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L度娘
偶有河蟹偶怕谁- -

授权书见《人淡如菊》或者《灵异第六感》

莫失莫忘

（一）
菊丸下楼的时候大家已经在客厅吃早饭了。
“早安。”不二打招呼。
“早。”菊丸显然睡眠不足的模样，蹭到桌边坐下，左右活动几记脖子。
昨天傍晚从米兰飞回来，回到公寓已是深夜。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七小时。
“记者会几点？”大石将早餐递给他，问。
“九点吧……真是麻烦。”菊丸嘟囔着，开始扯面包吃。
才出道不久，便拿下米兰时装界举办的“新人服装设计大赛”金奖，日本人首次获此殊荣，自然轰动媒体。
不二笑：“英二多争气呀，露露脸也是应该的。”
菊丸扮个鬼脸，此时已基本清醒。他打量一旁着装正式的手冢：“出庭？”
“恩。”手冢应了一声，继续喝牛奶。
“又出什么事了？”菊丸好奇地问，却面朝不二。
“是你出国的那阵子发生的案子，本来只是经济纠纷而已，到后来弄了个家破人亡。”不二替他恶补上月的新闻。
“被告只是个柔弱女子，曝光之后舆论哗然。”大石补充。
菊丸夸张地叹气：“最毒妇人心。”
此时手冢起身，拿起车钥匙：“我先走了。”
“等等。”菊丸叫。
大家俱是一愣。
“手冢，今天是替那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讨公道吧？”
“是。”
“将深灰色套装换成藏青色会不会更好一些？”
手冢略微思考，然后点头。抬腕看表之后，上楼换衣服。
菊丸一手托腮，对不二和大石笑得得意：“这是专家的建议。”
“英二是觉得穿得越凝重越容易让原告得到陪审团的同情吧？”虽是问句，大石的口气却肯定。
“没错。不过老实说，就算部长穿一身得花团锦簇也肯定会像往常一样胜诉的。”菊丸眨眨眼，调侃。
不二失笑：“花团锦簇？今秋男装流行趋势吗？”
菊丸皱了皱鼻子，然后正色：“有点意外耶，手冢会接受我的建议。”
不二就餐完毕，也站起身，淡淡道：“他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却不是毫无理由地固执己见。”
只见手冢已经一身藏青下楼，出门前说了声“谢谢”是给菊丸的，“再见”是给大家的。
菊丸透过窗子目送那挺拔的身影远去，悠悠叹息。
大石弯起食指敲他的脑袋：“英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做梦了！手冢绝对不可能成为你的模特的。”
“那大石呢？”期待的目光投向眼前人。
大石哭笑不得，闭起眼睛摇头。
悻悻地望向正在整理衣装的不二，自言自语：“可惜稍微矮一些。”
不二忽然回头，笑容颇有些摄人，走过来，一手撑在桌面上，凑近他：“英二刚才说什么？”
“呃……那个……没有啊。”菊丸结巴起来，讨好地笑。
“那就快些吃早饭。”不二将面包递给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菊丸乖乖咬面包，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猛灌水。
“怎么了？”大石停下手里的活儿。
“芥末……面包里什么时候涂了芥末？”带着哭腔。
不二笑得愈发灿烂：“呀，可能是我刚才涂的。”
菊丸恶狠狠地瞪他：“你报复！”
“是意外。”无辜却万分碍眼的微笑。
“你明明是报复——”菊丸一副随时要扑上来拼命的样子。
“我说了，是意外。”肇事者完全不理会他，弯腰换鞋，关门前对大石道，“我走啦，灭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轻松离开。
“大石……”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还辣不辣？”首先是怀柔政策。
“好些了。”菊丸心想果然是大石最好。
“是你先去惹不二的吧。”然后要明辨是非。
“我又没说错，他没长到一米八，自然是矮了。”明显底气不足了。
“说到没有一米八，似乎不止不二吧？”最后还是忍不住逗弄他。
“啊——”菊丸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们一道欺负我！”
大石笑出声，难怪不二曾经很坏心眼地说，看英二气鼓鼓的样子是他人生一大乐趣。

（二）
不二步入医院，走廊上和相熟的护士打招呼，然后在众多爱慕眼光的包围下走进内科诊疗室，习以为常。
洗手消毒，换上白褂，帽子口罩一应俱全。完毕之后，露在外面的只剩那双弯弯的眼睛。这样的医生顶叫人喜欢，耐心温和，眉眼带笑，让人觉得可亲可信，必是药到病除。
病患是满意了，不二却时有麻烦。很多女病人常借复诊之名，只为多与他见上几面；或是以答谢为由，邀他吃饭外出。
好在不二游刃有余，就连被婉拒的女孩都觉得是一种幸福。
早晨来就诊的病人很少，他着手整理昨天的病例记录。想到先前和菊丸玩闹，笑。
不知道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所谓的缘分，大学毕业后各自有了工作，既不方便住在家里，也还没有能力买房子。大石的远房亲戚因为要移民，留下一套小别墅，租金合理，地段又好，在同学聚会上便问起谁要合租。
不二是立即敲定，菊丸多少带着凑热闹的意味也嚷嚷着要一起。半月之后，手冢从德国修学归来，大石也把他带了进来。这样，小别墅里的四间套房全部有了主人。
当初一起在青学网球部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四个有朝一日会住同一屋檐下。可是，又有哪些事情是当时的自己能预料的呢？
曾以为，网球便是毕生的追求了，那时都还是孩子，给一双翅膀便能飞去太阳。而后，渐渐明白，没有人能抱着梦想过一生的，那是种太纯粹的东西，神圣得让人舍不得将它带入现实。
面临大学入学考试，网球便正式粉墨谢场。不二读医，悬壶济世当仁不让。手冢或多或少还是因为旧伤的关系，留在德国读了法律，回国后有了事务所。菊丸天马行空惯了，对时尚的灵敏度也不亚于对当年那只黄色的小球，如今的工作很合他。大石念管理，实习的时候就被日航企划部看中。前些天不二在河村店里遇见桃城，他送了一套游戏软件给自己，回家玩过才知道他是主创人员之一……
这样也很好，大家在各自的领域平静生活，然后一起追忆那段热血青春。等到某天白发苍苍，可以欣慰地对自己说，曾经，曾经我离梦想那么近，伸手可及。

中午在餐厅就餐，看见电视屏幕上正在转播早晨对菊丸做的访问，不二饶有兴致地看。
镜头前的英二穿身V领本白T-shirt，外面很随意地套了件红黑格子的休闲衫，深蓝色牛仔裤，活脱脱一个翘课的大学生，感觉却出人意料得好，清爽利落。
谈了获奖的感想，谈了作品的灵感来源，再谈了工作室的安排，他坐在沙发上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东张西望。
不二想，他的极限确实快到。
“最后一个问题。”
菊丸听到这句脸上放光，坐直了身体。
“请问菊丸先生，您觉得什么是时尚？”
乌黑的大眼睛在镁光灯的照射下灵动狡黠，菊丸微微侧头，露出一个俏皮却骄傲的微笑：“我就是时尚。”
这个表情谋杀了大量胶卷，只看见闪光灯亮个不停。
不二嘴角的笑意加深几分，真是个单纯坦率的家伙，完全不知道外交辞令。给时装界的前辈听见这么张扬的宣言恐怕会恼怒吧，你菊丸英二就是时尚那我们算什么？大石若也在看这档节目，一定没可奈何地摇头哩，当然，多半掺着宠溺。

下班前最后一个病人是个十来岁的男孩，由父母带着，说孩子在运动中忽然晕倒。
常规检查，询问病史，不二抬头问双亲：“两位有心脏病吗？”
“我有，她没有。”父亲脸色顿变，“医生……”
感觉被扯了扯衣角，不二看见男孩盯着自己，怯生生地问：“大哥哥，我以后还能打球吗？”
放下手里记录的笔，不二凑近他微笑：“可以啊，只要检查出来没有问题。不过最近不能剧烈运动了，你打什么球？”
“网球。”说这两个字，对面的孩子双瞳精亮。
又是个打网球的孩子，希望不是自己推断的病症才好。
“拍胸部X线片，做个心电图心向量图检查，一两天就会有结果。”不二将单子递给家长。
摘下口罩帽子，跟男孩闲聊起来：“打网球多久了？”
“两年。”
“真不错，加油哦！”不二摸摸他的脑袋。
孩子随父母离开了，他却在刚才那刻想起越前，那个眉眼英气勃发的少年。
当初，越前的的确确是青学的宠儿，仿佛一块原石，经过磨炼，加以时日必定成为举世无双的钻石。一群学长抱着极微妙的心态看他成长，有时还忍不住帮上一把。渐渐大家便明白手冢对这个小鬼的期待。
这个过程令人愉悦，虽说被追赶，或者还会被超越，可看着原石逐渐发光发亮一直到璀璨夺目，欣慰是难以否认的。
越前是个傲气的孩子，别扭地叫“学长”，冷漠地说“无所谓”，可偶尔微笑中流露出的稚气，比赛时流露出的快乐却叫大家都宠在心里。
无怪手冢会说，出色的选手自有一种别样的气质，会叫人喜欢，甚至追随。
手冢，也是那样的人呵。

（三）
休息日，偷得浮生一日闲。
菊丸充分暴露了其嗜睡的本性，临近中午，居然还不见他下楼。
“他想把早饭省了？”不二笑眯眯地问大石。
苦笑：“我去叫他。”
不二敲敲手冢面前的桌子，建议：“手冢，我们来打个赌吧，大石一定没办法把菊丸叫下来。”
手冢不紧不慢看他一眼，不做声。
不二笑笑，意料之中，还是那么无趣呢。
楼上菊丸卧室的门几乎不锁，大石轻易走了进去。
吓一跳，满写字台都是服装样稿，有些刚刚勾勒出轮廓，有些已经上色。
大石帮他稍作整理，记得之前说过：“英二，你的写字台也太乱了。”
当事人倒振振有辞：“大石喜欢井然有序，我喜欢错落有致啊。”
他总有的讲，歪理一大堆。
大石拉开窗帘，阳光爬满菊丸的床，睡梦中的人显然不满，哼哼唧唧拉过被子没到头顶，只露出一小簇橘红色的发。
“英二，起床啦。”索性将他被子也往下拽拽。
“嗯……再睡一小会儿……就一会儿……”挣扎中嘟囔。
“再睡过去就是晚上了。”大石又好气又好笑，轻拍他脸颊。
菊丸睁开惺忪的双眼，一手遮住泄进来的阳光，瞄了眼床沿的大石。常规说来，他接下来是继续会周公的，可今天却清醒大半。
“咦，你穿啦？真好看。”
从米兰转悠回国，替手冢、不二和大石各带了一套便装，第二天便看见大石穿自然高兴。
“恩。”大石点头，不忘本职，“醒了就快起来。”
床上的人没动静，话倒是继续说：“颜色很漂亮吧，水蓝果然适合你……”然后就是一堆专业术语。
大石笑，菊丸学成毕业到今天，自己和其他两人几乎是没买过什么衣服了，全由他一手包办，从正装到便装到运动装，甚至连睡衣都想插手。不二百年难得一见地向他讨饶说英二你放过我们吧。
玩笑归玩笑，大家倒真是省心不少。用菊丸的话来说便是“Feature is everything.”，自然包括着装。
下楼后听见客厅里不二“呀”一声，说：“你居然被大石叫起来了？”
扮个鬼脸给他看，不二话里总是陷阱重重，刚起床的人决定养精蓄锐先，暂不做答。

秋日的午后，阳光粉粉绒绒，透过落地玻璃，撒下一地碎金。
客厅里难得的宁静。手冢拿本书在单人沙发上看，偶尔发出翻页时的细微声响；不二兴致盎然地在餐桌上砌拼图，一玩便是大半天；大石在茶几边看下月日航线路安排，不时做笔记；菊丸蜷在最靠近阳光的角落，坐在靠垫上翻最新漫画。
各忙各的，却一屋子和谐。
忽然听见菊丸呵呵低笑，大家抬头看他。
“不好意思，我忍不住。”菊丸扬了扬手上的《网球王子》，“打过网球的都会笑，这里面的招数都好夸张。”
“最近经常听到，好像很红的样子。”不二继续低头弄拼图。
“恩。”菊丸点头，“女孩子喜欢的更多一些吧。”
“那你也看？”大石笑着问他。
“一来是确实不错，二来嘛——”菊丸放下漫画站起身，伸个懒腰，“怀念一下我的网球生涯。”
走到不二身边，他目瞪口呆地指着拼图：“天哪，这么复杂的画面你也拼？！”
海上日落，余晖染红天空和海面，深蓝的天上少有浮云，深蓝的海面微起波澜。在菊丸看来，这副图几乎都是蓝色，根本无法区别。
不二弯起眼睛，道：“是不是很漂亮？快要完成了。”
的确，画面已经初具规模，空白比较多的便是海天相接那块最易混淆的地方。
“几块？”菊丸啧啧不已。
“五千块。”
“那么多？！要是我，顶多拼五百块。不二你真是天才。”菊丸跪坐在一旁椅子上，看他忙碌。
“这里。”不二指向左上方角落的空缺，“这块怎么也找不到，来，你帮忙。”
“啊？”菊丸马上垮下脸，“不行，那么多怎么找啊？”
两人对视，极有默契地一齐望向手冢。
“部长——”菊丸偶尔会这么玩笑地叫他。
“手冢，反正你也没事，过来帮忙。”不二笑盈盈地冲他招手。
菊丸索性去拉他，若过去在青学，他是决计不敢如此挑战部长的权威的，现在一起住久了，倒也随意起来。
手冢放下书走过去，看看那个缺口，又在大堆剩余的拼片拨弄了几下，夹起一块，准确地放在属于它的位置，天衣无缝。
菊丸已经说不出赞叹的话，只愣愣地看着，然后掉头去望大石：“大石……真可怕。”
不二笑得愈发灿烂：“手冢果然厉害，不如帮我把余下的都砌掉吧。”
“我完成了，你拼什么？”手冢静静反问。
“也对。”不二点头，继续得寸进尺，随口道，“若是我今天完不成，你就出手相助吧。”

快要吃晚饭的时候，不二的手机响起，只见他接听完之后匆匆出门，交代一句：“我有手术，晚上不必等我。”
深夜，手冢下楼倒水，看见玄关的暗灯依旧亮着，想不二可能还没回来。扫一眼客厅，却发现背对楼梯的沙发上有人入定般坐着。
走近几步，看清是不二，轻轻咳嗽一下。
似乎才惊觉有人，不二转头，漏进来的月光下，浅褐色的头发泛着冷冷的银光，皎洁如月的面庞淡淡倦倦。
“怎么还不睡？”嘴角的弧度几乎不可见。
手冢微微皱眉，这该我问你才对，这么晚回来还不睡，傻坐着为何？
“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不二靠在沙发上，淡淡道。
手冢觉得不对劲，认识这么久，少有见到他这般疲倦落寞的神情。走上去，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对他的举动，不二似乎有些意外，笑一下然后摇头：“没事。”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手冢起立，声音微有愠意：“不愿说的话算了，早些睡觉。”
走没几步，听见身后清清淡淡的语气：
“昨天一个男孩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是先天性心脏病。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要我立即为他动手术。发现得太晚了，手术很危险。我问家长是否考虑姑息疗法，那个男孩说不要，姑息疗法意味着一辈子不能再运动了，他还要打网球……”
手冢重新在他身边坐下。
“心脏搭桥，可是大出血……手冢，我很想帮他，我也希望他能继续在球场上奔跑……”声音开始支离破碎。
“你尽力了，不能怪你。”手冢道。
这样的不二叫人心疼。
“肩膀借借。”不二闭起眼睛靠上去，幽静的夜，周围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他抬头冲手冢微微一笑：“谢谢，我没事了。”
互道“晚安”之后不二回房，打开门，愣住。
写字台上，自己下午未完成的拼图已经砌完，并且装进了镜框，静静躺在那里。
眼睛先笑，然后是眉梢，嘴角，无法抑制。

（四）
年末将近，大家的工作都忙碌起来，菊丸尤甚，他的冬装发布会为期不远了。
好在小别墅里很早请了个欧巴桑，打扫房间，清理脏衣服，做好晚餐之后一天的任务便结束。这天恰逢身体不适，告假一天。
菊丸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还在想，晚饭怎么办。
“我回来啦！”
他发现已经到家的不二捧着水杯在厨房外探头探脑，好奇，外套都不脱便蹑手蹑脚跑过去。
然后，当场石化。
厨房里是手冢，把银灰色的运动装当居家服穿，卷着袖子切菜，身手干净利落。
“没想到吧？”不二小小声问。
“如果换成大石，我会比较能接受。”菊丸缓过神来，拿过不二的杯子，喝口水压压惊。
“我回来的时候也吓一跳。”不二拉着他回到客厅。
脱下外套挂好，菊丸笑得贼兮兮：“部长那样真是性感。”
“咳咳……”不二呛到，脸上的微笑依旧很体面，“你觉得手冢会喜欢你的评价吗？”
“干嘛不？”故意拽拽。
“试一下哦。”不二忽然放大音量，“手冢，英二说……”
菊丸没料到有此一招，吓得连忙扑上去捂他的嘴，不迭摆手。
不二灵活地跳开，继续未完的话：“英二说你太辛苦了，要不要我们帮忙？”
“不用。”厨房里回答。
菊丸惊魂未定地轻拍胸口，瞪着不二以眼杀人。
大石回来，正好开饭。
望着桌上的四菜一汤，不二侧头问一脸冷静的大厨：“手冢，你还留着这手儿？”
“德国的时候一日三餐都要自理。”简洁扼要地说明。
“住了那么久头一次知道呵。”大石也颇为意外。
“部长你太伟大了！”菊丸恭维手冢的时候喜欢叫他“部长”。
“这话你从国中开始就说了。”不二笑。
菊丸点头：“是啊是啊，部长伟大的时候太多。”
对面的手冢顿了一下，抬头提醒：“今天是你洗碗，别忘了。”
“哦……”笑容立即垮台。
他们四个向来都是轮流洗碗，每每轮到菊丸，必然神情痛苦。
插曲过后，继续话聊。
“大石。”菊丸敲敲身边的人，“青学的时候你们班有个叫藤井澄子的女生吧？”
“有，很开朗。”大石记性不错。
“我在关老师的工作室看见她耶，模特。”
“模特？真不错。”
“她见到我就一把拽住问菊丸英二大石好不好，怎么搞的啊？真是的！”不满地望向毫不知情的人。
“啊？”大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多年不见的同学自然要关心现况。”不二解围。
“这也就算了，可她居然还说……算了，气死我了，不提了。”菊丸闷头吃饭。
大石和不二面面相觑，没可奈何地笑。
饭桌上菊丸最活络，唧唧喳喳总有话题。大石和不二会搭腔，有时受了怂恿也说说白天的事。手冢几乎不开口，被询问了也是简单做答，大家都习惯了也不介意。
其乐融融，倒真有了家的感觉。
冷不防，菊丸开始打量不二，目光逼人。
“怎么？”不二微笑问。
“你最近很累吗？感觉瘦了耶。”
“有吗？”不二低头看自己。
菊丸指指他的衣服：“这件交织衫是去年置的吧，当时我们一人一件，都很合身，今年看你第一次穿它，却显大了。”
看见三双关切的眼光投向自己，不二笑得暖暖：“你们放心，我是医生，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对了！”菊丸接着道，“手冢和大石也把那件拿出来试试吧，看看今年是否合身。索性重新置一款好了，我想想什么式样好哦……”
春夏秋冬四季的居家服中各有一套是四人相同款式不同颜色或图案的，菊丸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纯粹是心血来潮，说这样像一家人。
完饭后，菊丸敲不二的卧室门。
“我来要你新的尺寸。”仔细量好，说：“看吧，果然是瘦了。”
不二笑：“口气像我姐姐。”
菊丸捶他：“好心没好报。”
“好好好，谢谢英二关心。”
菊丸右手轻轻一撑，坐到写字台上，晃着两只脚问：“不二，你说大石在青学为什么没交女朋友？”
“嗯？”不二抬眼看他，“这该问他本人啊。”
“今天藤井澄子问我大石目前有没有女友，还说她国中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
“大石温柔体贴，喜欢他的女生当然不少。”
“藤井居然半真半假地埋怨说‘当初就是因为网球和菊丸我才没机会表白’。这是什么逻辑？！”终究忍不住将餐桌上的半截话说出来。
不二笑而不语。
“我当初占了大石很多时间吗？说得好像我整天缠着他。讨厌！”
看不二依旧没有反应，菊丸推他：“你说话啊。”
“说什么？”摆明了局外人的微笑，“你们俩的事我不知道呵。”
菊丸跳下桌子，自言自语：“反正大石一定不会喜欢她那样的女孩子，莫名其妙。对不对？”
“可能吧。”不二含糊其词。
“不是可能，是一定！”菊丸强调。
“好好，一定。”不二哄小孩似的依样画葫芦。
这下他满意了，摆摆手说：“那我回房间了哦。”
房门被带上，不二唇畔笑意不灭，想，难怪有当局者迷的说法。

（五）
因为需要联络一位重要的证人，手冢随同当事人去神奈川县三天。那边的深秋已然冬日气候，回来便哑了嗓子，说话鼻音浓重。
“感冒而已。”他轻描淡写。
“若是你说了算，还要医生做什么？”不二替他检查，家中医药设备健全。
“怎么样？”大石凑过来问。
“感冒带出的咽喉炎。”不二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会不会头晕？”
“有一点。”医生面前，老实交代。
“一定发烧了。英二把体温计递给我好吗？”
十分钟之后结果出来，三十九度二。
“你快烧开了，手冢。”不二淡淡道，“躺着去吧，我来找药。”
手冢顺从地上楼。每次有人生病，不二的话便是圣旨，毋庸置疑。
“需要帮忙吗？”菊丸趴在沙发上看着一堆瓶瓶罐罐，问。
“来。”不二递给他和大石各一粒药丸，“先把药吃了。”
“啊？”菊丸瞪大眼睛，“手冢生病，大家都要吃药？”
“没错。”不二手头依旧忙碌，“感冒会传染，所以都要预防。”
捏着嗓子和水吞下去，菊丸关心道：“手冢没有大碍吧？”
“还好。退烧注射剂家里还有，明天配些阿莫西林回来消炎。药片和药水是免不了了。”
“真可怜。”菊丸一脸同情。
大石出声：“晚饭他是不能吃了，我去煮些粥吧。”
“也好，麻烦大石啦。”不二温柔地笑。
“你这样很见外耶。”菊丸嬉皮笑脸地代为回答。

不二走进手冢房间，看见他倚在床头。
“先扎一针退烧。左手右手？”将试剂吸入一次性针筒，压出里面的空气。
“右手吧。”手冢配合地拉起袖管。
熟练地找到静脉，推入药剂。
“过会儿会口渴，热水就在边上。等喝完粥后再吃药片，不能空腹。躺下后把冰袋放在额头上，睡觉。我临睡前会再过来看一次。”不二的语气温和却无波澜，完全医生对病人的口吻。
“恩。麻烦你了。”
“手冢，不舒服有些时日了吧？”不二背对着他收拾针筒试剂。
“开始以为只是感冒而已。”
轻轻叹口气，不二转身看着他：“本来确实只是感冒，可你刻意忽略它。”
昏暗的灯光下，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隐藏的情绪太过复杂，手冢不自觉地躲开对视：“那几天……忙着收集证据。”
不二的嘴角牵起一丝笑，咸咸涩涩：“能不能请你明天休息？”
手冢不做声。
“这是我作为医生给你的建议，如果你明天不会觉得头重脚轻或是任何发烧过后的虚弱症状，你自便好了。”
话出口方觉重了，轻轻道：“手冢，其实……”却接不下去。
面前的人不是菊丸，可以敲敲他的脑袋说病人是没有人权的所以英二你要听我话；也不是大石，可以微笑说工作固然要紧大石还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是手冢，是手冢的话，不二周助无可奈何。
当初在青学也好，如今踏入社会也罢，在大家看来手冢最能让人放心，冷静自持，似乎所有的事尽在掌握。
可恰恰因为如此，不二才觉得手冢最令人担心，那张少有表情的脸孔后面究竟要藏住多少难以承受？
“好好休息吧。”站起身准备出门。
“不二，抱歉。”听见背后传来手冢的声音，“明天我会留在家里。”
笑，他毕竟是明白自己要说什么的。把头转过九十度给他一个侧面和上扬的嘴角，柔声说：“那就好。”
下楼的时候听见菊丸跟大石说话。
“我明天留在家里好了。让欧巴桑照顾手冢总不太方便。”
“你的进度没关系？”大石问。
“反正最近在赶设计稿，家里一样画啊。”菊丸看见不二，接着说，“你们两个都不方便翘班，我就无所谓啦。”
不二和大石对望一眼：“好吧，就交给你。”

第二天中午十分，手冢看见菊丸敲门进来，意外地问：“你在？”
“恩！没关系，目前样稿还没全部完成，不必天天留在工作室。”菊丸递上粥，开始细数桌上的药片。
“不二说，今天退烧之后这个就不用吃了。”
“不二说，那个要在饭后一小时才能服用。”
“不二说，下午要手冢睡觉，不能看书或是案宗。”
“不二还说什么？”手冢的眼里已经有了笑意，问他。
菊丸当真侧头想了一下，回答：“没了。”
手冢开始喝粥的时候，他也跑下客厅吃午饭。
一边喝汤一边想，有时候人的际遇果真奇妙，如果不是大石和不二，恐怕自己与手冢是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当然，当年的网球除外。可即使是网球，也是属于各自的风格。
菊丸寻思，自己的天马行空手冢估计是会皱眉的，而手冢的冷静威严，恐怕是自己永远学不会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仍然可以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友情这东西并没有标准尺度呢。

传言，感冒是一种很伤感的病，越是寂寞的人，时间拖得越长。
传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传言正误掺半，手冢第四天便彻底痊愈了。

（六）  
周末晚餐的饭桌上，独缺菊丸，他下午就前往老师的冬装发布会现场，结束后应该有晚宴，所以事先告诉大家不要等他吃饭。  
客厅的电视机调在新闻台，正对刚才结束不久的发布会做详细报导。  
“此次的设计师是日本服装界的元老关宏明，除了本身享誉国内外，还培养出成为如今年青设计师中领军人物的菊丸英二……”  
不二笑着指指屏幕：“他似乎沉寂很久了，始终没有新作品。现在英二都成为提升他人气的资本。”  
“是啊，不过英二倒一直很敬重这个老师。”大石说。  
电视上，伴着解说播放了经过剪辑的现场片断：“到场的圈内外人士都为压轴的男装系列惊艳不已。粗呢外套经过洗水和磨旧的处理，弹性牛仔服饰经过洗磨处理，显得含蓄而性感。蓝黑牛仔装束、磨旧和无缝线的拼缝，为牛仔裤增添个性。染色、涂层、橡胶面，加上磨损处理，更是新的尝试。用现代观点完美演绎了校园美学，每一款都显得青春朝气……”  
果然是吸引眼球的设计，连手冢都多看了几眼。  
“宝刀未老啊。”不二赞叹，“居然用学生装压轴。”  
“这下，两周之后菊丸的发布会压力可就大了。”大石道。  
“他倒是不怕压力的。”不二用餐完毕，站起身，后半句似乎是自言自语：“奇怪，那些样式怎么如此眼熟？”  
大石在收拾桌子的时候，菊丸回来了。  
打招呼的声音细不可闻，换了拖鞋，脱下外套，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一路无语。而原本，他每次去看过同行的发布会，回来总会大肆评论一番。  
“这么早？晚饭没吃吗？”大石停下手里的活儿，猜测。  
“恩。”淡淡应一声。  
不二递杯热水给他，笑着问：“怎么傻傻的？老师的作品给你这么大的震撼？”  
菊丸十指交握扣住杯身，眼里满是委屈：“老师压轴的男装系列，明明是我的设计啊……”  
呃？愣住。  
不二最先想起：“难怪我觉得眼熟，英二给我看过草图。”  
菊丸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上，布满迷惘：“上个月关老师来我工作室询问了发布会的筹备情况，我把设计稿给他看了，他还指出了一些不足。那套牛仔系列本来是我想用来压轴的，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先吃饭吧……”大石软言建议。  
菊丸摇摇头，放下玻璃杯走上楼梯，声音愁云惨淡：“我先回房间了。”  
“菊丸。”始终没有说话的手冢出了声：“下楼吃饭。”  
静默三秒，菊丸顺从。部长威严仍在。  
漫不经心地扒着碗里的饭，完全食不知味的模样。没几口，他便放下筷子。  
“以前打网球的时候，总觉得赢便是赢，输便是输，输了再赢回来。从来没想过还可以作弊，可作弊即使赢了也不是自己的呀，会快乐吗？他是我的老师呵……怎么可以这样？”菊丸抬头，眼圈红红的：“你们说，为什么长大之后比赛规则全变了，变得那么复杂？”  
那受伤的神情如同一个孩子忽然被推进完全陌生的世界，所见所闻颠覆了以往美好的认知，除了束手无策，便是深深的困惑。  
“英二打算怎么办？”不二在他身边坐下。  
菊丸使劲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还有两星期自己的发布会就要召开，最重要的设计没了；除了他和老师，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剽窃的事，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只见菊丸忽地站起来，噌噌噌疾步上楼。  
手冢瞄了眼一旁不安的大石，淡淡道：“担心的话上去看看他。”  
大石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不二低头浅笑，手冢其实心细如斯。  

“真是过分了，见不得学生超越自己。”  
“恩。”手冢若有所思。  
“你说，如果我们现在依旧打网球，生活会不会比较单纯？只有输或是赢，不管结果如何，过程都是享受。”  
沉默片刻，手冢清冷的声音响起：“无论如何，总是要成长的。”  
是呵，总是要成长的，总是要走出记忆中的伊甸园看清这个纷扰的世界。人之在世，都需要经过一个炼狱的过程，猛火攻，沸水烫，面对种种人情世故，机关算计，才能修得金刚不坏之身。  
很无奈，无奈到几乎想抗拒迈开成长的步伐，可是由不得己。  
“对英二而言，太残酷了。”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  
“恩。”不二抬头看看楼上，微笑：“好在他并不是独自一人。”  
看见眼前的人开始收拾桌子，手冢问：“你代替大石？”  
“不是代替。”不二伸出食指晃了晃，露出坏坏的笑容：“只是和他换一天而已。”  
手冢别过脸去，不二的话总是猝不及防。  

大石敲门进屋，看见菊丸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定定地望着面前散乱铺着的设计稿，神情委顿。  
“统统都不行……这些都不能压轴用，怎么办……没时间了……”菊丸“哗”得一下将纸张全部拨到地上，侧身把脸埋进抱枕。  
大石叹口气，坐在床沿一边俯身捡图纸，一边问：“英二，你有没有恨老师？”  
“我讨厌他！”闷闷的声音，倒是赌气成分居多。  
“不，我是说恨，比如想要揭发他。”大石拿开抱枕，让他看着自己。  
眨巴眨巴眼睛，摇头。  
大石一脸不出所料的笑，认识这么多年，他了解菊丸。有时候会任性会捣乱，还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念头，说是风就是雨的。可那些，却恰恰是他的可爱之处，完全本色，率直坦诚。最重要的，是菊丸有一颗宽厚善良的心，不去记恨任何人。就算和谁话不投机有了矛盾，没几天又见他和人家嘻嘻哈哈，完全忘记之前的不快。  
“你别这么笑！我不恨他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他。” 菊丸瞪着大石，然后喃喃道，“顶多能体谅。”  
大石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够了。”  
“可是……我的发布会怎么办呢？”菊丸又开始难过。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把抱住大石，嘴里嘟嘟嚷嚷：“大石大石，我还是喜欢双打，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恐怕再坚硬的磐石在此情此景也会化为一池春水，大石缓缓收紧自己的手臂，将他揽在怀里，柔声说：“怎么是英二一个人呢，我一直都在啊。”  
菊丸似乎很享受这个姿势，轻轻“恩”了声。  
其实，真正的拥抱不含任何情丨色成分，甚至可以没有暧昧，因为不光是身体在寻找依靠，心灵亦是。这个温情体贴的动作，让惶恐不安的心在刹那平复宁静下来。  
冷不防，菊丸在大石怀里呵呵笑起来。  
“怎么又高兴了？”拉开一段距离，大石莫名其妙地问。  
他倏地从床上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好吧好吧，等着瞧吧，我会设计出更好的！”  
大石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笑，真是败给这家伙了。  
只要稍微充电，菊丸英二便又复活了。

（七）  
菊丸的冬装发布会安排在五星级饭店顶楼，走出电梯便可看见排列到T型台边缘的花篮，空气中的香气熏人欲醉。  
几天前，不二问手冢：“周末英二的发布会，帮我们在VIP区留了座位，去不去？”  
手冢点头。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不二故意说。  
没反应。  
不二再接再厉，笑得很讨人嫌：“手冢，你这个朋友还真不错。”  
镜片后面精光一闪。  
目的达到，不二愉快地鸣金收兵。  
从学生时代起就喜欢试探他的底线，在别人看来极危险的游戏，不二周助玩得不亦乐乎。  
发布会临近尾声的时候，菊丸没由来地紧张起来，他在两周内完成压轴用的系列男装的设计，包括选料，裁剪，修改。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坐在身旁的大石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如同当年准备双打上场前的鼓励。  
菊丸冲他感激一笑。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千呼万唤使出来的压轴设计风格与以往的清爽学生气大不相同。布料是柔软且舒适的菱条花布，单宁，棉与毛皮。颜色则使人联想到冬季的乡间，覆盖青苔、炭渣、枯枝等棕色丨色调。另外，布满羊皮背心、外套及针织衫的刺绣图案，带着浓郁的波西米亚风情。整个系列生气盎然，健康，男人味十足。  
掌声雷动，甚至有人起立鼓掌。  
设计师被迎到了舞台中央，镁光灯下，笑得像个孩子。  

喧哗过后的傍晚，菊丸捧着报纸读媒体一浪高过一浪的评价。  
“我之后去见过关老师。”  
“如何？”不二问。  
“我告诉他我一直很感激他，能有今天和他的教导是分不开的，我也应该报答。可是那种报答方式，我不喜欢。”  
“很得体。”大石笑，能够独当一面，便迈出成长最关键的一步。  
“手冢。”菊丸忽然放下报纸，“你当初说，要打属于自己的网球，对吗？”  
“是。”喝咖啡的人点头。  
“嗯～～”菊丸跪坐在沙发上伸个懒腰，“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赢，那样最好。”  
不二冲大石眨眼，功德圆满。  
电话铃响，大石去接。  
“啊，教练。”  
一声招呼把大家的目光都引来。  
“好的……我知道了。大家都很好，您也保重。”  
挂上。  
“教练说，越前回国了，明天会过来。”  
“啊？！小鬼回来啦？”菊丸来了兴趣，“好好好，正好有事找他。”  
“对了，教练说顺便恭喜你。”大石转告。  
“只是‘顺便’啊？”菊丸不满。  

第二天见到越前，个子窜高了，穿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背个黑色的NIKE包。眉眼成熟不少，英气逼人。  
他在法网成绩很好，亚裔选手，又年纪轻轻，媒体和公众都喜欢神话。  
“在那边如何？”手冢脸上依旧不见多余的表情。  
“还好。”越前答的认真。  
不二看这两人都精简无比，倒一般模样，忍不住笑。  
菊丸拉过越前，上下打量：“这衣服你还真合身。喂喂喂，你都没有谢过我耶。”  
“谢什么？”越前反问。  
“不是吧，这衣服哪来的你不知道吗？”菊丸气得哇哇叫。  
“上星期去看教练，她给的。”越前一脸“和你有关吗”的神情。  
菊丸彻底无语，工作室前不久推出一款名为SONIC的运动装，他胳臂向里拐地让大家试穿，其实便是送了。去看龙崎教练的时候留了一套越前的麻烦她转交，谁知道这小家伙饮水不思源，完全不弄清楚状况。  
“算了算了。”菊丸头痛地按着太阳穴。  
“啊！”越前倒是颇有觉悟地想起来了，“教练说过是学长送的。”  
菊丸啼笑皆非，索性说正事：“越前啊，你做我们这款运动装的代言好不好？”  
“代言？拍广告吗？”越前反应很快，估计这类要求也没少听过。  
“没有那么麻烦，以平面广告为主，拍照就好。改天你去打网球，我找几个摄影师抓拍几张就完事儿啦。”  
越前并没有多想，点头说：“好。”  
大家都有些意外，这些年，陆续听到他在海外的消息，一心一意比赛，不喜欢专访，更别说什么广告代言。  
“真答应了？”菊丸问，“什么时候拍？”  
“明天吧，我明天就要练习。”倒爽气。  
菊丸眼珠子都快掉下，拍着他的肩膀：“小鬼，我们还要签约，商谈酬劳……哪能这么快拍？”  
“酬劳？”越前挑起一边眉毛，看菊丸：“不要钱。”  
这话惹得大家都笑，菊丸亲昵地揉乱他的碎发，说：“你倒大方呀。”  
越前拎拎自己衣服：“这是学长送的，算是报答吧。”  
菊丸冲着大石挤眉弄眼，玩笑道：“这次我赚大了。”  
越前离开前，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交给手冢。  
“部长，这是我所有比赛的录像。”眼神恭敬。  
手冢点头，声音里有了丝丝温情：“我会看的。”  
其他三人看着，心生感慨。似乎印象中，越前还只是青学那个嚣张的小鬼头，叫“学长”时带着玩味，大眼睛里闪着桀骜和自信。  
年华果真似水。  
不二送越前出门，见他转身，晶晶亮的眸子望向自己。  
“学长，为什么你们都不打球了？”  
思维一窒，好久没有人问那么直接的问题了。  
嘴角漾起云淡风清的微笑，不二说：“原因有很多。”  
“舍得？”越前眼里锋芒毕露。  
最终，这个问题不二没有回答，只是在分手前对他说：“你好好加油哦，我们都很期待。”  
越前点头，似乎有所领悟。  
目送他远去，不二轻轻吐了口气。  
舍得舍得，舍字先于得，有舍才有得。  
只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惆怅呵，深深的惆怅。

（八）  
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希望某时某刻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好给平淡无奇的日子带来惊喜。  
停电，在意料之外，却不是惊喜，是麻烦，大丨麻烦。  
大石刚将晚饭的碗筷收拾妥当，不二在客厅替大家泡一种味道很奇怪却据说颇有益处的茶，规定每个人都要喝，这是冬令进补的第一步。  
就在菊丸第九十九次提出抗丨议的时候，所有的灯都灭了。  
“不二，你的茶天怒人怨。”菊丸笑起来。  
大石从厨房摸索着出来，猜测：“是不是保险丝烧了？”  
“不是。”黑暗中，手冢的声音响起，“看外面，这一带都停电了。”  
果然，就连街上的路灯全熄。  
好在小区的管理是相当出色的，大家找蜡烛的时候，电话铃响。物业管理的负责人连声道歉，说路口施工，损坏了主电线杆，造成附近停电。不过已经在抢修了，花不了多少小时就能重见光明。  
不二接的，客气地说没关系，不温不火。换做菊丸，势必抱怨起来。  
烛光下，四个人的脸孔都影影绰绰。如果只是没有灯照明，好歹可以学学古人用蜡烛，可是现在暖气都停了，大冬天的难不成学原始人？  
室内温度骤降，十五分钟后，菊丸已经蜷在沙发上哆嗦，带着颤音说：“不行了不行了，感冒的话就要吃不二的药了，我才不要。”  
不二揶揄：“英二，你知不知道寒号鸟？大冬天没有窝，一边飞一边哆啰啰地叫唤，和你倒像。”  
菊丸不睬他，站起来跳了几下，然后“噌”地滑开打火机，照着脚下准备上楼。  
“我要去加衣服，冷。你们要不要？我一起带下来。”  
大石有了主意：“这样吧，英二你也别麻烦上楼添衣服了，我们去车里等着。”  
“啊，大石你真是聪明！”菊丸一把勾住他脖子，“车里有灯还有暖气，天堂啊。”  
提议通过后立即被付诸实践。手冢的车屏雀中选，汽油余量最多，也最宽敞。  
空间小，还有空调助阵，车里马上就暖和起来。  
开着暗灯，四个人也无事可做，手冢挑了张CD塞进音响，轻柔的钢琴曲逸泄而出。  
外面只有月光，漆黑的夜空散落着几颗星星，可有可无地做着点缀。  
不二靠在车窗上安静地望着天空，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认真地抬头看了。缓过神来，发现玻璃上已经被他呵出薄薄的白雾。玩性忽起，在上面画圈。  
“说说话吧，很闷耶。”身旁的菊丸依旧闲不住。  
不二收回目光，回忆道：“小时候总是陪着姐姐看星星，希望能见到流星，谁知每次都只是夜行的飞机。”  
“会认错吗？”菊丸追问。  
“会啊，因为都是闪着光滑过一道痕迹，当时经常认错。”不二的声音似乎有些自嘲，却很快乐。  
菊丸的神色也飘忽起来，侧着脸边想边说：“小时候，我总觉得月亮要比太阳有用得多。月亮是在很黑的夜晚出现，而太阳是在本来就很亮的白天……”  
“喂，那么好笑吗？！”他发现身边的不二别过脸去，肩膀抖得厉害，前座的大石更是用手掩住半边脸。  
“不是不是，英二小时候好可爱。”不二调整好呼吸，重新坐好。  
菊丸自己也笑，然后很不平衡地说：“我就不信你们小时候没有这样的事？分享一下嘛。”  
沉吟片刻，不二不紧不慢地开口：“国小的时候参加竞赛，决胜的一题是问18丨09年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丨件。”  
“你知道？”菊丸想我现在都不知道。  
“嗯。”不二点头，“林肯诞生。”  
“那你赢了是吧？”  
“没错。可是司仪心血来潮追问，那么1812年呢？”  

“这个你知不知道？”大石转过身来问。  
不二笑着摇头：“不知道。我就回答她，林肯三岁了。”  
菊丸先是一愣，然后笑得直喘：“不二你果然是天才。”  
“好狡猾的答案。”大石问旁座的手冢：“是不是？”  
手冢“嗯”了声，嘴角稍稍上扬成一个浅浅淡淡的弧度，水印般模糊不可辨，却如寒辰中星光乍现，有色彩，有温度。  
菊丸推了推前座的大石：“好，该你说了。”  
“我？”大石明显为难的样子。  
“大石小时候该是个很乖的孩子吧。”不二肘关节撑在腿上，手掌托腮，微笑说。  
大石腼腆地笑了笑：“我确实不太出状况，只有一次，现在想起来很丢脸。”  
“什么什么？”菊丸兴奋地凑上去。  
“幼稚园或是更小的时候，我和伙伴去河堤玩，发现不远处一个老伯在垂钓，从头到尾毫无所获。回家前，我跑过去跟他说了一句原本是想安慰他的话，可却把他气得脸色铁青。”  
“你到底说了什么？”不二都好奇起来。  
大石尴尬：“我说，老伯，其实前面不远处就有鱼店啊。”  
菊丸抱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一边还口吃不清地说：“大石你过分哦，那么好玩的事情现在才说给我们听。”  
大石苦笑着摆摆手，表示往事不堪回首。  
“英二你别不知足，大石今天可是冒着牺牲形象的危险才说的。”不二帮菊丸顺气，笑容满溢。  
菊丸把下巴搁在前座的头垫上，问：“你们小时候有没有去按别人家的门铃然后逃跑？”  
“这种事只有英二你才会做吧。”大石道。  
菊丸似乎很惊讶：“我以为每个男孩子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耶？不是这样吗？”  
“这是每个调皮捣蛋的男孩才会有的经历。”不二纠正他。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么快的反应。”菊丸颇有点得意地炫耀，“伙伴当中，就我从来没有被抓。”  
大石对于这个小孩的觉悟已经彻底无语，转过身好笑地叹气。  
出乎意料，手冢悠悠开口，眼里带着一丝善意的嘲讽：“原来当初青学第一的灵敏就是这般训练出来的。”  
菊丸吐舌头，不好意思起来。一直都是这样，能克住无法无天的菊丸英二的人，只有语言精简的手冢和满脸笑容的不二。  
不二的微笑忽然别有用心起来：“手冢，轮到你说了吧。”  
“啊，对！”菊丸拊掌。  
“说什么？”手冢的语气仿佛刚才自己是空气。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啊。”不二笑得愈加卖力。  
“没什么可说的。”淡淡道。  
正当菊丸想帮忙催促时，车外一亮，所有的路灯都重新运作。再向他们客厅的窗户望去，原本玄关开着的暗灯也亮了。  
“电来了！”菊丸欢呼起来，失而复得才知道珍贵。  
“很晚了，都回房睡觉去吧。”手冢关掉车里的暖气和顶灯。  
菊丸下车时跟大石嘀咕：“真是遗憾，没能听见手冢讲他小时候的糗事。”  
不二跟在手冢身后进屋，食指点点他的后背，笑眯眯地说：“手冢，你欠我们大家一个故事哦，记下了。”  
手冢假装没听见，说声“晚安”便回房了。  
不二和菊丸对望一样，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偷笑起来。  

（九）  
离圣诞节还有半月多，可大街小巷已经开始浓墨重彩地渲染气氛了。如果说下班后的大石很有情趣地买棵圣诞树或是抱个圣诞老人回来，大家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惊讶。  
大石秀一郎的身边，站着一个娉娉婷婷的女子。长发泄在樱桃红的外套上，衬得肌肤白嫩，五官长相和通常人们所说的美丨女无异。  
“这是夏川杏子，我的表妹。”大石及时替大家解惑。  
夏川盈盈一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新月，神态倒和不二几分相似。她鞠躬，然后用敬语说：“大家好，请多多指教。”  
“呀，大石还有个这么个妹妹啊。”菊丸迎上去，把她引至沙发，“请坐。”  
“杏子住在北海道，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上次见她还是国中的时候，今天她来公司找我，把我吓一跳，都这么大了。”  
大石把倒好的茶放在茶几上，夏川欠了欠身道谢。  
“算起来，确实很久没有来这边拜访哥哥了，所以这次一见面就有事拜托，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夏川语含歉意。  
“这没什么。再说，你要拜托的也不是我。”大石温和地笑，然后对手冢说，“手冢，杏子的事，看来只有麻烦你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猜出个七八分。听夏川将缘由娓娓道来，果然是因为官司。  
夏川是被如今的父母从育幼院领来，当初夫妻两人结婚三年都没有孩子，便领了八个月大的她。谁知夏川长到两岁的时候，母亲忽然有喜，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父母自然是疼亲骨肉，恰好爷爷颇为喜欢她，便由爷爷带去北海道长大。  
上个月爷爷撒手人寰，立下遗嘱分了大份财产给她，包括房子。夏川早已成丨人，父母捞不得半点好处，加上爷爷的其他子女也颇为不满，便闹上了法庭。  
“钱财我是不在乎的，可海边的那间屋子是我从小和爷爷一起住的，如今爷爷给了我，也算是唯一的纪念。我不能让爸爸妈妈卖掉它。”夏川神色黯然，显然提到伤心处。  
大石拍拍她的肩膀，意图安抚。  
“大石。”菊丸忽然目露凶光：“抢遗产的事，你们家有没有份？”  
“当然没有！”大石好气又好笑，“夏川的爷爷和我的爷爷是兄弟，又不是一个人。”  
“哦。”菊丸点头，低声咕哝，“好复杂的关系。”  
“手冢。”大石转向一直在仔细听的关键人物，“出庭的话，可以吗？”  
“可以。”手冢给出很肯定的答复。  
不二微笑对夏川说：“好了，手冢答应就没什么问题了。即使你要天上的太阳，法官也会判给你。”  
夏川被逗笑，侧头去看不远处那个冷峻的男子，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一拍。  

手冢的效率永远是惊人的，即使事出突然，依旧无法打乱他的步调。  
所有的进展有条不紊，出庭前一天晚上，手冢最后一次指导夏川如何准确地提供证词，并如何应付对方律师可能提出的误导性问题。  
不二坐在沙发上看医学杂志，耳朵也不闲着地听客厅一角传来的手冢的声音。不轻不响，每句都是降调，没有任何语气词和修饰语，因此每个字都有信息量。  
曾经很好笑地想，手冢的当事人比他的室友幸福多了，起码能听他讲大段的句子，即使是职业化的语气和没有波澜的声音。  
瞟了瞟餐桌的方向，发现夏川很认真地点头，默记，然后继续凝视手冢。  
不二笑笑。这些日子夏川是小别墅的常客，她经常会带鲜花过来，并且找了个细长的磨砂玻璃杯插好，客厅里便满是清香。有时大石留她吃晚饭，她还会帮忙收拾碗筷。然后把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插上牙签端出厨房。  
菊丸向不二慨叹：“家里果然该有个女孩，真是享受啊。”  
不二对夏川印象很好，聪慧温雅，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只是在望向手冢时，眼里会闪过一丝慌乱和眷恋。  

他了然于心，让一个淡定如水的女子心绪不宁又牵牵绊绊，还能有什么呢？  
对于手冢的异性缘，从青学时代起就是个有趣的话题。情人节眼见他巧克力大丰收，比赛场外还会有大胆的女生叫他的名字，大家有疑惑，可又觉得很正常。  
不二想，可能对于女孩子而言，手冢便如同记忆中的海，慨叹它的广阔，惊异它的华美，可又敬畏它的深远，遗憾自己无法靠近，可又不甘心走远，自此便魂牵梦萦。  
前几日路过河村家的店，走进去打招呼，倒被他问起手冢的事来。  
“不二，手冢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呃？”  
“昨天我去采购，看见部长和个很漂亮的女孩在一家餐厅吃饭，他们还有聊天。”  
不二忍俊不禁，聊天？手冢？恐怕多半还是说公事。手冢的事务所已经开始年末整理案卷资料，而夏川大学刚毕业分在这边实习，两人必须争分夺秒。  
“她是大石的妹妹，请手冢帮忙接一场官司。”  
“哦”河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不过看起来还真是很般配。”  
不二侧着脑袋想了想，笑得不知所谓，不置可否。  
神游结束，恰好听到手冢起身说：“就这样。”  
“明天，就麻烦手冢前辈了。”夏川道，“那我先回去了。”  
手冢拿起车钥匙：“我送你。”  
“不用了，明天还要出庭，前辈应该早点休息，已经很给你添麻烦了。”夏川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  
外面天色已是漆黑，原本夏川晚归都是大石开车送她回实习宿舍，今天恰好他和菊丸都有事不在。  
“这样好了。”不二笑眯眯地开口，“我送你回去，手冢休息。”  
谢辞无效，夏川只好答应下来：“那就……”  
“不麻烦，不客气。”不二有预知能力般，接了她想说的话。  
手冢也不知是对谁，淡淡道：“路上小心。”  
车上，夏川和不二说起和大石小时候的事，些许零碎的记忆。然后话题一转：“能够因为哥哥认识你们，真是好荣幸。”  
“我们也很荣幸。”不二微笑。  
夏川略微思考，似乎是鼓足勇气问：“不二前辈是否知道手冢前辈喜欢些什么？”  
不二把着方向盘的手拨弄了几下：“恩……”  
“手冢前辈帮我这么大的忙，又不肯收取酬劳，我希望能谢谢他。”  
红灯停。不二侧头看夏川：“怎么不问问看你哥哥？”  
夏川浅笑：“问过，哥哥说应该是前辈比较了解。”  
绿灯行。不二目视前方，嘴角挂着稀疏的笑：“只要是用心选的东西，手冢都会喜欢。”  
他的淡漠并非无礼，他懂得尊重。  
他的冷决并非无情，他懂得珍惜。  

结案很快亦很顺利，意料之内。  
第二天下午，不二去找手冢，和大石菊丸说好去探望正在住院的龙崎教练，他的车恰好送去保养，医院到手冢的事务所很近，正好搭手冢的车过去。  
豪华的公商写字楼，电梯停在24楼，一出门便看见接待小姐。  
“不二前辈！”惊喜地叫，两眼冒星星。  
“你好。”不二祭出微笑，他来过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偏偏大家都记得他，尤其是女孩子。  
事务所的规模已经很大，手冢旗下的律师超过三十人，个个独当一面。  
“手冢在办公室吧？”  
“恩……”接待小姐盯着不二似乎只能发出单音节词。  
“那我去找他了，待会儿见。”  
手冢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他总是那么喜欢避开喧哗。  
不二走到虚掩的门边，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手冢有客人，夏川。  
“请前辈无论如何收下，否则我不会安心的。”夏川托着一个蓝色锦盒，语气已是哀求，看来已经周旋许久。  
手冢背朝不二，看不见表情，沉吟片刻，终究还是说：“谢谢。”  
夏川马上笑了，咬着下唇，羞怯地问：“我可不可以帮前辈带上。”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领带夹，在手冢默许之后替他轻轻别上，脸上满是幸福，眼里的缱绻溢出。  
“夏川……”手冢的声音响起，语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门外的不二一窒，声音是带着温情的，他能听出来。  
悄悄往后退，然后走进电梯，不二对自己苦笑，怎么像是偷窥之后的落跑。可偏偏，这是直觉反应。  
走出大厦，他深吸一口气，里外温差太大，冰冷的空气窜过鼻腔直接灌进身体，冻得心脏微微疼痛。

（十）
“不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菊丸很受伤地责问。
他在不二对面已经说了半天的话，包括四个以上的自问自答。不二安静地坐着，很适时地“恩”几声，其余时间就是盯着面前的茶几，好像它有多值得研究。
“有啊。”不二终于将视线移到菊丸脸上，“你在和我商量圣诞夜到哪里去玩。”
菊丸叹气，那个人的分心二用是别人永远学不会的。
“听见就好，有没有什么建议？”
“前几天乾给我打电话，说他搬了新家，要我们圣诞节去玩。”
菊丸露出害怕的表情：“不要不要，谁知道他会用什么饮料来招待我们。”
正说着，去超市的大石和夏川回来了。
“大石大石，不二说圣诞去乾的新居，好不好？”
“呀。”大石露出遗憾的表情，“今年圣诞我可能没有假期了，年底是回国出国高峰，航班的调度人手不够。”
菊丸悻悻道：“真扫兴……”
大石抱歉地笑，然后问不二：“青学时候我们一起拍的照片你拿起来方便吗？”
“方便啊。”不二说，“就在抽屉里，怎么？”
“一直说要给杏子看，就是最近怎么也抽不出时间找。”
“没关系，跟我上楼吧。”不二冲夏川招招手，菊丸闲着也是闲着，尾随。
夏川边走边说：“以前我们联络，哥哥总会提起网球社的事。他和菊丸前辈是双打搭档吧。”
“恩恩。”菊丸不迭点头。
“黄金搭档哦。”不二笑着补充。
菊丸倒没有丝毫谦虚的意思，只是俏皮地眨眨眼，表示认可。
进了卧室，不二将相册找出来递给夏川：“慢慢看好了，都在里面了。”
“好漂亮！”夏川的视线被挂在墙上的拼版所吸引，那幅蓝天大海的画面确实抢眼。
“花了不少时间吧？”
菊丸插嘴：“还好啦，不二用一些零碎的时间完成的，不过最复杂的区域是……”
“最复杂的就是这里。”不二顺顺当当地接下他的话，指着海天相接一处。似乎完全没有留意菊丸狐疑的眼光。
“前辈好厉害。”夏川慨叹，目光恋恋不舍，“真的是相当美的图案。”
不二垂下眼帘，平静地问：“喜欢吗？”
“呃？”夏川望着他。
“喜欢的话……”不二露出一贯云淡风清的微笑，“送给你。”
菊丸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目瞪口呆。
“不不不。”夏川连连摆手，“前辈自己想必也是很喜欢的，我不能收。”
“没有关系，拼图而已。”不二说着便要去取。
菊丸一把拉住他，心念飞转：“不二，拼图要自己拼才有趣，哪有送成品给人家的？这样吧，我们把盒子找出来，重新装好送给杏子。”
不二点头：“也好。”
“其实真的没有必要……”夏川显得相当不好意思。
“别客气，大石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不二道。
下楼的时候菊丸悄声问他：“不二，你做什么？”
不二露出若无其事的笑：“什么做什么？对了，那天我回医院之后，盒子被你们放在哪里？
菊丸含糊地应道：“储藏室吧……”
心想，总不能告诉你已经被我扔了吧。

入夜，菊丸溜进不二的房间。
“怎么？”不二放下手里的书，浅笑道，“你最近似乎很空闲。”
“对啊。”菊丸老实地点头，“该忙的都忙完了，就等着放假而已。偏偏大石这几天焦头烂额，话都说不上几句。”言词之间，已有埋怨。
“你前阵子忙起来还不一样？”
菊丸冷不防凑近他，盯着猛瞧猛瞧。
“又怎么了？”不二好笑地问。
“我觉得你不太对劲哦。”
“有吗？”很无辜的表情，略带迷惘。
“说不上来，第六感。”菊丸撇撇嘴。
“你又不是女孩子，谈什么第六感？”不二取笑他。
“啊。”菊丸叫了一声，“你发现没有，杏子好像喜欢手冢耶。”
天经地义的语气，这栋房子里的人，谁没有曾经现在将来被女孩子爱慕？
“似乎是吧。”不二将台灯调暗，转过半面身子淡然道。
那个侧脸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几分落寞，菊丸忽然心生不安，试探地问：“不二，你该不会喜欢杏子吧？”
不二头一次露出像这般惊讶的表情：“英二你说什么呢？！”
菊丸瞄了瞄他继续说：“那你干吗要把那么喜欢的拼图送给她？还堵住我的话不让提手冢。这副拼图手冢也有份的，你怎么可以不经过他的同意就送人？”
任是辩才无碍的不二，此刻也只能苦笑：“英二，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
语塞。
“你不会因为杏子就和手冢有什么芥蒂吧？”菊丸小心翼翼地追问。
不二怔怔地望着他，终于笑起来：“英二英二，我真是服了你了。”
如果能像他那样思考，应该会很快乐。
看见菊丸拿白眼瞪他，不二立即敛住笑，认真地说：“其实，手冢……不，不单单是手冢，你，我，大石，总有一天都会有女友，你说是不是？”
菊丸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是吗？”
“应该……是吧。”声音稍显犹豫。
菊丸静静地想了想，闷闷道：“我先回房间了。”
不二看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掩上房门，在心里叹气，这话，究竟是说给菊丸听，还是自己？

（十一）
菊丸去找大石的时候，他正伏案奋笔疾书。
“你不用理我，忙你的好了。”菊丸无精打采地说，在旁边坐下。
“没什么事？”
“没事。”
大石笑笑，反正菊丸这样有事没事也不是第一次，他便重新坐下赶进度。
约莫五分钟后，传来菊丸的声音：“大石，杏子真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对吧？”
“恩，没错。”大石应着。
“你说她会比较喜欢手冢还是不二？”
“呃？”大石抬头，“怎么突然问这个？英二别胡思乱想了。”
“我哪有胡思乱想，这几天你神龙见首不见尾，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做人家哥哥咧？！”菊丸提高了嗓门。
“有吗？”大石耸耸肩，“我找个机会问问杏子吧。”
安静片刻，菊丸又开口：“大石，杏子如果不是你的妹妹，你也会喜欢她吧？”
大石莞尔：“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一点都不奇怪！”菊丸站起来，“如果有像杏子那样又漂亮又温柔的女孩，你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
“英二你别胡闹了，哪有这样的假设啊。”大石挥挥手，表示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低头手里的工作。
菊丸生气：“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肯回答还说我胡闹？大石秀一郎你忙吧忙吧，再也懒得理你！”
摔门而出。
大石被“砰”的一声震的耳膜嗡嗡直想，从头到尾莫名其妙。
“这家伙真是……”自言自语。

晚饭的时候菊丸绷着张脸，大石心情也好不到哪里。
不二问大家关于明晚的圣诞夜去乾新居的事。
“替我向乾抱歉，实在抽不开身。”大石道，“过新年的时候再聚，到时候大家都齐了。”
“我也不行，刚才工作室打来电话说明晚有一场小型走秀，要出席。”菊丸说。
不二看了看这两个面无表情的人，只好转头问手冢：“你呢？”
“我和夏川约了晚饭，有些事情要和她说。”
语惊四座。
手冢依旧是冷淡如凝的表情，也不解释，也不说明。
不二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好，我会向乾说明。”
从来没有一顿饭像今天这样，四个人各怀心事，吃得索然无味。

圣诞夜，不二从乾那边开车回家，九点不到。
大街上霓虹闪烁，还有商家请人在店门口装扮的圣诞老人。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夏川？
不二把车子靠过去请她上来，她犹豫片刻，上车。
“大冷天的散步吗？”不二对她微笑，发现夏川眼眶红红的。
她勉强牵了牵嘴角。
不二把车往她的住处开，故意轻快地说：“这是我第二次送你回家。”
“恩，谢谢。”声音有些颤。
彼此沉默一会儿，不二有些担心地看看她哀伤的表情，将车子听到僻静的路边，柔声问：“杏子，需要聊聊吗？”
夏川深吸口气：“其实我早该明白……手冢前辈只是把我当妹妹一样疼爱。”
不二全部都明白了，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如果不想说的话，没有关系。”
夏川摇摇头，望向不二：“不要紧，我一直把前辈你当哥哥。”
很坚强的女子，眼中晶莹一片，却有着坦然：“手冢前辈在吃饭的时候很婉转地跟我说了，圣诞夜是不能撒谎的，他说疼我就像对妹妹……”后半句声音哽咽。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早先让我明白总比将来懂要好。”
“我没有要他送回家，说想自己走走。前辈其实是个很体贴的人，也没有坚持。”
“前辈你看，”夏川指着不二车里摆放的一盆巴掌大小的绿色植物，“有些植物，永远都不会开花呢。”
不二用手指碰叶子：“正因为不开花，也永远没有凋谢的一天呢。”
夏川咀嚼着他这句话，半晌露出一丝笑：“是吧。我也很高兴能有手冢前辈那样的哥哥。”

到家的时候，看见手冢坐在沙发上喝咖啡。不二一边脱外套，一边似是很不经意地说：“刚才……见到夏川了。”
手冢“哦”了一声，然后问：“她还好吧？”
“我送她回去了，还好。”
倒杯水，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不二想继续说些什么，又不晓得说什么才妥当。忽然觉得这些事自己该是早就明白的，可偏偏被莫名地乱了思绪。等到别人告知，才发现并不意外。
静默一会儿，手冢道：“澄清误会，很伤人吧？”
不二扬起微笑：“夏川说很高兴多你这么个兄长，这是原话。”
手冢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圣诞夜是不能撒谎的。”不二垂下眼帘，盯着面前冒起雾气的被子，道，“手冢，如果有话，是不是说出来比较好？”
然后他望向近在咫尺的人，目光灼灼灿灿。
手冢眸深似海，仅有瞬间的波澜。他毫不躲闪与不二的对视，静静地说：“如果有足够的默契，心照不宣也是好的。”
不二低头浅笑，心照不宣……吗？又输给他一回合。
手冢起身：“我回房了，晚安。”
“手冢。”不二身上恶作剧的细胞全部在刹那复活，逗他，“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夏川真的比以前任何一个喜欢你的女孩要好。”
不理他，手冢径自上楼。
不二刚想为自己扳回一局窃喜，谁知在拐角处，手冢停了下来，也未转身，淡定地问：“做医生的话，心不在焉，可以吗？”
“呃？”没有明白过来，不二狐疑地看着他的侧影。
“这几天你心不在焉。”语毕消失在他的视野。
不二对着无人的楼梯怔仲半晌，然后摸着脸窘笑，天哪，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十二）
菊丸在第二天清晨，也就是圣诞节才回来。由人扶着进门，一瘸一拐。
“怎么搞的？”不二问他。
菊丸抿着嘴不吭声，单脚跳到沙发旁坐下。
送他回来的同事悄声说：“不当心扭到的。菊丸跟谁憋气似的跑来跑去，退到T型台边缘的时候没站稳，掉下去了”
谢过并送走人家，不二从药箱里找出药膏，看了眼大石，无声地问，你去还是我去？
正准备去公司的大石放下公文包，苦笑，指指自己。
一转身，发现菊丸打算拐上楼，赶紧拿了药膏伸手去扶他。
“不用。”冷冷地甩开大石的手。
“菊丸英二。”大石叫他全名，声音严厉起来。
菊丸不再作声，由他搀着上楼。大石回头对不二道：“你去医院吧，这里我来就好。”
“好，那我先走了。”不二也不晓得两人究竟怎么回事，不过根据常规，他回来的时候该是已经天下太平了，没什么可担心。

房间里，菊丸坐到床上。
“把鞋子脱了，我给你上药。”
菊丸依旧面无表情，却没有违驳大石的话。
右脚的踝关节有些红肿，大石把冰凉的药膏抹上去，菊丸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嘶——”
“很痛？”下手更加轻柔，一圈一圈揉着。
“怎么那么不小心，去台上亮个相都会摔下来。”
不响。
大石叹气：“英二，你跟别人闹别扭都不给个理由的吗？”
沉默。
“我完全摸不清状况，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句话问得菊丸恻恻然地心酸，终于开了金口，轻轻道：“对不起。”
大石嘴角上扬，认识这么多年，偏就这个人老让自己操心，而且，也习惯了为他操心。
“反正……反正大石迟早是要有女友的。”菊丸低着头咕哝，也迟早是要忽略我的，后半句没说出口。
这又是哪里来的一笔啊？大石好气又好笑地问：“英二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是常识啊。”菊丸抬头瞄他一眼，振振有辞。
大石莞尔，常识吗？也不尽然。同一屋檐下住着三个人中之龙，仿佛天底下的精彩都被占尽了，使得自己对其它的美丽迟钝起来。身边也有女孩频频暗示，可都没有心动的感觉。这事是决计不能告诉英二的，否则他又不知怎么嚷嚷。
这些年来，谁都不及眼前的人让他牵肠挂肚，想必以后也是。
“看吧，你没话说了。”菊丸愤愤道。
大石温厚地笑着说：“英二，我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很好，并不想改变什么，所以你的假设不成立呵。”
“那以后呢？”贪心地追问。
“也一样。”毫不犹豫。
菊丸咧嘴笑了，眉宇间尽是快乐和满足：“你自己说的哦，可别后悔。以后没有女友不可以怪我。”
“是是是。”大石站起来转身收拾桌上的药膏，边应着。
后悔？英二果然还没能完全明白呢！
这一路走来，眼见着手冢和不二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地打太极，乐在其中。这样倒符合他们的性格，细火煮，慢火炖，有条不紊。只要有一个步调不乱，便能永远保持这种匀速稳定的进程幸福彼此。他们都是太聪明剔透的人，若有困扰，也必定来自本身，与外界关系不大。
反观他和菊丸，倒时常因为别人的或不知所谓的事闹别扭。青学的时候因为桃城正选落选为导火线，两人翻脸。现在又不知哪里跑来的“常识”让菊丸生闷气，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是不是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会比较好？
“英二，其实我……”
转身，大石啼笑皆非，他居然睡着了。
拉过被子帮他搭上，将房里的暖气调好，大石宠溺地望了菊丸一眼，这家伙又是毫无心事的模样了。
轻轻带上门，大石默念，罢罢，还是等他自己慢慢明白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晚饭的时候，大石告诉大家，夏川在这边的实习期结束，明天一早便要回北海道了，因为时间仓促，无法亲自过来道别。
“呀，这就要走了啊？”菊丸很不舍的样子。
“以后我们可以去北海道玩，她也可以过来，还是很方便的。”大石说。
“明早去送她如何？”不二建议。
“她特意关照我说不用了，有朋友一起，不需要麻烦，你们还都要工作呢。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大石看向手冢，“杏子说谢谢你的帮忙。”
手冢神色柔和，道：“不用客气。转告她让她保重。”
“我会的。”
不二站起来取过茶几上的纸袋子，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这个麻烦大石转交杏子。”
“里面是什么？”菊丸好奇。
“拼版。”
“不会吧……你还是把房里那幅送给她啦……”硬生生地住口，菊丸小心翼翼地去看手冢。
不二微笑，手冢刚才眼中一闪而过的……是不悦吗？他笑得愈加灿烂，解释道：“我重新替她买的，和我房里那幅差不多。”
大石接过盒子:“我会转交的，杏子说也很感谢你呢。”
夏川的事，后来他也知道了八八九九。自己的立场太尴尬，不方便说什么。感情的事，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
一旁的菊丸歪着脑袋想不通了：“还要谢不二？为什么不谢我？”
大石忍俊不禁：“谢你做什么？”
菊丸若有所思，点点头自言自语：“也对哦。可是杏子究竟是喜欢手冢还是不二啊……”
其余三人全部都露出败给他的表情。

尾声  
除夕夜的聚会果然如大石所言，大家全部到齐。  
乾一丨手安排的时间地点和形式，打电话来通知的时候，声音诡异。  
“活动一下筋骨，顺便怀旧。”他是这么说的。  
毕业后就在网球俱乐部当教练，身边的数据最大程度发挥了功效，配之被菊丸称为“拔苗助长”的各式奇怪饮料，手下学生的成绩一日千里。  
晚上八点，大家从河村的寿司店移师网球场，镁光灯将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怎么有那么多孩子？”桃城好奇地问。  
乾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镜片一亮：“都是我的学生，和你们过过招。”  
“好啊你要我们当免费陪练！”菊丸嚷嚷起来，玩笑的成分居多。  
“嘶——”海棠开始深呼吸。  
“我是没所谓的。”越前一拉帽檐，走了过去。  
“似乎很有趣。”不二笑眯眯地说。  
“可是……很久不打了呢……”河村抓抓后脑，有些踌躇，不知谁塞了把球拍给他，场面立即热血起来：“BURNING！来吧来吧！统统灭了你们！”  
众人皆笑。  
不知已经多久不曾追着那个黄色的小球跑动了，也不知已经多久不曾和兵刃相接的对手诚恳地说谢谢指教，更不知已经多久不曾和队友一击掌说大家加油。  
“乾你有完没完！”菊丸转着拍子忿忿道，“哪有停下那么长时间跟搭档商量对策的？！”  
乾不理会他，依旧和海棠窃窃私语。  
“大石大石，你看他们！”菊丸不乐意，叫起来：“裁判呢裁判，他们犯规！”  
“英二小心！”  
才一分神，海棠的打出的球便疾速飞来，鞭长莫及。  
“你们耍诈！”菊丸双脚跳，对大石说，“快点快点，教训他们一下。”  
不二陪一个男孩打了两局，走到刚歇下的手冢身边，半真半假地建议：“手冢，不如我们比一场？”  
手冢看看他，没接腔。  
“从来没有好好比过呢，现在要是输给你也不算丢脸。”  
“不考虑一下吗？或者你放水让我赢一场，尝尝做青学NO.1的滋味？”  
手冢不着痕迹地反问：“你很想赢我么？”  
不二俏皮地笑笑，真的……没想过呢。  
看着满场的喧闹，大家都很尽兴地跑动，嘴巴也不闲着地或是针锋相对或是聊天调侃。这样一个夜晚，每个人都仿佛回到当初的青葱岁月，拿起球拍便觉得可以击回任何飞过来的球。  
“手冢，当初对我们而言，网球是生活的重心。那么现在呢？”不二拿一个球颠着玩。  
不打的话，就不能这么说了吧。仅仅是记忆中的一笔？  
“是原点。”手冢的声音清晰，在寒冬的夜晚却不觉得冰冷了。  
不二睁大眼睛，果然只有他才能说出如此精准的答丨案呵。  
是原点，是生命坐标轴的原点。无论将来走到多远，有多少个起点和终点。原点，只有一个。  
它带来邂逅，带来情感，带来回忆。即使只有一瞬的光芒，却足以照亮大家的一生。  
“看，烟火！”  
有人叫起来，所有人都抬头。  
不远处的中心广场进入新年倒计时，点燃大片的烟火，一朵，两朵，三朵……直飞冲天，怒放，漆黑的夜空姹紫嫣红起来。  
“真漂亮。”不二喃喃道。转身去看同伴，每个人的眼里都流光异彩。  
终于，新年到了。  
（全文完）

《莫失莫忘》番外之一  

FOR OUR ENJI, FOR OUR POT  

——BY：烟烟  
“嗳……”端详着桌上才勾出轮廓的设计图，菊丸摇摇头。  
又一张被揉成团，扔进废纸篓。  
都已经快半个月了，只有两套完成的稿件，这进度着实让人不满。  
学生装、休闲装、礼服，对菊丸而言哪个不是灵感如泉涌，偏就这，每回都是大难题。  
原因，是知道的。  
可越是知道，越无法克服。  

晚饭后，大石洗碗。  
“手冢，不如我帮你算命吧。”不二心血来潮，笑眯眯地建议，仿佛拒绝他是多么残忍的事。  
手冢疑惑地看看他。  
“不要那么戒备嘛，我是认真的。”果然是坏事做多信誉下滑，不二坐到他身边，摊开他的手掌，对着那些纹理细细探究起来。  
菊丸躲到一旁偷笑，即使知道不二是胡闹，手冢也无可奈何吧。  
溜进厨房。  
“来帮忙？”大石明知故问。  
菊丸扮个鬼脸：“进来透透气。”  
外面暗潮涌动，暧昧丛生，气压持续低徊。  
“大石，最近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胡乱戳在大理石灶台旁，菊丸说。  
“以前？”大石将龙头拧小，水声顿轻。  
“嗯。”菊丸忽然改变话题，“网球装的设计稿我改了又改，总是不满意，新的也画不出来。”  
“不要紧，慢慢来。”大石宽慰他。  
菊丸双手抱胸：“其实，服装也是有情绪的，或是明朗或是压抑，关键在于设计者的心情。”  
“所以，你最近常想起青学打网球的日子？”即使不再双打，默契早已烙入骨髓。  
菊丸点头，轻轻说：“有时想找感觉，一闭上眼睛就是学校的球场，黄色的球飞来飞去。落笔的款式，势必是我们当年穿的那个模样，安排颜色时，蓝和白就这么跳出来。”  
“难怪你抱怨进度像蜗牛爬。”大石将洗洁精倒入水槽，笑语。  
菊丸侧身凝视他，目光缓缓滑过额头，鼻梁，嘴唇，然后是擦拭碗筷的双手。  
这个人呵，做任何事都如此认真细致。  
发现菊丸忽然安静下来，大石狐疑地转头张望，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低低一笑：“真难得，你居然不说话。”  
“嘁。”菊丸撇撇嘴，“我有那么聒噪么？”  
“说实话会不会伤感情？”大石调侃。  
“你试试看啊。”菊丸扳过他的肩膀让他正面对着自己，语含威胁，“说吧，我听着。”  
大石眼角眉梢都是笑，柔声道：“不，我喜欢。”  
菊丸愣住。  
亮白的灯光下，眼前的男子很肯定地说“我喜欢”，仿佛这不是一个答案，而是某种允诺。和平时不同，语气中并没有宠溺和纵容，而是天经地义如同演练了千百次。  
深邃的目光就笃然地投过来，瞳孔亮晶晶的，菊丸清晰地看见自己的的影像。他情不自禁地凑得更近些，细细读着大石所要传达的讯息。  
“嗯，我知道了。”退到原来的位置，菊丸唇畔漾起笑。  
大石继续洗碗，菊丸继续旁观，可刚才那句“我喜欢”却无疑把他送回了青学的岁月。  
当初，以为大石是很好应付的对手，却总是输给他。心高气傲的菊丸并不服气。  
有趣的是，这不服气和败给手冢与不二不同。输给他们，菊丸恼的是自己技不如人，输给大石，他却开始迁怒，觉得无论如何责任在对方。  
接受双打的建议，也是因为“让我找清楚你的弱点吧”，虽说后来菊丸耍赖几度否认，可这个初衷，现在都还记得。  
带一点好奇，带一点不甘，从各占半场的对手，变成并肩而立的搭档。  

渐渐的，弱点没有找到，菊丸越来越发现大石的好。有时他会泄气地想，这究竟是不是搭档的策略？  
开始了解，然后信任，最终依赖。  

如果这是布局，那么他菊丸英二从大石微笑问“你，要不要双打”的那刻起，就沦陷了。  
其实，菊丸曾一度对大石心怀歉疚，因为对网球的敏感度超过了大多数选手，他的特技式能接下很多角度刁钻的来球，往往一场比赛下来，都是自己在网前活蹦乱跳，而大石击球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有关系么？”有些不安地问搭档。同是网球手，知道跃跃欲试却隐忍的痛苦。  
“这样很好，我喜欢。”当时，大石如此回答。  
现在想来，这个“我喜欢”和刚才的“我喜欢”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  
这不是客套也不是敷衍，大石确实喜欢看菊丸在网前灵巧矫健的身影，每每得分，他会回头冲自己粲然一笑，得意又骄傲。  
大多数人都以为，是自己在后场给菊丸支持，好让他打喜欢的网球。可并不仅仅这样呵，菊丸的快乐，活力，包括越前所谓的“自我陶醉”，都时时刻刻给自己力量。  
也会有朋友说：“大石，你很迁就菊丸呢。”  
迁就……么？如果两个人的相处需要靠“迁就”的话，必不长久。  
而他，从来不觉得是在迁就。  
喜欢，是发自内心的，所有纵容宠溺，皆出自本能。  
——————  
回忆，就这么一波一波涌来，弥漫在小小的空间。  
菊丸绕到大石背后，圈住他身体的双手插丨进他裤子两侧的口袋，脑袋舒服地搁在他肩膀上。  
大石正在做最后清理的动作顿了顿。  
“菊丸英二和大石秀一郎双打的日子，很幸福。”轻轻在他耳畔说道，似是公开了一个秘密。  
“英二，你站好……”大石放下手里的碟子，脖子开始僵硬，气息也几分紊乱。  
“为什么？我不要！”菊丸稍稍侧头，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大石的脸颊。  
“你真是……”大石转身就吻了上去。  
起先是唇与唇的接触，然后舌尖探过唇角滑进嘴里，扫过贝齿和口腔的每一处，攫取那诱人的甘甜，热烈缠绵。  
轰地一下，血液全部往菊丸的脑袋里冲，他瞪大眼睛傻在原地，直到大石放开他。  
“怎么……了？”菊丸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喘息着问。  
“抱歉……我……”退到安全距离，大石结巴起来。  
“不，我是问，为什么停？”  
再仔细看，菊丸澄澈的眼里分明写满欣喜，闪烁着令人眩晕的光芒。  
“继续好不好？”上前一步，主动搂住大石的脖子。  
是邀请的话，应了；  
是蛊惑的话，认了。  
毫不犹豫，大石深深吻下去。  


“最后，我来帮你看爱情线。”  
客厅里，不二依旧煞有介事地替手冢看相。  
“咦？你的爱情线上怎么有字？”好奇地凑近，说得如同事实。  
“什么？”手冢沉声问。  
“FS。”不二眯起眼睛，“那是什么？”  
“你看到的，当然只有你知道。”  
“嗯。”假装支起下巴沉吟，“似乎是我名字的简写咧，怎么回事？”  
手冢用手掌包起不二在上面画圈圈的手指：“如果我没记错，看手相该是男左女右吧？”  
不二瞄瞄手冢自始自终插在口袋里的左手，不可抑制地笑起来。  
身边的人没好气地瞪他，眼里也有了笑意。  
这时，只见菊丸从厨房走出来，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尽。  
“手冢，不如我们算算刚才英二在厨房和大石干什么了？”不二无心一。  
正在喝水的菊丸将一口茶尽数喷出，落跑似地上楼：“我要去画稿子了。”  
“怎么了？他心虚什么呀？”不二奇怪道。  
“不知道。”  
“手冢，刚才不算，我重新帮你看左手吧。”  
“……”  
“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许了哦。”  
“……”  

（完）

[某烟跳出来：猫咪的生日自然要表示一下的，四个人当中最招人疼的便是他，所以最喜欢欺负的也是他，笑～～这个番外是他的生日贺文，所以手冢和不二那对活宝自然只好稍作陪衬，抱歉抱歉。（而且某烟都放弃了一贯清纯加暧昧的原则，往蜂蜜里再撒把糖，不会牙疼就好：P）前几天看连载的漫画，那个青学反应第一的孩子居然被球砸伤，真真叫人心疼，哭～～也因此看见了那段难得的往事，许斐真是狡猾狡猾的，这对黄金搭档的过去搁在那么后面才交代。原本我还以为他跟古龙的写法相同，楚留香一出场就已经名动江湖，而大石和菊丸，一出现就是所谓的黄金搭档。那句“让我找清楚你的弱点吧”果然只有英二才说得出，绝倒^0^ 下去继续填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