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赤本时代”到“记号时代”:战后日本漫画尺度变迁简史

张彰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46:00 +0800 CST  
“赤本”漫画时期

“二战”之前,日本的审查制度对文化领域冲击极大,随着美国占领结束,审查制度逐渐松绑,反思战争的左派思维强势反弹,日本漫画业尽管饱受争议,但再也没有国家意志对漫画的强制审查,靠的是市场细分和媒体互动。

日本战后漫画业是伴随1940年代中后期战后婴儿潮的出现,和文化市场的不断发展而起步的。1950年代中期,婴儿潮“团块一代”正好上小学和初中。因此儿童杂志的市场突然扩大,为了吸引儿童读者,当时通行做法是随杂志附赠玩具。而不久,日本运输省(相当于中国的交通部)就对这些往往比杂志正册还要重的玩具赠品提出了怨言。1954年,运输省、主要杂志社和大型经销商签订了协定,规定了赠品范围和大小,还规定了玩具使用的材料最多不能超过两种。

这样一来,玩具赠品的吸引力就大不如前了。作为替代手段,附赠漫画别册的做法逐渐成了主流。很多儿童月刊杂志从A5开本扩大成了B5开本,并相应地增加了漫画的刊登量。在杂志的正册之外还加上了漫画的附录,甚至发展到了在正册之外有十几本附录的情况。

1956年8月的《新刊月报》发布了《儿童杂志附录调查》:1956年1月到3月的18种儿童杂志所附带的附录平均数为每本杂志4.1册,漫画占44.6%,连环画7.7%,玩具30.9%,漫画超过玩具,漫画的需求量激增。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47:00 +0800 CST  
此时,故事漫画的类型已经基本确立。由手冢治虫一手确立的少年、少女两大漫画门类也已经诞生。而当时的主要漫画家如“常盘众”(藤本弘、安孙子素雄、石森章太郎、铃木伸一、赤冢不二夫)等都经受过“赤本”漫画的洗礼。

所谓“赤本”,是印刷在劣质纸张上的单行本漫画,也就是非法出版的地摊漫画,因为“赤本”是地下流通的不正规商品,其内容当然不受任何限制,几乎一律是刺激儿童感官的暴力、犯罪、色情题材。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漫画家既风格恣肆、脑洞清奇,又较少顾忌,为日本漫画后来的发展打上了“百无禁忌”的底色。

只要登载漫画、侦探小说等就能吸引到孩子们注意的年代里,杂志的漫画附录数量越来越多,比杂志正册对销量的影响力还要大,杂志的专题策划就显得非常不重要,转变成了纯粹的漫画数量对决。

1955年1月,讲谈社创刊了《我们》和《好朋友》。关于漫画登载量增加一事,《我们》的编辑樋口力在1956年6月25日的第9期《锐角》杂志中是这么写的:“策划的去个性化导致了数量竞争。在这里,因为无法指望质量上的竞争,所以就只剩下了数量。最重要的作品质量被忽略了,这样当然就会越来越低俗化。”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47:00 +0800 CST  
这一时期诞生了很多饱受争议的作品。山川惣治的《少年肯尼亚》,手冢治虫的《铁臂阿童木》《缎带骑士》,福井英一的《伊贺谷栗助》相继成为批判的对象。其中《少年肯尼亚》成了争议的焦点,但并非是因为暴力,而是因为从类型上讲,这部作品几乎原封不动继承了“二战”前的西方冒险小说意识形态而未加审视,包括歧视非洲黑人、将野生动物完全视作要消灭的对象等等。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49:00 +0800 CST  
但毫无疑问,“赤本”漫画时期也诞生了诸多名作,手冢治虫的《新宝岛》《铁臂阿童木》、长谷川町子的《海螺小姐》等等。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49:00 +0800 CST  
写实漫画时期

同时,1950年代中后期,不经过正规的经销渠道,专门面向出租屋的出租漫画兴盛起来。从前租书屋的顾客皆以成年人为主,出租书的种类大部分是成人书籍,但自1950年代漫画出版大热以后,租书屋便开始了漫画出租业务,专门面向成人的“写实漫画”由此诞生。

根据1955年,《日本读书报》的调查,东京中野区野方小学的1500名学生中,去租书店租借过漫画的六年级生占总数的52%,五年级生则为60%。1957年的《产经周刊》报道,东京都内租书店藏书的七成是漫画和小说类,其顾客在都内有300万人,其中小学和初中学生占65%,特别是小学生的光顾率很高。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0:00 +0800 CST  
所以也有杂志将出租屋的“写实漫画”当做“儿童向”漫画来讨论,导致了广泛关注的同时,实际上混淆了概念,但迅速引起了保护日本儿童会、母亲会联合会,及各地家长老师联合会的注意和群起批判。然而结果则是,作为儿童的视觉文化中重要组成部分的漫画,其地位反而更加巩固。

当时最有代表性的两部作品,是平田弘史的《血不倒翁剑法》和白土三平的《忍者武艺帐》。1963年,《赤旗》杂志以《儿童漫画的育人》为题,讨论了租书屋的“写实漫画”,关于《血不倒翁剑法》,文章是这么介绍的:“贱民部落出身的主人公,因为被师父和师兄弟蔑称为‘秽多’(指过去日本被隔离的游民阶级)而生气。于是杀了师父,将师兄弟们的手臂砍断,但自己也成了一个失去双手双脚如不倒翁一般的残废,……其中出现了1171具尸体,85个被砍下的头颅”。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0:00 +0800 CST  
同期其他在“写实漫画宣言”的号召下,进行力图还原现实感的漫画创作的作家作品也受到了批判,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佐藤雅旦。

佐藤笔下人物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罪犯,在其自传中写道:“我五岁失去了父亲,十二岁失去了母亲,在不借助他人力量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环境中长大,在那样的环境中我看到了大人们的丑陋……至少在年幼的我看来,世上的人们昨天还是好人,但是一旦对方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今天就变成了恶人……我的人生观使得我笔下的主人公不是正义的侦探,而是充满了虚无感的罪犯,这也许不无道理。”

佐藤的长篇《黑色伤痕的男人》和短篇《勃朗宁手枪.32口径》成为第二次驱逐坏书运动的重点批判对象。手冢治虫将这个时期称为“清除时代”。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0:00 +0800 CST  
“点心”漫画时期

而漫画摆脱批评加速发展的转折点在1960年代。因为战后婴儿潮一代逐渐成长起来,儿童杂志的受众群体迅速缩小,相比之下,少年杂志日益兴起。1959年,小学馆的《周刊少年Sunday》诞生,这是日本有史以来第一本纯粹的国民周刊漫画杂志,讲谈社的《周刊少年Magazine》也是同一天创刊,只可惜因为缺少足够的漫画作者,杂志每期很大一部分篇幅用于登载侦探小说。

两本杂志网罗了当时最知名的漫画作者,还捧红了若干部体育漫画,比如《明日之丈》和《巨人之星》。相比于正义战胜邪恶的传统剧情漫画,在竞技规则下去追求胜利的体育漫画争议相对较小,社会舆论罕见地称赞了这一时期的漫画作品,而最重要的因素恐怕还是漫画素质本身足够强悍,体现了手绘的最高水品,是之后几年在作画大量使用建筑用网点纸的一代青年漫画家所无法比拟的。所以这时进入了手冢治虫所谓的“点心”时代,即父母和教师勉强允许孩子在不妨碍学习的前提下看一点漫画。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1:00 +0800 CST  
1970年代成了日本漫画史上最自由的一个时期

而1960年代后期时,漫画的地位进一步提高了。此时,战后婴儿潮的年轻人们陆续进入大学,战后社会动荡和丑恶现象的负面影响,政治保守化和社会伦理的迅速分化,使青年们充满了愤怒。和美国的年轻人一样,日本的年轻人们也发起了学生运动。而与美国不同的是,日本的这代年轻人是一手拿棍棒,一手拿漫画的一代,一些塑造边缘人角色,讲述坎坷人生的漫画作品引起了他们的共鸣,比如曾经备受抨击的白土三平的作品。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1:00 +0800 CST  
而此时及之后几年出生的“团块二代”的孩子们,则是名副其实在动漫的环绕下成长起来的一代。1969年10月5日,《海螺小姐》的动画开始放送,收看这部长篇动画成为很多孩子宛如“主食”的必修课。而前一年的7月,后来成长为巨无霸的《周刊少年Jump》创刊了。和前一个十年成长起来的少年相比,此时的少年看到的漫画里暴力的元素增加了。

这首先是因为漫画类型发生了变化。批评家滑川道夫将1950年代的漫画分为五个类型:“魔怪冒险侦探类;土著斗争类;西部剧类;科学冒险类;历史评书类。”而进入1960年代之后,随着少年、少女、成人漫画的类型化发展,以及文化的本土化,土著斗争类、西部剧类等漫画类型已经不再热门,相反因为战后成长起来的,没有战争记忆的一代对战争很感兴趣,战记类漫画大行其道,同时体育类、校园生活类也占据了很大篇幅,战记和体育类(尤其是格斗类)难免有暴力描写。

其次,专门创作暴力类漫画的原作者诞生了。《少年Magazine》的梶原一骑专攻体育漫画,贡献了《明日之丈》等佳作,小学馆不甘示弱,挖掘出了作者小池一夫。小池热衷于围绕时事创作黑帮、杀手、性和暴力题材的故事,在1968年联合斋藤隆夫推出了《骷髅13》,成为日本连载最长的漫画。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1:00 +0800 CST  
小池一夫这种以时事为吐槽对象来展开成人题材故事的方式,影响了很多漫画家。他的作品或许少年们很难看到(《骷髅13》虽然属于小学馆,但因为其成人属性,并未在《周刊少年Magazine》上连载,而是在同期发行的青年半月刊《Big Comic》上连载),但同时代的漫画家可是很容易看到的。更何况他的《斩虎屠龙剑》、《御用牙》《泪眼煞星》《带子雄狼》等如今看来都是名作。

再次,因为日本战后漫画行业经过二十年的发展,竞争已经非常激烈,尤其是在还没有出现编辑负责制,而漫画市场格局已经基本确定的1960年代,漫画家想要出道,一没有办法像前辈们动辄组个组合(比如常盘众,摩天楼众等等),也没法像后来那样鼓起勇气直接带着漫画去找编辑,主流方式就是投稿,这要求漫画家必须把确定自己的风格和受众群体放在首位。永井豪就是一个例子。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2:00 +0800 CST  
永井豪是常盘众之一的石森章太郎的徒弟,他刚出道时,去拜访同为常盘众的赤冢不二夫,赤冢劝他不要画太血腥暴力的题材,永井豪听了之后反而逆向思考:“既然前辈说不要这么做,以他的影响力,听他的话不这么做的人应该很多,而我如果非要这么做,岂不是就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了!”

后来的永井豪,暴力有《恶魔人》,H有《无耻学院》,两手都抓,两手都很硬。

当然,这些原因后的大背景是,日本历史上不断出现的,吸收异文化后回归本文化的“反刍”。这一时期,以时代剧的方式吐槽日本现实,将目光聚焦日本当下社会,和以学院为背景展开想象的作品,成为了漫画的主流。代表作有影丸让也的《恶》,名为冰室洋二的暗黑英雄在鹰台高中械斗的故事,宫谷一彦的《对太阳的狙击》和《性蚀记》,描述了学生运动的温暖与残酷,还有仍坚持创作的写实派“剧画时代最后一人”佐藤雅旦的《堕靡泥之星》。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3:00 +0800 CST  
小池一夫、永井豪、影丸让也等人,共同将1970年代漫画中的暴力元素提升到了新高度。因为1970年代日本经济不断向好,文化领域的自信力不断增强,文化市场的繁荣,家庭结构从战后的“2+2+2/3”(两个老人,父母,加两到三个孩子)逐渐转变为核心家庭,子女的零用钱和自由度大大提升等因素的作用,1970年代成了日本漫画史上最自由的一个时期,成人、暴力、色情漫画泛滥,BL、禁忌恋素材也突破了禁忌。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3:00 +0800 CST  
尾声:“记号时代”

等社会舆论注意到这些新动向,将矛头再次指向漫画的时候,日本的漫画已经进入了手冢治虫所谓的第六阶段:“记号时代”,漫画成了少年和青年们互相识别的记号,并迅速成为具有排他性的亚文化样态,青少年成为漫画市场的消费主力。自此,日本漫画中的暴力元素就不断提升了,好在因为市场的细分和专业,舆论的监督,出版业和经销商的自律,使之始终处于相对有序的控制之下。

楼主 八千代注册成功  发布于 2018-09-02 14:53:00 +0800 CST  

楼主:八千代注册成功

字数:4385

发表时间:2018-09-02 22: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9-12 15:21:47 +0800 CST

评论数:18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