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话说只是写着玩玩的。

各位看的顺眼的请看看，看不顺眼的请拍砖。

话说我实在是没勇气把原著看完，所以写的是电影情节，里面也许很多错处，请多包含。

最主要的是，希望有人捧场看看。。

1.夜色很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若有似无的萦绕，隔绝了冰冷的氛围。

    黑胶唱片在留声机中旋转，固执单调的发出嘶哑的声响，唱针跳动着，仿佛连时间都忘掉。

    顾晓梦一个人舞蹈。

    右手优雅的执烟，目光空洞的在房间环绕，纤细的手指上涂着纯黑的甲油，纯粹得如同这夜色。

    今晚，李宁玉不在。裘庄的这个房间，只属于顾晓梦一个人。

    所以，孤单如期而至，包裹了这具瘦弱的身躯，拥抱着舞蹈。

    顾晓梦陷入一个人的冰冷里，好像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机械如死者，僵硬的微笑。

    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样依赖一个人，依赖到哪怕离开一秒，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顾晓梦自嘲的笑笑，将夹在手指中的烟卷狠狠吸了一口，骆驼呛人的烟雾潜入肺腑，贴近脉络血液，剥离了破碎的灵魂。

    墙上的钟还在走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吵人声响。

    顾晓梦转头去看，看见时针和分针重合在一起，附和成一条直线。

    她还没有回来。

    甚至没有打一个电话回来。

    这不是李宁玉的作风，至少，平时的她，不会让自己如此担心。

    顾晓梦忽然想起昨天武田那个阴恻恻的笑容，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铛---”

    像丧钟突然被敲起，顾晓梦猛然惊醒，冰冷的手指蜷缩在一起，坚硬的指甲划破细嫩的皮肤，露出一抹鲜红。

2.

房门忽然被推开。

顾晓梦猛然望去，看见有细碎的光从半开的门板里透出来，刺痛了眼眸。

李宁玉衣衫散乱的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极其委屈却又绝对隐忍的模样。

顾晓梦的心脏一瞬间揪紧。

就像心里长出一只稚嫩的手，由轻至重的拉扯着那块拳头大小的血肉。

“玉姐。”哽咽着开口，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李宁玉如同失了魂魄般跌跌撞撞的扑向床垫，将身体狠狠砸进浅黄色的被褥中，眼泪无声的流。

“玉姐，怎么了？”

顾晓梦小心翼翼的靠近，用尽了全力伸出手想触碰一下那个床上的人儿。

“别碰我！”

凄厉的尖叫，几乎是撕破了喉咙的呐喊。顾晓梦被吓得后退一步，目光惊愕的看着李宁玉。

此时，那双红肿的泪眼里，投射出仇恨和屈辱的光，几乎将顾晓梦整个淹没。

这不是李宁玉。

这不过是一只受伤的兽，激发了本能的保护，谁都靠不近。

“那，你好好休息。”

像是终于放弃了，顾晓梦硬是挤出一个笑脸，然后，转身便走。

不敢回头。

她怕一回头，内心深处的坚定信仰就此崩塌，将那颗本就破溃的心砸的粉碎。



武田。

绝不能饶恕你。

靠在墙角阴影里的顾晓梦捏紧了被指甲刺破的手，以殷红的血液起誓。

我，顾晓梦。

绝不放过你。

就算死了，也会化为厉鬼，讨你性命。

悬崖上的风很冷，没有丝毫遮挡的肆虐，刀子一样从顾晓梦身上刮过，她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然后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宁玉。

那个一直保持风度的女人此刻正在疯狂的往嘴里倒着红酒，好像这红色的液体不是存放了很久风味醇厚的佳酿，而只是一杯最淡而无味的白水。

李宁玉是有些醉了，她没等王田香把话讲完就站起来大声嚷嚷。

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有一丝从顾晓梦脸颊上飘过，有些痒，又有些痛。

王田香还准备说些什么，但是已经被这突发的情况弄的手足无措，他咂了砸嘴，有些心有不甘的坐在椅子上，终于是没了声响。

而那个有些瘸腿的下线老鳖在一边收盘子，动作奇慢无比，顾晓梦忽然有些烦躁，但却只能无奈地坐着，视线也渐渐从那个手舞足蹈的女人身上收回。

自己是有任务的，不能让李宁玉乱了心神。

何况，这本来就是武田设的圈套。

聪明如顾晓梦，她怎么会看不出那个恶劣的计划，利用老鳖来试探众人的态度。

于是，她坐正了身子，想以最适合的方式来迎接武田鹰隼般的询问眼神。

然而，终究是出了乱子。

李宁玉忽然放下杯子站起来，似乎是借着酒劲将隐忍的怒气都发泄了出来。

“我李宁玉，堂堂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不是妓丨女！”

她神情愤怒，还摔了杯子，甚至将掷出去的盘子撞到了武田身上。

有谁说过，理智的女人一旦爆发，将是最骇人的。

顾晓梦想，这句话还真TM有道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李宁玉，这样不顾一切，歇斯底里的李宁玉。

她的玉姐，一直都是睿智沉静的，能将她逼到这个份上。

那么，武田，一定是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李宁玉却越来越激动，她整个人都要扑到武田身上去，那神情凶狠，似乎要将他撕裂一般。

顾晓梦终于起身，伸出细长的胳膊拦腰抱住了她。

抱住了那个勉力挣扎、还在嘶吼的女人。

顾晓梦喊：“玉姐，玉姐，我们回去。”

声音低沉，像裘庄上空低压的云层，层层叠叠的罩上来，像一张网，将李宁玉整个捆缚住了。

她还在挣扎，只是没刚才那么狠了，有了些微的缓和。

旁边又有侍者来劝，终于是将两人拉回去了。

后来李宁玉想。

原来世界上竟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轻易降服你，不管是在情绪多么激动的情况下，只要那个人开口，哪怕只是最轻微的叫你的名字。

那么，你就再也无法逃离。

那个声音已经在你心里下了魔咒，有了烙印，所以，再也无法逃离。

只是这些，李宁玉原本是不信的。  

35楼

顾晓梦扶着李宁玉走着，脚步有些不稳，踩的木质地板嘎嘎作响。

楼道里光线昏暗，带着一点朦胧的伤感，一瞬间激发了空气里的燥热感。

李宁玉伏在顾晓梦肩上大口喘息着，目光散乱的看着房间敞开的窗户。

一轮明月遮在云雾里，只露出半个羞涩的脸庞，有些许微冷的光芒从空中散落，铺泄到地板上。

有人一直在耳旁说着些什么，声音很轻，很浅。李宁玉听不清楚，靠近了身子去试探，却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是顾晓梦的怀抱。

那个味道，她一直熟悉着的。

于是，她放弃了寻求温暖的挣扎，安心的在那个并不厚实的怀抱里睡去。

顾晓梦叹了口气，将怀里的李宁玉越发拢紧了些。

今天真的很冷呢。

她这样想着，目光沿着透彻的月光照到熟睡的女人身上。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李宁玉的脸颊有些红，头发闲散的搁置着，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美。

顾晓梦的心脏没来由的跳了起来，越来越快，像上了发条的闹钟，一秒也不肯停歇。

那颗她以为早就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在此刻，又重新鲜活起来。

时间好像在此刻静止了，顾晓梦低下头，那个一直梦寐以求的人就躺在自己怀里。

有柔柔的月光顺着撕裂的空气蔓延到她的嘴唇上，泛着粉色的光泽。

李宁玉还睡着，嘴里不停呢喃着什么，手不安分的抓着顾晓梦的衣领，她不知道此刻的动作有多么的暧昧和令人不安，只是凭着本能去依靠能够让自己温暖的源头。

顾晓梦捏了捏拳头，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终于俯下身去，在李宁玉唇上一吻。

玉姐的唇是冰凉的，带着葡萄酒的清冽香味，甜腻的让她几乎窒息过去。

然而，就在顾晓梦想要离开那片令人流连忘返的甘甜时，李宁玉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加重了那个吻。

唇舌交缠，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甜腻的气味，顾晓梦欣喜若狂，激烈的回应着。却在李宁玉下一句说出的话后跌入地狱，心瞬间冻成冰块。

李宁玉在空隙间哑着嗓子喊：“林宗。”

她的声音依然是淡薄、引人遐想的，但是在顾晓梦听来，却残忍的如同凌迟之刑。自己就像个无关的第三者，看着最在乎的人，波澜不惊的拿着刀刃一下一下割着自己的心脏。

痛，却无能为力。

李宁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刺眼的阳光肆无忌惮的四处横溢。

她翻了个身，有些无奈的摸了摸依旧疼的难受的额角，目光若有似无的在房间中搜寻。

晓梦不在。

至少，她昨晚没有在这里停留过。

房间里有些冷清，空气干净生涩，却没有晓梦的味道，那个年轻女子浑身散发的青春气息，第一次没有在自己醒来的时候环绕。

李宁玉好笑的扯了扯床单，嘲笑自己昨晚的梦境太过离奇，又太过真实，真实到一觉醒来，居然会以为真的发生过。

关于“梦中”的那个吻。

甜腻的味道依然在唇畔蔓延，李宁玉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大胆，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主动的去吻晓梦。

或许，这才是内心深处的自己，一直渴望靠近那个人，表面上不敢显露，只有在无人打扰的梦里才能激发出来。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在意乱情迷中叫了刘林宗的名字。

李宁玉转头看向窗外的一棵树，空荡荡的枝干上歇着一只不知名的鸟，灰色的爪子，白色的肚腹，有微蓝的羽毛。此刻，它正眼神冰冷的盯着自己。

这眼神叫人害怕，就像在梦中，自己吻晓梦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的刘林宗的眼。那个理智的男人，拥有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神，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一瞬间，李宁玉忽然觉得自己像偷情被抓的不堪女人。心里没来由的发慌，内心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告诫自己，这不对，两个女子之间是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何况，那另外一个女子，是自己一直疼爱着的晓梦。而那另外一半，却像引诱亚当夏娃的禁果，充满蛊惑，无法抵抗。

李宁玉在慌乱中还是选择不顾一切的吻了下去，面对刘林宗的眼神，她只能闭上眼说对不起。

或许，顾晓梦能够听完李宁玉未说出口的话就不会选择离开了。

李宁玉在深吻上那双唇的时候，满心满眼溢出的只有五个字。

“林宗，对不起。”

但是世事如此，有些缘分如果抓不住，注定了就是以错过结束。

错过以及相见恨晚，从来都是注定的哀伤。

54楼

桌上的留声机安静的站立着，李宁玉走过去，有些盲目的将跳针移到唱盘上。

轻缓的音乐流水一样倾泄出来，飘飘忽忽的，透着不真实的触感，在房间里环绕。

“嘭-嘭。”

门外忽然传来了大力的敲打声，混合着楼上楼下杂乱的喧嚣，吵得人心里一阵阵发紧。

李宁玉拉了拉披在肩头的风衣，白皙的手指有些冰凉。她转过身，听见门外人喊。

“所有人出来，到西楼集合。”



白小年死了。

他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冷硬的台子上，白色的衣衫上站着点点红色的血迹，像冬日绽放的红色腊梅，开得触目惊心。

众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李宁玉皱眉站在屋角，尽量撇过头去。她受不了这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浑浊的空气混合着令人头皮发紧的氛围，刺激着她还没有吃过东西的胃。

王田香脚上的军靴踩踏着地板，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他目光狠烈，鹰隼一般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在吴志国面前停顿了几秒，不紧不慢的说道。

“白副官为了洗脱嫌疑，不惜以死明志。死前再三强调，他是被奸人陷害。白副官和司令的关系非比寻常，都不免落到这个下场。”

听到这里，李宁玉觉得有些头晕，王田香的话像带了回音般在她心头反复炸响。

一双手忽然扶住了她几欲倾倒的身体，身后传来令人心安的温暖。

顾晓梦在她身边，嗓音沙哑，声音无比轻巧的说：“玉姐，有我在。”

王田香还在说着些什么，李宁玉却没有心思去听了。身后的温暖不断提醒着，自己和晓梦的处境非常不乐观。

恍惚间，人群骚动起来了。

李宁玉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看见金生火拿着一把枪对着王田香等人，目光慌乱，额头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冷汗。

吴志国被人用枪顶着额头，一脸愤懑不满的看着王田香那张透着奸诈笑容的脸。

满屋子的人，只有她和晓梦恍若没事人般站着。

“我知道你的手段，那是生不如死啊，我还是赏自己一个痛快吧。”

金生火举枪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他调不成声的说着，目光涣散如同剿灭的白光。

然后，肥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轻轻一摁。

“砰-”

尘埃落定般，壮硕的身体瞬间倒下去，殷红的血顺着地板蔓延出好远，停在李宁玉脚边。

李宁玉看着这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蜷缩着身子，尽力用去按住腹部，想以此来平复那里翻涌的浪潮。

王田香像看死狗一样睨着倒在地上的金生火，口气悠然道：“又少了一个。”

静默。

四周的空气死一般寂静。

顾晓梦将头靠在李宁玉肩膀上，保持一个异常凄美的姿势，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一段绵延的黑暗。

台上的白小年身体僵硬，缺乏了平时的阴柔诡谲。地上的金生火表情凝固，再没了以前的张扬跋扈。

死亡原来是这么奇妙的事，生前种种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漂浮于空气中的泡沫，无迹可寻，只剩孤独相依。

顾晓梦看着这两具生前对比鲜明，死后却如出一辙的尸体，心中不由悲凉起来。

玉姐，如果不曾遇见你，我是不是也要像他们一样。生于乱世，死于流言？

李宁玉听见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发出一声极清浅的叹息，心没来由的一痛，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晓梦没有回答，挽着李宁玉的手臂却是紧了又紧。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心中却同时想着，希望此时时间停止，永远处在这一刻。

那么，她们可以名正言顺的互相依偎，直到末日来临。

铁门在下一刻被打开了，冲起来的男人面目可憎，凶神恶煞的架走了李宁玉。

顾晓梦被甩到一边，刚才挽着玉姐的手因为撕扯而变得麻木。

李宁玉不断挣扎，头发有一缕飞散开，飘荡在耳边，透着些憔悴的味道。她一直看着顾晓梦，看着那个女子被甩到地上，泪水肆意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心脏像被钝器击中了，滴滴答答的流出血液，痛都变得麻木起来。顾晓梦眼角看着李宁玉被拖走的痕迹，终于是连喊叫都变得无比艰难，只能颓丧的坐到了地上。

屋子里又陷入了静谧，如果不是地上淡薄的痕迹，顾晓梦一定会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自己应该还靠着玉姐，全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没有纷扰，没有忧虑。

顾晓梦在缝衣服。

房间里很静，针脚很细密，端坐着的女子神情安详。

周围有淡淡的风萦绕，金色的丝线穿梭在深色隽永着繁复花朵的旗袍上，游刃如鱼尾。

涂着黑色甲油的指甲圆润，白皙的手指扣着剪刀，“咔嚓”一声剪掉多余的线头。

“晓梦。”

一直看着窗外的李宁玉忽然踉跄着靠过来，语气里透着莫名的凄楚，让人心酸。

顾晓梦回头看她，眼神透彻。

“昨天真是有惊无险呐。”

“破口已经缝好了，可就没车边儿，有点不。不规整。”

顾晓梦依旧笑着，好像那些过往都与自己无关。平淡的就像是，缝完这件衣裳，就可以离开这个囚牢，离开黑暗。

李宁玉却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这让她心口一沉，胸腔里顿时弥漫出无可比拟的苦，几乎淹溺心脏。

对话却依旧在继续。

“你被锁定了，你们俩被锁定了！”

“吴志国不甘心啊，一直反咬我。”年轻的女子扬起头，眼角眉梢都是刻意装出的不屑一顾。

李宁玉怔了怔，终于是伸出手去，将那个温软的身体拥进自己怀里。

很久以前，顾晓梦一直渴望玉姐这么做。在四下无人，黑暗侵袭的时候，一个淡淡的拥抱，就足以抵消她内心强烈的不安与恐惧。

但是，却绝不是现在这样。

“我知道不是吴大队长。放心，我绝不会揭发你。”

李宁玉说的很慢，声音透着沙哑，眼睛红肿，憔悴的不成样子。顾晓梦近乎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恐怕，今日之后，也只能在梦里闻到了。

顾晓梦站起来，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不紧不慢的说：“试一下衣服。”

李宁玉这次没有推却，乖巧的看着晓梦替自己穿上旗袍。看着那个孩子蹲下来，扣上袍角最末尾的绣扣。然后，冲自己一笑。

很苍白的笑容，孤注一掷的展露在李宁玉面前。仿佛即将凋零的花，最后一次，为自己心爱的人绚烂。

年轻的女子蹲在地上，手指微张，依旧保持着为玉姐扣旗袍时的姿势。

然后，嘴角噙着苦涩的笑，随手指了指桌下的暗角。

李宁玉随即弯下身子，看见桌板反面贴着几枚小型窃听器，黝黑泛光，透着萧瑟的凄凉味道。

还愣神间，顾晓梦已然站起身来，利索的撕了几条白色胶布，粘住了那些透露消息的罪魁祸首。

房间里回荡着她的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沉闷痛楚，如同李宁玉此刻纠结不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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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梦拿了桌上没有抽完的烟，站在拐角处冲李宁玉招手。

动作轻柔蛊惑，有强烈的光被窗棂分割成白色的碎影，稀稀落落的投在她的脸上，氤出一团柔和的白光。黑色的甲油渐渐剥离，如同白昼掩映下的黑色泪滴，在女子手上恣意。

这不是梦境，因为没有任何一场梦境能够像顾晓梦这般纠人心肠。

当然，此后。也就再也不会有人能够这样贴近过李宁玉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她跟着晓梦进去，开门，关门，震落一阕灰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点烟的姿势依旧优雅，只是眉眼间多了旁人看不到的忧伤。

李宁玉转过身去，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却又像意料之中一样叹息，道：“现在。我刚是瞎猜的！”

“呵。”发自内心深处的苦笑，顾晓梦低头，手指不停摩挲着烟卷，唇舌都干燥起来。

始终是不敢抬头，只是无意识的摩擦指腹，想以此来抵消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痛苦，也想暂时逃避，玉姐眼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为什么找上我？”

“我的任务层级太低，你才是信息的关键。”

听到这里，李宁玉内心深处翻涌而出的愤怒，几乎就要淹没仅存的理智。

顾晓梦，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那么，这段时间的守候，又算什么？

“呵呵。。太可怕了。你们到底什么是真的？”

“我真的把你当姐姐。”

“啪--”

极利落的破空声，带着浸透骨髓的冷，刀子一样落在晓梦脸上。

很长一段时间，顾晓梦耳中都嗡嗡作响，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凭借本能，去追随玉姐的目光。

玉姐，你知道么？有些时候，我希望你能够与我亲近一些。哪怕是这样严厉的斥责与打骂，只要让我知道，你的心中，永远有我的一席之地。

顾晓梦低头想着，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只要你心中有我存在过，无论轻与重。这样卑微的哀求，你可愿接受？

“把我当姐姐？”暴怒中的李宁玉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疯了一般使劲撞向晓梦单薄的身体，撞得木门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我今天要是被查获，我还有命活吗？”李宁玉忽然靠的很近，强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顾晓梦失去焦距的眼睛盲目的看着她，却只能窥见一个淡淡的灰影。

“刘林宗已经被抓获了，你知不知道？啊？”

又是一声巨响，晓梦觉得自己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可是听见她的话，内心还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刚才玉姐说的是刘林宗，而不是林宗。

连名带姓的叫出那三个字，是不是代表在此时，他已经完全从你心中淡去了？是不是代表，此刻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

顾晓梦呵，顾晓梦，那个高高在上如神只般的顾晓梦，原来你也有这么卑微的时候。

女子的嘴角含笑，眉目隐在黑暗中，只低头抓紧衣角，直到骨节泛白也不松手。

忽然，刚才环绕她的温暖退去。李宁玉终于松开了捆缚她的手，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你去哪儿？”

“揭发你！我去揭发你！”李宁玉站在距离顾晓梦不足一百米远的地方，声嘶力竭的吼这句话，眼泪却在瞬间崩落。

不知道心为什么会痛，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明明很愤怒，可是看见那女子的脸，终究一切都是空。

“很好。”顾晓梦淡淡的开口，声音抑郁不住的颤抖。“我要是能死在你的手上，无话可说。”

对。李宁玉，只要是你。无论是天堂地狱，我都敢去。

这不过是一场心碎的表白，却让李宁玉瞬间明白了这世间最大的悲痛不是无缘会面，而是此时相见。

顾晓梦笑，嘴唇被牙齿咬的渗出血丝，眼泪顺着空气蔓延。她拿着烟的手使劲抬起想去触碰李宁玉，无奈距离太过遥远，只能遮住了自己的眼。

于是，她就那样坐在浴缸上，孩子似的大声哭泣。

李宁玉从来没有被什么人的眼泪打动过，但还是无法忽视晓梦的泪眼。她叹了口气，缓缓靠近。

满腔的痛苦与压抑，想要一并说给这女子听，却忽略不了她对自己的欺骗，话一出口，忽然变了味。

“你简直是个魔鬼。”

顾晓梦，你简直是个魔鬼。你让以前那个漠视一切的李宁玉死为了你痛哭流地，声嘶力竭。你却还是没有勇气去拥抱她一下。哪怕，只是给她一点安慰，让她知道，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要伤害她。

“我只是在执行任务，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顾晓梦只觉得胸腔里的那一簇血肉在此刻轰然碎裂，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她颓然的坐在浴缸上，额头抵在一旁的柱子上。

李宁玉没来由的觉得冷，像忽然掉进了冰窟窿，无人搭救。她努力伸手拥抱自己，可是自己的手那么凉，无论怎么用力，都有风贯穿她的身体。

受不了的沉默，两个人各自分开，坐着哭泣。

李宁玉看着晓梦被泪濡湿的脸，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忧伤，哑着嗓子说：“你已经过关啦，他们现在认定是吴志国。嗯？”

晓梦闭着眼睛，努力想忽略掉李宁玉语气中透着淡淡希望的成分。

她摇头，风轻云淡的，看不到一丝软弱哀求。“错误情报是我提供的，我必须把消息传出去。”

说到这儿，顾晓梦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般一字一字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去举报我。”

就是你去举报我。

多么轻巧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击碎了李宁玉的心脏。

痛到极致，还能怎么痛？

李宁玉只能自嘲般的笑着摇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地上，缓慢而沉重，打湿了脏污的地板，氤氲出一片朦胧的水汽。

“我怎么可能去举报你呢？都什么时候了，情报比你的命还重要吗？比命重要吗？啊？”

她拉过晓梦，以最近的距离告诉她。此时此刻，自己对她，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两人越靠越近，近到不用怎么努力就可以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彼此的心意。

时间恍如又回到了那一晚，甜腻的酒香，甜腻的吻。两人终于可以卸去心房，彼此用力拥抱。却怎么也觉得不够，只能凭着身体本能，更近一步的去窥探对方的心。

那时的唇舌交缠，现在的声嘶力竭，都足以说明，她们都已成为彼此最深的心结。

全身投入，万劫不复。

“晓梦。”李宁玉拉起顾晓梦的手，声音里透着说不出口的恐惧。“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要你活着。”

顾晓梦，只要你能活着。那些人的生死痛苦，我都能努力忘掉。

李宁玉看着顾晓梦的眼睛，泪水顷刻决堤，她想伸手擦去那些冰冷的液体，却被晓梦抓紧了。

女子纤细白皙的手紧紧抓住李宁玉，十指紧扣，眼里泛着看不清是愉悦还是终于等到这句话的光芒。

顾晓梦扳过李宁玉的肩膀，看着她笑出声来，却又突然哭泣，将头埋在她胸前，闭着眼睛听玉姐心脏的跳动。

不平整的心跳打破了时间的寂静，顾晓梦咬紧牙关开口。“好不容易以真面目相对，我真想和你聊上几天几夜，说说心里话”


那些守候的过往都在此时变得值得了，晓梦抬起头来，第一次这么正大光明的近距离看自己一直爱慕着的人，手指从她脸颊上划过，努力擦干李宁玉脸上未干的泪痕，努力，描摹出她在自己心中的样子。

这双眼睛，这张唇，都是自己深爱的。她的手指停在李宁玉的嘴角旁，目光一瞬间涣散。

又想起那个醉酒的夜晚，自己吻了玉姐的那一晚。只是回忆还没有淡，怎么顷刻间都要散了。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了，你知道吗？没有了。”顾晓梦拼命摇头，想把内心的眷念都甩去，却是徒劳无功。

李宁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顾晓梦，看从那张蛊惑人的小巧嘴唇里，还能不能说出更让人痛彻心扉的话。

“我求你，向他们举报我吧。”

李宁玉忽然笑了。

你求我？

顾晓梦，你从不曾对谁低声下气，第一次求人，却是要将自己送入死神的怀抱。

我该怎么说？

顾晓梦，你真是个魔鬼。

你可知道，你求我让你步入死亡的同时，也杀死了我刚认定你的心。

没有等到李宁玉的答复，顾晓梦疑惑的看着李宁玉，眼睛里的光芒逐渐散去。

玉姐，正如刚才所说，我只愿意死在你的手里。


“玉姐。。”

听到这一声久违的呼唤，李宁玉心中的设防全部瓦解，她伸出手去，用力拥抱晓梦。

只是太贪恋此时的温度，顾晓梦闭着眼睛，没有听到李宁玉此生惟一一次深情呢喃。

“晓梦，真的很想，就这样一辈子抱着你呢。”

118楼

顾晓梦睡着了。

金色的双人床上躺着两个瘦削的影子，背靠背躺着，各自沉默不语。

房间里只听得到挂钟行走的声音，孤单落寞。

李宁玉闭了眼叹息，声音清浅如细语。她想了半天，却终于还是伸出手去，将床榻上那个冰冷的身躯拥进怀里。

晓梦说，现在没有时间了，你知道吗？没有了。

可是顾晓梦，你知道吗？没有的不止是时间，还有很多刚刚确定却还来不及肯定的东西。

怀里的人睡着了，呼吸很平缓，白色的丝质睡衣被风微微吹扬，漫起淡淡的香味。

李宁玉又想起那个吻，那个自己一直认为是梦境的吻。

过了这若干时间，那甜腻的味道好像还在口腔里蔓延，一点一点，甜到心里去。

那么，还能不能，让我应证一次？

李宁玉支起身子，缓缓靠近，看见那双粉色的唇在月光下散发出诱人的色泽。

越看，越觉得甜蜜。

唇贴上晓梦的那一刻，房间里的钟正好走到十二点。时针和分针团聚，交相辉映，汇合成一条直线。

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愉悦瞬间占据了玉姐的心，她俯下身体，迷恋又虔诚的吻着那名女子。

晓梦。原来那晚竟不是梦境。

晓梦。你总觉得我没有回应你，我却觉得身体已经做了最真实的决定。

离开那个隽永的深吻时，李宁玉坐起来，伏在顾晓梦身边，淡淡的说。

“晓梦，我觉得。我对你，始终是不一样的。”

算是表白么？可惜你却睡着了呢。

或许，也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才有勇气说出来吧。

晓梦。今夜，我们不说别离。

因为无论到哪里，你都在我心里。

李宁玉满是眷念的看了这固执的女子最后一眼，拿起桌上的东西离去。

房门轻轻扣合，柔和的月光顺着未开的窗子落进来，倾泄到假寐的女子身上。

顾晓梦始终没有睁开眼，唇角却牵扯出一抹笑。

玉姐，我终于是等到了呢。

那么，就算此刻就死去，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那么，就算只是为了你，我也要拼了命去见他。

走廊很黑很静，漫长的如同末日来临。

李宁玉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囚室走去，脚步清浅漂浮，每走一步，心都揪痛不已。

捏紧了双手用力，始终不敢想起晓梦明媚的笑脸躲在某个暗角哭泣的情景。

晓梦求她，声泪俱下的神情让她不敢目睹。

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努力微笑的女子，刚才却躲在自己怀里哭泣，那么悲痛的样子，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再也不会有明天了。

所以，李宁玉无法拒绝，即使她要求的是死亡。

前方出现了昏暗的灯光，李宁玉侧耳去听，听到那道厚重的铁门里传来隐忍压抑的嘶喊。

李宁玉不用猜就知道那个声音是属于吴志国的，那个被晓梦污蔑为老鬼的男人。

此刻，他被绑在台子上，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个壮硕如塔的男人终于被折磨的叫不出声来了，喉咙里只发出一些不由自主的呜咽，给这个夜色增添了几分诡异。

李宁玉站在门口，将手中的证据捏的死紧。那只还残留着晓梦体温的烟盒在她手中一点点收紧，形容狰狞无谓。

“让开，让我进去！”破碎的叫喊从她的喉咙里溢出来，让门口看守的两个男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随即，门开了。

王田香转过头来，有些愕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女人，有一丝散碎的发从她的额角漏出来，在微风中飘逸。

李宁玉终于走进去，却没有看躺在一旁已经不成人样的吴志国一眼，只是压低了声音冲王田香道。“在晓梦被子里发现的，吴大队长是被栽赃的。”

然后，她伸出手去，极不情愿的递给王田香一个被捏成一团的物体。

男人深锁着眉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手中不明所以的烟盒，随后，终于是点点头，转身离去。

李宁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了，灵魂好像早就飘出体外去追随晓梦去了。她脚步踉跄的在走廊上奔走，眼神空洞的像从未活过。

关上房门，刚才努力装出来的沉稳却让人觉得那么无力，李宁玉觉得好累，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顺着墙壁慢慢滑落，跌倒在地板上时，眼泪终于是抑制不住的喷涌。

晓梦，你的要求，我终于是做到了。

只是，你好残忍。

为了惩罚以前我对你的不屑一顾，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么？

那么，顾晓梦。我想说，你成功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可能忘掉你了。

这样，你满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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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传来吵杂的声音，顾晓梦捂住耳朵，尽量不去听。

只要不听到这声音，内心的恐惧就能减少一点吧？

房门忽然被撞开，冲进来的人揪起顾晓梦的衣领就朝外拖。

白色的睡衣在撕扯中瞬间染上脏污的黑色，星星点点的蔓延。

顾晓梦忽然闻到了死神的味道，冰冷却又带着点陌生的归属感。

但她知道李宁玉就在这附近的一个房间里，此刻也许正贴了耳朵躲在门后听。

于是，她甩开了拉她的那双大手，整了整拉皱的裙角，轻轻道：“我自己能走。”

玉姐，我保留这最后一点尊严，不在他们面前哭泣。

因为我的泪，只为你一个人流。

囚室很阴暗，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

顾小梦跌坐在地上，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耳旁，白色睡裙被拖的泥泞不堪。

她的脸上透着疲惫却无所谓的神情，一双眼眸睁了又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王田香有些懊恼于这个女人的倔强与固执，一肚子话想对她说说，可是看到这个样子，也只剩了满腔的怒火发不出来。

“你抽的是骆驼，可被窝里掖的是三炮台，这可太明显了。”男人侧着身子压低声音对晓梦说话，语气有强压下的不耐。

“那不是我的烟。”

短短六个字，却像强烈的炸药被引燃。晓梦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反应，头发已经被大力提起。

身体像个破碎的木偶，被硬扯到空中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头顶上的天花板有些漏水，污秽的液体顺着锈蚀的铁管滴到她眼睛里，视线瞬间模糊。

“我是真的想帮助你，快！我们没时间了！”

王田香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以前面对更多人的生死他都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可是现在这个柔若无骨的女人，他是真的硬不起心肠。

王田香声音颤抖，透着一点哀求的口吻刺激着晓梦的大脑。

女子却只斜眼看着一旁的刑具，有人在用刷子擦拭，不知道将什么东西抹到油亮发光的铁刺上。

那锋利的齿刃在微风中发出淡蓝的光芒，透着萧索的味道。

顾小梦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东西，划过身体时，一定很痛吧？

王田香迟迟没有得到答复，终于撇过头去，咬牙狠狠说道：“上！”

果断干脆的字节脱口而出，就有人左右架起一脸淡然的顾小梦，快步走向刑索。

她像不小心堕入凡间的精灵，被高高举起，轻灵的身体在空中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然后，快速落下来。

“啊---”

凄厉的叫声久久回荡，王田香闭着眼睛，实在不忍看这骇人的一幕。

顾小梦只觉得身体像被人撕碎了，从中间一分为二暴露在空气里，冰冷的粒子钻进身体，如同冷水中忽然放入一块热铁，瞬间沸腾，疼痛在下一秒潮水般奔涌而来。时间在此刻凝固，殷红的血液顺着不平整的地板蜿蜒，曲曲折折成一副惨然的风景。

顾晓梦使劲咬牙，却还是有断续的呻吟从喉咙漫出来，一点一点，蚕食那颗破碎的心脏。

她随即被人丢到地上，整个身体躬成虾状，白皙的脊背骨头突立，像暗夜中忽然燃起的明火，晃痛了周遭所有人的视线。

身旁忽然想起悠然的脚步声，混合着均匀的呼吸，让晓梦即将涣散的神志再一次凝结起来。

一件衣服忽然落到自己身上，晓梦深吸一口气，听到那个表情冷漠的男人开口。

“你好，老鬼先生，总算见面了。”

长久，无人再说话，顾晓梦躺在地板上，露出一个历劫后痛彻骨髓的笑容。

很好，武田君，你终于是来了。

那么，刚才所受的苦，也就值得了。

墙上的挂钟依旧在走着，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去，淡的不留痕迹。

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顾晓梦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铮亮的手铐栓在背后，旗袍散乱的穿着，眼神有些失焦。

武田有些焦躁的在房间走来走去，偶尔打翻一两件物什，他虽然什么也没说，晓梦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深度不耐和不甘的模样。

“你在单位潜伏了多久？是直属老枪指挥吗？”

终于是沉不住气了吧？

顾小梦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努力抬起脸，苍白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这笑容彻底刺痛了武田的眼睛，让他瞬间在这柔弱的女子面前变得自惭形秽。

“只要你合作，我担保你的人身安全。不止是你，还有你的家人。”阴沉如同地狱中狰狞恶鬼的哀嚎，这张脸配上这个让人头皮发紧的腔调，让顾晓梦瞬间灵魂出窍。

思绪一瞬间飘回那栋温馨的房子，顾晓梦坐在阳光倾泻的阳台上喝咖啡，而父母坐在身边很近的地方，和自己聊天时的情景。

还来不及好好整理的过往回忆，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味道，在思想中发酵。

原来，等到回头看时才发现，能供自己任意挥霍的，也只有脑海里残留的这些片段了。

黑色的听筒贴到耳边的时候，晓梦的思绪被强拉回来。

她转头，听到话筒里那个熟悉的声响在叫自己，嗓音颤抖，却是掩不住的关心。

“妈？”欣喜的叫出口时才发现，眼泪已经濡湿了嘴角。

额头被冰冷的物体顶的生疼，顾晓梦懊恼的看着身边举枪的人，听着他依旧在自说自话般的絮语。

“在你家，也同样有把枪顶着你妈的脑袋，就看你怎么处理了。”

威胁我？

女子眯起眼睛，瞳孔瞬间缩的很小。良久，终于是点了点头。

“你看，很简单。”武田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喜悦，挂上听筒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滑稽。

顾晓梦忽略掉这一切，舔了舔唇道：“我是老鬼，我直接受上线老枪的领导。吴志国确实没看文件，是我赖他的，还有白小年，是我模仿他。。”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武田打断：“谈谈老枪吧，他现在人在哪里？”

晓梦仰头看了他很久。

有昏暗的灯光照到男人脸上，氤氲出一团柔和的淡金色光芒。她忽然发现了，这个留着青色胡茬的男子内心里无与伦比的无助与恐惧。

“可以啊，但我不希望有人在。”

武田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王田香等人退了出去，临出门时，他有些不安的看了晓梦一眼。

女子显然注意到这个瞬间，心脏猛的一跳，似乎有什么想法从脑海里蹦了出来，但这个想法太荒谬，荒谬到她即使身处生死边缘时也依然不信

所有人离开后，房间又恢复了宁静。只是这宁静之下，埋藏着看不见的波涛暗涌。

“我不可能知道他在哪儿，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顾晓梦首先开口，背在身后的手却从散乱披着的旗袍袖子里摸出一段幽暗的卡子。

“那你总要跟他联系吧，否则情报如何传递？”武田有些不耐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悠悠然点起，火光微亮。

烟雾升腾中，顾晓梦的思绪又飘出了老远。

玉姐，怎么直到现在，那一年我们在观落寺的情形还清晰如昨天。

那是个四月的清爽天气，顾晓梦拉着一脸苦笑的李宁玉在一群善男信女中穿梭来去。

拥挤人潮中，她们的手牵的很紧。周围檀香四溢，风中飘着散碎的柳絮，遮天蔽日的白，隔断了所有前景，只能看到眼前的破晓黎明。

那时，她的手腕上缠着一圈耀眼的红绳，专心致志的跪倒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表情虔诚。

那时，李宁玉追问她许了什么心愿。

顾晓梦却是缄默不语，嘴角噙着戏谑的笑，神色里却透着说不出的狡黠。

玉姐，有些事不能说，因为那是只能自己偷偷回味的甜蜜，说出去时，便有可能幻想破碎，夜不能寐。

只是玉姐，现在我想告诉你，还来不来得及？

那一年烟雾弥漫，我的祈祷却从未间断。

不求事事和乐平安，唯愿与你厮守一生，无灾无妄。



武田看到身前的女人开始明显走神的双眼，怒气不打一处来，他吐出一个烟圈，假装漫不经心的轻咳了一下。

声音不大，却足够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拉回一个人飞出老远的魂灵。

顾晓梦皱了皱眉，似乎很讨厌武田刻意打断她回忆的这一举动，偏头道：“还是城隍庙的布告栏啊。”

“他自己去贴的吗？”

只是随意的问话，却换来晓梦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你说呢？你自己会去吗？”

武田又想起在聚会上的那个瘸子老鳖，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女人嘲笑了。他恼羞成怒的一冲而起，吼道：“你说这些等于没有说！”

怎么会等于没有说呢？这些话，可是为我争取了不少时间呢。武田。

顾晓梦内心忽然安静下来，手指稍稍用力，捏着手铐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那对不起了，我对你了解比较多，对老枪一无所知。”沙哑的喉咙吐出的话字字清楚，断句恰到好处。

顾晓梦，骄傲如你。直到身处险境，也不肯对这个掌握你生死的男人俯首称臣，还想着如何能更羞辱他，更彻底的踩跨他的底线。

“你还想说什么？”

“想说的还有很多啊，你的出生，你的家庭，还有你内心的懦弱。”

武田发出一声冷哼，瞬间逼近，双臂伸展箍住晓梦坐着的椅子，让她无法动弹。

“你知道吗？你的确是一个很出色的特务。”

对于这个男人的靠近，顾晓梦强忍住身体的排斥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日俄战争打到一半，你祖父忽然在前线自杀了。”

她强压着口气里的轻蔑，尽量转移武田的注意，手指略微收紧，只听极轻微的“咔嗒”声响，手铐打开了。

“你一直觉得同僚在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武田看着顾晓梦，眼神狠绝露骨。然后，他忽然笑出声，眼睛里却有被看穿一切的痛楚。

下一刻，男人猛扑到女子身前，双手如铁钳般掐住晓梦纤细的脖子，怒喊出口：“你耍我？”

“是啊，我耍你。”晓梦轻笑一声，收敛起全身的力气，纵身一跃迎向男人。

用劲了全身力气去咬武田的耳朵，看那个平时沉稳的男人此刻失态的狂叫，嘴张的很大。

充满着腥味的苦涩血液在顾晓梦口腔里蔓延，她忍着欲呕的冲动死咬着不松口。

直到身后响起了清脆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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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静止。

时间、表情、血液、心脏。

全部符合着这声枪响，在此刻归零。

顾晓梦从武田身上跌落下来，嘴唇染着夕阳的红，艳丽如天边最绚烂的景色。

身后传来的疼痛感渐渐被翻涌的冰冷替代，她觉得眼前影子朦胧，所有的一切都凝聚成李宁玉悲伤的眼。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回放，微笑、哭泣、落寞、悲伤、绝望，等等等等。

像一出只有李宁玉一个人的戏剧，在顾晓梦即将完结的生命尽头反复播放。

武田还在大声喊着什么，晓梦抿着唇，隐约听到他说：“她就是想死，我们都中计了。”

哼。

努力撇了撇嘴角，女子的眼睛渐渐闭合。

武田，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我顾晓梦再不堪，也绝不会为了你死。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不曾见过的那一晚。

你所有的错，都不用我来批判，独独不该伤害玉姐，那个我一生都在用生命守护的人。

我顾晓梦从来说话算话，要让你付出代价，就算化为厉鬼，也会取你性命。

墙上的钟发出沉默的声响，似乎在哀悼现世的死亡。

女子捏紧的双手渐渐松开，她想睁开眼睛，再看这让自己失望的世界一眼。

可惜，身体再也没了力气。

玉姐，幸好你不在。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现在狼狈的模样，我想让你的记忆里，永远留着那个近乎完美的顾晓梦。

玉姐，如果还有来生。

我能不能，再和你相遇一次？

那时，我什么都不怕，会一直握紧你的手，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玉姐，再见。

就算我们真的再也不见。。。。

王田香茫然的听着顾晓梦嘴里反反复复叫着李宁玉的名字，捏着抢的手不由沁出一层冷汗，他心有余悸的看了武田一眼，终于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然而天亮了又暗，灯灭了涣散。

如同这最后的期望，全部化为了泡影。

李宁玉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敢开灯。

她怕一点亮这狭小的空间，目之所及的就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个房间灌满了顾晓梦的影子。

屋角的沙发，还没有听完的黑胶唱盘，桌上抽了一半的骆驼，以及。

那些放在橱柜里，还没来得及穿上的旗袍。

深色的短袖窄身款型，领口有大朵的银色繁复花朵开放，水一样倾泻直下，蔓延到袍角的皱褶里。

是顾晓梦喜欢的样式，也是那个张扬的女子，一向特立独行的风格。

李宁玉轻轻走到橱柜前，伸出冰凉的手指想去触碰这些柔软的布料，耳旁仿佛又响起晓梦的低喃。

她说。

玉姐，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吧？

玉姐，我们去喝一杯吧？

玉姐，为什么你的眼中总是看不到我？

玉姐，你喜欢过晓梦吗？

。。。。。。。

每一句话的开头，都是以她开始。

有谁说过，当一个人将你放在心上时，便会不由自主的表露，以至于说话时，总是提起你的名字。

只是，顾晓梦。我，李宁玉，又何德何能，得你如此深爱呢？

桌上的西洋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在夜色中显得静谧诡谲。李宁玉缩在双人床上，闭上眼睛回想那日晓梦离去前的温暖。

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李宁玉被惊醒，随后睁开疲累红肿的双眼。

实在不该再期待些什么，但是行走在黑暗中的身影很是轻快，像是什么都没经历过，仿佛拉开门时，又能看到晓梦站在门口冲自己笑。

然而，拉开门时，出现在门口的，却不是顾晓梦。

李宁玉失望的看了门口的王田香一眼，神色中透着强烈的不安，她嗫嚅着开口，声音却是颤抖无比。

“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很平常的六个字，但是此时王田香听来，却是那么刺耳。

“顾晓梦死了。”

“什么？”

“晓梦死了。”

依旧是平静的话语，王田香站在门口的暗角里，刻意观察着李宁玉的表情。

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悲痛，她只是淡淡的点头，不经意的“哦”了一声，但是那双背在身后的手，却是捏的很紧，指甲划破了皮肉也不知情。

“李科长，你安全了，明天就送你离开。”

“嗯。”再发不出一个有力的字节，李宁玉勉强答应着，目光四处游走，找不到一个可以停靠的安全点。

“这是。。顾晓梦留给你的。”

像白日里忽然炸响的天雷！

李宁玉猛然抬头，看到王田香手中捏着一把古铜色的小巧钥匙，像是开某种银行保险柜的专属。

会是阴谋吗？

李宁玉不敢去接，只是愕然的看着男人摊在手中的钥匙，思绪瞬间飞转。

会是阴谋吗？晓梦。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是如你希望的那样，安详干净的走，还是如我希望的那样，为我留下一点以后可以凭吊的纪念？

晓梦，告诉我，你到底会怎么做？

“不要吗？”王田香的口气有些惨淡，似乎已经被剥光了所有力气，他看了李宁玉一眼，终于是放弃了。

“那么，我走了。”男人试探着迈出脚步，神情里有说不出的凝重。

李宁玉还是无动于衷，任凭思绪飞的好远，跨过那些冰冷的围墙，环绕到那名女子身边。

“对了。”忽然的停步，王田香转过身子，阴沉的脸上忽然扯出一抹苦笑。

“晓梦死前，一直都在叫你的名字。”

这次李宁玉注意到了他的措辞，这个与她们敌对的男人。在此刻，亲切的称呼那个已然死去的女子为“晓梦”。

不是顾小姐，也不是顾晓梦，只是很简单的两个字。

晓梦。

前所未有的危机和挫败感铺天盖地般袭来，李宁玉愣怔的看着王田香，看着他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恍惚不明，像冬日里摇曳的烛火，顷刻间就要灭去的绝情。

168楼

可是顾晓梦，我是那么的希望这是一场阴谋。

希望我接下这枚钥匙，王田香会露出狰狞的笑容。

所有人会冲进来，武田会带走我。

然后，我们还能关在一起。

之后，就算遍体鳞伤，刑罚受尽也甘之如饴。

只要，是和你一起。

“李科长，明天就会有人送你离开了。”收敛起全身深沉的气息，王田香看着李宁玉，终于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等等。”

空气瞬间凝结，王田香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停下脚步，脸上挂着了然的笑容。

这个笑容似乎已经昭然若揭，李宁玉觉得有些心悸，好像又回到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她也是这样试探，但是探出的却是自己一辈子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晓梦，如果还能挽回，我情愿那晚没有问过你。

李宁玉终于是向前一步，伸手接过那枚还温热的钥匙。

这一切动作都很缓慢，仿佛时间刚刚怜悯过，将这一段重温。

王田香依旧淡淡笑着，李宁玉一脸坦然，两人相对而立，中间不过隔了几分空气。

良久，没有想象中的兴师动众，没有喧哗嘈杂，没有疼痛，没有眼泪。

有的，只是静默。

男人在下一秒后转身离去，他待过的地方掉落几只没吸完的烟蒂，被风一吹，四处飞散。

李宁玉倾身拾起，看见烟嘴上印着的金色骆驼图案。

昂首挺胸的骄傲骆驼，在这一刻，忽然变成了谁都不想看见的梦魇。

手中的钥匙生硬硌手，三菱两齿的奇怪造型让人心情为之一振。

晓梦，这，必然是你留下的唯一线索吧？

如果我去追寻，换来的将是你的笑靥，还是我不明所以的死去？

我很期待。

却没有这个勇气。

不是害怕面对死亡，而是。

无法承担，再失去一次你时的痛。

我情愿这一切都变成末日来临前的幻影，我没有遇见过你，而你，也不曾爱过我。

我们之间再无交际。

这样，好不好？

李宁玉捏着钥匙，将身体压的很低。

很久之后，阴暗的房间里传出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哽咽悲伤，让过往的人都忍不住心酸。

李宁玉离开裘庄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空气里透着湿润的触感，冰冷的贴在脸上。

她神情漠然的站在看台旁，眼睛红肿，周身被凄冷的风包裹，月白色的风衣一角被扬起，荡漾如柳絮。

旁边站着的士兵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裘庄的大门，偶尔转过身看看李宁玉，见她还没有要走的样子，只好轻声催促了一下。

风声呼啸，李宁玉最后看了这个伤心之地一眼，终于是在旁人的搀扶下拉开车门，低头坐了进去。

王田香死了。

今早传来的消息，同样是死在那个阴暗的囚室里，一枪毙命，没受什么痛苦。

事事无常，就在昨天晚上，那个男人还站在房门前，一脸凄然的交给自己一把钥匙，时间一过，他却成了一具尸体。

对了，还有晓梦。

我的晓梦，终究也是留在这个地方了。

李宁玉低着头，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可是脑袋却还是不能自抑的去想那个女子的脸，想她的笑容，睡着时的安详神情。

“晓梦。”身体的诚实还是背叛了思想，这个名字一出口，如同捆缚的魔咒被释放。思念泛滥成灾，洪水般将李宁玉吞噬殆尽，她想寻求救援，却终于还是选择自溺而亡。

坐在驾驶室开车的士兵透过后视镜看到李宁玉蜷伏在座椅上，眼睛半闭，脸上有未干的泪痕。他有些不明所以的叹了口气，淡淡说道。

“李科长，马上要离开了呢。”

山东口音，原本是好笑的腔调，却硬是让他讲出了肃然的味道。

李宁玉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闭上眼睛，越发捏紧了手中的钥匙。

男人见没有得到回答，又问道：“李科长，你以后打算去哪里？”

以后？

李宁玉愕然，眉目间染上淡淡的愁绪，瞳孔缩成一条细缝。

以后，还有以后吗？

晓梦，你不在了，我又到哪里去找以后呢？

“没有以后了。”冰冷的开口，语气强硬，又变成了以前那个生人勿进的李科长。

“怎么会没有以后呢？李科长真会开玩笑，日子还是要过的。。。。”士兵还在絮絮叨叨，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惹人厌很久了。

“什么时候到？”打断了男人的絮语，李宁玉偏过头去。

外面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水珠敲在车窗上，晕染出一副破碎的图卷。恍然间，李宁玉伸出手去，手指在车窗上无意识的滑动。

“李科长，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手指停在半空中，李宁玉回头看开车的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哪里都好。”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落下一道闪电，在车窗旁炸响，蓝色的光亮一瞬间盖住眼睛。良久，待人再去看时，只残留了车窗上若隐若现的“顾晓梦”三个字。

“那，我先送李科长去瑞福银行？”

瑞福银行？

手掌收紧，钥匙还好好的捏在手里。

“为什么去那里？”

“上头交代的。”士兵懒洋洋的回答，口气很是轻松和不在意。

上头？武田还是王田香？

思绪再次回到那晚王田香死前的情形，那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过什么？

钥匙是晓梦要交给自己的，晓梦死前一直在叫自己的名字。

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晓梦怎么可能交给自己这样的东西？她连一句再见都还来不及说，又怎么可能让王田香拿来这样明显的东西？

圈套！

这一切都是圈套！

“送我去上城车站。”

“不，不去银行啦？”士兵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后座的女人一眼，试探的问道。

“不去！”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车子转了方向，毅然决然朝上城车站驶去。

雨依旧在下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水腥味。

如果李宁玉知道顾晓梦曾经“色诱”过这个此刻为自己开车的男人，她或许会有一丝兴趣听他把话讲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