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风社】【精校】事到如今才叫我飞翔·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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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1-17 02:16: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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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部系列 事到如今才叫我飞翔 下篇
作者:米泽穗信
出品:悠风社
翻译:Schalke04、Gin神分裂(协力)
校对&润色:汐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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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译者水平有限,文中难免出现疏忽纰漏之处,望诸位读者予以谅解,并请不吝赐教。=============================================

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1-17 02:17: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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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1-17 02:18:00 +0800 CST  
4.(承前)

里志说得不错。
若是想在整个神山市地毯式搜寻消失的千反田,那即便是花上一周时间也不够。挨家挨户地找必然行不通,需要更加省力有效的方法。况且那大概也没有里志想象中那么困难。
但是——
「那该怎么做?」
被直截了当地这么问,我反而答不上来。虽说我并不是那种很在乎他人看法的类型,但若是因为在可以预见结果前就拍着胸脯说「这么干就行了」、最终却没能成功的话,还是会感到有些丢脸的。
「不、那个、我还没想到。」
我含糊其词地回答。因为有想问里志的事情,我便试着强行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那个江屿椙堂,真的是被称作什么四天王那种级别的名家?」
里志怕是也明白我在敷衍他,却毫不在意地直接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原来说得有点儿夸张。事实上我认为,就算加上他作为本地人的优势,也还是比不过北原白秋和野口雨情的。」
「就算只有一点儿那也是夸张了。说起来……」
里志耸耸肩不发一言。我翻开了之前拿到的宣传册。
「千反田他们,好像是要唱这首『放生之月』来着。」
「呵——」
瞥了一眼歌词,里志便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看来江屿椙堂是那样的人。」
「你说这样那样的,到底是怎样?」
「一言以蔽之,就是……有些热衷于说教。」
原来如此,喜欢说教。我重重点头,也不曾多想。发觉了对自己在读过歌词后那种感受最恰当的形容,连我都感到豁然开朗了。
「他把孝行、勤勉、正直这些价值观,毫不尴尬地大肆讴歌赞颂。也有书上评价他,『正因为本人是和尚,才会采取类似说教的口吻』。所以说,大概就是因为这点他才没能跻身一流的名家行列。不过也就只有内行人才懂吧。」
「纪念祭的话这种还是挺常见的。」
里志的脸上露出了有些不屑的笑容。
「合唱团大多都会举行定期音乐会的。反正活动总是得办的,那就想个好名头吧——这样的心态,我还是能理解的。」
这种心态我是理解不了,不过换做是里志的话,或许确实可以呢。
里志看了一眼手表,微微蹙起了眉。
「我差不多得走了。真是的,居然还得去做那么无聊的事。」
言下之意,如果没有这事的话就能来帮忙了,他明确地向我传达了这点。
「不用在意……你说的事情是?」
「那个啊……」
似乎快来不及了,里志站起身同时抱怨着。看来他实在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表哥两夫妇过来玩了,要我当外甥的玩伴,还真是累人啊。」
「表亲的孩子也叫作外甥么?」
「其实是表外甥,但我都直接叫他外甥。那孩子喜欢将棋,就缠着我陪他下。」
看来还是里志自己的问题。但我认为原因并非在于他不会下将棋。
……不对,不如说,里志的将棋水平相当了得。初中修学旅行时的某个晚上,里志曾和一位同班同学对弈——对方曾获得市将棋大赛第三名、因而自视甚高——并且赢得了棋局。
「陪他下不是挺好的吗?」
「我一赢他他就哭。而且,他会坚持下到自己赢为止,连饭都可以不吃。」
「……那样的话还真够讨厌的。」
里志摇头。
「这种事,本来也没什么。输给他就可以了。」
我很了解初中时的里志。他是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执着于胜负的人,奉行胜者为王的主义——为此甚至不惜钻规则的空子,哪怕游戏变得无趣也没关系。而且我也知道,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坚持那种主义了。
「那你还纠结什么?」
「如果我不说出『我输了』,他就会得意地嚷嚷『你可真懦弱』。」
所谓将棋,无论过程如何只要王将被将死就算落败,也可以提前认输。提前认输的人通常需要宣布「我输了」,这点我还是知道的。(注:王将,将棋中的一种棋子,类似于中国象棋中的将或者帅)
「因为是接待将棋,一旦被将死的话,『你赢了』或者『我服了』这种话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想干脆一句话也不说。」(注:接待将棋,指在对弈双方棋力悬殊的情况下,强的一方顾及对手脸面而有意识地保留实力的下法。通常出现在应酬上司或重要客人的场合)
「你不就是不想说出『我输了』吗?」
里志摆出一副苦瓜脸。
「我是觉得只有凭借实力才能让人说出这样的台词。内心不认可对方的话很难说出口。虽然这只是言语方面的问题,而且即使相反观点也说得过去,只能说,我还是不够成熟吧。」
虽然可以谈话的时间在逐渐减少,我还是苦笑着回应。
「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前,我在亲戚的婚礼上……」
那是一场基督教婚礼。我穿着立领的校服走进教堂,聆听神父的致词。
……唔。
忽然间,有一道灵感掠过脑海。虽然无法用言语表达,但确实可以领会到,逐渐进展的推理在得出结论前的一瞬如潮落般消失殆尽。那是什么呢。是将棋和婚礼的哪一部分,会让人如此在意呢。
「就是这样,那么我先走了,奉太郎。」
听到里志的声音,我回过神来。
「啊、好。」
「希望能找到千反田同学啊。在这种时候却帮不上忙,真是抱歉。」
「没关系。」
虽然还没有整理好思绪,我却脱口而出,「之后就交给我吧。」
里志睁大眼睛,然后浅浅地笑了起来。
「明白,那就交给你了。……要说有谁能找出躲起来的千反田同学,大概非你奉太郎莫属了。」

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1-17 02:19:00 +0800 CST  
5.

返回二层的A7房间,并没有见到伊原的身影。估计正如本人所言,她去周边反复寻找了吧。
看起来少说十六七平方米的这间休息室的正中,摆着一把折叠椅,横手女士独自坐在那里。
接着,站在窗边的段林女士,盯着走进来的我严厉地看了一眼,随即沮丧地垂下肩。
「我还以为是那孩子呢。」
总觉得她似乎在低头请求,但段林女士再没看我一眼,而是争辩似地对横手女士说。
「横手女士,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还是联系一下她家里吧。现在看起来,她有可能赶不上合唱了,如果不开始考虑找个人代替她独唱的话……」
直到刚才,段林女士都还摆出一副想说『最近的年轻人真不像话』的尖锐表情,但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她厌恶的情绪了。她双眼目光上移,能看见的只有单纯的焦虑。也难怪,毕竟时间马上要到了。
横手女士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也对。不过我觉得她会回来的,很快。最多再一个小时。」
「又是这句话……现在可不是悠闲自在地说这种话的时候了吧。我说,横手女士,请告诉我那孩子家里的电话号码,我来联系。」
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联系千反田的家中需要征求横手女士的同意,但她连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吗。千反田这个姓氏并不是很常见,只要在黄页上搜索一下的话……不对,等一下。既然横手女士是当前询问电话号码的目标,那我不是也很危险么。
我这么想着,打算马上离开。但已经晚了,段林女士迅速将头转向了我。四目相对,她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凶狠,气势汹汹地朝我走了过来。。
「你,是她的同班同学吧?」
总之先纠正一下她的错误吧。
「不是的,我和她不是一个班的。」
「这种事怎样都行吧!」
「呃,也是。」
这点确实无所谓。
「你知道千反田同学的电话号码,对吧?」
这下难办了。为了方便社团活动的联络,古典部的成员之间交换过彼此的电话号码,但我确实没有背下来。想不到隐瞒的理由,那就老老实实回答吧。
「我有她的电话号码,但是不回家看看的话记不起来。」
「你没有手机?」
「我没带手机来。」
段林女士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亢。
「你骗谁呢!」
这确实不是谎言。……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呢。
现在可没有争吵的时间,我尽可能地摆出了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
「对了,我知道千反田同学在哪儿了。她好像是因为太紧张了以至于肚子疼,于是回去休息了。」
好像是因为我冷不丁的说法太出乎意料,段林女士吃惊地张大了嘴。
「不管怎样先过来这边啊。时间快到了,这样会让人担心的。我这就去把她接过来。」
稍微冷静地思考一下就能意识到不对,没有带着手机的我,要怎样得知这个消息呢。但段林女士似乎完全没有起疑,严峻的脸色也一下子柔和了起来。稍微安下心来的她,似乎对之前慌乱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带着不自然的冷淡语气,她留下一句『啊,这样。那么再见,拜托了』后离开了房间。
考虑到之后的行动,段林女士能不请自去便再好不过了。但我还有事情想问,便对着她正快步离去的背影喊道:
「那个——」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叫住,段林女士「咦」了一声。
「叫我吗?还有什么事情吗?」
「啊,嗯,能稍微问您一个问题吗?」
说着我打开了从问讯处拿来的宣传册,指着「放生之月」的歌词问她。
「请问一下,千反田同学独唱的部分是哪一段?」
段林女士再次皱起了眉。
「哪一段……为什么要问这个?」
若无其事地发问,接着直截了当地得到答案,本以为是这样的发展,没想到却被反问了。
「怎么说呢。」
我开了个话头以争取时间。该怎么说呢……我用了三秒,想出了这个场合下能被接受的理由。
「我们想拍下她独唱时的照片,放进社团的活动记录里,所以想知道她独唱的时间点。我本来想直接问她本人的,但现在看来可能没有时间了。」
稍微有点儿不自然。
「啊,是这么回事,好的。」
看来过关了。段林女士的手指移到了歌词上。
「这里。」

啊啊 但愿 我还能
在自由的天空中 逍遥

「这部分歌声清亮,很值得一听。相比照相,我觉得录像更好呢。」
这么说着,段林小姐瞥了我一眼。显然我并没有带着无论是照相机还是录像机。段林女士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大约是察觉到我的说法有问题了,我得先发制人。
「非常感谢!我会向伊原转达的。」
很明显伊原也没有带照相机来,但段林女士应该没有观察到这个程度。
「这样也不错吧。」
她接受了我的说法。
「那么,我先回大厅了。如果见到那个孩子我会回来说一声的。拜托了。」
段林女士离开了,铁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关上了,A7休息室里只剩下了我和横手女士。原本还能容纳十几人的房间里,却只有我们两个人,这种空荡荡的感觉让我心情很差。
横手女士端庄地坐在折叠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自我来到之后的这一个小时,她没有换过姿势,甚至让我觉得她可能连轻微的挪动都没有过。之前横手女士的目光,让人感觉得体而大方。但现在,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言不发的我,像是在责备,「到底想做什么?」
我走近横手女士,站在她眼前,鞠了一躬。
「先前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折木奉太郎,和千反田同学是同年级的,也是同一个社团的成员。」
横手女士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游移,但很快便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容,微微低头回礼。
「你客气了。我是横手笃子。因为我的膝盖不是很好,因此没有起身,失礼了。」
「请不必在意。」
「谢谢。」
这段对话礼貌而温和,但它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横手女士眯起眼睛,声音渐渐变得强硬,像是在质问我。
「折木同学,你说了你知道千反田家千金的所在对吧。确实如此吗?」
我干脆地回答道。
「不,那是在撒谎。」
是想说什么吗?横手女士张开了嘴,随即又合上。她凝视着我,终于嘟囔了一句。
「撒谎、你……」
「我希望让段林女士离开这里,所以撒了谎。」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横手女士对于我撒谎的原因有些疑惑,但她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当然,这个人是不可能因为我撒谎而出言指责的。
「有件事情,我想向您了解一下。」
「向我?什么事情?」
我稍微看了一下手表,马上就要到四点二十分了。时间所剩无几,现在可不是展现内心戏码的时候。并且,对于必行之事奉行简练主义的我而言,还是希望能够单刀直入。
「从乘车前来文化会馆,一直到进了这个房间,您都是和千反田同学在一起的,您有这么说过吧?」
「嗯,我是说过。」
亲口说出谴责的话总是需要勇气的。因为拥有的勇气尚且不足,我把视线稍微挪开了一些说道。
「那是在说谎,对吧。」

横手女士的表情僵住了。
正如里志所言,地毯式的搜索是来不及找到千反田的,必须有别的方法。最简单的方法毋庸置疑,就是直接向知情人询问。
一定不会有错,在关于千反田去向这件事上,横手女士撒了谎。这个人是知道些什么的。从她这里问出一些线索,要比在神山市里什么咖啡馆和书店之类的地方反复寻找效率得多。
横手女士放在腿上的双手,大约是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如果她能爽快地承认的话就省事了,但是希望不大。我从没有得到过这个人一丁点的信任。
果不其然,横手女士假装并不知情。
「这是什么意思?」
赌上一丝的希望,再试着套套她的话吧。
「之前话说得太着急了,您不打算收回您之前所说和千反田同学一起乘坐巴士来到这里的话吗?」
「那是因为,事实就是这样的。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问。是不是稍微有些失礼了呢?」
遭到了迎面而来的抵抗,我有些动摇。交涉与说服本就不是我擅长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像在平日里度过高中生活时那样,把事情推给里志和千反田。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现在首要的不是讨价还价而是说清事实。我攥紧拳头,鼓起勇气。
「不。我再重复一遍,您所说的您是和千反田同学一起来到这个房间,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这么说,有什么理由吗?」
「当然了,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
我指向了休息室大门的方向。
「证据在那里。」
「门?」
「不,我指的是伞。」
门边有易倒的伞架,只有一把黑色的伞插在那里。我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脚勾倒了伞架,慌忙中扶起时还把手弄湿了。
「我家周边并没有下雨,但那把伞既然是湿的,就说明阵出那边下了雨,对吧。」
「确实如此。」
「好,我了解了。另外您也说过,和您一起等车的千反田同学的伞是暗红色的。……也就是说,千反田同学的伞并没有在这里。这附近从早上开始一直是阴天。而在您所说的千反田同学到达这里的时间,一点半左右,可以看到短暂的放晴。暂且先来到休息室,再拿着伞外出,这种事情很难想象。也就是说,千反田同学并没有来过这里。您之前说的是谎话。」
横手女士用手撑着脸颊。
「只是因为伞不在这里,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吗?伞架并不止这里有吧。」
「确实如此,在一层的门斗里也有伞架。但是,演出人员会被告知尽可能使用休息室里的伞架。」
「你也说了是『尽可能』了,对吧。」
所有的规定都不可能完全被遵守,况且让每个人都知晓规定本身就不可能。关于这一点,我有充分的认识。
「确实,如果千反田她独自前来,确实有可能因为不知道伞架的使用规定,而没有把伞放到休息室里。但并不是这么回事吧。既然是和您一起来到休息室,那么只有横手女士您遵守了伞架的使用规定,而千反田却无视了规定,这是不会发生的吧。人的行动大致上会受同行人的影响,况且千反田又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
横手女士无言以对。但是现在还到没到能让她说出实情的程度,姑且继续诱导她吧。
「即便如此,以此作为千反田并没有来过这里的证据,还是不够充分。如果千反田确实来过这里,但由于某种原因必须要回家,并且认为自己肯定不会再回来了的话,的确有可能会带着伞离开。而如果有人找到了她曾来过这里的证据,那么再想证明她没有来过,就难上加难了。」
「嗯,确实如此。」
我从余光中看见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顺带一提,您自始至终都待在这个房间里吧。」
我试着突然改变话题。
「明明其他合唱团团员都在大厅里。」
横手女士看起来很不快地皱起眉。
「这是我个人的自由。」
「这是自然。那么,刚才您对担忧千反田能否出现的段林女士所说的话,就很奇怪了。您说过大概她很快就会来的吧。」
「这句话有什么奇怪的么?」
我摇摇头。
「不,这句话单看上去并不奇怪。」
「那你……」
「但是您在说这话的时候,还附加了一个条件。就快来了,最多一个小时。为什么是一个小时呢?您所说的,不是马上、不是一会儿、也不是能来得及,而是再等一小时。我自己就听到了两次,在那之前您应该还说过吧,段林女士不是也对此发了牢骚么。为什么不是半小时或者两小时,偏偏就是一小时呢?」
等待一小时这种说法,可能单纯只是横手女士的口头禅,但我还是考虑了其他的可能性。而根据里志所提供的情报,我对我的推测很有自信。
一小时意味着什么?这个时间代表了什么?
「巴士,对吧?」
横手女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的肩膀突然收缩了一下。
我打开了里志给我带来的巴士时刻表。
「这是巴士时刻表。为了拿到这张表,我的朋友骑着自行车狂飙,好在平安无事。根据时刻表,从阵出到文化会馆的巴士很少,每小时只有一班车。所以你才会说再等一小时这种话。没错吧?」
看了一眼移开视线的横手女士,我知道我的推测没有错误。
「也就是说,所谓的『再等一小时』,是『等下一班巴士来』的意思。下一班巴士才是千反田所乘坐的巴士,你是抱着这样的期待,所以才想要安抚想把事情闹大的段林女士,不是么?」
但是三个小时过去了,千反田还是没有来。我很佩服横手女士依旧维持着泰然自若的态度,但她的内心差不多也该开始焦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结论也呼之欲出了。千反田可能的所在地相当有限。
「千反田,她还在阵出,是么?」
……这是决定性的一句话。横手女士的目光不安地闪烁着犹豫,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迅速恢复了嘴边优雅的微笑,随后说道。
「正是如此。千反田家的千金并没有来过这里,我刚才确实撒了谎。」

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1-17 02:20:00 +0800 CST  
「如方才所说,上午时阵出下了雨。」
横手女士开始陈述。
「我撑着那把黑伞,千反田家千金的则是暗红色的伞,这是真的。我们两人是搭乘巴士,这也不是谎话。巴士比较空,我们坐在相邻的座位上。
「等巴士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的脸色不是太好。上车之后更加严重,我看到她的脸色发白。我问她怎么了,是否身体不舒服。她说没事,看得我心疼,但也没什么能为她做的。就在这时,她突然按下了下车按钮。」
我抑制着内心的急躁,保持沉默。虽然完全找不到问题的突破点,但我相信,静静倾听,是对说话人最低限度的礼貌,尤其对方还是不情愿地开的口。但在那之上,她所提到的千反田身体状况的异常,让我放心不下。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脸色惨白的样子。
「我叫住了准备下车的她。于是她像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鞠了一躬,就小跑着离开了。我考虑要不要追上去,但又不希望反而成了多管闲事,这么想着我就来到了这里。」
似乎横手女士的话就到此为止了,我首先提出一个问题:
「千反田的身体状况不好吗?」
横手女士只回复了一句话。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对于千反田而言,如果出现身体不是无法承担独唱部分的情况,可以和文化会馆的其他合唱团团员说清楚,也可以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暂且回家静养。不管怎样,总比像这样逃避一般下车好些。
千反田下车的理由,与她脸色苍白的理由,想必无关身体状况。基于这样的推测,我切入正题。
「千反田是在哪一站下的车?下车之后,她去了哪里?您有什么线索吗?」
听到我的问题,横手女士冷冷地看向我。
「知道了这个,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去找她。」
「没有必要。」
横手女士直起身子,随后断言道。
「那孩子是千反田家的继承人,她很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她下车是因为内心一时迷茫,但她一定会按时赶过来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相信并等待她就可以了。」
我挠了挠头。
「……总之,我认为她会回来的。」
似乎吓了一跳,横手女士的表情有些呆滞。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
这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这很辛苦。」
「辛苦?」
「您不明白吗?」
继承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既然那时千反田选择了下车然后消失,那么一定是有着什么理由的。而这个理由,我并不想用「内心的迷茫」来敷衍。
确实如横手女士所言,她一定会在演出开始前现身的吧。但这是白着脸下车的理由与她的正义感殊死搏斗之后的结果。想要逃避,但却对自己说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这怎么可能不辛苦。
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看到有人去迎接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也就是说去找她这件事,不见得能说是不做也行的吧。
这些话没有必要仔细地向横手女士说明,简短地归纳一下就行了。
「唔,这就是朋友的存在价值。」
「……」
阴沉的眼神向我看来,她会在多大的程度上相信我说的话呢,看起来似乎正在评判。不过,现在我和横手女士已经没有对立的理由了。
「您在这里等待千反田,是因为不想去接她对吧?」
横手女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您在这里等待就可以了,我们去阵出接她。我们想的一样,不是么。如何,您现在愿意告诉我千反田下车的地方了吗?」
「你是说『我们』了,对吧?」
嗯?啊。
「毕竟伊原一直在担心千反田,所以要去就一起去,可能的话,她一个人去我更轻松。只不过她已经出去寻找千反田了,现在想要会合大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没剩多少时间了,如果不行的话我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不然您看怎么样呢?」
「没事。」
不知为何,横手女士捂着嘴笑了起来。随后她重新将双手叠在腿上,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说道。
「我明白了。虽然我想耍点小聪明,但你说的也有道理。而且虽说我相信她会过来,但也开始有点儿着急了。那么我告诉你吧。」
我点头。
「……那个孩子,是在阵出南站下车的。从那边出发,巴士前进方向的右手边的山脚下,有一间砂浆涂漆外墙的仓库。如果说她去某处藏起来的话,一定就是那里了。」
横手女士应该是在巴士上看着千反田下车的。之后巴士大概很快就开走了。
路边到仓库大概有多远我不知道,但既然说是在山脚下,应该还是有些距离的。她还来得及看着千反田从走向仓库到进去么。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怀疑横手女士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您亲眼看到了吗?」
横手女士摇了摇头。
「并没有,但这不用看也能知道。」
横手女士的神情,仿佛想起了什么幸福的事情一般,非常温柔。
「虽然现在不再使用了,但那是我们家的仓库……那个孩子小时候就经常藏到那里去。」
我本来以为横手女士只是住在千反田家附近的人,不过既然千反田会把那间仓库当作藏身之所,那她就肯定不是单纯的邻居了。
「横手女士,您是千反田的亲戚吗?」
「相当于伯母吧。今天是预定来会馆,顺道去了趟千反田家。你不能直接去仓库,会有人看到的。请先去找仓库旁边那户扎有树篱的人家,门牌上写着『横手』。进入院子以后,绕到仓库的背后去。我家里现在应该没人,但如果有人问起你在做什么的话,就说你是被去参加合唱的横手女士委托,来帮她取回忘带的东西的。……好了,请你尽快。」
横手女士迅速抬起手,指着铁门说道。

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1-17 02:21:00 +0800 CST  
6.

阵出位于神山市东北,四周被连绵的山丘围绕。按行政区划它是归属于神山市的一部分,但两地的居民区并不相接,若要前往阵出只能走很窄的山道。
心理上感受到的距离暂且不论,毕竟千反田每天都是这样上学的,实际上并不太远。虽然山路坡道很多,行走比较费力,但如果骑自行车过去的话,不需三十分钟就可以到达。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四点半了。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我走出会馆,正想着只能骑自行车去的时候,仿佛迎接明星的租用汽车般,一辆巴士在眼前的车站停下,打开了门。这实在是太正中下怀,我一瞬间定在了原地。这确实比自行车更快捷,还可以省下寻找阵出南巴士站的工夫,但我还是无法相信自己能有一小时一班的巴士恰巧开到面前这样的幸运。这该不会是什么圈套吧?
啊,是了,这是反向的巴士。乘上它就会被带往和阵出相反的某处之类的圈套。随即我又千钧一发地注意到,如果仔细看看巴士侧面的行驶路线图的话——没有看错,那里清楚标示着「途经阵出」。
「哎,我要搭车!」
短暂的犹豫导致险些没赶上,我冲着眼看着就要开走的巴士喊道。我小跑着上了车,在最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车门伴着泳圈放气似的声音关上了。
「即将发车。」
随着车内广播响起,巴士慢慢地开动。这班似乎是下车时才需要交费。
我原打算在去阵出之前找一下伊原,但既然巴士来了便罢了。可别错过巴士啊——记得有个评论家在电视上这么说过来着。那么,我带了钱没有呢。想着应该是带了的,我还是翻开口袋,确认最后一张千元钞正躺在钱包里。看来是成功回避了没钱买票被送去当洗碗工的命运,只不过想买的文库本得推迟了吧。虽然不太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包括我在内,车上乘客也不足十人。离开文化会馆后,巴士慢慢进入旧城区。明明是比较窄的道路,车流却很大,导致这一带有些拥堵。我不经意地望向窗外,看见了出售美味艾蒿团子的和菓子店、看见了因为店主上了年纪够不着而把顶层书架空着的书店、看见了在幼时已从布匹店转型的洗衣店、看见了拆除香烟店后建起的超市、等等——各色熟悉的风景在高速地倒退着。
广播通报了下一站的站名,有人按了下车按钮。两名乘客下车,又上来了一人。在之后的一站也停下了。我刚想看看手表,又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毕竟已经从几个方案中选乘了巴士,一旦看了时间必然会着急,但是无论再怎么焦虑,也不会有比继续搭乘更快的移动方法了。
不久,巴士驶离了市区。在通过设有四台加油机的大型加油站以及提供乘车购餐服务的汉堡店之间的十字路口后,巴士开上了辅道开始加速。
我用手肘顶住窗户,望着外面陷入了思考。
一开始,横手女士称呼千反田为「千反田家的千金」,过了一会儿又改口管她叫作「那孩子」。虽说不太确定,但似乎在段林女士面前她绝不会称之为「那孩子」。虽说也可以认为只是见外,但我感觉两个不同称呼之间还有着某些更复杂、外人无法轻易触及的某些原因。
横手女士称呼千反田为「千反田家的千金」,又称呼为「千反田家的继承人」,而最后说明了千反田是她的侄女这层关系。我不懂其中的详细原因,也无意去了解。但是当想到我所认识的神山高校古典部部长千反田爱瑠被这样的称呼缠身时,不知为何心里很不舒服。
然后千反田就从巴士上下来了。
为什么呢。前往阵出的途中无所事事的我,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连接阵出和神山市的山道不止一条,骑自行车和搭乘巴士走的并非同路。注意到巴士走的不是我平时的路线时还吓了一跳,但当了解到这边同样通往目的地后,便靠在座位上只等待巴士到达了。
而后巴士开上了山道,沿着山坡蜿蜒的路左弯右绕地行驶,我的身体也随着左右摇晃,不由想起了去年、伊原安排去温泉旅馆留宿时那次严重的晕车。虽然不知真假,但有听说过晕车不过是心理因素的说法,于是我心里自编了一段唱着「我才不怕晕车呢」的小曲儿,在巴士沿着山路行驶的期间反复循环着。
吵闹的引擎声稍微静了下来,巴士离开山路回到了笔直的公路上,在久违的信号灯前停下时,女声的广播响了起来:
「下一站、阵出南,下一站、阵出南站。」
我按下下车按钮。巴士在绿灯亮起后便再次开始减速,直到完全停下后车门开启。这回是司机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
「阵出——南——到了——」
还依着古怪的节奏。
付了车费后下车,我首先深深地吸了口气。果然,虽说反应并不强烈,多少还是有些晕车,在接触到新鲜空气后感觉舒畅不少。据说阵出刚下过雨,路面却并没有被打湿的痕迹——毕竟正值七月,这么一点水分只要放晴很快就能晒干。然而我忽然发现,方才的白云蓝天已经阴沉下来,阵雨将至的迹象在空气中弥漫。这下可麻烦了,我没带伞。

四处打量了一会,我注意到巴士是沿着斜坡而来的——左下右上,几近平缓的坡道。眼前是一片炎炎夏日中绿意盎然的田园,如配角般零散地铺着几户人家。地势自距离模糊的远处再次高起,直至苍绿群山的彼方,那覆盖了永久雪层的神垣内连峰巍然耸立。
「仓库是在……」
我咕哝着,再次环视周围。横手女士所说,在巴士行进方向的右边可以看见仓库,即是说在斜坡的上方。
我很快便看见了仓库的位置。原本担忧着有多间仓库时该怎么办,所幸在阵出南站的右方只有一栋,并且距离不远。从这里望过去,仓库的下半部分被板壁遮住了,只能看到三角形的屋顶、似乎是用砂浆涂漆的白色外墙以及二楼的一扇双开门。那周围没有其他的建筑,斜面上只坐落着孤零零的一间仓库,也是有些古怪。
我一路小跑穿过车辆寥寥无几的马路,正想着直接走去仓库,又想起了横手女士的话。她提醒我,行动时要避免被人看到。虽然这说法让我有些不悦,但也不能对出于善意告诉我千反田所在的她叮嘱的话置之不理。照她所说,我开始寻找有树篱的人家。
离仓库几十米的地方,有一间符合形容的房屋。那是座屋顶上铺着瓦片的平房,树篱间伫立着粗大的木质门柱。和千反田家相比是有些相形见绌了,但也是座威严的屋宅。
「还得去那里啊……」
虽说得到了主人的许可,根本不必觉得胆怯。总不至于一切都是横手女士的圈套,等我走到她的地盘就会因为非法侵入被逮捕吧。
我看看手表,已经四点五十分了。乘巴士到这里大约花了二十分钟。查了一下,下一班开往文化会馆的巴士会在五点十分到达。这和横手女士所说一点乘上巴士、一点半便可到达文化会馆的用时大致相符。
「这样就来得及了。」
只要在巴士到达前的二十分钟内,把千反田从那个仓库里带出来就可以了。如果她不在里面的话……罢了,已经尽了人事,伊原也不会责怪我了吧。
感觉到脸颊有丁点冰凉,我用手指一擦拭,发现沾了水珠。道路上深色的斑点在一滴滴地增多。雨下了起来。
「开玩笑的吧,简直了。」
夏季傍晚的阵雨,轻易就能变成暴雨。虽然我认为自己今天各方面都很努力了,但老天爷似乎还是不允许我有片刻的犹豫。我猛吸了一口气,朝有树篱的房屋跑去。

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1-17 02:24:00 +0800 CST  
7.

绕过横手家的庭院,我来到了仓库前。
雨并没有阵雨那么猛烈,充其量不过毛毛雨罢了。即便如此,视野中的景色还都是烟雨蒙蒙的。仓库的屋檐突出得不多,很难说是个适合避雨的地方,但幸好没有起风,站在屋檐下也能勉强不被淋湿。多亏了那层板壁,即使我这样的高中生很违和地站在这儿,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虽说于我而言是种幸运,但从安全防范的角度来说做得还不够到位吧。不过既然是已经不再使用的仓库,说不定也不会有人在意这点。
想象中的仓库门是漆着砂浆的厚重防火门,但实际上是木质的双扇门。婴儿拳头大小的铁质铆钉从上到下嵌成一排,看起来相当坚固。铆钉上凿有似乎是用来穿锁的圆孔,但并没有看到锁。我摸着铆钉嘟囔道:
「那么,该怎么办呢。」
首先要确认的是,千反田是否真的在这里。试着敲门看看吧——这么想着,我抬起了手腕。
就在此时,我隐约听见了一个美丽的声音,混杂在淅沥的雨声中。于是我把耳朵贴在门上。
——啊——啊——啊。
正奇怪着,又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发声练习吧。为了赶上合唱的出场,千反田在调整着嗓子的状态。察觉到这一点,我下意识地敲了敲门。
仓库里的歌声戛然而止。似乎对里面的人来说,这种状况简直就像恐怖片一样。试着安抚受到惊吓的她,我又呼唤着:
「千反田,你在吗?」
我再次把耳朵贴在门上,却什么也没听见。保持这个姿势,我再一次问道:
「你在里面吗?」
这次听到了回答。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折木同学?」
找到了。千反田在此不过是横手女士的推测,我也充分考虑过她不在的可能性,不过,好歹一切顺利。
我可以听清千反田的声音。相比看上去的厚重感,这道门出乎意料的薄,让人感到声音意外的近。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是在问我前来的理由、还是找到她的方法呢?我没能理解,索性一并回答了。
「伊原在到处找你,所以让我帮忙;横山女士告诉我有这个地方,于是我就过来了。」
「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些无力的声音。
「对不起。」
并没有向我道歉的理由,我只装作没听到。
「听得不是很清楚啊。可以把门打开吗?」
回答细弱得像是从远处传来一样。
「……好的。」
「不愿意的话不必勉强,抱歉。」
听横手女士的意思,这个仓库本就像是千反田的秘密基地一样的存在,因为合唱的原因找上门姑且能得到原谅,但还要进去的话感觉就不太合适了。反正雨下得不大,隔着门讲话也没有什么。我正这么想着,千反田的声音突然着急了起来:
「怎么会不愿意!只是……我没有脸见折木同学。」
千反田沉默片刻,微微自嘲地说道。
「我被折木同学看不起了吧……身负重任却临阵脱逃,肯定给大家带来不少麻烦了吧。我真是……太差劲了。」
是觉得这样的她有些少见,不过完全没有看不起的想法。
「虽然没在两点时赶到,但还是打算六点过去的吧?所以刚刚还在练声。」
话音刚落,「你一直在听?!」
「呃,只有最后一段。」
「……」
「与其说在听,不如说只是听到了而已。」
耳边又只剩下了雨声。在狭窄的屋檐下,一直朝门站着有点累,于是我也靠在了门上。我轻咳一声,慢慢地问道:
「那,怎么说,能去吗?」
微弱的回答。
「……不是催我快去么。」
我缩了缩肩膀,虽然千反田看不到。
「如果不能去也不用逞强。段林女士还气得说要找人代替呢。总有一两个人能唱的。」
「这种事……我做不到……」
说着这话的千反田,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
不知何时开始,一只蜗牛爬上了我面前的板壁。我一边不时地看着它缓慢的动作一边说道。
「但是,你唱不了吧。」
没有立即回复。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怯怯的试探。
「折木同学……是知道了些什么吗?」
「不,抱歉说了这种故弄玄虚的话,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回答时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是呢。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脚下的杂草一点点地被雨打湿。板壁上那只蜗牛看着像在爬行,但相比刚才却一点也没有前进。
「我不知道全部情况。但是,如果只是一点点,应该还是明白的。」
为什么千反田要从巴士上下来。
现在的千反田,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之后我听见像孩童催着讲故事的声音。
「请告诉我吧。」
说出来又能怎样。就算我完全了解千反田的心情,她会因此得到哪怕一丁点救赎吗。再说,也不能保证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太傻了,我还是保持沉默吧。
门的那边没有任何声音,像是在屏住呼吸等待那样。
我看了看手表,离巴士到达还有一点时间。
总觉得似乎有这样的传说。我现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智者吗?力士吗?还是跳着可笑的舞蹈让门开启的舞女?罢了,既然是她本人希望我说出来,那也一定做好了为我推测错误而失望的准备。想说的话就说吧。
「我觉得吧,说不定——」
我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阴雨绵绵的黯淡天空。
「你,被告知不用继承家业了吧。」
只有雨声依旧响着。淅淅沥沥地,柔和的杂音充斥着目所能及的每一处。
「……前段时间,伊原说过奇怪的话吧?说咖啡太甜了之类的。那天的你一直在发呆,看起来很不对劲。本来觉得『偶尔也会有这种状态的吧』,但回去之前我看到了你在看的书——倒是记得很清楚,是升学指导的书。从高中毕业后的建议,去哪一所大学、做哪一类工作、自己将要成为怎样的人——这样的书。」
明明没有淋到雨,脚旁却有些湿漉漉的。并没有感到渗进来的凉意,毕竟这是夏日里温和的雨。
「我们已经高二了,看升学指导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伊原和里志可能会考虑升学后的事,但你是不一样的吧?新年去神社参拜也好,四月的女儿节也罢,都是些以继承千反田家为前提的行动。你的未来应该是比任何人都更早决定下来了才对……本该如此,为什么现在却在呆呆地看升学指导的书呢?我当时是这么思考的。」
其实我心里本以为,她只不过有些在意那不能选的其他选项。但是今天的事情发生后,我开始考虑与之完全相反的可能性。
「之后就是今天的合唱。从伊原那得知你不见了以后,我最初不过认为你自有某种理由而已。但是,在四处寻找的途中看到了你要唱的歌词,我才有了现在的猜测。」
在文化会馆找到的宣传册上,写着的那句歌词。虽然一开始不知道千反田独唱的段落,之后也从段林女士那儿得知了。
「里志说了,江屿椙堂有把公认的良好价值观毫不尴尬地大加歌颂的习惯,可这又听起来太像说教了,所以才没有成为一流的俳句家。」
——啊啊 但愿 我还能 在自由的天空中逍遥
「你独唱的部分,把对自由的渴望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把看到歌词时的违和感和千反田消失的理由结合在一起的契机也是里志说的话。他说,和亲戚下将棋,输了并没什么,但被要求亲口说出「我输了」是非常不爽的。
「我也有过这种回忆。以前参加亲戚的婚礼的时候被要求唱赞美歌。因为知道那只是个形式,所以对『主耶稣万岁』『圣母玛利亚万岁』这样单纯的歌词一直在意着,始终唱不好。明明自己不信基督教却要歌颂他们,这难道不会对不起真正的基督教徒么?」
说谎会给心里带来负担。
「你是觉得,其他都没关系,但唯独没有办法唱出表达渴望自由的歌词吧?」
在嵌着铆钉的门的那一边,千反田是否还在呢。没有说话,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我像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在这之前,你的未来——如果这么说可以的话——是不自由的。虽然多少能够自己干预一些事,但最终必将成为千反田家的继承人。如果现在还是这样,唱出这些歌词应该是没问题的。实际上,在练习的时候就已经很平常地唱出来了,也没有对负责独唱部分表示反对。这一切发生了变化,应该就是近几日的事。」
大概就是伊原提起甜咖啡的前一天吧。
「就在这几天,你突然就不能唱了……是因为自己自由了吧?」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若是自己的意愿也没关系,但是,长久以来一直被当作千反田家的继承人,而自己也接受了这一说法的你,突然被否定了这点——家里没有继承人也没关系,按你喜欢的样子生活吧,父母中的某一位对你说了这样的话以后。」
被横手女士说「那孩子有着作为千反田家继承人的责任感,所以一定会来的」的千反田,却失去了继承人身份的话。
「肯定会……不知所措吧。」
没有背负着什么身份和责任,只是把节能这种大话挂在嘴边、成天游手好闲过日子的我,其实是不可能体会到千反田的感受的。明明不能理解,却还是慢悠悠地陈述着经过思考推出的结论,这样的我,完全就是个惹人笑的丑角。
「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在大庭广众面前唱出向往自由的歌词吗?当然,接手了重要的独唱部分,必须要尽到责任,否则会给其他团员带来麻烦。自己的事情先放下,告诉自己这是必须做的,强迫自己唱出来。别任性了。……这才是正确的。一定会有某个人这么说吧。」
事实上,谁会说这样的话呢。伊原是不会说的,里志是绝对不会说的。但是,总有某个人会这么说的吧。
「但是我……即使事实真和我荒谬的想象一样,我也没有一点责怪你的意思。」
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明明梅雨期早就结束了,但这柔和宁静的雨却没有停止的迹象,也毫无渐大的意思。板壁上的蜗牛已不见了。是慢慢地爬出了板壁,还是掉进了草丛,我并没有看见。
紧闭的门的那一边,传来了无比平和的声音。
「折木同学。」
「我听着呢。」
「我……到现在才对我说『自由地生活吧』……说『选你喜欢的路走下去吧』……说『千反田家的未来我会想办法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了』……」
慢慢变得自嘲的声音,在最后说道。
「事到如今才给予我翅膀,我真的觉得很困扰。」
而后,仓库便沉入了一片死寂。
千反田背负至今的一切,却被告知了不用背负也可以——想到这里,忽然就被想要全力痛揍什么的冲动笼罩了。想要猛打什么,让自己的手也受伤、直到鲜血流出。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五点零六分。还有四分钟,开往文化会馆的巴士就要到了。
我已经说完了所有能说的话,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剩下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只是千反田自己的问题了。
雨没有变强,也没有减弱,只是淅淅沥沥、绵绵不绝地下着。——自仓库中,我已听不见歌声。

(全文完)

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1-17 02:27:00 +0800 CST  
写在后面的话。
这次临近期末,人手非常有限,在我们与做上篇时同做翻译的Gin神分裂的共同努力下,还是花了更长的时间,才终于完成了下篇的翻译。希望各位读者多多包涵。


另外,如有翻译问题,可在本层楼中楼反馈。

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1-17 02:29:00 +0800 CST  
@karin0702@佐天泪子
吧主您好,我社重新校对润色了一下这次中篇的上篇,和下篇一起合起来发了一个帖子,可否将那个加精,然后把这个的精品撤掉?方便大家阅读。翻译质量方便,全文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
这个是新帖地址:http://tieba.baidu.com/p/4345674863

楼主 _Schalke04_  发布于 2016-02-09 16:12:00 +0800 CST  

楼主:_Schalke04_

字数:15636

发表时间:2016-01-17 10:1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0-10 11:10:05 +0800 CST

评论数:36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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