早,楚玉过来探望,见花错握着容止的手伏在床边,脸上还有泪痕斑驳。容止虽苍白无力,却呼吸平稳,应无大碍,倒是花错额头滚烫,高烧不止。
钟夫人帮着楚玉把花错安置在客房,就慌忙回去了,昨日花错这一闹,想来需要善后的事情颇多。
楚玉吃了药,看看容止这边无事,便陪着刘大夫踱到花错房中,——那房子向来少有人住,不免有些湿冷。刘大夫替花错把脉,楚玉便去另外拢一盆炭火,昨日院中有些积雪已踩踏成冰,端着火盆从院中走过,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楚玉也不在意,只缓缓行入屋内,把炭盆放在窗下,另加了一把沉香,免得碳气熏人,才把罩子罩上,抬头向刘大夫探问花错的情形,却发现花错斜靠在枕上,定定的看着自己出神。
楚玉飒然一笑,怀孕两月,身子并不沉重,只是昨夜无眠觉得腰腿有些酸麻,就在花错床前的矮凳上坐下,回头接过刘大夫手中的热水和药丸,打发他回去,方对花错道:容止说你恐怕有些话要对我说,先吃药,吃了药慢慢说吧。
花错半晌无言,许久许久方才说道:公主,对不起……
不管花错和容止间有怎样的恩怨,花错却始终亏欠着楚玉,楚玉对花错不薄,花错却出卖她,几乎把她逼上绝路,今日又差点杀了容止,差点毁了楚玉来之不易的幸福。
楚玉却似混不在意,只微微一笑:花错,往事已矣,就不要再提了。你还是叫我楚玉吧。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但说无妨。
花错犹豫着问道:那日在悬崖,后来到底怎样?
楚玉知道,花错仍然疑心容止设局骗他,正色道:那次却真不是容止存心欺骗,你也知道那手环可能造成的伤害,容止身上的伤痕便是那次留下的了。
楚玉缓缓地说了大概的情形,说到容止被观沧海救下后,身体可怕的分裂,说到容止死而复生,说到二人的重逢,也说到容止的病况。
怕花错太过自责,——毕竟花错便是始作俑者,楚玉尽量说得简略, 可花错脸上仍旧浮现掩不住的痛悔。
五年前,他便已经明了,自己根本不是要容止死,若不能回到当初,他便要容止记住他,给容止的伤痛越深容止便记得越真。这次相见,即使怒而拔剑的时候,他也不曾想过要容止死,当那绿竹指向自己咽喉的时候,花错是真的打算死在容止手里的,——因为那样,容止便再也不能赶走花错了,若有魂魄,这魂魄也是愿意留在容止身边的吧?
可花错却不知道,有了楚玉的容止,和以前是全然不同了,非但家中无剑,心中更是无剑,因为楚玉介意,所以容止发誓双手再不染血。结果就是,花错无事,容止流血。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8:59:00 +0800 CST  

花错不说走,楚玉也不赶人,花错就这样留了下来。闲来无事,容止和花错一边下棋,一边闲谈,楚玉就坐在旁边,缝一件婴儿的衣衫,——楚玉并不擅长针黹,却不愿钟夫人代劳。
容止闲闲的告诉花错一些他和楚玉五年里经历的事情,讲遇到的人和事,讲楚玉怎样守护垂危的路人,讲楚玉怎样安葬枯骨,讲楚玉怎样为死去的冤魂痛哭,讲楚玉怎样费尽心思给路遇的孤儿寻一个栖身之地…….讲楚玉的笑,讲楚玉的泪,讲楚玉的好……却绝口不提自己。
楚玉怀了身孕,不能总闷在屋子里,容止有伤不能出门,逢到天气晴好,容止便要花错陪楚玉上街走走。楚玉就强拉了花错上街,先在钟夫人店里给花错量了尺寸,再去街上闲逛,走得累了,随意在街头买两块糕点,顺手塞一块给花错,就在路边大嚼起来,——最近楚玉总觉得肚子饿,一饿便马上要吃到嘴里,片刻也等不得。花错觉得不雅,便拉楚玉上了一座茶楼,在临街的窗口坐下,点了三五样点心,一壶茶水。花错看楚玉风卷残云的吃相,正看得有趣,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喝骂,似乎还夹着隐隐的哭声。花错皱皱眉头,对楚玉道:我下去看看,你慢慢吃。
下得楼来,只见店里的伙计,揪住一个女人厉声呼喝,那女人只是苦苦哀求,花错皱眉道:怎么回事?店里的伙计应到:这女人是贼,前日就来偷东西,看她可怜,放她走了,今日又来偷。门槛外却有一双小儿女,衣衫褴褛,涕泪横流。
花错喝道:放手,——她不会再偷了。回身抱过一双小童,放到女人身前,沉声道:你是母亲,也不想让孩子长大后被人看不起吧?却悄悄把一定金子塞在那妇人手里。
四处游历,这样的事情绝不是第一次看见,花错却是第一次觉得这样的事情或许也与自己有关。
转身上楼,却看见楚玉在楼口笑意盈盈的对着他。
楚玉望着花错,柔声道:这世间原不只有一个容止。
花错深深一揖:楚玉,多谢你,教导。
世间只有一个容止,可这世间除了容止总还有些别的人和事,值得我们放在心里。
楚玉一直懂这个道理,所以她的心里不止容得下容止、楚玉,还容得下许许多多的人和事,甚至容得下花错……
花错以前始终不觉得楚玉有哪一点配得上容止,值得容止舍命相护,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这个女子真是世间难得的珍宝,若没有容止,他或许也会为楚玉倾心吧?
回到家里,楚玉累了,便回房休息,花错和容止在灯下对坐,突然道:我明日就走了。
容止也不出言挽留,却问道:你可记得那日我用的是什么剑法吗?
花错想了半日,只觉得那剑法无比熟识,却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剑法。
容止缓缓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那便是你的三千繁花剑。
花错惊道:三千繁花剑?他竟已忘了自己的三千繁花剑。
一个人若心里结了寒冰,他的剑下便只有霜雪,若心中无有春风春雨,剑下怎会有三千繁花?

第二日,楚玉苦苦相留,四位邻居也来送行,直到吃过晚饭,掌灯时分,穿了钟夫人缝制的新衣,花错方才告别而去。楚玉兀自絮絮说道,路上小心,无事便来做客。
花错朗声答道:等我练成了三千繁花剑,再来看你。衣袂飘摇间,已见微微暖意。
廊下,望着花错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容止、楚玉相视一笑,待得花错剑下三千繁花飞舞之时,他心中的寒冰,也该融尽了吧。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9:02:00 +0800 CST  

看着花错的身影没入夜色之中,楚玉突然转过身来,满腹委屈的对着容止:你知不知道,花错偷吻你呢?
容止轻轻抖抖衣袖,转身行向屋内:哪有偷吻,不过是亲了亲手而已。
楚玉愤然道:亲——手——而已?
望着容止的背影,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原来你是知道的?
容止在门内笑道:我装死也得装得像些吧?我又不是睡美人,总不能花错一亲我,我就醒过来吧?
楚玉挟着一阵寒风,扑到容止身上,吓得容止忙举起手:花错只不过偷偷地亲一下手,你想亲哪里就亲哪里,好了。
楚玉怒喝:亲你个头!
容止却答到:也行。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雪花,窗内却是一片春光。
过了几日,容止和楚玉去踏雪寻梅,归来时钟夫人送来一个锦囊,却是白天花错送来的。楚玉拿着锦囊,却想起前日的事来,便问道:花错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容止回身从箱内摸出一把折扇,折扇烧毁了一个边角,正是楚玉在客栈里丢弃的那把。楚玉暗骂自己粗心,这世上哪有几个人用这样的折扇呢?
容止解释道,花错偶然得到了这把扇子,断定你我便在附近,他便一间一间房子,一间一间客栈寻找,——他到这城里头一日,赵老板就把他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了。
楚玉有些疑惑:“赵老板?”
容止接到:自然是赵老板,你不知道赌场和青楼是最好的消息来源,也是最好的传递消息的场所。更何况一个赌场里的赌徒、青楼里的嫖客,纵使三五日不露面,也不会有人去找,更不会有人疑心,就更方便他出门办事.
花错能找到这里,自是我让赵老板给他线索,——要不我们就和花错错过了呢。
楚玉睁圆眼睛:错过?那你受伤呢?
容止道:自然也是故意的,凭花错的本事,再过十年也伤不到我。
看着楚玉惊疑的样子,容止缓缓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如此?
能为什么呢?楚玉比谁都清楚答案:自是为了楚玉。
花错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找下去,若在全无防备的情形下,或是楚玉独自遇到花错,以花错的性情未必不会伤了楚玉或是孩子。楚玉又断然不肯让容止杀了花错,——不管花错做过什么,他付出的代价也已够多了,要护着楚玉,又不能伤到花错,唯一的办法就是设一个局,设一个可以解开花错心结的局。
所以要让花错自己找到他们,所以容止要用三千繁花剑,所以容止要受伤,要让花错痛哭,要让花错叙说…..不过这个局里,最重要的人物是楚玉,也只有楚玉能打开花错的心结,能让花错放下容止……
花错的心结解了,楚玉也就平安了。
楚玉轻轻伏在容止胸前,听着夫君安稳的心跳,轻声唤道:容止,容止…..
有这样的男人守护着,楚玉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吧?可也只有楚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这样的守护吧?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9:07:00 +0800 CST  

第四章 洛阳亲友劳相问——又见桓远
灯下,楚玉拿着那锦囊半晌不曾找到可拆的封口,细看时那小小锦囊竟没有一丝针线缝制的痕迹,却是用玄色细丝密密织成,浑然一体,只在袋角绣了个小小的“桓”字,——字迹甚是娟秀。
楚玉虽觉可惜,还是用小小的剪刀细细的划开一道缝隙,轻轻一抖,一个木制的双鱼落在桌上,那双鱼并不精巧,雕刻的刀工有些笨拙,应该不是匠人的手艺。却在相合的地方浇了厚厚一层蜂蜡,密密按了一圈印鉴——那印鉴只一个小小的“远”字,自然是桓远的字迹。
楚玉一边吃力的剖开双鱼,一边笑向容止道:桓远这家伙不知送了些什么宝贝给我,封得这样严实。待剖开时,上面只一张桑皮纸,层层打开,原来是一张银票,上面的数字却大得吓人,顺手递给容止:桓远这家伙竟发财了不成?
容止道:也说不上发财,只不过做了皇帝的老师,俸禄自是优厚。
楚玉看一眼容止,心里暗想,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只笑道:他教小拓跋,定能教出个君子皇帝来。说到皇帝,不免想到刘子业,若他幼时有桓远或是容止教导,应不致于暴虐如斯,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想着,就不免有些伤感。
正出神,却听容止在旁边笑道:这么多银子,桓远大概把全副身家都给了我们吧?
容止只说我们,却不说楚玉。——纵然俸禄优厚,这也着实是一大笔钱,分手不过五年,桓远的积蓄恐怕真的全在这里了。
楚玉低头再看双鱼内却还有一方丝绢,应是书函之类,展开看时却一字也无,楚玉知桓远处事严谨,便举起丝绢对着灯火细看,却还是一字也无。顺手递给容止:你看看,桓远把字写在哪了?
容止翻过来看了一下,又递回给楚玉:桓远很想你呢。
这次却没说我们,楚玉听来却有一丝酸意,“想我,在哪?”
话一出口,自己已醒悟过来,在电视剧里看多了这样的桥段,“丝即是思,这素绢便是横也思来,竖也思”,反正就是想死你了。
倚马可千言的桓远,只寄一块素绢给她,这就难怪容止吃醋了。
楚玉也不窘迫,只笑嘻嘻地对着容止把那帕子晃来晃去。
容止轻轻揽住楚玉的肩膀,却曼声吟哦:
客自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剖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楚玉心里反反复复吟着这两句诗,这恐怕是世间最朴实的问候了吧。
桓远,那个温雅的身影,又浮现在楚玉面前,仿佛又看见桓远微笑着,俊雅的眉目映着昏黄的灯火,宽袖长揖:一路保重,——楚玉就那么走了,把属于山阴和楚玉的责任就都丢给了桓远。
那温雅的少年替楚玉承担了一切,楚玉却几乎把他忘掉了——惭愧,却又无可如何,望着这方丝绢,楚玉轻轻叹息,这一生是注定要辜负桓远了。
容止在旁边轻笑出声,楚玉抬头看去,只见他脸上一幅似笑非笑的可恶模样,便嗔道:你笑什么?
容止笑道:我想咱们或许该去看看桓远了。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9:09:00 +0800 CST  

PS:双鱼,相当于木制信封。
PS:银票始自宋代,可我想不出让桓远送点什么实惠的东西给楚玉才好,偶比较爱钱,所以就让桓远送了银票。
明代冯梦龙民歌《山歌》: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PS:强烈推荐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我最欣赏的诗,质朴无华,感人至深。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9:15:00 +0800 CST  

这日晚间,楚玉又在灯下对着信纸发呆,——自那日收到锦囊后,楚玉便开始给桓远回信,可一晃十余日,写来写去总是写不成,——桓远的银票自然要退回,漫说他们不缺钱,就真是穷困潦倒,桓远的钱也是万万不能用的,就算楚玉自己不要面子,总还要顾着容止的面子吧。
要退回去,就不能只把银票退回,于是写信:
桓远,谢谢你的好意,心领了——太过冰冷,桓远看了要伤心的,撕掉;
桓远,我和容止挺有钱的,你留着自己用吧——人家又没说你缺钱,撕掉;
桓远,我挺好的,你也挺好吧——废话嘛,撕掉;
桓远,我快要生孩子了——生孩子,关桓远什么事?撕掉;
……
写了几日,楚玉终于明白,她心里虽有千言万语想对桓远诉说,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想说楚玉想你,想说桓远千万要珍重,想说求苍天保佑桓远,可这些话落在纸上却那样的轻浮无力,竟没有一句是她能对桓远说的,到这时楚玉才明白古人所说的“词不达意”“言不尽意”,桓远只寄一方素绢给她怕也是因为如此吧?
不过,楚玉再怎么样也不能学桓远寄一张白纸给他,不然,万一桓远误会了,以为是什么什么传情那还得了?——楚玉现在是容夫人了呢。
于是每晚在灯下对着那张银票,咬着笔杆发呆就成了例行的功课,容止则在对面安坐,一手托腮,一手抓几颗瓜子慢慢吃着,倒很是惬意,——听楚玉长吁短叹了个把时辰,容止方缓缓说道:写不出就别写了,你要真想还给桓远,那不如去趟洛阳,当面给他吧?
楚玉眼睛一亮:桓远在洛阳吗?

楼主 楚梦容  发布于 2011-10-15 09:31:00 +0800 CST  

楼主:楚梦容

字数:74190

发表时间:2011-10-15 16:2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9-03 20:16: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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