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我是初二，老师让我去办公室拿作业本，走进去看到靠墙站着一个男生，个子又瘦又小的，低着头。老师办公室里训人的事情见多了，我也没有在意，抱着本子就走了。隐约听到“不做作业什么”的。走到楼梯口，滑了一下，本子都跌在地上。塑料的封面很滑，甩出去挺远。觉得挺丢人。
有一个穿了校服的身影在我身后蹲下，把一点本子拿起来递给我，我连谢都没来得及说，就匆匆擦肩而过了。唯一可以认定的是，他一定是从办公室出来的，应该就是刚才在受训的那个男生。
回到教室把本子发掉，本子多了一本，不是我班级的。单名一个岩。
当然就是那个男生的。有班级有姓名不难找，到了他们教室门边，问谁是*岩？一个女生往里叫：“*岩，有个美女找你。”一个趴在桌子上的男生抬起头，走过来，伸手拿过我的本子，看也没看又回到座位上重新趴着，全程我像透明人。我觉得真是个糊涂没有礼貌的人，我虽然排不上校花级花的，好歹也算个小班花，哪里收过这种冷淡，于是记住了这个很好记的名字。

··高中的时候，我如愿以偿本校直升。前一百名的都是直升。岩成了我的同桌，我对他有印象，他肯定对我没有印象。刚进高一，大家都挺有干劲的，班级里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的。岩很少说话，成天没精打采的，有时候也赖作业的，看来初中时候的毛病没有改。女生们都比较八卦的，一进新班级，已经把班草分清楚了。只有岩，大家不知道怎么评价。很少有这么闷的人。其实他长得挺顺眼，如果他体育好得像流川枫，估计这样不爱说话会显得很酷。可是，他似乎没有什么特长。用我好朋友的话就是成天黏儿吧唧的，慢慢就没人注意他了。
。。可他是我同桌。
。。所以我发现，他也有不垂头丧气的时候，那时候他就挺认真在听课，所以功课还过得去，要不然也不可能直升到我们这个班级。垂头丧气的时候好像是肚子疼，脸色很白，不过他本来就白，连头发都是发黄的，嘴唇也一向没啥血色，不注意看是看不大出来的。
十一月分天气一下子冷很多，他平时还能撑着，有一次好像疼很厉害，因为我一直盯着他，我们两个四目相对，他也没有躲避，眯着眼撑着头，用牙齿碾着下嘴唇。其实他是疼昏了头，没看到我。

。。按照常规吧，应该报告老师什么的。可是他自己那么一声不吭的，我也一直没有报告过，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部说出来，大概觉得他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的样子，怎么说呢，挺想看看的，会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后来上了网，才知道，有很多人跟我一样有这样奇怪的嗜好。
。。等他那一阵疼缓下来后，他终于发现我在盯着他。我看他这一次疼得挺厉害，很想问问他要不要让家长带去医院。我问了他要不要告诉老师，他没说话。拉了拉衣服，拿出作业本，歪着身子开始写字。我就没说话了。
。。我的包里有两片暖宝宝，来大姨妈的时候用的，我想他大概用得上，我把暖宝宝递给他。他继续歪着身子，似乎没有看到我递东西给他。我用力推了推他的手臂，他注意到了，看了半天。我说：“暖宝宝，贴在身上发热的。”他没说话，眼睛痛苦地眯着。我说：“又疼了？”
。。“嗯。”他声音很低，可是听起来像忍受不住疼痛的呻吟，我感到有电流通过身体的感觉，大概就是那一刻让我下定决心要照顾他。我问他：“很痛啊？要不要让老师给你爸妈打电话？”
。。“不用的，忍忍就好。”他字也不写了，手重新撑着头。真的是又疼起来了。看得我心里好难过。

。。我把暖宝宝的包装拆了，送到他的手里，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手按住的是肚脐那里，我一直以为他是胃病呢。我说：“你不是胃病啊，要不然我倒是有药的。”他摇摇头，还是没有拿我的暖宝宝。我拉住他的手硬让他接受，他无奈接过去，胡乱塞在衣服里。我说不行啊，要摊平才有用。他就重新拿出来，已经捏成一团了。他正在疼得厉害的时候，呼吸听起来使劲在压着，我抢过暖宝宝帮他展开，重新给他。他这一次听话地塞进了校服的裤子里。然后就趴在桌上没声音了。
。。“又睡觉啊？”老师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我吓得不轻。“站起来站起来，清醒清醒。”岩很听话地站起来，垂着头。可我看得到他的腿在微微发抖，手压在桌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我忍不住轻声说：“老师，*岩身体不好。”
。。老师低头仔细看看他：“脸色很差，不舒服吗？让班主任帮你打电话吧？”岩说：“不要！”老师不是班主任，不大想多管，就说：“那就睡一会儿吧，实在不行记得找*老师。”岩重新坐下，我像做了错事的人，惴惴不安。老师又已经开始关注我们这个角落了，我不敢说什么话。快下课的时候，岩突然递给我一张纸条：“是老毛病，忍忍就好。以后别让老师打电话。”
。。我拿着纸条转头看他，他大概也不太痛了，也正看我，这是我们做同桌两个多月第一次这么互相看着。我点点头，答应以后不大惊小怪了。

。。平时岩不痛的时候就趴着休息，痛起来就忍着，所以看起来他就是那样成天不搭理人，没精打采地在学校里混日子的样子。
。。我不问他肚子疼的问题，其实是关心的，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其实，岩只有在肚子疼的时候才会不做作业，然后也不补。但是，他似乎每天肚子都会不舒服的样子，有时候重一点，有时候轻一点。我觉得他好可怜。数学老师很猛啊，不许他不做的，所以他就先做数学。
。。大概班主任觉得数学老师的压力政策对岩有了作用，有几天开始特意修理岩了，非让他把作业都做完。岩好惨啊，补了三天作业，病假了两天。回来以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我假装去问题目，听到老师还是让他补作业的。
。。岩从办公室回来以后，显得很丧气。不是身体不好的丧气，是真的很萎靡很萎靡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完了的感觉。我跟他说话他也完全不理睬，表情看起来很难过很难过。

。。然后我就利用体育课做了一件事情，我把他的一本最多的作业本悄悄拿过来，给补完了。
。。他总是歪着身子写字，本子上的字很难看。而我以前是个左撇子，小学硬改过来的。我用左手帮他写作业，字迹非常像。岩很吃惊啊，瞪大眼睛看本子。那样子看起来很可爱。我笑：“你别难过了，以后写不完的我帮你写啦。”他说：“谢谢。”我想，那么久才听到一句谢谢哦……
。。十二月中旬一过，天气就冷得不得了了。岩肚子疼得开始厉害了，暖宝宝也不管用了。我从家里带了电热水袋，给他用。我说：“你初中怎么过的呀？”他说初中没这么严重，大概是高中读书比较辛苦。
。。他身上穿件很薄的棉袄。班级里的男生大多只穿这么点。可是他有病，穿这点实在是不要命了。我想他大概家里条件很差，才会这么不肯去看病的吧？我偷偷买了一件羽绒服，把边角磨旧一点，压成小团送给岩。他呆了好久不肯拿。我也觉得很难为情，好像是看不起他似的。我说：“这是我表哥的旧衣服，穿暖和点说不定好一点呢？”他就拿了，下午就裹上了。
。。那衣服他穿着挺帅的。我在商场里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穿着一定非常好看。

。。穿暖和的岩应该是好了一点，没见他痛得趴在桌上死去活来了。痛起来就是低着头，手按在衣服里休息。元旦以后考了几次试，有一次他的成绩还从倒数十几名爬到了前五名，然后就基本稳在十来名的样子。我们班级竞争挺激烈的，能混在前十五名，老师就不怎么问他的事情了。
。。在别人的眼里，他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懒懒散散的。可是，我却觉得彼此很不一样了，我花越来越多的时间跟他在一起。别人是看不出的，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比如，以前我们做作业都是各归各，现在开始悄悄分工了。他钻数学难题的时候，我趁空帮他抄掉点作业。因为他曾经说过，不肯补作业是因为累了就不舒服，有很多作业都是浪费时间，看看就行了。
。。我说，可是顶不住老师纠缠啊，风紧的时候谁欠谁倒霉，他做了出头鸟会被整死的。岩就笑，说，一直赖到底，赖得老师懒得理就好了。我可不拿他冒这个险，所以多少都帮他搂着点。
。。临近年底，家里应酬多，爸爸妈妈要分头应酬，有时候我也会被搭进去。
。。有一天。我陪着妈妈参加了一个酒会，一起回家。妈妈慢慢开着车，我坐在窗口看风景。我看到一件熟悉的羽绒服在面前晃过。我连忙打开玻璃，妈妈问我怎么了？我说，看到一个同学了。是岩，他一个人坐在人行道边的一张凳子上。
。。我觉得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希望让他看看不穿校服的我，所以对他拼命挥手微笑。
。。岩也看到了我。
。。我以为他也会对我笑，可他看了一会儿，就像没看到一样，拎起身边的书包，转身进了黑暗中。我很失落，看见自己同学，不该开心一点吗？更何况，我对他这样好……

。。回家赶作业好辛苦，我跟妈妈哭诉以后再也不陪她去做这么累的事情了。妈妈答应了。很晚才睡觉，我是个很糊涂的人就把岩的事情给忘了。第二天，我和他照常读书做作业，年关难过啊，老师不知道是要逼死我们还是逼死他们自己，好多卷子雪片一样扔下来。
。。下午第二节课岩就不行了。
。。我们现在坐在班级的中间，两边都有其他同学。他只能把脸侧向我这一边。他新理了头发，额头全露出来了，眉头扭着，眼睛闭着，很痛苦的样子。我也是很晚才发现他不对劲，从卷子堆里抬起头。他有一阵子没这么疼了吧？我碰碰他的肩膀，问他要帮忙吗？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我也写不下去了，停下笔等他缓点过来，可是一直缓不过来，他的头越来越低，额头都抵在课桌边上了，整整一节课。上一回也没见他这样啊，完全都没了形象了。
。。我看不下去了，不管了，去找老师去！就算他不答应也不行。我站起来，刚站起来就听见身边“咕咚”一声，有人惊呼了一下。我回头一看，岩摔在了地上，好像晕倒了。

。。接下来就没我的事情了，班长组织了一帮男生把他送到了医务室，有人去叫班主任了，我负责帮他收拾一下东西。大家议论开了，都不大了解他，也议论不出个什么来。
。。班主任回来了，说岩有点低血糖才晕掉的。现在好一点了，休息一会儿再回来，大家该干嘛干嘛去。还敲着几个顽皮的男生说他们乘机起哄不做作业了吗？
。。可是，我知道他是疼了一节课活活疼晕的，难道校医是混饭吃的吗？心里非常烦躁。想起昨天看到他，怎么也该十点了吧？他还逛在外面干什么？这么冷的天……
。。快放学的时候，岩回来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低着头收拾东西，背上书包。因为晕了一回，他今天可以没有回家作业了，还不用上晚自习。我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想问问他怎样了。他退开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我莫名其妙很想哭，可是又不知道哭了干嘛？

..回到家里，上了qq跟同学们商量了一遍作业，有人提起了岩的事情，说他看起来真是挺不健康的。又有人说现在谁还低血糖啊？聊了几句大家就不提他了。聊班长去了，说班长今天指挥同学救护很Man哦。班长是很帅，做事情也很帅……大概，整个世界只有我关心岩的事情吧？
。。低血糖……我忽然想起岩昨天一个人坐在人行道边的模样。那么晚，还带着个书包，会不会真的没吃饭啊？正好爸妈去海口办事了，阿姨今天也请假回去吃满月酒了，我一个人说干就干，到楼下拿了电瓶车，向那天的方向找过去。
。。那个人行道后面是个小绿化带。我远远就看到石条凳上坐着一个我很熟悉的身影。我连忙停下车，放轻脚步去看一下。岩低着头，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环抱压着腰腹部，伏在膝盖上，连我走近也没有发现。我心里抽了一下，他下午才疼晕过去，晚上应该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吧？
。。他确实疼得在喘气。
。。“*岩”我叫他，他震了震，缓缓抬起头。不知怎的，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哗啦一下从我的眼睛里滚了出来。他抬起头，对着满脸泪水的我。我问他：“你不舒服，怎么不回家？”
。。他反问我，这么晚我出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有气没力的，肯定又疼了很久了。我一把拉起来，一定要他跟我去医院，我不管他有什么想法，这么寒冬腊月的他要晕在这里，会送命的。岩身上早没有了力气，被我扯着推进了一辆出租车。
。。我带着他挂了急诊，医生让他在帘幕后的检查台上平躺，我没有离开，想看看他到底哪里难受。
。。医生撩起岩的衣服，在他肚脐周围按了按，岩的眉毛立刻扭结起来，死死咬着嘴唇。医生说，哟，疼得有点厉害啊，哪里最痛？医生的手又在他的左侧腹一点点地按到右侧腹，大概要排除阑尾炎之类的。医生的手很重，每一下都按得他的肚子深深凹下一个坑才肯停手。岩的脸色惨白惨白，样子可怜极了。他忍了又忍，疼得又咳又喘，检查的几分钟，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医生说，也查不出什么，体温也正常，先挂个水消消炎，明天有门诊了才能做肠镜的。
。。输液不是马上起作用的，岩又被医生弄得疼得要命，躺在输液床上一直在呻吟。我都有点后悔送他到医院了，这么久都没听他呻吟过。

。。晚上的输液室很安静，只有岩很轻很轻的喘息声。可是这也惊扰了别人，有一个阿姨告了护士，说我们很烦。一个护士姐姐就过来看看我们。她看见岩问，这个弟弟怎么了？我回答，肚子疼。她低头查看了一下：“输液的那个手不能用力。”她把岩压着腹部的手用力掰开，说，“你得给他多揉揉。”护士姐姐就揉了起来，岩的身体随着她的手轻轻晃动，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输液起作用了还是护士的揉起作用了，岩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也不发出声音了。
。。护士姐姐一边继续给他揉，一边问我：“你是他什么人。”“同……同学。”护士很惊讶：“怎么没个大人过来？”我撒了个谎：”已经打电话了，还没到。”
。。护士姐姐看到岩安静了，松开手：“休息一下，这么疼要注意这几天吃清淡点，穿暖和点。”她还抱怨现在的孩子只顾漂亮，不肯多穿衣服什么的。
。。我谢了护士姐姐，回头一看，岩已经睡着了。

。。快挂完的时候，岩突然睁开眼睛，说几点了，他得回去。我说，水还没挂完了，等挂完了回去。他睁着眼数那水儿，我很认真地问他，他到底有没有吃晚饭？他看着我，估计也知道骗不了我，说，没有。那么昨天呢？我追问。他说也没有。为什么啊？他就不说了。我说你跟我回家吃饭去吧，我家里没人，房子也够他睡。他说那就更不能去了，多不方便。我说，你算了，病成这样你能干什么啊？乖啦，跟我去吃点东西哦，要不然我就跟老师报告你的事情啊？他笑，说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也笑。
。。总算挂完了，我们就一起出去了。路上没有公交，又冷，好不容易拦了辆车。他问我借了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他说，大伯我去同学家不回来了。
。。出租车在我家小区门口停下来，我帮他拿书包，他自己又抢了回去。我去开门，转头他没有跟上来，我追出去，还好，他没有溜走。我说快点进去吧。他说下雪了。
。。是下雪了，很小很细的一点点，深蓝的夜空很干净很好看。我想他刚挂完水，怕他又不舒服，就把他推进了家里。出门的时候没有关空调，房间里特别暖和，他的脸色也算恢复了点人气儿。我给他弄了碗面，都一点多了。幸亏大家都是熬夜熬惯的，也不太算困。他睡在客厅里，我自己回房间。

。。其实我也没能睡好。爸妈虽然不反对我跟男生来往，他们的论调是女儿跟男生玩很支持啊，免得从没打过交道，看到一个略微平头正脸的就此当个宝，从此沦为包子女。可是带男生回家过夜之类的事情实在有点离谱，很有犯罪感。
。。所以很早起来，走到客厅，看到岩在门口折腾那门。我说，被我锁住了，你打不开的。他松开手，转头看着我。我说，你干嘛？不吃早饭就想走？我们家的粥锅是每天临睡放点水隔天就能自己煮熟的那种，拿出来跟他一起吃，岩一个人乘公交去学校，我打的去绿化带找我的电瓶车。好不幸啊，电瓶车被偷了，中国的治安真差。我悻悻地回到学校。
。。回到学校，带着丢东西的余怒，他递给我纸条说医药费以后还之类的。谁要他还啊？我很严肃地跟他说，如果今天他还是没晚饭吃，麻烦跟我回家吃。他当然不肯啦，看我神情很蛮横，就故伎重演不理睬我。我现在知道他其实是外强中干，凶过他的头他就只能乖乖就范的。我补充说，我家阿姨今天也在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敢不去哈——哼哼！
。。岩侧过头看着我，我也盯着他。两个人互瞪了一会儿，他转回去做事了，这就表示答应了。
。。然后这一整天，我心情都很好。他挂了水貌似很管用，不疼，一直在好好做卷子。

。。回家我们是分头走的，这点避嫌我们当然不得不做。到了家里沈姨烧好一桌子很清淡的菜，我事先给她发短消息了，告诉她我同学肠胃不好，沈姨是很善于做菜注重营养的人，她年轻时候是帮我外公做事情的，带过我妈，小时候也带过我。去年她女儿考到国外去了，闲得发慌来我家照顾我。沈姨女儿很强悍啊，功课乐器舞蹈十项全能，考的学校也很好，还是全额奖学金，是强人中的战斗机。沈姨一直说很像我妈妈，非常自豪呢。
。。可惜我普通了点，学啥都不精。不过爸妈都是豁达的人，觉得我这样也挺好。
。。大概沈姨一辈子带的都是女孩子，看到岩喜欢得不得了啊，问长问短的。好几次岩都招架不住要向我求救。我带他去书房做作业，沈姨才算安静了一会儿，也只一小会儿，又开始上点心了。我跟沈姨说岩有肠胃病，不能吃那么些。这下更不得了了，沈姨自诩是营养专家加半个中医，把岩拉走，说要好好给他看看，小小年纪落下病可不好，作业可以改天做。岩呼救都来不及啊，就被沈姨带走了，看他的表情，跟兔子落入狼窝一样。
。。我一边笑一边自己做作业，不会的在QQ上跟同学对答案。昨天医生帮他看的时候也说了要检查什么的，我又不懂得那一些事情，让沈姨来做比较合适。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岩回去以后，第二天没上学，乖乖跟着沈姨去医院检查了。傍晚我回家，沈姨和岩在家等我，岩显然在医院里又被折腾了一圈，很蔫地坐在沙发里，两只脚泡在一个木桶里，热水蒸腾的。沈姨说岩要好好调理，炎症很严重，下午检查完去挂水的时候肚子一直在痛。她又替岩预约好了明天去做肠镜。终于有个孩子给沈姨摆弄了，发挥她的功能了，沈姨风风火火很来劲，岩的脸色都发绿了。
。。岩趁沈姨去端菜，问我是不是故意把他带给沈姨的？他的表情很恨我哪，我觉得好好笑。

。。晚饭后，我看到沈姨在张罗让岩住下。说是他明天做肠镜，今天要吃清肠药，沈姨怕他没人照顾把他流下来了。吃完晚饭，他喝了药，我做作业。做完作业到楼下，他还没睡，说有点不舒服没法睡，索性陪沈姨看电视了。
。。他们在看又臭又长的韩剧。沈姨看得很投入，哭鼻子抹眼泪的。岩的腿蜷在沙发上，拿一个热水袋捂着。我问他：“还疼啊？”“还好，不太痛。”他说，可是看起来歪歪倒倒的，估计也不太舒服，毕竟用了点泻药。希望这一次查出病因，快点把他治好吧。
。。检查的结果还好，炎症是比较严重，还没有病变，大家都放了心。
。。沈姨也了解了岩的情况。岩的确没有父母的，监护人是他大伯。大伯母一直没有孩子，自从被迫接受了岩，就认为是岩“克”了她的求子运，对他很差。本来希望他读个便宜点的职中，成年了就早点自立门户去。岩很想读高中，大伯就换了个工作来满足他。大伯的新工作很辛苦，路也很远，十一点过后才能回家。大伯母很生气，每天都在找茬。
。。岩觉得，大伯为了他读高中，已经付出挺多了，为了不让他们夫妻吵架，尽量不出现在大伯母面前。岩在大伯回家前，就满世界地去转悠。九点前呆在商场里，九点后就只能呆在街心公园了。吃饭当然早成了浮云。
。。他的病是初中开始的，其实生活规律一点应该没什么。大伯母觉得他成了个病秧子，没用还费钱。所以每次犯病他都忍着不敢去看，才慢慢拖严重起来的。
。。沈姨很雀跃啊，摩拳擦掌，说要跟小姐（我妈妈）说说，把这个孩子治治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什么的。我们家别墅很大，她去跟岩的大伯沟通沟通，让孩子住到她隔壁去。她也有个伴儿……难道我不是她的伴儿！她还养了两条狗呢！！我们家这栋别墅，她的利用率比我们一家三口高多了！！！
。。我问岩，过不过来住啊？

。。岩不能过来，他得回去睡觉的。大伯是他很重要的亲人，看着他跟他大伯打电话时候那种温暖亲密的笑容，沈姨也说算了，随他去吧。

。。接下来的这个星期我们过得很欢快，每天分头回家，然后一起做作业什么的。我的数学不算好，一般都是在网上问同学的，有他在边上做枪手我很炫啊，时常第一个把答案亮出来，接受同学们的各种膜拜。。。岩有空就去陪沈姨看韩剧，还帮她照顾两只狗，一只叫星星，一只叫爱 爱。我不喜欢动物，那两只狗也不是什么好鸟，非常顽皮。所以，我一回家就把星星和爱 爱赶到花园里去。他倒挺喜欢那两只狗，经常把它们带进房间里来玩。沈姨有了统一战线的人，不许我把星星爱 爱赶出去了，到处狗毛飞啊。我敢怒不敢言，悲愤交加的。
。。不过，他和星星爱爱在一起的样子很萌啊，他坐地板上一边玩一边在笑，他的下巴和嘴唇长得特别好，笑起来真是好看啊！连讨厌的星星爱 爱也带得萌起来了。

。。这天下午岩不舒服，手在衣服里揉啊揉。他说也不是很疼，就是像有个手在里面捏着肠子似的，一阵阵地抽着痛。我觉得，这也是很难受的吧？一整个下午难受下来，脸色就不太好了。我安慰他病去如抽丝，总归比先前好点吧？他点头说是的。
。。回家以后沈姨给他吃了药。他做完作业就恹恹地坐在书房里看书等回家。过了一会儿我也做完了，想跟他说说话，他只想趴着揉肚子。问我弹个琴给他听行不？
。。我回头一看书房里的那架硕大的钢琴，顿时傻了眼。好久没弹了，只有上帝知道我还能弹多少。岩也傻了眼：这么好的钢琴摆在这里，你不会弹啊？我很囧啊，被看出我的绣花枕头一包草了，连忙打肿脸充胖子：谁说不会啊，好歹练十年了。

。。我老爸老妈其实本来对我期待也挺高的，当年我开始学琴，老师请的是爱乐乐团退下来的老教授，钢琴直接买的是白漆三角。很华丽是不是？很贵气是不是？估计在他们梦里我穿上纱裙坐在大三角面前一首曲子弹完，惊艳全场，超有公主气质是不是？
。。可惜啊，公主学琴好痛苦，磕磕绊绊到初三赶紧说学业好重停掉了。那是我第一次从心底歌颂伟大的中国应试教育啊，可以让我摆脱这万恶的小资情调的折磨。
。。才弹两个键，岩说你别弹了，这琴走音这么厉害。
。。是么是么是么？我不甘心弹了一段，哪有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