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绍圣开边,兼驳“夏自平夏之败,不复能军”

广义上的绍圣开边指绍圣、元符年间,北宋对西夏的一系列军事进筑活动。由于长编徽宗朝部分的散失,规模更大的军事行动已经没法了解,所以绍圣开边就成了北宋下半叶惟一一段大规模军事胜利时期,也是哲宗时期,新党执政惟一还算做得不错的一个点。


然而与北宋其他时期的军事成就一样,绍圣开边也存在重大的水分,主持开边的三大主力,吕惠卿、钟传、章楶都先后爆出夸胜讳败、谎报军情的恶劣行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章楶起初曾努力不同流合污,然而现实很快就惩罚了他,并且理由恰恰是边报不实,可以说很讽刺了。


长编478:前此边上功状多虚,或以易为难,或夺甲与乙,广张俘级,习以为常,楶独核实第劳无少欺。徼幸者不悦,颇有谤言,楶弗恤也。


同书482:新权户部侍郎章楶知同州。言者论楶环州之役,所上失亡数不实,又纵贼使全而归,户部侍郎非楶能任,故有是命。


这样一来,绍圣开边的真实战果与北宋官方宣布的巨大成就之间有多大距离,就很值得思考。


实际上考察夏人在这一时期的活动,就能发现蹊跷。



在元符二年西夏求和以前,夏人对宋有三次大规模行动,先后为延州之战、前石门之战、平夏城之战。前两次战役中,西夏军队表现出的精锐战斗力与严明的纪律性让北宋惊讶不已,平夏城之战更是号称点集佰伍拾万的大军,然而在平夏城战役以后,夏人再没有一次像样的军事行动,宋人的进驻活动再没有遭遇任何阻碍。


《宋史·章楶传》对此的解释是“夏自平夏之败,不复能军”,认为平夏城之战把夏人打垮了,这完全是扯淡的说法,而且这种轻视夏人的说法,恰恰是负责平夏城之战的主帅章楶所驳斥的。


长编504:议者谓今秋贼既点集,来春必难兴举。臣与老练边事将佐并得力蕃官密切商议,以谓南牟会、天都等处,乃西人要害地分,决须出死力争占。官军若往进筑,夏人虽不能竭国点集,若只侧近勾抽十数万人马,亦未甚费力。如谓今秋已点集,来春难于兴举,则绍圣三年九月内既来寇鄜延,次年三月又来本路葫芦河修筑处出没,不得便指准作困弊无能为。今日边事向成如此,一有蹉跌,却致增长贼气,亏损前功,非良计也。李忠杰是天都人,亦言若往彼处进筑,西人必须争占,如不大著人马,未敢保无簄虞。


章楶在平夏城以后,对未来的进驻南牟会、天都山的行动依然感到困难。然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次年夏四月的进筑活动异常顺利,丝毫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困难。长编508:自兴举以来,雨旸顺适,贼寇遁逃,将卒人夫,尽瘁赴功,上下人情,莫不宁帖


这与夏人一贯的作风不同,“羌人重于酬赛”,“以谓朝廷专欲得地,非尽灭我族类不止,是以并力致死,莫有服者。”
西夏对北宋的进筑向来是极力阻止的,这一点毫无疑问,“自来开边进筑之始,彼必极力决争,乘其未完,至于三四,不能得而后已”。


检索史料可以发现,宋人对这西夏这一反常的行动同样大惑不解


陈师道与曾布书,乞罢进筑,其略云:进筑不已,则兵不得罢,盍先已之乎?若谓可以制敌,则汉取阴山,匈奴过而恸哭;开西域,发兵争之,故谓断其右臂。师道居东,莫知今之可否,但闻诸路竞进,日夜奏功,而未闻西人举国而争,则必非其所急也。


陈师道也注意到了夏人没有举国而争横山这一反常事实,但他对此的解释是横山并不重要,显然是错的。


种师道行状有另一种解释:


秋进克川南牟会、鹹泊口,获六路统军嵬名阿埋、西寿监军昧勒都逋,百官入贺於紫宸殿,献俘於宣德门,奏功於裕陵,西夏相继请罪纳款,讫绍圣无复风尘之警。


暗示嵬名阿埋、昧勒都逋被擒,与西夏纳款有直接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西夏的军事力量难道因为损失两名统帅就崩溃了吗?显然不是,因为决策擒拿两人的主帅章楶就不这么看。


长编505:事至于再三,贼以谓其技止此,又以我为怯,乃不思堕臣多方误之之计。故二酋安居山林,谓汉兵不能深入。今日既获二酋之后,贼中震恐,事势又异,贼之待我,岂得如前日全不为备。故臣之愚见,以谓正月出兵,恐无大利,更望圣慈详察。


这份奏报丝毫看不到章楶的欣喜之情,反倒是他着重强调西夏会因为二酋的被擒而加强军事戒备



并且出于对与西夏对抗的忧心,在下一步进筑天都山、南牟会的行动中,章楶依然集中了四路人马,其中光熙河路,就动用万人以上进行牵制,可见他完全不认为西夏此时会甘心退缩,这也侧面反映西夏军事力量并未遭受严重打击


长编508:臣准朝旨,会四路人马出塞进筑,内秋苇川、洒水平两寨已是毕工,移兵前去南牟会修筑。


长编509:二年二月十五日,路益自奋励,究心边事。会泾原路城西安州,诏路统万众牵制。


事实上平夏城之战以后,西夏又立刻调集精锐骑兵袭击


又近日贼马攻围平夏城,退散之后,三路人马追黏在葫芦河川,贼却选精锐骑兵出天圣、乾兴等寨。地里未甚窵远,贼人已能料度官军声势不能相及,遂敢出没作过。


从天都山斩首行动中脱身的仁多保忠,在次年青唐之役中,也依旧可以调发三个监军司的兵力支援心牟钦毡的复国运动,足见西夏军力并没有受到重创。


综上,我认为,平夏战役绝非是什么战略决战,此战对西夏的军力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1 16:18:00 +0800 CST  
那么,如何解释西夏这一时期的退让表现呢?


我认为,夏人的退让应当与国内政治的大变动有关,而且在平夏城战役前夕就可见端倪。


(因为没有西夏方史料,以下推论涉嫌阴谋论)


长编元符元年十月壬午条:枢密院言,西贼点集大兵,在泾原近边盘泊,日久未见出没,虑却于别路作过。


布录:辛巳同呈边报。泾原自三月报,九月二十五日落蕃军人逃归言「自军前来,羌人点兵百五十万,在天都北,去荡羌寨止五十里」,至二十九日奏尚未动,殊不知其所谓。【或云国中乱,各诛杀首领】;或疑其见形于泾原,而出他路不备之处;或疑其困敝,不能举动。然皆未得其情实也。上亦深疑之,数以此询问,遂降旨,令诸路严备,及击其左右,或攻其后军。丙戌,同呈泾原报羌兵犯塞,自九月探报云点集大兵,已而落蕃兵士亡归云「二十五日,敌兵百五十万,距荡羌五十里屯聚」,凡【旬日乃动】。


夏人在泾原停留了一旬才行动,即使是战略佯动,对于夏人来说花费的成本也是不可想象的,事实上南牟会就因此被吃成了赤地(又加马草今秋为贼马盘泊日久,自南牟会一带并已践踏,食用惟有赤地。)马都要吃这么多,更不要说人了。因为夏人军粮需自备,没用后勤补给,对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倏往忽归才是他们的军事习惯。但是此番入侵竟然原地停留了一旬之久,也怪不得宋人会怀疑是不是夏人内部有变乱。



事实上这月份确实发生了西夏高级官员叛变的情况


同年十月,丙戌,熙河奏:「仁多楚清归汉,携家四十馀口。所携冠服、器玩、鞍鞯,与羌不同。云为西界御史中丞,官在宰相、枢密之下。父埚丁死,侄保宗代为统军,楚清官虽高,不得统人马故来归。所携生金二百两,馀物称是,有蠞龙帐之类。」(布录丙戌。)


仁多楚清在西夏的地位之高不同凡响,奏报上说楚清的叛变的原因是不满于没有兵权。然而楚清的父亲仁多凌丁早在元丰七年就被宋人所杀,仁多保忠很快就掌握了兵权。楚清早不投降晚不投降,偏偏是在平夏城战役期间投降,令人怀疑夏国内部确实发生了变动。



其实夏国因为梁氏一族长期的专政,大肆排除异己,国内怨气深重,统治阶级内部矛盾恐怕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


长编407:今夏国酋豪,惟梁氏一门而已,凡其中外亲党,靡不持权用事,方睰心同恶,共有深谋,一切闲言固未可入。其馀首领,虽幸存者,彼皆置之散地,于国事、兵权无得干预,其粗有权位,许其管勾人马者,不过如威明特克济沙克、星多贝中(仁多保忠)、彻辰之类三数人而已,是皆梁氏之忌且畏者,方日夜求端,欲得除去,恨无自以发之者。




长编469:夏国贼臣梁乙逋,挟恃其妹梁氏之势,辅立非嵬名氏之种以为国主,诛逐嵬名亲族,潜萌篡夺之计久矣。虐用其众,冀幸成功,妄肆杀戮,庶几人服。而又啸聚无时,举兵无节,民疲于点集,家困于资助。内外之人,无不咨怨愤怒,欲食其肉而无由也。


虽然梁太后大义灭亲,杀死梁乙逋,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矛盾,但恐怕内部仍旧是危机四伏。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1 16:40:00 +0800 CST  
(重申:因为没有西夏方史料,以下推论涉嫌阴谋论)


如果梁氏继续掌权,不难想象西夏必定会通过输出战争的方式,转移内部矛盾。


正如梁乙逋所标榜的:「嵬名家人管国事,有此功否?南朝曾如此怕否?」后每举兵,必曰:「我之所以连年点兵者,欲使朝廷惮我而为国人求罢兵耳!」


所以,西夏在平夏城之战以后,之所以会迅速转变态度,我认为这无疑与梁太后暴崩有关,而暴崩的时间恐怕就是在元符元年十一月。


根据长编记载,元符二年二月十一日西夏派遣使者告哀。


根据吕惠卿的消息,梁氏是被契丹人毒死的,“牒言梁氏之死,乃北敌遣人酖杀之,使乾顺自管国事。”


根据辽使萧昭彦提供的情报,夏人在元年十二月之前与契丹有密切接触。


元符元年十二月,长编504:“戊寅,辽国遣使奉国军节度使萧昭彦,副使中散大夫、守太常少卿、充乾文阁待制王宗度来贺兴龙节。”


先是,辽使萧昭彦谓接伴刘逵曰:「北朝遣泛使,只为西人煎迫,住不得。若南朝肯相顺,甚善。」


不妨认为,梁氏可能就是在元符元年年末暴崩。


而接下来这条史料,又可以佐证上述的猜想:


长编505:兼臣密问得嵬名阿埋称,阿埋在西界日已商量了欲候冰消,起遣人户过河。


嵬名阿埋在元符元年十二月被擒,也就是在这之前,西夏就有了从天都山撤退的打算。


我认为,这很可能是梁氏的暴崩带来的影响。


结合乾顺后来的上表,当时乾顺可能对梁氏一族进行了较大的清洗。


长编519:窃念臣国久不幸,时多遇凶,两经母党之擅权,累为奸臣之窃命。


然而由于乾顺是梁氏所立,并且有人怀疑他根本不是秉常的儿子,乾顺为了获得政权合法性,于是急于向北宋妥协。


同时又与辽达成协定,要求辽通过交涉,让北宋“休退兵马,还复疆土”。


所以这也是萧德崇一改常态,态度异常强硬,足足在北宋呆了三十七天才走的原因。


之前辽人因为西夏问题与宋交涉是这样的:


章惇笑曰:元豐中牒亦如此,一牒便已。上亦深駭其牒語太峻,遂退檢元豐中牒,首尾語言大約相類,當時回一牒更不復來,其後數因國信徃還詰問,然亦不甚力。又韓忠彦使遼,接伴韓資睦但云:不得已,深恐貴朝疑,斷不敢以小國害大國和好。


而这次萧德崇前来交涉是这样的:


是月甲戌,(四月一日。)馆伴所言,信使两召会食不赴,云:「事未了,不敢饮酒听乐。如前日札子只得自新两字,北朝所言八字,并不曾答,虽饿杀亦不敢受此札子。」


所谓八字,就是指“休退兵马,还复疆土”


不过北宋坚持不肯退还疆土,西夏也由于国内剧烈的政治变动,所以只好选择退让。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1 17:17:00 +0800 CST  
另有一条史料,可以佐证西夏权力中枢在元符元年末发生大的变动


卷505:如嵬名阿埋、妹勒都逋等为官军收捉过来,急欲自效立功,争来献陈计画,以谓灵武可去,或要人马三万,或说五万


嵬名阿埋、妹勒都逋认为只要三五万就可以拿下灵州,可能就是知道灵州必定发生了大的变动。不过章楶出于谨慎,并没有听从两人的建议。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1 17:28:00 +0800 CST  
《上徽宗论进筑非便》  张舜民:臣且以近事明之。绍圣三年秋九月,夏人大举冦鄜延,号一百八十万,破金明,围延安,陵轹诸寨,种落为之一空,至四年便为衰弱不能举,岂今年一百八十万而明年径至衰弱如此者乎?虽甚愚之人亦知之。庙堂执政大臣亦知之,姑为此說,专欲蔽上之聪明也。大抵夏人用兵皆本元昊之法,先谋而后战,吝啬财用,爱惜人命,与中国政相反。中国六路进筑,天下困,夏人坐观,不遗一镞。臣敢望陛下止以此观之,不问可知矣。夏人谋深,不同中国,彼一旦谋成力办,揺尾南乡,凡新筑之城创开之地未有能不失者,臣未死可以服妄言之刑矣。



张舜民此言至当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2 16:32:00 +0800 CST  
下面再聊聊绍圣开边的进筑问题


宋史·地理一:绍圣遂罢分画,督诸路各乘势攻讨进筑。自三年秋八月讫元符二年冬,凡陜西、河东建州一西安,军二晋宁、绥德,关三龙平、会宁、金城,城九安西,平夏、威戎、兴平、定边、威羌、金汤、白豹、会川,砦二十八平羌、平戎、殄羌、暖泉、米脂、克戎、安疆、横山、绥远、宁羌、灵平、高平、西平、新泉、荡羌、通峡、天都、临羌、定戎、龛谷、大和、通秦、宁河、弥川、宁远、神泉、乌龙,堡十开光、通塞、石门、通会、大和、通秦、宁河、弥川、宁川、三交


庞大的堡垒群不可避免地带来沉重的后勤压力,即人力物力的短缺


长编四九一:布自夏秋以来,数陈进筑城寨,虽为困敌之计,然搬运财植、刍粮,不免差保甲,雇龏乘,即吾民已先困矣。当且休息、爱养公私事力


归根到底,正如章楶所说:“伏详进筑,出于事不得已,未是至计 “。


早在绍圣四年,陕西沿边即出现了大范围的军粮短缺问题,而这一问题甚至严重到了不许公开透露的地步。


宋会要辑稿兵二八:(绍圣)四年二月八日,比部员外郎王博闻奏:“比见诸路转运司移文沿边州军,多称歲计窘乏,甚则或云粮储阙,无可移用,亦有揭榜者。窃恐腾播外夷,非所以示安疆之势也,望下诸路转运司应下沿边州军文移不得为失体之语。”从之。


事实上,后勤问题严重影响了正在执行的进筑计划,负责进筑天都山、立功为西方最的泾原主帅章楶多次向哲宗谈到这个问题,不再赘叙。


值得一提的是,众所周知,绍圣开边以天都山进筑完成而宣告结束,但这不过是个无奈之举。


长编五〇〇:曾布对三省为上言:「边事累年未了,今泾原已逼天都,势不可已。然今秋见西贼举动,即可以知其强弱,若果困敝,有可以灭亡之理,亦须年岁闲便为殄灭之计。若西人未有殄灭之势,年岁闲未可殄灭,亦须随宜收敛,休兵息民,以图安静。今诸路进筑城寨,所据羌人地土已多,其势固已穷蹙,若容其纳款,必无不向顺。若分画疆界在我,则西人亦不敢不听,要之动息皆须在年岁闲了当则可。……若天都进筑了当,与西人约,以画河为界,此乃非常之功也。」……上屡顾执政曰:「民力已困。」众皆曰然。布曰:「何止民力,公家之力且无以继矣。」


曾布所言绝非一家之言。他的政敌吕惠卿也同样认为应当急速停止进筑,与西夏讲和。


长编五〇八:兵法曰:兵闻拙速,未睹工之久也,兵之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犹为惫,今军兴四年矣,兵之在边者,日夜候望而不能息,兵之在内者,非时调发而不能下,则士马日以益困矣。臣之至边初年,粮食有支岁计者,有备添屯者,有五年之蓄者,有诸司封桩者,今会而为一,不能为数月之食,则财用日以益窘矣。今因其谢罪而不即纳,反为不可得之求,以绝其来望,而怒之使坚北敌之归,恐非计之得也。


长编五一七:吕惠卿以谓边计窘急不可缓,当速纳之。


而所谓的公家之力且无以继矣,即表现为内藏库的耗竭:


长编五〇五:诏:「鄜延、泾原、熙河、环庆路见管军赏银绢不多,虑缓急阙用,特于内藏库支发银绢共二百万匹两,赴逐路经略司封桩,专充准备边事及招纳之用。内鄜延、泾原路各六十万匹两,熙河、环庆路各四十万匹两,仰户部交割计纲,起发前去。」既而内藏库阙银,以绢七十万匹贴支,上止令应副五十万,以封桩夏国岁赐绢二十万贴支,因谕曾布等曰:「内藏绢才百万,已辍其半。」布曰:「公私匮乏如此,边事何可不收敛?关中民力困惫已甚,泾原与熙河通接边面,便须为休息计。」上欣纳之。


章楶提倡进筑以后,一可以“稍据要害地土,迤逦逼胁西人,招唤抚纳、剪除夏国篱落”,二是“自此降附之人,当继踵以来”,然而从日后张舜民、范纯粹的奏疏来看,绍圣开边并没有达到章楶的预期。


窃按春秋之法,凡称城者谓既得其土地人民,然后城之以宅人民耳。今则轻师潛入三五十里以至百里,乘敌人未觉之时,数日之间茍脩草创,亟闻朝廷盜取功赏。然自城门之外依然贼境,以一径内通,昼日挟兵张弓,非百十人不敢行,是真谓之城乎?


鄜延一路前此颇以招纳为事,臣今契勘自绍圣三年后来计,招到夏国人口共一万一千五百余人,其中丁壮才及三千,自余皆妇女老小之数,並计日给食,内已得班行名目人皆给料钱驿劵,岁费极广,钱粮浩博。若谓可以分彼兵力,则一国之众岂以三千人为重轻,若谓使可以致彼离叛,则前后招纳甚乆而未尝小验,平日莫测,心腹间辄叛去,不唯出入之时決不敢保其为用,而缓急之际内变可虞,边防机事靡不传洩,由是推之安知,其非谋也哉?是未见得人之为利也。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3 00:52:00 +0800 CST  
顺便附上这一时期的士兵逃亡问题


长编五一八:臣勘会每一出师,士卒病患死损,及将带衣甲逃走,数目不少。此事臣身为将帅,实难言之,然其间目击边防安危利害,愿陛下深察。黄贴子:臣状内所陈,每一出师,士卒患病死损及逃走数目不少。且如京西第三将下,因屯戍回日,勘会到军前带器甲逃走共一百八十二人,其因病死损及逃亡已获之人,不在此数。又如本路第一将,且只会到在渭州四指挥,逃走及死亡共一百一人;第二将,只会到在渭州三指挥,逃走及死亡共二百七十五人。


诸臣奏议·上徽宗论进筑非便  范纯粹:朝廷欲垦辟新疆,毎路置提举官招刺弓箭手以资兵备,而所得多浮浪阙食之人,唯幸借贷种粮牛具等钱而随即逃亡。臣在河东路勘会得一季之内逃亡至四分,今至鄜延考究得提举弓箭手官石杏所招人计六千九百五十一人,内已逃亡过二千八十八人,地未加辟而所失财用亦已多矣。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3 01:00:00 +0800 CST  
另外附上这一时期严重的虚报风


长编五〇一:先是,熙河暛用李公绪状首知兰州王舜臣二月出塞,获八九十级老小,妄奏三千级


布复以通判兰州张杰书进呈,言:边功多不实,白草之战已烦推治,韦丁之役复循前轨。(韦丁之役,乃王舜臣二月之出也。)及卓罗之举,诏使亲临,所获止十八级,前日之数十百相倍,其情伪可知。


PS:王舜臣被人称为有古枭将之风,种朴之死时,王舜臣一日发千矢殿后击退敌军,堪比人形机关枪


长编四九九:先是,泾原走马承受利珣自熙河入奏,与曾布具言前任鄜延,见吕惠卿欺罔不公事状,云二子在前军,挠将佐职事。又云李夔、吕潍,止在塞门寨,及赐茶药,即与随军一处受赐。又云负犯停替选人随军冒赏不少。又吕潍有貋姓朱,亦在军前,数受赏,亲戚故旧冒恩者众人。又云苗履讨荡归,点检首级多婴孩


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七:八月二十九日,观文殿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吕惠卿落职。以前帅鄜延日,上功冒赏,言者以为附下罔上。又鄜延路经略司奏:本路自绍圣年以来前后所奏功赏例多妄冒,其间有冒二十资至一十资已上,至有小使臣转皇城使、效用转诸司使副者不少


长编四八六:赵挺之崇宁边略:匋又言:「章楶泾原出师,尝丧正兵三千人,楶不为上奏,盖欲掩其本路丧失之多也。然三千人皆有父母妻子居营垒间,遂不得死事之赏。此一事大失士心,士不复为用矣。」


长编五〇〇:是日,秦州推勘官慕容将美言:「勘秦贵等虚上首级,问将司及使臣等,言秦凤兵获十五级,锺传谕意,令上一千三百馀级,分摊与五部人,如经略统制司人吏亦有上两级兼重伤者。」


长编五〇七:勘会锺传统领两路大军出界,元奏斩获三千五百二十级,今勘得共实获二百九十级,外有三千三百三十级系虚冒。


长编五一九:己亥,知祁州马仲良追两官,免勒停,仍不用敍法。以不详悉根磨进筑平夏、灵平役兵死亡人数故也。(布录云:仲良以平夏不以时遣役兵,为西人所杀掳者甚众,特降两官。)


以上,韩忠彦总结为:"虏获之数则増一为百,失亡之数则減千为一",诚不我欺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3 01:25:00 +0800 CST  
另外说一下,我非常反感拿下面吴璘那句话来黑夏人战斗力差劲


璘从先兄有事西夏,每战,不过一进却之顷,胜负辄分。


事实上,西夏入侵实际是为了劫掠,不是来打死仗的。但如果要决死的话,夏人的战斗力也相当强悍,章楶就表示:“且贼之长技,便于野战,中国之利,所恃者城守”。这一点,也可以从宋朝仿效夏人建立背嵬军看到。


夏人在纪律上相当严明,宋人比较两军纪律时,说道:


而西贼首领,各将种落之兵,谓之「一溜」,少长服习,盖如臂之使指,既成行列,举手掩口,然后敢食,虑酋长遥见,疑其语言,其整肃如此


下面举两个例子


绍圣三年的延州之战


昨西贼冠鄜延,本路奏称虏人营阵其固,虽强弩众射,终不乱行,人人皆有奋心,及兵还,诸将尾击,终整列而去


绍圣四年的前石门之战


至考昨来前石门之战,则大不然,彼以人马十馀万觽,分头暴至,铠仗精明,纪律严整,锋镝既交,各尽死力鏖战。分合十数次,过河逼寨,奔突杀人。仍各携草一束,锹镢一件,意要填叠壕堑,斸掘城身,欲如永乐之事。


在装备上,兴州出产良弓,拥有冷锻甲,夏人剑更是有天下第一的美誉。


在战术上,夏人也能够取长补短,及时更新



「自古行师,步骑并利。国家用『铁鹞子』以驰骋平原,用『步跋子』以逐险山谷,然一遇『陌刀法』,铁骑难施;若值『神臂弓』,步奚自溃。盖可以守常,不可以御变也。夫兵在审机,法贵善变。羌部弓弱矢短,技射不精。今宜选蕃、汉壮勇,教以强弩,兼以摽牌,平居则带弓而锄,临戎则分番而进。以我国之短,易中国之长,如此则无敌于天下矣。」


甚至有记载(真实性待定),夏人战斗力不逊于初起时的女真


挥尘录::粘罕相金国,取大辽,继扰我朝,旣归,乃欲伐夏国。夏人隂爲之备乆矣,忽求衅於夏,言欲马万匹,夏人从其请。先以所练精兵,每一马以二人御之,绐言于金人曰:万马虽有,然本国乏人牵拢,今以五千人押送,请遣人交之。粘罕遣人往取,皆善骑射者,其实欲以窥之也。至境未及交马,夏人群起,金国之兵悉毙,夏人复持马归国,粘罕气沮,自此不敢西向发一矢。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3 22:17:00 +0800 CST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夹谷清臣所指的夏人会不会排除了横山羌?@反叛的中二病


时议签军戍边,上问:「汉人与夏人孰勇?」清臣曰:「汉人勇。」


在北宋的文献中,横山羌是排除在夏人之外的


长编120:苦战倚山讹,山讹者,横山羌,夏兵柔脆,不及也。


长编149:元昊巢穴,实在河外,河外之兵,懦而罕战。惟横山一带蕃部,东至麟、府,西至原、渭,二千馀里,人马精劲,惯习战斗之事,与汉界相附,每大举入寇,必为前锋。故西戎以山界蕃部为强兵,汉家以山界属户及弓箭手为善斗。以此观之,各以边人为强。
所以,夹谷清臣所谓夏人也即有可能把西夏的主力横山部落排除在外,所以会得出汉人强于夏人的结论

楼主 斩长鲸而清四海  发布于 2020-10-04 20:09:00 +0800 CST  

楼主:斩长鲸而清四海

字数:8612

发表时间:2020-10-02 00: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12 18:53:2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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