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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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金马奖的颁奖典礼过去两天了，一次次看着自己的名字前面硬生生缀上了“金马影后”四个字，我依然觉得恍若隔世。它们的出现是无从解释的， 好似凭空地从天而降，好似一场炫目的魔术盛宴。我想这是命运跟我躲躲藏藏多少岁月之后，终于肯转回高傲的脑袋看看我，看看我怀里带着生命体温的执着，眼神 里写着些许我等了恍若一世之久的肯定与赞扬。
     真的，就像重生的奇迹。
     两天了，领奖台上止不住的眼泪和语无伦次的所谓获奖感言，此刻在我脑海里只留下了一片无以回味的刺目印记，越发得浑浊，仿佛下一秒就会融 化在当时那特定的空气里。我不想回看当时的视频，作为主角我是最没有必要刻意去找寻那一瞬间的感动，它是如何混乱地凝在记忆中，就让它以最简单的姿态冻结 吧，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亲手制作的冰淇淋，看上去实在一塌糊涂，却盛满着生命最纯粹的甜蜜奇迹。
     真的，我只能谢谢你们。
     两天以来，庆功宴、酒会、记者招待会、新闻发布会，无数好友的电话、短信、微博上校内上影迷的留言，从台北到北京，好像一直没有停下过。 看着那些溢满感情的文字，仿佛面对着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庞：或激动万分，或兴奋异常，或眼含热泪，或微笑如初，或平静如水，或口是心非，或讥讽，或谄媚， 或真，或假。。。。。。他们不同颜色的眼光，就像是舞台上各种花式的灯光，此刻通通聚在了我的身上。我知道，我又赤（和谐）裸（和谐）裸地被摆在了舞台的 最中央，就快要忘记了我自己是谁。
我是，李冰冰。
一个普通的，演员。

【二】
短信铃声又响起来，我摸出手机，是黄晓明。“影后啊，我赢的钱啥时候给我？今天看见你在媒体面前向我道歉的时候，说我赚到了呢，本来想放过你，是 你自己非提出来的，哈哈哈。”我笑笑，他总是个孩子脾气，很多年了一直没变。不过在很多特别的时候，他是个相当值得依靠的朋友。我回他“我直接替你捐了， 就不劳烦大帅哥你，我连本带息的一起捐个十几万，然后挂您的大名，可以了吧？”
发送，返回，收件箱，吓了一跳。
我本来没有意识到，这里居然还满满地放着一大堆短信，清一色地来自同一个名字：晓梦。我把其它人的都删了，却没有删这些的任何一条，就像是一种很自然的习惯，连我自己都无从解释。
晓梦是谁？
周迅。
自从我接了《风声》，就把她在我手机里的名字改成了晓梦。当时为了感觉贴近角色，有更多的亲切感。我从不知道这个行为会如此这般迷醉、然后麻痹我的神经，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一切便再也无解。
多久了？做梦的也该清醒了，入戏的也该淡出了，沉醉的也该肃清了。我们早已离开那冰冷的裘庄，我们早已恍然了执拗的依偎，我们早已解开了相锁的心 扉，我们早已释然了诀别的泪痕。这一堆短信，晓梦只是在说着恭喜，我只是在回着感谢，无论我们再如何得真挚、如何得坦诚，都再也尝不到曾经那份通透心灵的 丝丝余味。又或许，那本来也未曾出现过。只是我的臆测，我的妄想，我的幻梦，我的疯狂。。。。。。
李宁玉，不，李冰冰，你究竟还在抓着些什么不放？自己都已经解释不了自己的执着，那就是一种不再值得的无谓坚持。
名片夹，修改数据，删除“晓梦”，输入“周迅”，
取消。
我下不去手，晓梦。
你听到吗？

【三】
     我闭上眼睛，有凉凉的泪从眼角滑下来，悄无声息。很快，这行眼泪就被风温柔地触摸，化作了一丝有着些许褶皱的痕迹，比最初更凉了，刺着皮 肤和心脏。我很容易哭，但我并不爱哭。那种表情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孩童，一直跟我闹脾气，我却永远胜不过他。哭，是一个真实的我最无奈也最直接的宣泄。自然 反映，我想，谁都无力跟自然抗衡。
     带上耳机。“宁愿时间放过我的眼，把你看成墓碑。还是想起残缺的回忆，曾经让我完美。”
     自从我在公司看见企宣拿着一个单曲碟封套的半成品经过我身边，就去搜出这首歌放进了mp3。爱恨恢恢，只要我闲下来，它一定在我的耳朵里 单曲循环，千千万万遍。林夕，一个梦字。我真的好恨你。我知道，文字在你手里卑微如奴隶，可你是否需要如此残忍？字字入心，毫不留情。
     有些爱，逃不出天网恢恢。
     这网，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我活该。
     歌声还在一直一直流淌，氤氲而温润。熟悉的嗓音柔和地掠过我苍白的皮肤，冲刷那些几近凝结的血管，像一团雾气飘在我躯体的周围。我又觉得 自己醉了，我听到晓梦叫我玉姐，她说，我觉得你特别亲；她说，我想跟你聊上几天几夜说说心里话；她说，希望家人和玉姐原谅我此刻的决定。。。。。。我看见 她躺着一片殷红的血泊中，扬着全世界最干净的眼眸，冲我微笑，好美。
     晓梦死了。
     周迅，你再也不是她。

【四】
     很多情绪都是虚无缥缈的，我只能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也许每一个双鱼座的女孩都会被自己的细腻扼住，被自己的柔和蒙蔽，然后溺死在自己的 眼泪里。我逼自己放空大脑，认真地卸掉脸上厚厚的妆容，看着镜子里原始的皮肤。这张脸已经越来越少有机会直接曝露在空气中，自从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这种 生活方式，也就为自己准备了一张隔绝了纯净氧气的皮囊。15年了，该见识的都见识了，除了妆越来越浓，我却丝毫没有一点变得聪明的迹象，即便吃了多少哑巴 亏，遭了多少莫名的罪。我承认，我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是傻的，抱着自己卑微的执着和不甘，仰着头与强大到不容侵犯的命运一直对峙、叫嚣，只因为我简单地相信 自己的付出不会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当家里的奖杯越来越多，我也已经不再年轻。我依然感激这个不怎么美好的世界，感激那些理解了我的人们，感激曾几度想要放弃的自己。其实，像这样性格的我，有现在的境况已经是足够幸运。
     一个舒适的热水澡后，我换上轻薄的睡衣，感觉整个人都空荡荡的。我真的太累了，从精神到身体，都太累了。我擦着湿淋淋的头发，浴巾那柔和 的质感让我越发地困倦，省掉了晚餐，我直接倒在床上。塞上耳机，连单曲循环都懒得更改，飘过的歌声轻吻了我的额头后，直接溜进了沉沉的睡颜。在这北京的冬 天，棉被也许是我最值得信任的寓所。
     恍然间，我感觉一边的耳机被轻轻地取了下来，于是我微微地张开双眼。没有刺眼的光线，月亮透过我很喜欢的纱质窗帘把柔柔的光贴在我的脸上，我面前模模糊糊的一双笑眼，含着些许雾气，直直地盯着我。
     我给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眼前的人儿抢了先。
     “你那么爱我啊？睡觉还在听我的歌。”
     沉沉的嗓音那么熟悉，却透着些少有的甜腻。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糖果，迅速地在我的嘴里面侵蚀、蔓延，然后带着温柔的味道淌满全身。我张了一下嘴唇，刚要说话，却发现她的双眼猛地红透了，霎时间噙满了泪水，小巧可人的鼻翼也透出了微红的颜色。
     “怎么了？”我小心地问。
      她一眨眼，一滴泪落在我的左脸上。我把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伸手去触那滴泪，却被她轻轻按在了枕头边。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缓慢地闭上了眼，用柔软的双唇吻掉了那滴眼泪。她的动作好轻柔，就好像我是个一碰就碎的瓷质工艺品，轻到我几乎感受不到她嘴唇的质感和温度。
     我们就那样对视着，好像有一万年那么久。她看着我样子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看不住我就会灰飞烟灭。我很想摸摸她的脸，就像拍《风声》的时候一样，那张小脸依然是如此得让人心疼。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地笑出声，把我的另外一只耳机也拿了下来。
     “我在这里，就不用听灌录版了吧。”她带点小孩子的骄傲说。我伸手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她又笑开了，越发地像一个讨巧又灵气的小孩子。
      她用手拂过我的睫毛，我闭上了眼睛。她开始轻声地唱：给我一万年，万万岁，参透了错对，你一来，我依然插翅难飞。。。。。。
      我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五】
     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静得有些怕人。没有通告的日子我也不会睡到很晚，这是生活习惯吧。嘴唇有丝丝干燥的感觉，该喝点水，可我全身都舍 不得离开贴合了体温的被褥。耳机们执着地堵着有点冰冰凉的耳朵，维持着昨晚我匆匆塞上它们的样子。歌声已经停下了，拿起来看看，电量不足。
     取下耳机，耳廓有些许痛感。伸手去揉，指尖的也是凉凉的，心底不免掠过一丝空落落的怅惘。梦，又是梦。我已经被这样的梦境缠绕了不知多 少个夜晚，都快要麻木了。有时我很埋怨，究竟是为什么，连我无力掌控的梦境都不放过我，总像个小魔鬼一样阴魂不散，唱着些罂粟般的歌谣。我是中毒了吗？解 药在何方高人的手中？
     我又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会。手机突然在枕边震动，我摸出来，一条新信息，雪姐。
     “已婚十年的李冰冰小姐，该来的又来的，质量尚可，注意验收。”
     我微微一笑，打开计算机。嗯果然，铺天盖地。我想不只是我，很多人都预料到了这幅场景，我们都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其实，记者还编的比 较靠谱，最起码他们记得上回说的是已婚六年，现在过去了四年，是十年了，不错。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各大门户网站娱乐版头条，几乎都是相互借鉴、相差不大的， 看来我这影后拿的也让传媒界人士又一次展示出团结的力量。吴大队长说了，这是一种默契。
     嘿，把我写得，挺幸福。
     自己看着看着，都有点觉得羡慕。
     如果有那么一份爱情能让我安心地停留十年，多幸运。
     爱情。在刚刚过去的10个月时间里，是什么让一向冷静的我变得如此迷乱？
     是爱情？一件微不足道的疯狂小事，一件奢靡至极的世间珍品。
     爱？情？

【六】
     十个月，不算长。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面，你体会到了可能前半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动容。你的眼睛装满了熠熠神采，你的 嘴唇铺上了层层蜜蜡，你的手指挂满了丝丝依 恋，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前所未有的充实。我不敢相信这样洪水猛兽一般的浩劫会掠过我平静的生命，然而我现在 守着这一具飞了魂散了魄的残骸，时时感到侵蚀而来的无助。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面，让你甚至觉得你从前的那些岁月都没有真正地活过。那一切疯狂的痴 恋，归结到心底都变得毫无缘由。有什么纯粹的感情让我们疯狂地不问缘由？就只是盲目地靠近、试探、碰触、燃烧，最后化为灰烬。即便用尽了一生的运气也要让 这一次的邂逅轰轰烈烈，即便知道最终只留下一声惘然的叹息也要拼尽了全力去跟后悔搏斗。我从不知道像我这样一个小心翼翼到自己都厌烦的人，居然也可以跟 “飞蛾扑火”这样的词挂上钩。这四个字很土、很俗，可是请你们别笑我，我就是笨拙地向着那团燃烧的、热情的、澎湃的、魅惑的烈焰冲了过去，我不后悔。
     不知道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有些人，不奢望永远，不奢望相守，不奢望陪伴，甚至不奢望在一起，只是期盼在这样的岁月里，相遇。对我来说，这个人就是你，迅儿。
     在我接下来的生命里，我会拖着这具内敛冰冷的身体继续存活。拍戏，工作，恋爱，嫁人，生个可爱的孩子，好好爱她。。。。。。谁也不会知道 我曾经如此这般地燃烧过、完整过、存在过、淋漓尽致过。但是我的心，会一直亮着你曾经住在里面时点亮的灯光，仿似在等着夜归的游子；我时而滑落的眼泪，会 反射着你清亮的眸子；我午夜梦回的倒影，会折射你绽放在我眼底的笑颜。
     直到我的心脏永远地沉睡，眼泪彻底地干涸，梦境戛然地陨灭。
     永恒，早就在瞬间走远。

【七】
    《风声》之前，我跟迅儿见面不多，大都是在公司的活动上。自从我们同属于华谊兄弟之后，所谓的“一姐之争”就一直沸沸扬扬，很惹人厌烦。在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艺人跟媒体之间存在着一种相依为命又相互牵制的微妙关系，能心平气和就一笑而过，弄得谁下不来台都是牵筋动骨大无必要。所以真正把这个 当一份事业的艺人，往往都在沉着心绪做自己的事情，谁会有闲工夫精心策划一场场炒作大戏？对于这一点，我跟迅儿一直有着无需多言的默契。实话说，我也从不 觉得自己能够跟她争些什么、需要跟她争些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她，甚至有些羡慕她。我喜欢她的样子：那是一张精巧得仿如刺绣、灵动起来顾盼生辉、妩媚时妖娆销魂、可爱的瞬间纯如 雏儿的面容，谁看到会不喜欢？我喜欢看她演戏，无数导演、演员、观众和评审都对她精妙的演绎技巧叹尽了赞美的辞藻，我只觉得镜头前的她很烫人，很灼心，很 容易就会欲罢不能。我喜欢她的聪明和灵气，那是种上天的恩赐，那一双因为灵慧的心而明亮的眸子，看了都觉得她能跟天地万物有些灵犀。这一切都是我没有的， 也要不来的。
     我是一个很笨很直很慢很拙很踌躇的人。我只能默默地年复一年地笨鸟先飞着，做着自己的奥林匹克。我看着她，像看着不同世界的精灵。
     我羡慕她的爱情，热烈、奔放、激丆情丆似火，每一次都完完整整、付出一切。我羡慕那种怒放的涅盘般的生命，洒脱到无比优雅，疯狂到极致浪漫。
     在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永远都做不到。
     每一次看见她，都精致地像个限量版的芭比娃娃。在公众场合，她会透过人群给我一个微笑，很礼貌也很温暖。有时一起站在台上，我会下意识地 握着她的手，或者搭着她的肩，不知道是不是身高差距的问题，我总觉得自己像个随时要站出来保护她的人。我想那个微妙的小心态，解释起来也许就是很多朋友说 过的那句，李冰冰有点男孩子的侠义气。
     私底下的她完全不同，很小孩，很任性。在娱乐圈打磨了那么久的人，台上必定披着一层习惯的优雅，聪明如她就更不必多说。她总是八面玲珑 地处理着身边的形形色色，那不是虚伪或者糜烂，那是一种技巧，是真正的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游戏，是我永远都学不来的。真实或者简单都是相对的，像我这种 没心没肺，大概已经是一种愚蠢了，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华谊兄弟，一共就这么些人。我早就预感到，我们终有一日会合作。大概一年前，我接到了《风声》的剧本。

【八】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接。
     那些天我把剧本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翻出原著来看，随后了解了许多背景资料。该做的功课都做完了之后，我依然觉得无比没把握。原来当一件 事情真的让你缺乏自信、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那些让你引以为傲的迎难而上的精神都成了一句空话，虚无的很。我笑笑自己又一次遇到了难题，我一直跟自己 说，真的挑战来了，怕了吗？于是我跟导演进行了很多次的沟通，我从不在意自己怎么样，我很怕拖累了整个团队，很明显这是个很高质量的团队。
     我一直跟导演说，我一开始觉得我比较适合顾晓梦这个角色，李宁玉那个角色太感性了，情感喷发型生物，我好难Feel到。导演却一直坚持，说我跟李宁玉这个角色有着充分地契合点。
    “你知不知道你倔强的坚持身后，有一个个很易碎的脆弱点，我们聊了这么多天，我确定这一点。”他斩钉截铁地看着我说。
    “她身上很多东西只能用纯感情来解释，不然是很无理取闹的，很说不通的，我说实在的，我觉得自己把握不到。”其实我一直觉得李宁玉的层次感和立体感是要靠演员去支撑的，不然她实在是很荒谬。
     “我当然知道，纯感情的东西需要很多置身其中的环境和对方的碰触、刺激。我对你有信心，你要对你的团队和你的晓梦有信心。”
     “我的晓梦？”
     “是啊，周迅已经接下来了。她看过剧本之后就只问了我一个问题：李宁玉谁来演。我说李冰冰，她想了一下，就倏地点头了。你要是不接，我怎么跟她交代啊？”
     我突然就沉默了。
     她竟如此信任我。
    “嗯，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我点点头，感觉自己眼睛里突然散发的憧憬，充满斗志，很美好。
    “嗯，尽快安排试造型。”导演也点点头，认真地看着我，貌似希望给我更多的力量。
     试造型那天，是我在剧组第一次看见迅儿，我的晓梦。

【九】
     看这个架势，造型师是已经下了一番功夫。发型、妆容、旗袍、戎装，都是根据演员具体的特点来设计的，光看图纸都觉得很别致。 我走进服装 间，发现属于我衣服都已经整整齐齐地挂了一排。这些人对我真有信心，也不怕我体型走了样，都按照上部电影的资料来做了吧，这态度真不严谨。一件旗袍、一件 睡衣、一件风衣、一身便装、一身军装。
    “冰冰啊，今天要把军装的定妆照拍了，你先换军装，出来做发型。”造型师在外面跟我交代着。
     我把军装取出来，看上去就很过瘾，那棱角分明的笔挺模样让人有点蠢蠢欲动的感觉。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装在里面，看看镜子，很贴身。
    “哇！英姿飒爽啊！”这句话一落，我就给了这夸张的造型师一记夸张的白眼。
     发型很复杂，盘得精致、盘得神气、盘得一丝不苟。若不是大化妆镜周围的灯光实在太亮，这俩小时过去我估计已经休眠了。直到镜子里终于出现 了发型师满意的笑容和着一句十分响亮的“Perfect！”，我才回过神仔细看看自己此时的模样。妆容不算浓，每一笔却都勾勒得简单有力，让五官显得深邃 而冷峻。我站起身，沉稳大方的姿态被军装勾勒出俊美朗逸的模样。我不禁自己默念了一句：好像是挺帅的呵。。。。。。然后又迅速地自我呕吐了一番。
     我看着自己的眼睛，觉得有些东西正在酝酿和生长，那应该是一个叫做李宁玉的女人，正在走进我的灵魂，这是作为演员的一种特有的欣喜和不 安，我们都在不停地过着每一个角色的人生，然后丢弃了自己。记得我曾经看过一篇报导，说迅儿在拍完《李米》之后，半年时间都没能从角色走出来。
    “呦，玉姐？！”然后，你想着什么，什么就到了。
     我回过头，好家伙，好一幅美丽的风景。

【十】
     其实为什么，她试的是旗袍？
     头发跟我的差不多样子，只是她的额前是偏分，显得脸儿更圆溜下巴更尖的可人。妆容比我浓一些妩媚一些，唇色尤为突出，像一抹灼人的火焰。 是谁说旗袍对女人的身材要求是最高的，其实换句话说，旗袍是最能让身材的迷人之处都显露无遗的，漂亮的曲线玲珑有致，虽然个子小小却散发着大大的魅惑。
     她就那样随意地靠在门框上，一只手自然地拖着脸颊，指尖滑过嘴唇。一双灵动的眼睛，用一种近乎挑逗的眼神看着我。这是演的哪一出？
    “嗯，晓梦。”我转过身，语气淡淡地应着她。
     她突然扭着腰肢很快地走向我，嘴里喊着：“Jack！这是你今天的阴谋吧？要得逞就快来啊！咱们的玉姐冷得好怕人呢！”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嬉笑着伸出双手勾住我的脖颈，整个人贴上我的身体，一只腿高高抬起攀在我的身后。一脸销魂的媚笑，混着些致命的孩子气，就隔着不到5公分的距离，随着鼻息一下下扫在我脸上。
     我下意识地双手抚上她的腰，霎时间咔嚓一声，镜头定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美了!!!”随着摄影师Jack带着点西洋味的一声赞叹，所谓的阴谋，就这样得逞了。
     原来所谓的定妆照就是这么回事。我很不服气，转念一想，顺手把挂在我身上的两条白白嫩嫩的胳膊扯了下来，然后很快地把眼前的人一步步逼着 退到了身后的墙上。迅儿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退的时候踉踉跄跄，险些绊倒。她靠在墙上有点不解地看着我，我一只手按在墙上，把脸逼得很近很近。我看着她可 怜兮兮的表情，耳边Jack按快门的声音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砸在地板上。
     我心里暗暗得意，表面依然直直地逼视着她。几秒钟之后我笑了，笑得带着些奸邪的味道。我靠近她小巧的耳朵，用嘴唇轻轻地摩挲着，含含糊糊地说：“别来挑逗玉姐，玉姐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我转身弹开的时候，余光瞥见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没事我换衣服去了，记得把照片发我啊！”我丢下狂喜的Jack和一屋子目瞪口呆的造型师化妆师发型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事故现场。
     临出门时隐隐约约听到迅儿很夸张地说，OMG！玉姐的气势好强大哦！伴着一屋子人狂浪般澎湃地哈哈大笑。
     真是个，鬼精灵。

【十一】
    开拍的第一天，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
    很应景的，这一天要拍的是我看男朋友刘林宗在台上演戏，然后感动地小鹿乱撞的一场戏。虽然这是个特别的日子，再加上场景和整个氛围感觉在那个年代那个背景 下都是相当浪漫的，可毕竟这个日程安排没有给演员任何累积感情的酝酿期。不过作为专业演员，很快速度的投入感情是一项必备的技能，这个我们早已习惯。
    其实我是个很闷很没意思的人，从前的情人节也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回味的经历。很多人都说双鱼座的女生最懂得浪漫，温柔如水，可我总觉得自己依然是个榆 木疙瘩，这一把年纪了说自己感情没开窍也真是有够厚脸皮的。我真的就觉得自己还从没尝过那种爱到撕心裂肺、不顾一切的感觉，所以当我看着迅儿跟爱人很简单 一个对视的眼神，就觉得美好得很刺眼。
    我们上一次碰面大概是在她跟大齐分手不久之后，她在化妆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镇静语气跟我说：“他是Gay，其实我早知道，做他们那一行的哪有几个不是。我 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种圣洁的奢侈品，我该静静地膜拜。他自己也知道，他该好好爱我，因为我绝对值得。其实他也很用力很认真地去爱了，他说他想坚持的东西 是这个世界的叛逆，他已经没有资格再拥有了，他会用剩下的所有生命来爱我。可终究我还是自己把自己逼回了世界的边缘。无论如何隐匿，有些感情我是可以触摸 的，就像是流淌在血液中的骨髓，不可能抽离。我羡慕，打骨子里羡慕，我再怎么爱都换不来，我真的放弃了。”她的冷静里埋葬了那些撕心裂肺的遗憾，让我硬硬 生出些难以言喻的心疼。我就一直沉默着看着她，直到眼睛里渐渐逼满了潮湿的雾气。
    “你们一会儿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很用力地鼓掌，明白没？”
     群众演员一堆堆码在剧场里面，工作人员艰难地维持着秩序。我收回思绪走进人群中，看着台上井井有条地布置道具、场景、演员，简单地感受气氛和酝酿情绪。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大呼小叫着“哇！李冰冰啊！好漂亮！”。。。。。。我顾不得理会，现在没有那个时间。
    这场戏我没有任何台词，其实只是需要精准地抓到一个表情。这个夹杂着激动兴奋又有些羞涩的笑容，实质上饱含着人物内心贯穿始终的深邃情感，所以戏虽简单，却是谁都不敢怠慢。
    看着台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饱含深情地望着我，我认真地跟他交换眼神，默默念着，我爱你，爱你。
    我用金色的眸子，看着他。
    2009情人节的爱情，在这里。

【十二】
    大家状态都不错，两条就过了。
    各个工种都因为比预期提前收工而感到无比欢乐，导演大喊了一声“情人节快乐”后大家就皆大欢喜地呈现鸟兽散，我不禁感叹这真是一个相当人性化的剧组。
    其实每一个剧组都有着详尽的拍摄计划，但往往在刚刚开机的一段日子里大家的状态是相对放松的。这种安排是考虑到演员对于一个相对固定的情绪氛围的适应状 况，一段时间后会沉浸地自然些并且程度更深，于是整个剧组都是越往后越有拼上性命的感觉。现在想想过段时间自己可能的状态，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地恐惧，当然 更多的是充满斗志的兴奋感。
    一个晚上的空闲，情人节的空闲。
    我整个人有些颓，什么都不想干。懒得脱掉戏服、懒得放下头发，心想反正都是开车回去，那就回去再收拾吧。刚刚走出剧场，我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箍住了脖颈，我吓了一大跳，本能地用力挣脱，却不料后面的人力气出奇得大。
   “李科长，你被锁定了，今晚陪顾专员过情人节，不然六爷伺候。”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我彻底放了心，我笑笑，不知这个鬼丫头今天又有什么馊主意。
   “你没通告吗？又没戏份跑到片场来干嘛？还鬼鬼祟祟的吓死个人了！”我满脸地埋怨。
   “我来挟持你陪我过情人节。”她很理直气壮地从身后揽住我，小下巴高高抬起抵在我的肩上，因为身高的差距显得有一点吃力。
   “有什么好过的，还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我不以为然。
   “为什么不过？你也是要自己回去无聊啃剧本吧，我没通告又不拍戏也是自己回去无聊啃剧本，我们俩交流一下感情不知道比干啃多久的剧本来得更有效果！”她边说边转悠着透光的眼球，显得很是得意。
   我回头看看她，一件很华贵的风衣，散着浪漫的长发，大大的墨镜遮住了一半的脸颊，几乎裸妆，维维嘟着的嘴唇上有蜜桃一样的粉嫩和香甜。裙摆在风衣下蠢蠢欲动，精致的双脚躺在公主般的高跟鞋里面。
   而我，军装盘发大浓妆。。。。。。
   为了不让这个严重穿越的画面继续污染市容，我只得万般无奈地被绑架到了她的车上，一个油门车子直冲出了剧场大院。

【十三】
    车上飘散着着淡淡的香味，那不再单纯是谁的香水味，而是我们俩身上味道的均匀融合。这种不再存在任何防备和界限的交汇让我感觉温暖，我解放自己所有的拘 谨，感受这狭小空间中一切细节的抚摸。我并不问她要带我去哪，只是看着她认真地捏着方向盘，眼睛里满溢着逼人的坚定。那张脸、那双眼，总让我觉得恍惚，你 是不是就这样带我走了？只有我们，去到世界的尽头，永远不再回来。
    嗯，这味道，很像玫瑰花。
    然后，我看到了好一大片娇嫩欲滴的红。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玫瑰花，当然，除了女影迷。以我直来直往的榆木脑袋，决计想不通这堆我几乎抱不过来的玫瑰花是代表着什么，因为我一直以为，这个是在帮助送花的人说“我爱你”。
    于是我只得愣愣地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变了戏法一样的小人儿。
    她冲我挑了一下眉毛，又吐了一下舌头，再撅了一下嘴，我遭不住，只好抿着嘴笑了，而后她也就张开嘴笑了。
   “情人节嘛！肯定要有花，不然多不专业，科长您看着还顺眼吗？”她从驾驶座探过头来，把那堆花吃力地塞进我怀里。
    “不错，封赏。”我看着情人节的专业道具，不禁感叹她真是个形式主义者。
   “赏什么？”她还当真了。
   “爱妃想要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顺口溜出了这么个称呼，一出口就被自己吓着了。
   “今晚让我看看你吧。”她微笑着说完这句话后，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眼睛里满满地写着千言万语，那种直逼过来的神态好像要把我看进她的身体里。
   “看，看我？”我突然就觉得冰封了千万年的心脏哗哗啦啦地在这一瞬间崩塌，变成一滩就快沸腾的活水，通畅了生命最初的脉络，再也抓不回，阻不住。
   “我看着他们就只是对视，就觉得好幸福，好羡慕。”她一本正经地学着我的样子，鬼马可爱似个闯入尘世的灵体，萌萌然找不回时光隧道的归路。
    我突然囧得说不出话，就木木地点了个头。不知是在表达这确实是我说过的话，还是表达同意让她看看我。

【十四】
   “换衣服，你这样子是很帅，不过走出去还是有点雷人。”她丢过来一个大大的礼盒，包装很是精致，应该是礼服。
    我看着她愣了几秒钟，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副驾驶座位上究竟放了多少东西。她给我一个无比得意的眼神，就催促我打开盒子。那一脸盛满的期待，像是一个小女孩在等着妈妈拆开她亲手做的礼物，单纯美好到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一件剪裁很特别的白色衬衣，一条简单利落的黑色长裤。风格上看简约大方，也完全看得出在设计上非常讲究。
   “我很喜欢你穿这种感觉的衣服，轮廓很俊朗。越好看的人需要越简单的着装，这都是大齐告诉我的。”她解释着为什么挑了这样一套衣服。
   “嗯，我很喜欢，谢谢你。”这不是套话，我单纯地觉得感动，可我不怎么会表达。多久没有觉得有谁如此细心地专注地关心着我，即便是这样小的事情。我知道自 己的眼睛在我说出谢谢两个字的时候就一下子红透了，于是我低下头，死死盯着手里的衣服，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那个，你，你转过头去啊，我换衣服。”我憋了半天之后蹦出的这句话成功地让迅儿直接栽倒在了驾驶座位上。
   “不准我看哦？你就当是演习一下跟晓明的那场戏嘛！你给他看不给我看是不是很不公平呢？”她继续撅着小嘴向我灌输她的邪门理论。
   “你小子可不要太过分了啊！”我实在忍无可忍，站起来把她按在座位上，用车上所有的靠垫捂住了她的小脑瓜。
   “不准动！不然我弄死你！”我相当凶狠。
   “啊啊啊 啊啊啊 。。。。。。科长杀人啦。。。。。。天理不容。。。。。。。”
   我听着她乱七八糟的鬼哭狼嚎，用尽浑身的力气憋着笑，光速换上了她为我准备的衣服。我打散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把衬衣收在裤腰里面，最后高高地立起雪白的衣领。
   我从后视镜急迫地看看自己的样子，多大个人了居然莫名地感到紧张，不知道她再次看到我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天！我是不是撞了邪了。在这样的空间这样的瞬间，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流淌着潺潺蜜意，空气中那令人措手不及的迷恋就快要让我窒息。
    我很怕，怕极了。这个人就像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浩劫，正在用一种我无法抗衡的力量卷入我的生命。
   无可救药，无药可救。

【十五】
    “好了没啊？你的爱妃快要香消玉殒了。”大概是憋太久了，她可怜巴巴地嘟囔着。
   “嗯。”我话音刚落，她就迅速地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有点蓬乱的发丝间，一双晶亮的瞳孔探照灯一样地扫过我全身。
   “哎呀不行不行，你这个会迷死万千少女的！”她突然很愤恨，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行了吧你！就知道说笑。”我翻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才不是说笑，虽然我也一样会迷倒万千少女，不过你这个危险系数超出了我的预警范围。”这孩子一边吹捧着自己，一边伸出手指从额角到下巴、从眉心到鼻尖 仔仔细细滑过我的脸，再摆弄着我身上合体如量身定做的衣裳，“哎，平时看见你也都是平面的照片，看N次也还是体会不了立体画面的震撼力，你简直是一件完美 的艺术品，这要是给芸芸众生看去了，就真是划不来！”
    “那我回家吧。”我甩开她停在我身上不安分的小爪子。
   “唉唉唉别啊！我把你带到天上去，谁也看不见不就行了！”没等我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向“天上”冲了过去。
    居然是，欢乐谷。
   “你坐着别动，我不准任何人看见你。”车刚停稳，她就像个猴子一样嬉皮笑脸地窜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捏了一个游乐园很常见的意大利式面具。我戴起来，遮严了大半张脸，她满意地点点头，才把我拖出了车门。
   情人节之夜的游乐场，就是一坛浓稠粘腻的糖浆，一对对一双双在这种适合秀甜蜜的角落翩翩起舞，来回游荡的空气都是如此得幸福温存。迅儿双手挽住我的胳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这个姿势让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那些不安分的发丝轻抚着我的颈窝。
   有点痒，痒在心上。有种不安的骚动，趁着摸不着的微风，一下下撩过我的意识、我的心绪、我的眼眉、我的躯体。我甚至不知道她在说着什么，只觉得她沙沙的嗓 音撒起娇来是别有一番韵味，比那些尖细柔美的小娃娃音来得更加挑逗人心。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抬起头乖顺地冲我笑，你们大概也见过迅儿那种 独有的甜到人心底的笑容，简直欲罢不能。
    四周的气氛让我们都忽略了，这样两个人走在游乐场里，即便一个面具一个墨镜都只剩了个嘴巴，也依然是非常惹眼的。周围的人群开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啊！那怎么那么像。。。。。。”突然一声惊呼夹杂着最大程度地兴奋很直接地撞在我们脸上，我大脑“嗡”的一下立马闪现十分不详的预感。

【十六】
   “你看错了！”迅儿狠狠地丢下这样四个字就拉起我的手一路狂奔，冲出了人群。
我们谁也不理会，就那样一直跑一直跑。我觉得全世界都被我们扔在了身后，只有紧紧握住的手是最真实可触的信赖。那种淋漓尽致让我们一起疯狂地大笑，那么多年的压抑和伪装在这一刻通通都是狗屎，我们就是我们，不再是镁光灯下最美丽同时却也最卑微的周迅和李冰冰。
    倒在摩天轮里面的时候我们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四仰八叉地喘着粗气。
   “怎么。。。样。。。我反应。。。快吧。。。。。。”她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时刻不忘邀功论赏。
   “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不跑还好，你这。。。一跑，不就等于是做贼心虚了吗？小笨蛋。。。”我数落她。
   “我想感受一下私奔的感觉，不行啊？”歪门邪道的说法又来了。我只能举手投降。
    这一夜，我们面对面坐在摩天轮里，一圈又一圈，我们就这样在天上一直一直地看着彼此，就真的只是看着彼此。眼波流转间或电光石火或温柔如水，在我们的双眼之间穿梭的光芒侵蚀了整片夜空，黯淡了明灯、黯淡了霓彩、黯淡了繁星、黯淡了时光。
    这一夜，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灼人的目光里融化掉了，就像一个精心堆砌的冰激凌蛋糕，融起来牵筋动骨一泻千里。眼前铺开了新世纪的崭新黎明，洗刷了我生命中一切难堪的污秽，变得像雏儿一般得干净娇嫩，充满着无数未知的可能。
    这一夜，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用多少的生命力去看着一个人。夜渐渐深，深得不着边际，深得像个无底黑洞，深得像我们相互交缠的眼窝。泪水噙不住就砸在这个密闭的小小空间里，我们用这些颜料画着心里无需言语的怅惘，泪痕干在脸上，美在彼此眼里。
    我从来不知道，醉意阑珊不一定是酒精作用，可以是心意对流的催眠魔咒。我从没试过，看一个人，看醉了。
    燃尽了生命的瞬间，就是永恒。

【十七】
    那一晚，居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回到剧组，导演找我训话。
   “冰冰，关于晓梦和宁玉的关系把握，我得跟你谈谈。关于这条感情线，我跟另一个导演，还有原著作者都深入地讨论过许多次了，也有过激烈的争论。最后我们准 备保留并且着重刻画这一部分，其实是一个相当冒险的决定。这两个角色，既不是亲人，又不是战友，还不是情人，我们希望通过这份感情的抒发来表达电影的深层 主旨。如果能够带领受众一起，进行一个观念上的更新换代，那就是最成功的了。这两个角色的羁绊，只是纯感情上的东西，没有其它理由可以解释，不像是宁玉和 林宗，或者晓梦和吴队，我要你们把握的是那种相识相依大概几年时间的深厚情感，不能突兀。至于这种情感是什么，我们不会挑明，但你自己心里要清楚，超脱了 信仰、超脱了立场、超脱了生死、甚至超脱了这世界的任何其它人，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是如何把握这个度，不能欠，也不能过，如果让观众觉得这丫就一百合片 儿，那就是彻底毁了，如果让观众完全没有Feel到暧昧的味道，那又是一种失败，OK？”
   “嗯，我会好好琢磨。”其实，听着导演的论述，我大脑一阵阵恍惚，眼前模模糊糊地飘过迅儿各种各样表情的脸。
   “那，我得跟小周好好沟通一下。”我突然回过神。
   “嗯，在你开拍前一天，我就跟她好好谈过了。我没有早跟你谈，是怕有些意识会影响到你的第一场戏，你必须得先把林宗好好地装在心里。我跟她说了，让她在你 第一场戏之后就好好地跟你沟通，毕竟以你们本身从前的了解肯定出不来那种生死相依的感觉，所以你们相互配合吧，最起码对视的眼神得给我通起电来，哈哈我相 信你们俩的实力啊。”
   “嗯。”我木木地点了个头，导演满意地去忙开机前的准备了。我觉得自己的所有细胞在某个瞬间全都涣散了，面前侵袭而来一片片的黑，夹杂着意识和躯体的双重晕眩。
    我说呢，从头就没喊过我名字，不是喊玉姐就是喊科长。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不是么？其实，这一切都是在为了拍戏做准备，不是么？怎么样才能在最短时 间进入最亲密的状态？迅儿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这一个晚上像是被洗了脑一样，李冰冰你这个大白痴，你这个自作多情的大傻子。
    好，不是很敬业吗，谁不会？大家都是做这个的！我狠狠地拿出手机，把通讯簿里周迅两个字删除，换上了晓梦。
    好，你不是周迅，我爱的是晓梦；你要去爱的也不是我，而是你的玉姐。

【十八】
    我坐在化妆间里，用尽力气整理着翻江倒海的情绪。我绝对不会让你看出来，这是工作，这里是片场。你演技好我很欣赏，但我应该也不差，来吧晓梦，我们感情多好。我仰起脸，撑起一个明媚的笑脸快步向司令部科长室走了过去。
    各个工种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演员也都陆续地做好造型来到片场。今天要拍的是第一场司令部的戏，节奏紧凑，人员冗杂。执行导演正看着摄影师试走机位，迅儿戴着一头的小卡子裹着个小棉袄向我走过来。
    她抱着个道具档夹，一脸略带骄傲的微笑，脚步很快又踩着些魅惑，小身板扭得花枝招展。我知道这是在走戏，一直望着她的脸没给任何表情。她走过来把活页夹打开递给我，一只手勾着我的肩膀，用嘴唇贴着我的耳廓说，“科长好好看看啊”，接着又一扭一扭地走掉了。
    我耳边荡着些润润的雾气，一霎那从蝴蝶骨痒到了腰际。我突然有点厌烦她这些似有似无的挑逗，却又烦得没个着落，就这么晾在了自己虚构的尴尬处境。我的眼光 无聊地四处游荡，最后落在了手中的电文上，那是一张蛮精致的道具，满是密密麻麻的旧式文字。要我好好看看？为什么？我不自觉地拿起它，仔细地搜寻着。当我 看到右下角那一排歪歪扭扭的蝇头小楷的时候，还是很不争气地笑了出来。
   “玉姐，咱俩这一头小卡子好好般配哦。”后面还画有两个很可爱的小脑袋，笑容灿烂，头上都有许多小卡子，中间衬着一个爱心桃。字是铅笔写的，看起来甚是小 心翼翼，就像是上课偷偷传纸条的小学生，生怕被老师逮到。虽然我嘴里念着这孩子真是无聊，却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小忐忑小兴奋，她总有那么多鬼马的小心思，让 生活变得更有味道。我在桌上一顿猛翻找出一支笔，在她那排小字下面用更小更难看更歪扭的字写了一排“配你个大头鬼！”然后自己实在憋不住就捂着嘴傻笑了大 半天，笑完悻悻地扔给自己一句“神经病。”
    拆下卡子，脱下外套，各就各位，准备开机。迅儿走过来冲我挑了一下眉毛，我把电文还给她，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我在别扭什么，可我就是觉得心里哽着些 不舒服，像是被鱼骨划破的喉咙，正常进食正常说话，可就是有些时隐时现的刺痛。她打开档夹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冲我大大地撅了一个嘴，又咧开嘴哇哇地哭了 两声，最后万分委屈地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步履缓慢的凄凉背影。我实在遭不住，又一次笑了出来。
    总是有些人，能让你心里执拗的难受瞬时间烟消云散。即使你再用力地再固执地去冰封你内心的感受，只需要她一个酝酿着笑意的眼神，一切随着初春的暖意化得再无原型。
    准备开机的摄影师和导演在旁颇为满意地说着些什么，在他们看来，这是两个专业演员培养情感的专业素质，多好。
    我也该这么想，因为我是李宁玉，而你是顾晓梦。

【十九】
    这场戏也很快就拍完了，工作人员都不禁感叹这个班底的强大实力。Jack逮住我们五个人在我的办公室里拍摄集体的剧照，大家都颇有兴致地玩闹在一起。我一直觉得自己跟这种气氛格格不入，就一直坐在桌子前面，静静地看着他们。
   “小年年，过来给迅哥唱一段儿。”迅儿叉着腰装腔作势地跟有朋开玩笑。
   “才不呢！你不够帅，我要你的李科长，你看看人家，多酷！”有朋说着就朝我欺身过来，娘娘们们的腔调愣是比戏里更加销魂。
   “边去！我对你没兴趣。”既然非要把我扯进来，我也得敬业一点，不能坏了大家的兴致。
   “那是，玉姐是我的！”迅儿立马用有点撒娇的语气说着，双手从后面围过我的肩膀，两只手掌重迭地压在我胸前，不安分地摩挲着，我一只手捉住她的胳膊，按住不准她动弹。
   “这个好，后面的人也各自站好。”Jack示意我们保持原状不要动，快门迅速地定格着我们第一批集体的剧照。
   有时我会想，迅儿很多额外的小动作也是我这个合作者去该配合的吗？也是培养感情的需要吗？可是想来想去也终是徒劳，无非就是一直提醒自己其实还抱着些虚无的幻想，无可隐匿。
   “玉姐，今天什么计划啊？”放工了，迅儿又跑来腻在我身上。
   “晓梦，不是工作时间，我有自己的生活。”我冷冷地说。
    她突然就愣在了原地，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挽住我的双臂在一霎那明显的颤抖，脸上掠过了一个瞬间受伤的表情。
    她那一双晶亮的瞳孔就随着我话尾的余音抹上了一层污蒙蒙的灰暗，像是小精灵的元气忽然地丧失和抽离，我的心脏也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抽痛的感觉让我立即变得不知所措，就愣愣地站在那里。
   “哦，我知道了。”她看了我好久好久，最后细细碎碎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突然感觉整个人都纠结成了一团乱麻，还有无数的刀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划在上面。天 知道我多么想解释，也只有天知道我为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眼里噙着些强忍的泪水，慢慢转身，走了。
    我感觉自己瞬间被抽空了，僵成一具冰冷的尸身。
    我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留在掌心那一排血红血红的指甲印迹，一直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